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本书名称: 穿成渣了年代文男主的白月光[七零]   本书作者: 东边小耳朵   文案:   余禾熬夜氪金,终于抽中了游戏里的欧皇大美人——精灵族的卡牌。   还没等她高兴,再一睁眼就到了物资贫瘠的七十年代。   雪上加霜的是,继承卡牌能力的余禾,除了能和植物沟通,就只剩下一无是处的美貌,这让她家夜里游荡的闲汉越来越多。   她连身体也变得娇娇弱弱,多走一步都要大喘气,多晒一会儿太阳就要盈满汗水,就一张白皙娇媚的脸能看,谁让精灵在卡牌里的设定就是个脆皮呢!!!   在村长儿子又一次色眯眯盯着她的时候,她只好随便扒拉一个路人拼命缠着人家走。   谁料走着走着,气氛渐渐不对,路人身材高大,压迫感远胜村长儿子,他清隽的眉眼紧盯余禾,不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不和我分手了?嗯?”   余禾!!!!   她这又是招惹了什么东西!   但是在对方迫人的眼神和无处不在的气息下,她只能僵硬的点头。   后来,她才知道,男人是之前看过的一本升级流年代文男主杨怀城,出身不凡,被人陷害才下的乡,后来随着家人平反回城。   他将来会趁着时代东风下海经商,闯下庞大的产业,人人艳羡敬佩。   而她是渣了他的白月光,在堂姐的撮窜下嫁给村长儿子,被作践、被家暴,早早病死在小黑屋了。   但那是原书的剧情了,至于现在嘛……   她看了眼桌上摆的开好的水果罐头,还有正在替她割猪草,晚上还得熬夜教她认字的男人,摊摊手继续安心吃罐头。   至于还联合村长儿子密谋要害她的堂姐,余禾一边听牵牛花的告密,一边慢悠悠的写杨怀城给她布置的作业。   *   余秀兰一直嫉妒余禾比她漂亮比她聪明,就连城里来的那个男知青也只喜欢余禾,被嫉妒冲昏头脑的余秀兰,一心想要毁了余禾。   她不惜找上村长家混不吝的儿子,想要害余禾,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谋算总是落空,而且每次一偷懒就被人举报,经常走着走着就被植物绊倒,吃的蘑菇也会莫名变成毒蘑菇,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爽文 正剧 白月光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嘘!我能和植物说话   立意:向阳而生 第1章   “我的儿啊,你可算醒了,要是你出了事,你爹也没了,就娘孤零零一个人怎么活……”   余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等回神,就感受到一个女人趴在她身上哭。   可能是因为熬夜氪金抽卡,余禾总觉得自己头昏脑胀,尤其是脑门,痛得直抽抽。   余禾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但她才刚动了动,脑袋就直眩晕,喉咙里涌出一股恶心感。   她的动作引起身上女人的注意,刚刚还哭嚎的女人麻利的坐起来,帮余禾调整好枕头的位置,担忧的说,“是不是难受了?我的乖乖,快别动,好好躺着。   唉呀,你先前醒不过来,娘都快吓死了,咱们这附近就姚大夫一个赤脚医生,之前就有人吃了他的药给治死了。我就怕他忽悠我随便给你开点药,要是你再不醒,娘就得找人套辆车,把你送去县里治。   还好你醒了,要不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一去医院钱就跟火烧一样,哗哗一下都出去了,赶明儿我得给姚大夫送点鸡蛋,谢谢人家。”   趁着女人说话的功夫,余禾多少有点回过神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得益于丰富的阅览经验,她谨慎的选择不开口,反而打量起女人。   别看女人刚刚趴在她身上哭了一场,实际上除了眼睛还有点红血丝,整个人都精神得很,嘴巴一张一闭,话说得和算盘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整个人透着一股《红楼梦》里凤姐的泼辣精明劲,就是看起来寒酸。   她穿了件灰扑扑的斜襟袄子,黑色的棉裤和黑布鞋,短发到嘴巴的位置,还特意用黑色一字夹夹在耳后,刻板老气,眼角也有了细纹,五官倒是挺细致的,就是太糙了,一看就知道已经四十多岁,而且还干惯了农活。   并且不像现代人会有的打扮,倒像是六七十年代,祖父祖母还在农村时候的穿着,朴素单一。   余禾的目光落在周围,雕了花却掉漆的手打木柜,斑驳的土墙还贴了各种画报,桌上摆的热水壶甚至是藤条编织的外壳,还有熄灭了的煤油灯,全都是怀旧主题才能看见的东西。   看着眼前的女人,还有简陋到连地板都是泥土夯实的屋子,余禾多少能得出结果。   恐怕自己是夜路走多遇到鬼,熬夜太多终猝死,死后穿越到了五六七十年代左右。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余禾一边担忧,一边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比如能猝死前能抽到心心念念的精灵族卡牌,自己多少还是满足的,就是可惜卡牌没给游戏人物用上……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突然浮现自己抽到的精灵族卡牌,在心神被完全牵引的情况下,卡牌突然在她的脑海里碾碎,之后一股热流从头游荡到尾。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闭合的毛孔突然可以呼吸了,而且周围的气息很干净,充满大自然的灵气,她甚至感觉自己可以听见桌上瓶子里被剪下来摆饰的鲜花在呜咽的哭。   对余禾来说,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但对何春花来说,那就是自己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女儿突然和痴傻了一样,眼睛发木,整个人呆呆的。   吓得何春花伸出手背碰余禾的额头,感觉体温没什么异常,她才松了口气,然后体贴的问,“乖宝啊,是不是肚子饿了?娘去给你炖一碗蒸蛋,乖乖的啊,吃完就有力气了。   以后我们禾禾平平安安啊!”   摸了摸女儿滑嫩嫩的脸蛋,何春花心里暖得和蜜糖化了一样,走路都有劲了,利索的起来给女儿做吃的。   而在何春花出了屋子以后,刚刚还眩晕的余禾就想试一试重新起来。   她有一种直觉,随着刚刚的暖流,自己应该没事了。   果然,当她坐起来的时候,稳稳当当,头也不那么痛了。   虽然家徒四壁,连墙也是土加草混合的,总有土腥气,但可能因为原主是女孩子,在这么简陋的环境下,桌上还有块巴掌大的镜子,边缘用粉色的塑料包裹起来,背面是印了大红大紫绽放的鲜花贴纸,嗯……土气,但是很少女。   对着镜子,余禾能看见里面的脸和自己在现代的脸一摸一样,就是年轻了不少,而且一脸病容,惨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能昏过去,而且穿着紧身艳蓝睡衣,衣服上密密麻麻每一个角落都是带叶子的白色花朵图案,有点像她小时候印象里奶奶穿着的乘凉的衣服,要是加把大蒲扇就更像了……   虽然环境陌生,但好歹脸是自己的,这让余禾多少有点归属感。   她心情好了不少,横竖在现代也是孤家寡人,一身病痛,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去哪对她来说差别不大。   在余禾照镜子的时候,耳边又出现了声音,是毫不掩饰的嘀咕声,“人类真奇怪,天天就知道照镜子。”   余禾狐疑的在四周扫视,可根本就没有人。   然后……   她的头慢慢、慢慢地下移……   “啊啊啊啊啊,吓死草了!”在床角长出的小杂草被吓得抖了抖。   在余禾的耳朵里简直就是魔音入耳,高分贝尖叫。   她也终于知道,自己一开始听见的声音,不是幻觉,可能是真的。   余禾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穿越都穿越了,多了点奇奇怪怪的金手指很正常。   在余禾平静情绪的间隙,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连忙躺回床上,把绣了鸟语花香的绿被子紧急往身上一盖,假装没有起来过。   她能理解自己有金手指,但是在何春花眼里,刚刚连动一下都会难受的人,突然蹦哒起来,不得吓死。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好几天,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何春花每日的投喂,余禾屋子上方的木制窗口外,还会定期多点什么,比如罐头、奶糖,有一次甚至还有肉干。   余禾试探过何春花,知道不是她准备的,当然凭这个家境,何春花再心疼女儿也买不起这些吃的,除非她家接下来几个月要喝西北风。   好在余禾问过长在窗台的小野花,知道是个男人送的,但是长什么样子,小野花一直都说不清楚。余禾只好把东西都藏在床尾,也不敢吃,更不敢让何春花知道。   等何春花肯让她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就这还是她跟何春花一再保证自己没事的情况下,何春花才勉勉强强同意。何春花没什么钱,人也泼辣,但是对唯一的女儿,真的是捧在手心里疼。   虽然只隔了一个月,但现在的余禾,已经不是过去的余禾了。   她变漂亮了。   在人群中,一眼惊艳的那种漂亮。   这具身体原本的长相和余禾在现代一摸一样,大概只能说得上清秀灵动,美人胚子,现在的话,如果她出门多走走,十里八乡第一美人的名号一定是她的。   所以当余禾跟着何春花一起出门的时候,撞见的村子里的每一个人,看见余禾以后,都要先愣一愣,然后着重夸奖余禾的美貌。   “乖乖,禾禾这孩子越长越漂亮了,白得哟,啧啧啧,能发光了。”   “哎呦呦,怕不是仙女投胎到你们家了。”   路过村口的时候,余禾和何春花被村口的几个正一边闲话,一边纳鞋底子干活的大娘们拦下来,一个个对着余禾赞不绝口。   因为何春花跟余禾朝夕相处,感觉不如别人深刻,就是觉得自家姑娘白了点,脸小了点,眼睛大了点,肌肤水嫩了不少。但在亲妈眼里,自家女儿本来就是最俊的,这些变化都被何春花归咎于生病了有好好休养,吃得营养了,所以长开了不少。   听到闺女被别人这么夸,何春花是掩不住的得意,但说话还是很客套,“哪里哦,我家这个就是小磨人精,病了这一场,可累死我了,每天一个鸡蛋,也不出门,可不得长长身体,变白一点?   她小孩子家家,你们呐,可别这么夸她。”   何春花嘴上谦虚,实际上尾巴快翘到天上了。其他几个妇女哪里看不出来,互相使个眼色,心知肚明。   何春花就这么和几个女人聊了起来,让余禾自己去附近走一走,也别走远了。   好不容易能摆脱被人评头论足的处境,余禾赶紧应下,走得老快,生怕被拦下来,继续听这些无意义的话。   看余禾走这么快,何春花还在后面喊,“你这孩子,走哪么快干嘛,慢点慢点,别等会儿头又疼了!”   隔着老远,余禾停下来应,“知道了,妈!”   听到余禾说话这么大声,何春花眉毛一拧,“快别喊,震到脑袋怎么办。”   顶着亲妈虎视眈眈的眼神,余禾偃旗息鼓,和只鹌鹑一样,闭上嘴巴。   不过,她就算是鹌鹑,也一定是鹌鹑里面最美的,肤白貌美,连耸肩的动作都做得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   之后余禾就换成小步慢走,可惜她没有原主的记忆,走着走着就越走越远,还迷路了。   在余禾一脸迷茫的时候,田边有个穿蓝色粗布棉衣,大□□棉裤,并且一个补丁都没打的男人,他正嚼着花生,一瞅见她,眼睛直接一亮,走到余禾身边。   “余禾,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不是病了吗,好了吗?这一个月可担心死我了。”   话听起来都对,就是语气和人不行,油腔滑调的,男人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到余禾的胸口。   余禾一下就生理性不适,但她也不知道男人是谁,就是听到男人喊她全名觉得奇怪,她穿的这具身体原来不止长得和她一样,就连名字也是一样的。   奇怪归奇怪,她同样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恐怕不怀好意,所以她假装没事,笑着说,“我娘还在附近等我,再不回去,她该担心了,我先回去找我娘。”   现在是农闲,又到了下工的时候,田里没什么人,如果男人真的要做什么的话,余禾一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说完这些话就想走,可她低估了自己被卡牌潜移默化改造后的容貌,刚刚那一笑,千娇百媚,犹如百合绽放,洁白惹人心热,直接将男人看愣了,甚至不由咽了咽口水。   在余禾着急忙慌想要走的时候,直接被男人拽住手腕,因为激动而汗湿的手像毒蛇一样缠住余禾。   “你急什么,我爹可是赤嵩大队的大队长,在我身边有什么好担心的。来,我这有刚炒的花生,我们边吃边说话。”   说着,这位大队长的儿子就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要放到余禾的手里,给花生是假,想要趁机摸一摸余禾白嫩的小手是真。   眼看他就要搭上余禾的手心,路边慢慢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顾不得其他,余禾高喝一声,“哎呀!”   不管是路人,还是大队长儿子,都被突如其来的喝声惊住,趁着这个机会,余禾赶紧抽出手,用几乎是跑的速度大步走到路人身边,她自顾自的大声说话。   虽然她自认为很大声很正经,但是经过黄莺似的嗓子说出来,就变得娇滴滴的,像是含了糖在撒娇。   “是不是我娘等急了,让你顺带来找我的,走吧走吧,别叫我娘担心。”   没等别人反应过来,她拉着路人就走。   走出了好远,余禾如鼓锤一般的心才渐渐安定,她有多余的心思来关注周边的情况。   这一感觉,越发不对了。   她总觉得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人很不安。这时候,她慢慢把目光移到身旁,逐渐看清这位“路人”的长相。   五官挺拔,浓眉大眼,还有乡下人没有的知识分子气质,一看就不普通,更别提他还穿着白衬衫,虽然裤脚和下地的人一样挽起来了,可这副打扮就不像余禾一路走来遇到的村民。   现在这个不普通的人,正眼睛不眨的盯着自己。   明明他的目光清正,也没有逾矩的举动,但带给余禾的感觉却比刚刚那位油腔滑调的大队长儿子要危险许多。   看见余禾终于把目光移向自己,“路人”顶着张好看的脸,向她走了半步,以至于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仿佛半点喘息的余地都不留给余禾。   他清隽的眉眼紧皱,语气慢条斯理,又带着点嘲弄,可眼神却是认真的,“不和我分手了?嗯?”   明明他不像大队长儿子那样抓着她,甚至只是看起来靠得近,实际上留有距离,也很有分寸的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带给余禾沉甸甸的压迫感。 第2章   余禾:???   她是真的发懵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是原身惹下的桃花债?   可她现在也没有原身的记忆,就是想随便应付几句都做不到。   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没这个意思,但是分手这种事,肯定要深思熟虑的,不管分不分,你先让我回家好好想一想,可以不?”   余禾自以为讲道理,但是她小心试探的样子,就像误入人类世界的小狐狸,皮毛雪白,小巧可爱,以为自己把人类耍的团团转,实际上乱转悠的眼珠子早就出卖了她。   不过是遇见的人类洞悉她的想法,却仍旧愿意顺着,纵容她。   就在余禾忐忑的等着回答的时候,头顶传来对方的一声,“好。”   他的语气平平,但余禾却如蒙大赦,认为自己暂时混过了一关。   在余禾庆幸的时候,他继续道:“走吧。”   “嗯?”余禾水汪汪的眼睛透着些不解,抬头看向他。   “你不是怕姚望伟吗?”他的声音很纯正,有一股乡下没有的韵味,字正腔圆。比起余禾这一路来遇见的或多或少带着乡音的人,他说出的话绝对是最动听的。   “不管我们分没分手,你刚刚被姚望伟纠缠,我都应该送你回去,不用有负担。”   在余禾思索他来历的时候,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虽然余禾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但既然对方这么说,她当然就……   坦然接受~   对方一直把余禾送到何春花附近,隔着老树的转角,他才停下来。   现在的时代没有现代风气开放,男女单独走到一起就是一件惹眼的事情,更别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隔着一小段距离,他就提出让余禾自己走。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余禾就是隐隐觉得不对。   她怎么觉得对方这种行为很熟练呢,就好像总是这么送到附近,再目送她回去一样。   在走向何春花的这段路上,余禾思忖着,即便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但从对方的种种行径来看,应该不是说谎,而真的是原主的正分手中的男朋友。   但是……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这里,可既然对方是原主的男朋友,两个人还闹到了分手,不管是为了不露陷,还是为了不占用对方的感情,余禾觉得自己还是坚持原主的做法好了。   分手!   在余禾有了决定的时候,那边何春花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急眼。   “我说你这孩子,说好了只是在附近走走,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找了你一圈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体,万一累坏了,晕倒了怎么办?”   余禾经过何春花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自己走了那么久,脚底隐隐作痛,脚跟也疼,估计是被磨破皮了,还有刚刚被大队长儿子,也就是原主前对象提到的姚望伟握住的手腕,现在也疼得很。   但余禾可不敢在何春花面前显露,她现在对周围的情况还摸不清楚,要是何春花问的话自己圆不上就糟糕了。   所以她只能打哈哈的干笑,“我不小心走远了。”   何春花也是因为心急才这么说,她平时对余禾就跟对心肝子似的,多说一个字都舍不得,谁让余禾是她的独生女,从丈夫牺牲以后,她这辈子就是指望着余禾才继续活着。   她最后只是点了点余禾的鼻子,“你啊,没心没肺的,将来可怎么好。   走走走,回家去,都这个点了,肚子是不是饿了?”   余禾的肚子很合时宜的响了,她都不用说话,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何春花,直将何春花看得心里一软,恨不能把闺女含在嘴里,叫她半点罪都不要受。   何春花心里还琢磨着,闺女看着是好了,可是病了一场,元气肯定还没有复原,少说也要再多养一段时间,等会儿给她蒸蛋的时候,还是得滴两滴香油。   何春花想的好好的,结果好不容易回到家,她刚把鸡蛋磕到碗里,就多了不速之客。   听着脚步声,何春花赶紧把装了鸡蛋的碗藏进掉漆的木橱柜里,手在身上的蓝布围兜上擦了擦,迎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见自家的傻闺女正和人说话呢。   来的人正在问余禾最近养的怎么样,家里还有没有吃剩的鸡蛋。   何春花生怕自家傻乎乎的女儿没心眼的把家底吐个干净,连忙上去打断,“哎呦,这不是秀兰吗,怎么有空到小婶这里,你家是又缺什么东西了?”   说到后半句,何春花的语气已经很不好了。   而刚刚还能缠住余禾问东问西的余秀兰,经过何春花的打扰,半点抽不出空来找余禾说话,也就给了余禾思考的时间。   实际上,在何春花出来之前,余秀兰问余禾的不是这些琐事,而是问她和杨怀成分手了没有,还警示她,杨怀成家里可是被打倒的坏分子,不像大队长儿子姚望伟,家底殷实,又在村子里,知根知底,最适合结婚了。   要不是刚才才亲眼见到过那个姚望伟,她可能真的会产生什么误解,姚望伟那东西,摆明了就不靠谱,和余秀兰形容的分明是两个人。   她严重怀疑对方是在害自己,并且有证据。   比起这个,更牵扯余禾心神的是刚刚听见的名字——杨怀成。   一个人看小说可能不会记得配角,但很难忘记主角的名字,尤其是在某个活在回忆中的配角还和自己的名字一摸一样的时候。   现在得到的讯息已经够让余禾回忆起剧情,她恐怕不是穿越,而是穿书。   穿进一本年代文升级流男主小说里,男主是杨怀成,也就是刚才路上帮了她的那个男人,而她是男主早逝的白月光,在男主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抛弃了他,结果所嫁非人,对方是个家暴成性的男人,婆家人也看不起她,最后被搓磨得一身病痛,关在破旧的小黑屋抑郁而终。   而眼前的余秀兰是她的堂姐,是重生女,就是在她的诱导和挑拨是非下,原主才会和杨怀成分手,并且被引导着嫁给败絮其中的姚望伟。   重生后的余秀兰是知道姚望伟会家暴的事情的,因为她上辈子嫁的就是姚望伟。   也就是说,余秀兰是恶意的,甚至怀着极其恶毒的心思促成的事情。   想到原书里自己的下场,明明现在是春天,可余禾还是打了个冷颤。   和余秀兰打太极的何春花余光一直关心着自己的女儿呢,几乎余禾一有不对她就发现了。   何春花也顾不得和余秀兰掰扯,侧身就握住闺女冰凉冰凉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凉?三月三倒春寒呢,不多穿一点,冻着了怎么办?快进屋再穿一件。”   安排好了女儿,何春花也急着去给泡一碗加姜的热水,没工夫陪余秀兰掰扯,直接就说,“你也知道小婶家里没钱,哪有那么多钱买酱油,菜里都舍不得加盐哩。你去别家问问,指不定有。”   说完,何春花就忙不迭的回了厨房。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她才得意的晃了晃头,从柜子里拿出装了鸡蛋的粗陶碗,而在碗旁边,赫然是一整袋刚开封不久的酱油。   何春花麻利的给鸡蛋加水调味,放进锅里,接着就是切两大片老姜,用厚实的铁菜刀的刀身身拍了拍,扔进碗里再加后锅里滚烫的热水,一股刺鼻的姜味就出来了。   她拿进去给余禾喝,虽然味道很刺鼻,也是真的不好喝,但余禾也怕自己今天吹了一天的风,别到时候真的病了,那就不太好受了。   所以余禾一屏气,直接喝了。   何春花看了却忍不住抱怨,“你啊你啊,说了多少次,喝东西的时候不要憋气,万一呛到了怎么办?”   余禾很乖觉举手保证,“我下次不会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何春花抱怨归抱怨,实际上拿这个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比谁都疼余禾。   而余禾在何春花走了以后,慢慢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有点提不起劲,她躺在床上努力想剧情,想看看有没有钻空子的余地。   理论上其实是可以的,只要她不嫁给姚望伟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但问题是姚望伟的爹是大队长,在队里很有威望,还掌握了整个大队的工分,要是得罪了他,日子肯定不好过。   而且按照原书记载,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亲爹很早就牺牲了,爷爷奶奶偏心大伯一家,知道她可以嫁到大队长家,高兴得不行,还狮子大开口要了一大笔彩礼。   巨额彩礼也是原身嫁到大队长家以后被欺负的原因之一,他们觉得原身等同于“卖”给他们家了。   看起来只要不嫁给姚望伟就能破局,实际上这个只要实在很难实现。至于背井离乡离开赤嵩大队就更难了,现在这个时代,不管去哪都要介绍信,要不然她出去连旅馆都住不上。   在余禾费劲脑袋思考的时候,外头传来何春花有力的声音,“禾禾,出来吃饭了!”   余禾走到厨房,就看见桌上除了照例的一碗蒸蛋之外,还有一碗泛黄的水。   “你不是爱吃甜的吗,娘给你倒了碗糖水,快喝快喝。”   余禾听话的捧起粗糙的陶碗喝了起来,一边喝,她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一个月下来,她发现原主的习惯和她都差不多,喜欢的口味也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多缘分,她才会到原主的身体里。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余禾回到房间里,刚坐到床上,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藏了好多东西在床底下,得再找个地方藏起来,要不然迟早会被发现的。   余禾思来想去,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柜子旁边的木箱里。   她打开木箱,里面都是一些不常用的零碎。   当余禾拿起一点杂物,准备把东西藏在下面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藏了很多吃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没有藏过啊。   在余禾皱着眉头觉得奇怪的时候,她继续往下翻,发现了好几本本子,甚至还有钢笔。   她把本子拿起来翻了翻,上面是很简单的字,应该是原主写的,像是完成作业在写作文。她看着看着,越看越不对劲,虽然字体写得比自己好看很多,但是用笔的一些习惯明明是自己有的。   比如她写点的时候总喜欢勾一勾,“是”这个字喜欢写一句写连笔,一句不写连笔。   想起这些天以来发现的原主和自己碰巧一样的习惯,余禾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原主就是她。   或者说,她很早就穿书了,只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现代的记忆? 第3章   越是细想,越觉得八九不离十。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如果是两个人,不可能喜欢的事情完全都一样,口味、喜欢的颜色、用笔的习惯……   难怪何春花作为原主的母亲,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她。   余禾豁然开朗。   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她更不喜欢余秀兰了。   余禾看向被自己从墙角移到花盆的喇叭花,开始在心里默念,和喇叭花吐槽。   这是余禾经过一个月的实践以后发现的事情。   她不用开口说话,只要注意力集中,她不仅可以听见植物说话的声音,还可以在心里和植物沟通。   余禾:“余秀兰太讨厌了!”   喇叭花:“人类太讨厌了!”   余禾:“我好难啊。”   喇叭花:“我不喝水好渴啊。”   一人一花鸡同鸭讲。   虽然余禾的苦恼得不到解决,但是喇叭花的苦恼可以。   余禾舀了一勺水浇到花盆里,“这么多够不够?”   “够啦够啦,要淹死花花我了。”   余禾这才停手,继续和喇叭花聊天。   经过这段事件的了解,余禾发现自己虽然能和植物说话,但是植物和人的思维并不完全一样,而且植物的智商好像也参差不齐,越是年老的树木往往会越聪明,交流起来更容易,普通的植物也不是只有简单的思维,如果余禾经常和它们对话,它们的智商和沟通能力好像也会慢慢变强。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余禾挑了这盆喇叭花,经常和它聊天,指望哪天和喇叭花聊天的时候,喇叭花能牛头对马嘴的回答自己的问题。   不过这一天恐怕还有点远,余禾白藕似的手臂撑着下巴,幽幽叹气。   她连找朵能和自己同仇敌忾的花花都这么难吗。   知道太多剧情也不是件容易事啊!   余禾蹙着眉头,宛若西子般弱柳扶风,轻轻感叹。   而刚出了余禾家的余秀兰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心里生出股不安,总觉得自己被什么可怕的事物惦记上了。   然而她很快就把这些抛在脑后,比起眼前穷困的山村生活,只要余禾把杨怀成抛弃,她就有机会和杨怀成在一起,要知道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杨怀成家很快就能平反,而且他将来前途无量,他的集团涉及各行各业。   如果能嫁给杨怀成,将来就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想到这里,余秀兰就干劲十足,爷奶的偏心,粗重的农活,统统都化作小小虚影,被她踩在脚下。   万丈豪情的余秀兰,第二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做饭的时候,经常提前偷吃的事情被她奶知道了。   余秀兰的奶奶王爱花是赤嵩大队蛮不讲理的老太太里最彪悍的一波,而且重男轻女到了骨子里,这辈子只有孙子是她的命根子,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孙女就是多吸一口家里的空气,她老而凶悍的脸都能皱出菊花般的纹路。   更遑论是偷吃饭这种威胁到全家利益的事情,余秀兰多吃一口饭,王爱花的宝贝大孙子就会少吃一口,少长一口肉,四舍五入,就是从老太太心口挖肉,所以一大早,赶着快上工的时候,王爱花抄着扫把,满屋子的追着余秀兰打。   “夭寿啦,你个赔钱货敢偷家里的东西,每顿半个窝窝头一碗地瓜粥还不够你吃的吗,还敢偷吃,不怕撑死你,死丫头!   我就说我的大孙儿怎么瘦了,感情都吃到你肚子里了,敢偷吃灶上的东西,就该叫你去啃树皮,好解了你这个馋嘴的病,我呸!!”   老太太王爱花六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在地里干活,拎着扫把跑得比每天吃不饱的余秀兰还要快,不管余秀兰怎么跑,王爱花的扫帚都能结结实实的打到她身上。   这时候的农村是不兴关门的,家里有什么事都能叫过路的人看见,上工前人是最多的,好多人路过的时候都放慢脚步,扯头偷听,还有好事者直接围着看热闹。   姚六婶和麻五老婆几个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就围在门口看热闹。   姚六婶是个尖下巴盘头的打扮,还总爱把口水往头上抹,好让头上的碎发往后归置,偏偏她额头两个角发际线凹陷,配合她的尖下巴,就像是一个被虫蛀的老桃子,让人印象深刻。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占人家家门口前说风凉话,“哟,不就是为了口饭嘛,满院子打孩子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揭不开锅了。”   姚六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开了花,“不过嘛,秀兰一个小妮子,还是要多打一打,磨磨性子,将来嫁人了才能听话懂事,婆家才会高兴哩。”   姚六婶两句话得罪两个人,不管是王爱花老太太,还是正挨打的余秀兰,都对她怒目而视。   王爱花也不追着余秀兰跑了,拿着扫把,缩水矮瘦的小老太太眼睛一瞪,堪比铜铃大小,愣是有了横扫千军的气势,“呸,我家的事要你一个外人多嘴什么,怎么,我家揭不开锅你养我们家不成?”   余秀兰虽然不敢像王爱花那么明晃晃的怼人,但一双单眼皮的眼睛也瞪得起劲,硬生生把睥睨嫌弃用一个眼神体现出来。   单从瞪人的姿势和神态来看,余秀兰和王爱花确实是亲孙女和亲奶奶,那简直是一摸一样。   姚六婶本意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会被人怼,扭了扭脖子,脸色讪讪,“我刚刚说的不也是好意吗。”她嘀咕了一句,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不成不成,快到上工的时候了,再不去就迟了,我不掺和你们家的事,我得走了。”   她就这么自圆其说,灰溜溜的跑了。   姚六婶的话提醒了王爱花老太太,又经过打岔,老太太哼了一声,不再打余秀兰,嘴上却不饶人,“赶紧收拾收拾去上工,要是被扣了工分,你看我饶不饶你。”   余秀兰喏喏应下,心里却恨死了这个老太婆。   而在余家不远处,余禾隔着一段距离听余家时不时传来的热闹声音,她扬着下巴,慢悠悠地吃起了何春花走之前给她泡在搪瓷杯里的炒面糊。   不用怀疑,今天这场热闹的始作俑者就是余禾。   余禾这具身体的亲爹虽然早就和余家分家了,但是两家人房子还是盖得很近,就是为了有什么事能互相支应一下,所以当余禾问家门口这棵老树余秀兰的事情的时候,老树和周围的植物对她都有印象。   因为余秀兰总爱摘路边的花别在头上,植物可能记不得人,但一定不会不警惕辣手摧花的敌人。   经过余禾坚持不懈的打探和无数次的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她终于知道了原来余秀兰每次做饭都会偷偷在灶台前吃一点,或者藏下一点。   然后余禾又假装不经意的把这件事透露给何春花。   何春花看余家其他人都不顺眼,能给余家人添堵,她一定奋斗在第一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话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余秀兰可不就遭殃了。   余禾不是一个愿意忍气吞声的人,被人家这么欺负,她不痛快,凭什么对方还能舒舒服服的憧憬做大梦!   勉强出了一口气的余禾,吃完了炒面糊,走到厨房把碗给洗了,然后开始琢磨厨房里的东西,她想自己动手做午饭。   何春花小气、泼辣、精明,但是对她却很好,孤儿寡母还能护着她长大。这些天来,何春花白天要下地干活,等到了中午和晚上还要回来做饭,甚至不许余禾下床,最开始只允许余禾在床上吃饭。   余禾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她没感受到过什么亲情,就是不缺钱花,还有父母留给她的遗传病,全天下了无牵挂、孑然一身,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随意熬夜糟蹋自己的身体,反正将来也是英年早逝的命。   现在有全心全意只爱她,把她当命根子的何春花,又有一具只是娇弱了点,但却是健康的身体,她想好好活下去的念头很强烈。   而且要过得很好。   余禾也想帮何春花减轻负担,所以她想要自己做午饭,这样何春花就能省很多力气。   结果这一烧,直到饭点她也没能把灶台里的火像模像样的升起来。   当何春花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个漂亮的黑脸女儿,还是搁灶台前被烟呛得直咳嗽的。   这副囧态,先是把何春花逗得哈哈大笑,然后又心疼起来。   她爱怜的摸着闺女嫩出水的脸蛋,“我的乖宝,厨房哪里是你能进的,快出去玩,你娘我还能动弹呢,用不着你!”   余禾她……   只好听话的出去了,谁让她是何春花的好大闺女呢^_^   肯定不是因为她从来没摸过灶台,碍手碍脚被赶出来了。   余禾徒有上进的心,奈何上辈子就没摸过灶台,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亲妈嫌弃的勒令不许再进灶台。   她只好继续躺平……   至于她提出来想出去一起上工帮家里挣工分的提议也被无情拒绝,何春花认为她就不是能吃苦的人,真要是上工,万一累出病,家里更得花钱,还不如好好待在家里,有她牺牲亲爹每个月的抚恤金,还有何春花上工挣的工分,完全够养活两个人了。   于是余禾想出门帮忙的念头,刚萌芽又被掐灭了。   她只好心虚的待在家里,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这具身体还没有成年,理论上被亲妈这么养在家里是合理的。   又继续待了几天,在家里呆的快要发霉的余禾,甚至找出了恢复记忆前的自己藏在箱子里的纸笔,开始练字写作文……   她不是爱学习,是环境所迫!!!   终于,在某天余禾发现了何春花落在厨房的水壶时,迫不及待的就要给何春花送去,她要出门透气!   在余禾出门以后,非常成功的没有找到何春花上工的地方,她只能蹲在路边和野花野草不断交流,试图找到正确的路。   但是在别人眼里,就像是灵巧的小鹿迷路了,愣在原地,怔怔的不知所措,让人怜爱极了。   “啊啊啊啊,有怪物来了!”   “好大只的人类,会踩死好多草草。”   “呜呜呜,蒲蒲害怕,蒲蒲还没有长成蒲公英,把崽崽们传向更远的地方,完成妈妈的愿望。”   顶着花花草草们的尖叫,余禾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有人来了。   她回头看向对方,来的是老熟人了,是杨怀成。   他的手上还拿着拿着把锄头,应该是要去田里的。   不过,余禾很奇怪自己能在这个时间看见杨怀成,要知道杨怀成能在一众升级流男主文里杀出重围,被很多人喜欢,是因为他不同于那些光靠金手指躺赢收装备的男主们。   他是个有绝对毅力的人,心志坚定,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杨怀成一辈子经历过三起三落,即便是从云端跌落污泥,他也能咬着牙一步步重新站起来,重新靠近目标。   所以即便被迫下乡做知青,他也没有其他知青的滑头偷懒,从来没有迟到过,除了刚开始生涩,后面地种得甚至比土生土长的庄稼人还要好。   看着余禾疑惑的看着自己,杨怀成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锄头往前移了一点,看起来更显眼,“之前的锄头坏了,我去队里重新领了一把。”   余禾恍然大悟,娇俏的小脸点点,表示自己知道了。   杨怀成的目光落在了被余禾挂在腰上的65式军用水壶上,“何婶不在这边上工,她们在后山坡那边的田。”   余禾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但丹霞似的小嘴微撅,秀气的眉头微皱,显然是有些懊恼,还有点不开心。   眼见余禾不说话,杨怀成却也没走,他主动道:“刚好我这边还少了把镰刀,得去何婶那边借,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余禾的眼睛亮了亮,但一双小鹿似的漂亮眼睛却有些警惕,她显然是担心杨怀成再提他们之前的事情。   但是想想自己一个人估计很难找到所谓的后山在哪里,总不好白出来一趟,所以她犹豫了起来。   杨怀成却也不着急,静静的等余禾的决定。   良久,余禾点头,“好,谢谢你。”   杨怀成颔首,算是应下了她的道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之后的一路,两个人都很安静,杨怀成没有再提过之前的事。一直到快到的时候,才有了其他动静。   明明隔着好一段距离,余秀兰就和闻着味了一样,出现在附近,她胸前的两条□□花辫尾还插了两朵黄灿灿的小野花。   余禾可能是受到精灵卡牌的影响,除了身体被潜移默化的改造,脾气也有点情绪化,很不喜欢别人随便摧毁有灵气的花花草草。   所以一看见余秀兰,加上她胸前被残害的花花‘尸体’,余禾的脸色一下就不好了。   还没等余秀兰过来,余禾身旁的杨怀成余光恰好瞥到对方,却做出一副仿佛不知道周围有人的模样,突然重新问,“你考虑好了吗,不分手好不好?”   “嗯?”余禾的心神都在还没过来的余秀兰身上,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就要拒绝,可余秀兰已经走近,甚至大胆的把目光落在杨怀成身上,脸颊两侧还浮起了害羞的红晕。   想到余秀兰就是因为想要得到杨怀成而害自己,还有对她虎视眈眈的大队长儿子姚望伟跟余家人,不知道哪来的气性,在脑子一热之后,余禾像战斗状态的骄傲孔雀,昂着下巴,能盈出水的眼睛光彩潋滟,“好啊。” 第4章   等余禾回答完之后,杨怀成刚刚还形同陌路的距离感悄然消失,他看向余禾的目光一下温柔起来,他甚至笑了。   和平时对其他人的客套不一样,像是寂静夜空乍现广袤银河,绚丽神秘得让人移不开眼,所有的目光都会不自觉被他吸引。   谁说美人有男女之分,美是没有界限的,男人的美色一样震撼,一样可以让人屏息陶醉。   理所当然的,余秀兰的脸更红了。   至于余禾,她倒没有太大表现,也没有因为脑子一热答应了杨怀成而后悔,在余禾看来,这个决定虽然有些突然,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除了气一气余秀兰,最主要的是,如果和杨怀成在一起,至少度过原书里她嫁给大队长儿子姚望伟的时间,说不定结局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明年杨怀成家里就能平反了,到时候她要是能和他和平分手,按照原书对杨怀成的描写,他十分重感情,念旧护短,如果将来有什么事,还能找他帮忙,仔细想想,毕竟是顶配版年代文升级流男主的大腿啊,要是将来能跟着他一起投资,更是躺赢。   短短片刻,余禾就在脑海里想了许多,最终得出结论,暂且复合,以后分手,利益最大化!   那厢,眼见余秀兰到了跟前,杨怀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只是温和平静的对余秀兰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乍然见杨怀成变了神情,余秀兰下意识咬唇,有点难堪,却仍旧不愿意就这么放杨怀成离开。   她手揪着衣摆,看杨怀成一眼,就要害羞的低头,做足了小女儿情态,“怀成哥,我……”   余秀兰准备很充足,她的每一个动作应该都是对着镜子练出来的,最大程度展现了她正当青春的俏丽,可惜的是,她对面站了余禾。   如果是原先的余禾,对比还没有这么惨烈,但现在的余禾,经过精灵族卡牌的蕴养,肤色如雪,眉眼娇弱,她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蹙一下眉头,眨一眨眼睛,就叫人移不开目光。   一颦一笑,恁是动人。   长相在赤嵩大队里也算不错的余秀兰,被衬成了彻头彻尾的村姑,东施效颦,好像是猴子在脸上涂了厚厚的红胭脂,在镜子前搔首弄姿。   杨怀成倒是没有因此而有所异色,他只是因为余秀兰对他的称呼而皱紧眉头,“余同志,我没有妹妹,你这样称呼我很容易引起误会。”   余秀兰更委屈了,她咬着殷红的嘴唇,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那我应该怎么叫你才合适呢,杨大哥?杨先生?或者我们不要那么客气,你可以叫我秀兰,我叫你怀成,好不好~”   她说到最后,拖长语调,仿佛在撒娇。   杨怀成俊朗的眉眼始终蹙着,保持疏离感,“抱歉,我想以同志相称更为妥当。”   杨怀成始终是客气礼貌的态度,但越是这样,越是难以接近,好像是为人温厚,实际上拒人千里,余秀兰不免烦躁,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她只好把目标转向余禾,“禾禾,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家里休息吗,你磕到头以后,休息了一个多月,我看小婶可担心了。   就算现在好了,也不能随意走呀,万一再不舒服了怎么办。   就算是为了某人,也不能着急呀。”   余秀兰说某人的时候,对着余禾挤眉弄眼,但暗示的人却不是杨怀成,她嬉笑了两声,有意无意的看向半山上一个正干农活的男人,“你不止是来找小婶的吧,我看姚望伟今天就没带水,你这怎么刚好带了,哦~”   余秀兰搁那瞎起哄,余禾却不给她半点颜面,十分直白的说,“你想多了,我是来找我娘的,她忘记带水壶了。”   说这,余禾突然笑了一下,义正言辞的和余秀兰道:“堂姐,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也别每次都推到我身上,你心疼姚望伟没水喝,可以把自己的给他。   我娘生我养我,我只知道要心疼我娘,外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比不上我娘,做人是要有良心的。   堂姐,你说是不是?”   余秀兰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余禾态度会变得这么快,说话刻薄,阴阳怪气,最主要的是她怎么可以当着杨怀成的面说自己喜欢姚望伟呢。   有过上辈子惨痛的教训,余秀兰这辈子是半点关系都不肯跟姚望伟扯上的,走路都恨不能脑袋后面再长一个眼睛,用来避开姚望伟。   余秀兰一下就急了,“禾禾,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什么叫我喜欢姚望伟,我根本不喜欢他。”   余秀兰着急澄清,余禾却娇笑着应和,“好好好,你不喜欢,行了吧,都是我嘴快,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话呢。”   余禾不说话就算了,她嘴上否定,配上那个就我俩知道的语气,简直钉死了余秀兰和姚望伟的事。   这种情况下,不管余秀兰再怎么解释,都会变成因为害羞而嘴硬的辩解。   她气的脸都红了,但是拿余禾一点办法都没有,懊恼的想,恐怕杨怀成要误会了。   实际上姐妹两个的言语官司,杨怀成并没有动容,唯独在余禾说自己不该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的时候,他才有所不同,神色莫辨。   两个人的对话很快引起在半山腰干活的一群人的注意,本来就不是多高的山,俯瞰山脚,简直是一清二楚。   有人好心的高声喊何春花,“春花,你姑娘来找你了!”   正埋头苦干的何春花随手擦了擦额头上和眼皮上的汗,被喊到名字还有点发懵,“啥?”   然后目光朝山下望去,脸色一下就变了,“我家乖乖怎么来了,这么远的路,要是不舒服怎么办?”   在一旁干活的姚六婶最喜欢热闹,大家都看热闹不干活了,她要是干活岂不是亏了?所以也跟着停下来,嘴巴一张就说,“啧啧,哪有你这么娇惯女儿的,将来不得翻天了,要我说啊,闺女有什么用,还得是儿子好,像我生了三个儿子,将来啊,有的是福可以享,哈哈。”   另一边一个衣服上都是补丁,窝瓜脸眯眯眼的女人嗤笑了一下,意有所指,“我说孩儿他六婶,你这话就说的没道理了,人家可是寡妇,就算想要儿子也生不了啊。”   说着就张狂的笑起来。   比起窝瓜脸女人,姚六婶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爱添油加醋,这么明晃晃的打脸嘲笑别人,她可是不敢的,别提对象还是队里出了名的泼辣娘们何春花。   姚六婶和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   姚六婶不敢,可不代表何春花不敢,她直接把锄头一扔,伸手就薅住窝瓜脸女人的头发。   窝瓜脸女人不像其他中年妇女都是短发,她可能知道自己不好看,所以留了长发想要遮住脸型缺陷,这也就导致打架的时候,两个人互薅头发是何春花更胜一筹。   然而,窝瓜脸女人虽然嘴巴恶毒,打架的气势真比不上何春花。   何春花一边薅头发,一边扇窝瓜脸女人巴掌,声音又清脆又响亮,“我去你的,小贱人,敢拿你娘消遣是吧,不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我就不姓何!”   窝瓜脸女人也不肯认输,左脸被扇得红肿,还嘴硬道:“你一个寡妇硬气什么,和你那病闺女一块,将来你家就是绝户,不老老实实的讨好我们,在这神气什么!”   “呸!”何春花一口唾沫吐到窝瓜脸女人的脸上,半点不示弱,而且因为对方提到了余禾,打得更用力了,“我男人是为国捐躯,是烈士!你还敢吃烈士家属的绝户,看老娘不剥了你的皮!”   也是碰巧了,窝瓜脸女人的丈夫孩子今天都没和她分到一块,现下两个人打得凶,连个上前拦的人都没有。   她们动静太大,余禾在山底下也看见了,忙不迭的跑上去。   她没遇到过这种当着许多人面前撒泼的事,但她知道何春花是她亲娘,而且还是对方挑衅在先,所以她作势也要加入战局。   但实在是无从下手,反而被窝瓜脸抓破了手臂。   见状,何春花简直要发疯了,逮到哪掐哪,愣是把窝瓜脸掐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余禾还想上前帮忙,却被杨怀成拦了下来,他用眼神示意余禾。   被急的怒火中烧的余禾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人来了,她虽然不认识人,但是看杨怀成还要特意提醒她,多少猜出来这是能主事的人来了。   她动作稍停,很快就换了副神情,推开杨怀成,又上前去假意要拦,然后在窝瓜脸烦躁的随手一挥下,做出被甩开的姿势,犹如一只断翅的蝴蝶,翩然倒地。   余禾这时候不着急起来了,她捂着手臂,蹙着洁白的额头,痛苦□□,脸上的表情也很是难受委屈,犹如枝头盛开的娇艳海棠,雪白高洁,别人强行零落在土中。   换成别人可能还好,可偏偏她那么美,那么娇弱,每一个眼神都楚楚可怜,牵引到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根弦。   一滴两滴,泪水从她珍珠般耀目的脸上滑落,她轻轻抽噎着,强忍委屈。   比起混战的何春花和窝瓜脸女人,不少人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余禾脸上,这么美、这么娇弱的小姑娘委屈落泪,很难不叫人怜惜。   这样漂亮的脸蛋是超越男女界限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人心软了,小声谴责,“姚麻子媳妇也太过了,天天嘴上不饶人,人家小姑娘小小年纪没了爹就很可怜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呢。”   幸好窝瓜脸女人,也就是姚麻子媳妇全副心神都在和何春花打架,没空搭理周围,要不然的话,她恐怕能被气得吐血,什么叫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她是先骂人没错,可她根本就打不过何春花啊!!!   而在这混乱的时刻,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大队长来了,都让让!” 第5章   跟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皮肤黝黑,但人很高大的中年男人,他板着脸,不怒自威,显然是当领导习惯了,举手投足总有一股官腔,正里正气,至于实际上为人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他一靠近,立马冷哼一声,“你们不干活在这瞎闹什么!”   大队长显然很有威严,他一开口,大伙都噤若寒蝉,没人敢开口说话,一下就安静下来。   就连掐架正欢的何春花和窝瓜脸女人也讪讪收手。   平时泼辣可以,但不能得罪大队长姚福田,否则随便在上工的时候挑刺,再给个绊子,日子就不好过了。   眼看着安静下来了,大队长姚福田板着脸环视周围,最后把目光落在何春花、姚麻子媳妇,还有捂着手臂,娇娇弱弱抽泣的余禾身上。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余禾,他目光停留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   然后清了清喉咙,用浑厚的声音质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好好上工打什么架?”   何春花抢在姚麻子媳妇之前开口,很显然余禾能懂得装可怜多少有点是来自何春花的遗传,刚刚打起架来还和挺着胸脯凶巴巴护崽的母鸡似的何春花,这时候都不用冷却时间,直接就哭了出来。   她几乎是哭天抢地,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哀痛欲死,“大队长啊,您得给我孤儿寡母做主呐!   想想我丈夫为国捐躯,可她竟然辱骂我的丈夫,还要吃绝户,非要我们低头给她做奴才,您说说,现在都是社会主义社会了,她怎么敢这么大胆,呜呜呜呜。”   何春花虽然容貌底子不错,但是因为长期的操劳,看过去只能说周正,哭起来一点美感都没有,像极了要出殡的时候,哭倒在棺材前的亲属。   偏偏她身边还有个余禾,小姑娘年纪轻轻,貌美如花,掉的每一滴眼泪都好像掉进人的心坎里,她哭得也不大声,就是委屈的抽泣,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而且随着余禾抽噎的动作,袖子不着痕迹的掉下去,露出手臂上大面积的擦伤和抓伤。   其实姚麻子媳妇抓的不重,余禾自己更是假摔,根本就不严重,奈何余禾肌肤娇嫩,就是稍微用力拽她,都很容易留下青紫的痕迹,所以在别人身上细微的伤口,在余禾身上就严重很多,更别提她的肤色雪白,就算蚊子叮个包都容易被衬得可怕,两下相加,看起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搓磨。   姚麻子媳妇被骂得着急了,她直接打断,“胡说,都是胡说,我没有,你个贱人,竟然敢污蔑我,你、你……”   姚麻子媳妇气急的样子,更符合何春花的控诉了,那副嘴脸可不就是想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坏人吗。   大队长姚福田对姚麻子媳妇打断话的行为很不满,他哼了一声,威严的声音夹杂怒气,“我让你说话了吗!”   犹如被雷一震,姚麻子媳妇缩头闭嘴。   她敢欺负何春花,是因为何春花是寡妇,在姚麻子媳妇眼里,寡妇是最低贱的,所有人都可以欺负,还不能反抗,而家里人丁兴旺的千万不能欺负。   姚大队长更是手握权力的人,不能得罪。   说到底就是欺软怕硬。   姚大队长又转头随便指了一个人,“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他指的是一个在村子里面出了名的老实,也不参与这些是是非非的妇女。   妇女看了她们两眼,尤其是被何春花紧紧抱在怀里小声啜泣的余禾,她喏喏两声,说出了她以为的实话,“姚麻子媳妇骂何春花是寡妇,后面两个人就打起来了,余禾想上来拦,结果也被姚麻子媳妇打了,再之后,您就来了。”   听妇女这么说,姚麻子媳妇当即就不乐意了,“你瞎说什么呢!”   还没等姚麻子媳妇威胁人家,妇女的丈夫就站出来,壮得和座山似的,魁梧得很,“你敢欺负我婆娘?”   看到妇女有人撑腰,姚麻子媳妇一下就偃旗息鼓。   而姚大队长也没兴趣为了这种小事纠缠,大队里总有人要吵要闹,总不能事事都拖着解决,那他不得累死,所以姚大队长拉长着脸,做出了判断。   “姚麻子媳妇在上工的时候主动骂人打架,今天包括未来三天的工分都没了。”   姚麻子媳妇还想纠缠,可是在姚大队长眼神的威慑下,到底是不敢讲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   给事情下了结论之后,姚大队长竟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看向了余禾。   他板着脸看起来很严肃,但是在触及余禾湿漉漉的眼睛时,口吻还是软了点,“余老二媳妇,你们家余禾快成年了吧。”   何春花的丈夫余大壮在余家排行第二,所以她就是余老二媳妇,不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姚大队长会突然问起余禾的时候,但不妨碍她点头接话,“大队长您记性真好,我们家禾禾过了年就十八了。”   姚大队长脸上的表情没有怎么变,“马上就要成年了,也该给大队做贡献了,不能总待在家里不上工,这种行为是不团结。”   何春花想解释什么,但是姚大队长继续开口,“我看大队里割猪草的事情还缺一个人,让余禾去吧。”   阻止的话停在嘴边,何春花显然高兴极了。   割猪草可是一件好活,不用像他们一样得下地,想什么时候去割都可以,只不过工分是按件记的,一大捆猪草一工分。   可不拘余禾能割多少,都无所谓,何春花又不指望女儿挣工分养家,这是大队长在补偿她们刚刚的事情呢。   在余禾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何春花已经千恩万谢的拉着余禾向姚大队长鞠躬了。   这绝对是一个好结果,那边挨了罚的姚麻子媳妇听了,窝瓜脸都快变晒干的丝瓜内瓤,气得快扭曲了。   这边事情解决了,何春花舍不得女儿继续留在这里,村里人都知道杨怀成是知青里学问最高,为人最正派的,很值得信任,拿过女儿特意带来的水壶之后,就拜托杨怀成等会儿和余禾顺道走,路上有个照应。   说是远,其实也还好,不过是半个多小时,就是何春花放心不下女儿而已。   杨怀成当然不会拒绝,他背挺得很直,如松如柏,镇定的气质让人不由得信任。   一直等到过了路口的转弯,算是彻底远离了半山那边,两边互相看不见。   杨怀成找了个有石头的地方,他握住余禾的手腕,注视着她,“先坐下来,我帮你看看伤口。”   余禾刚才娇滴滴的哭了半天,现在就没什么耐性了,而且她还打定主意要在杨怀成面前表现得任性一点,将来分手的时候说不定更顺利。   所以她娇哼一声,甩开杨怀成的手,无理取闹道:“你叫我坐我就坐,凭什么?而且刚刚你还和余秀兰说话,遇到事情一点用都没有,你说我要你这个男朋友有什么用!”   本来是很蛮横的话,可偏偏开口的人是个貌美的小姑娘,她生气也好,撒泼也罢,看起来都像极了是在撒娇。   而杨怀成更没有余禾想象的手足无措,他仿佛已经经历过了很多次,颇有耐性,并且深谙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他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很快速的和她道歉认错,“禾禾,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和余秀兰说话,下次不会了。”   “下次?还有下次??我们完了,你走你走!”余禾没想到杨怀成会这么诚恳,她想借题发挥都难了。   结果在人前持重温厚的杨怀成,直接举手保证,“我错了,没有下次。你先坐下来,我看看你的伤口,要是处理不及时的话,可能会留疤。”   “留疤!”余禾惊呼一声,显然杨怀成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别扭的移开脸,然后坐在被他打扫干净的石头上,扬着下巴说,“那我暂且原谅你,你帮我看看伤吧。”   杨怀成把袖子挽起来,蹲下来帮余禾看伤口。   雪白细嫩的手臂被擦出血痕,最麻烦的是还有很多沙土混合,石头旁边是清澈干净的泉水,杨怀成先帮她清洗了伤口,然后拿出口袋里常携带的三角巾,帮余禾包扎。   就在余禾以为结束的时候,杨怀成却又脱起了余禾的鞋子。   余禾惊呼一声,“你干嘛!”   然后随之而来的疼,引得她眉头紧皱。   杨怀成声音沉稳,这时候就体现出他稍大余禾几岁的好处,遇事沉着冷静。   不过他紧盯着余禾雪白的小脚,有些严肃,“我刚刚看你的走路姿势就知道你的脚上应该有伤,却比我想的严重许多,你方才怎么一声不吭,走起路来不疼吗?”   余禾急着给何春花送水,后面又着急替何春花撑腰,哪里顾得上,但她仍旧嘴硬,“不要你管。”   杨怀成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背身蹲在地上。   余禾不解,“你做什么?”   杨怀成的声音是说不出的沉稳安心,“上来,我背你回去。” 第6章   余禾却不愿意,“我不要,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杨怀成耐心哄她,“大家现在都在上工,我走小路避开,不会有人发现。”   余禾还是不满意,“那要还是遇到人了呢?”   “我会小心,遇到避不开的人,提前放你下来。即便迎面撞上,我和他们解释,事出有因,村民虽古板,但也不至于毫不通人情。”杨怀成平静的提出解决办法,没有因为余禾的一再怀疑而生出半点烦躁。   余禾发现一路上无理取闹的试探都没有影响到杨怀成,不由得想,究竟是他脾气太好,还是两人以前的相处就有问题。   她妥协的倾身覆到杨怀成背上,心里还在思考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既然书里能把她写成在毫不留情抛弃杨怀成以后,还能让杨怀成心心念念多年,甚至因为她而终生不娶的白月光,有没有可能他比看起来的更喜欢她?   真要是这样,总觉得将来想要和平分手不是件容易事。   余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将来度过难关之后,应该怎么和杨怀成分手,所以她压根没注意到在自己的柔软芬芳触及杨怀成身体的时候,他僵硬了一瞬。   等余禾回神的时候,杨怀成已经恢复如常。   她只能感受到对方看起来清瘦,实际上腰背非常有力,肌肉很结实。   余禾之前还担心会不会背到半途,杨怀成就没力气了,但事实证明,这个时代的人,虽然吃得没有后世好,但力气却有得是,体力也更好。   更不要说杨怀成的爷爷就是部队里的,对他从小就管得很严,拿部队里的那套操练他。   所以他的体力比一般的青壮年要更好,背着她绕曲折的小路走了二十多分钟,还能脸不红气不喘。   倒是余禾开始无聊了,她甚至促狭的逗弄起杨怀成,拿着随手揪断的狗尾巴草轻轻的扫过杨怀成的耳朵,从耳廓一直慢慢扫到耳垂。   原本形状姣好的,安安静静的耳朵,被余禾玩弄得渐渐红了起来。   可是杨怀成的脸上却看不到什么反应,仿佛余禾的举动没有影响到他。   余禾深觉自己的捉弄失败了,她颇为不服气的凑到杨怀成耳边,吐气如兰,“你是木头做的吗?这都没反应。”   天可怜见,余禾这次真的只是单纯抱怨,压根没存任何逗弄的心思,但是她却猛然察觉杨怀成的呼吸一紧。   在余禾还凑在杨怀成耳边,两个人保持很近的距离时,杨怀成突然回过头,不出意外的鼻尖相触,他的唇拂过余禾的下巴,被触碰到的地方酥酥麻麻,她的唇上甚至还留着触感,能天外游神的想,原来杨怀成的唇也是软的。   他们彼此之间气息交融,余禾映入眼帘的全是杨怀成,闻见的也是杨怀成身上夹杂着皂角清爽香气的体息。   就好像自己完完全全被杨怀成笼罩着。   原本还占据上风逗弄杨怀成的余禾,惊觉两人之间的相处已经反转,主动权似乎回到了杨怀成手里。   杨怀成的目光落在余禾白皙漂亮的面容上,尤其是那双和小鹿似的纯澈眼睛,懵懂无知的勾引着人的心弦。他的喉结滚动,清朗的嗓音晦涩,“禾禾,我也是男人,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   余禾因为变故而乱成浆糊的脑子,朦朦胧胧的意会到一点,她刚开始逗杨怀成的动作,还有后面贴着杨怀成耳边说的话,似乎都带着点歧义。   她不由暗恨,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干,就是单纯捉弄他而已,明明是他自己想歪了!   呵,该死的男人,天下乌鸦一般黑,余禾在心里气愤的想到,把错都归咎到杨怀成身上。   不过,经过杨怀成这么一说,余禾倒是真的不敢乱动了。   难得看余禾乖乖待着,也不梗着脖颈气他,杨怀成因为她而躁动的心情稍有平复,他克制着自己的念头,动作极为温柔的拭过余禾的眼尾,他安抚她,“很快就到你家了,处理过伤口就不会疼,你不是喜欢吃上次我给你带的饼干吗,我家里又寄了些来,都给你好不好?”   他帮她把头发挽到耳后,语气是能蛊惑人心的温柔缱绻,“乖一些。”   可以说杨怀成深谙余禾的性情,一连串下来,余禾哑然无声。   看似是余禾在发脾气折腾杨怀成,可实际上谁把谁吃得死死的,真不好说。   余禾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想发脾气折腾杨怀成,可是却找不到理由,只好丧气的把脸靠在杨怀成背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不怀好意的余禾在心里幼稚的想,重死他!   剩下的路说来不算长,但也不短,可没了余禾的捣乱,走得快了许多。   两人很快就到了余禾的家里。   他把余禾背进房间,熟门熟路的样子,让余禾很怀疑以前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自己是不是经常偷偷带他回家。   不过,余禾恢复现代记忆以后,就记不清过去的事了,也不知道两人以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格来说,这里虽然简陋,却也算余禾的闺房了,杨怀成从进来开始就目不斜视,而是握住余禾柔软细腻犹如白玉的小腿,打量着余禾精致的脚踝和圆润可爱的脚趾上的伤口。   虽然都稍微清洗过了,但看起来还是很严重,有一些是因为不小心摔伤的,但还有一些已经开始愈合,看起来像是长期摩擦出来的伤口。   “你的鞋子不合脚吗?”杨怀成在经过仔细的观察之后,竟然看出了原因。   余禾点点头又摇头,有些委屈,“合脚,但是很硌,而且做鞋的料子太粗糙了。”   杨怀成的目光落到了被他放在床脚的鞋子上,黑色的千层底布鞋,因为走山路和不小心摔倒,上面沾了不少灰,但布鞋的针线密实,是余禾的母亲何春花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现在多数人还很贫困,比起余禾,村里不少人只能穿草鞋,余禾的黑布鞋可能用的料子是何春花贪便宜买的,但是倾注的母爱在细密的针线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也是余禾明明很磨脚,却一直没和何春花说的原因。   如果是以前的余禾,穿这样的鞋子一定是最合适的,可自从余禾恢复记忆,意外使用了那张精灵族的卡牌之后,她的肌肤越来越娇嫩,很容易受伤,所以布鞋粗糙的质地磨得她的脚后跟还有脚趾都出血了。   杨怀成慢慢放下余禾的脚,心里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继续问道:“你家里消毒液放哪?或者红药水、酒精之类的。”   余禾……   沉默又沉默,虽然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但不代表她对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了如指掌。   看着余禾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杨怀成多少有数了。   他索性让余禾等他一会儿,他回知青点拿药水。普通乡下的人,不一定会备着这些东西,连饭都吃不饱,没病没灾的谁买这些,能有一瓶红药水都算难得了。   倒是他,临走前家里不放心,从爷爷辈开始就有不少人从军入伍,各种药是少不了的。   余禾破天荒很有良心的替他考虑了一下下,“你先不用管我吧,我也不出去,晚上再处理也是一样的。倒是你,平白无故换锄头换了这么久,还有你借来的锄头镰刀,虽然用芦苇遮起来了,但万一刚好被人捡走怎么办?”   杨怀成轻笑,眉宇舒展,显然余禾难得的关心让他心情愉悦,“不急,方明他们会替我解释。至于镰刀和锄头,上面都有记号,捡了也没用。”   其实杨怀成没有完全解释完,不仅是有记号这么简单,农村里的人一辈子都和田地打交道,锄头镰刀这些更是重要的工具,天天用着摸着,简直和老伙计一样,不管多少把锄头混在一起,田里人都能一眼认出来。   所以就算把记号擦了,想捡回去自己用,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杨怀成动作很快,余禾总觉得他才离开,一眨眼的功夫就带着一堆药回来了。   不仅是双氧水,还有一些药跟纱布。   他的动作很熟练,帮余禾用清水清洗伤口之后,又用双氧水消毒,然后涂了药粉。手臂上的伤口看起来严重一些,还用纱布包了起来。   杨怀成清理伤口的时候很小心,余禾几乎感觉不到疼。   眼看伤口都清理好了,杨怀成还把药都留下来,和余禾说它们的作用。   余禾都点头应付下来。   他不仅帮余禾处理伤口,还把地上的狼藉也收拾好了,甚至给余禾倒好了热水,连鞋子都清洗了。   余禾看了却不感动,她皱起精致的眉头,形状姣好红艳的小嘴一撅,双手插在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肢上,做足了无理取闹前的动作准备。   果然,下一刻她动听的嗓音说出骄纵的话来,“你怎么回事,你把鞋子洗得全湿,我明天怎么穿什么,大队长才给我安排了活,难道你要我光脚出门割猪草吗?”   “你太过分了!”可能觉得自己的话不够严厉,她又指控了一句,只可惜再严肃的指责,经过她软软糯糯的音色一加工,都和撒娇一样。   杨怀成也不恼,“对不起,我错了。”   余禾仍旧不开心。   而杨怀成继续说:“但你现在也不适合出门干活。”   余禾以为杨怀成终于忍受不了她了,就在余禾蓄势待发准备大吵一架的时候,他又接着说,“你明天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我把猪草割好,等到下工的时候有的交差就可以了。”   指责的话噎在喉咙,不上不下弄得余禾很难受。   她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的应下了杨怀成的好意。   然后下一刻就不留情面,堪比始乱终弃的渣女,迫不及待的赶杨怀成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走吧,万一被人看到你在我家逗留怎么办?”   杨怀成没有生气,他站起身来嘱咐余禾接下来几天要忌口,然后起身离开,他甚至记得在走之前把房间的门轻轻合上。   哪怕余禾现在不喜欢杨怀成,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好的人,情绪稳定,体贴周到,温柔包容,做人男朋友非常好,简直可以称得上优秀。   可惜两个人悬殊太大,即便没有余秀兰和姚望伟这些人,杨怀成的父母亲人,还有家世都是阻碍。   好不容易再活一次,她还是愿意轻松自在一点。   怀着这样的心思,余禾晚上睡的很安心,是没有做梦,一觉到天亮的程度。   但是当她起来的时候,就发现窗台上又多了些东西。   一盒饼干,还有双崭新的鞋子。 第7章   能特意送来鞋子,还有允诺过的饼干,除了杨怀成不做他想。   而且饼干是铁皮盒子的,四四方方的大铁桶,图案是只大公鸡。   以余禾的眼光来看,委实粗糙,没有后世五花八门的设计来得精致,但是考虑到时代因素,许多人都还吃不饱,这样一大桶饼干,能吃得起的,恐怕家庭条件不是一般的好。   不仅如此,余禾还想到被自己藏在红漆大木箱里的一堆吃的,凭这熟悉的窗台放东西手法,也就是说,之前一个多月里面,自己时不时收到的吃的,全都是来自杨怀成的投喂?   余禾没有忍住,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按照原书的描述,还有之前和杨怀成的对话,之前她和杨怀成应该是处于她单方面想要甩了杨怀成,甚至已经提出分手的阶段。   但他竟然还能坚持不懈的送东西,甚至控制自己一次都没有打扰生病中的她。   难道这就是白月光的威力吗?   心甘情愿的付出,分手了还愿意做冤大头,不愿让她在病中为难。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和情况不对,哪怕她和杨怀成素不相识,要是她在大马路遇上杨怀成这样的人,也是会克制不住苦口婆心告诉他别恋爱脑的程度。   兄弟,你这样恋爱脑是会被带去挖野菜改造的。   在余禾惊讶的时候,她还拿起手里的新鞋试穿。   鞋子倒不是很夸张,就是一双白布鞋,但是在鞋子后跟的地方,竟然还用布缝了一块柔软的内衬,边缘磨人的地方也缝上了。   不得不说,手艺还不错,从外面看也不太丑。   更令余禾觉得奇怪的是鞋子前面也很柔软,她把白布鞋拿起来闻了闻,有一股醋的酸味。   她大概能猜出来杨怀成是怎么做到的了。   他应该是用浸过醋的布料在鞋子的前后撑了许久,这样鞋子被稍微撑大一些,也能变得更柔软,就算是余禾现在的皮肤越来越娇嫩,也不会被磨伤。   最令余禾惊叹的不是这些,而是杨怀成昨天下午才知道自己穿鞋子不舒服,白布鞋可能是提前买好,却迟迟没送给她的,但在鞋子上加的内衬,还有用醋泡软,都不可能是预测到她的脚会不舒服,提前做的。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他赶了一晚上做出来的。   依照杨怀成的靠谱程度,他肯定也已经帮她把猪草打好了。   这样细致周到的心意,让余禾有点难以接受。   她是打着度过这个难关,将来分手的打算。即便是余禾冷心冷肺,这时候也不可避免的觉得自己良心难安了。   她有一种自己是薄情寡义负心汉的感觉……   但不管是原书里自己的悲惨结局,还是去男主家里应付家世差异和男主不好相处的家人们,余禾都不太愿意。   她只能用其他办法补偿。   作为年代文的升级流男主,他的人生旅程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他会经历三次难以跨越的人生低谷。   虽然余禾仍旧打算将来和他分手,但是等不久之后,杨怀成遇到人生第一次低谷的时候,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他的!   余禾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不能回应对方的感情,至少帮他度过完完全全丧失尊严的那一段时间。   余禾打定主意,多少安心了一点。   杨怀成对她虽然好,但是比起他的好,她还是愿意更爱自己一点。   做足了心理建设的余禾,很快就准备起来。   屋外边,已经把早饭做好,正在用磨刀石磨砍柴刀的何春花也听见了余禾屋子里的动静,她顺手往磨刀石上泼了点水,把磨出来的锈水流到地上,大声喊冲着屋里喊:“禾禾,娘把你要穿的衣服放在凳子上了,别穿错了!”   余禾这才把目光放到竹条编成的矮凳子上,她拿起那件宝蓝色上衣比量了一下,发现袖子好像有点短,而且这衣服明显打了好多个补丁,袖口的地方还开线了,另一条是宽松的黑裤子。   有一说一,衣服是真的很丑。   但是下地穿这些确实也能理解,她虽然只是在附近割猪草,但是干活就没有不弄脏衣服的,一不小心就划个口子,所以一般干活都穿的是最破旧的衣服,缝缝补补不可惜。   知道是一回事,穿起来总觉得不得劲,脖子和肩膀感觉很磨。   余禾穿这件衣服的时候是不抱任何希望的,结果当她照着粉色塑料壳镜子的时候,意外发现还挺好看。   宝蓝色的上衣老气,袖子也不够长,本来应该看起来很局促,可是余禾却能驾驭住这个颜色,肤若凝脂,白如莹玉,庸俗老气的颜色反而被衬得很有气质,露出的一截皓腕也牵动人心,让人眼珠子总是不自觉的跟着雪白的手腕荡漾。   乡下人做农活的打扮,愣是让余禾穿出了女学生文雅清丽的气质出来。   当余禾推门出去的时候,还在专心磨刀的何春花目光落到余禾身上,也不由得一愣,“我闺女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将来指定能嫁一个好人家!”   余禾这段时间确实越长越美,而且还不是长成别人样子的美,脸还是原来的脸,可就像同样的款式,从粗陶变成精细的白釉,五官变得精致,一颦一笑都宛若仙子。   余禾最终也没有穿杨怀成送的白鞋,虽然他已经买的很低调,但是这样的鞋子,在农村里头,只有能有一双,就可以当着小伙伴的面前炫耀好一阵,更别说还有何春花在,想解释都难。   所以她又穿上了自己那双晒得半干的黑色千层底布鞋。   何春花这时候也把砍柴刀磨锋利了,把清水往上一浇,又找了块布擦干净,就放在一旁,让余禾记得出门的时候带上。   然后母女两个就去厨房吃饭了。   虽然是早饭,但是考虑到今天两个人都要做活,所以煮的是干饭,说是干饭,其实米少的可怜,只有薄薄的一层,绝大多数都是地瓜米,是把地瓜刨过放水,然后晾晒切割做成的。   比起大米,地瓜要便宜不少,也更容易种活。   余禾是穿书之后才吃到过所谓的地瓜米,以前根本就没听说过,但出乎意料的是还挺好吃的,味道甜甜的。   没油水的日子过久了,吃什么都香。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了饭,何春花就带余禾出门去上工了。   一路上,何春花都在提点余禾,什么机灵一点,别往太陡的地方跑,实在砍不够猪草也没关系,大不了她下工之后来帮忙……   何春花絮絮叨叨讲了好久,在发现路上不少人都把目光黏在余禾身上的时候,之前还夸自家姑娘长得真好的何春花,又开始忧心,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知不知道?”   余禾非常认真的点头,“娘,你放心,我都记住了。”   何春花本来应该放心的,可是看着自家闺女的那张漂亮脸蛋,心里就忍不住担心。   不过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暗暗想到,也该给女儿找一个对象了,凭她女儿的好相貌好人品,怎么着也得找一个县里端铁饭碗的姑爷。   何春花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脑子里刚浮起这个念头,就在琢磨什么时候回家托自家大哥大嫂帮忙留意。   她大哥那可是县里机械厂的货车司机,门路广着咧。   昨天还有路上的感受可能没有那么深刻,当上工点名的时候,余禾才意识到赤嵩大队的人其实挺多的。   尤其是不少人都看着她,窃窃私语,不少炙热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的时候,其中一道目光格外强烈,余禾顺着望去,就看见是姚望伟。   他注意到余禾望过来的目光,对她勾唇一笑,眼里的火热和志在必得毫不掩饰。   不仅是姚望伟,还有好几个村里没去媳妇的年轻汉子,都忍不住看余禾。   无它,她太美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肌肤晶莹剔透,一双美目颦颦,仿佛会说话一般,乌发雪肤,头发只是随意的扎了个辫子在脑后,但清纯可人,她看人每一眼都因为过分水润的眼睛而显得像是欲语还休,恨不能甘为马前卒。   在余禾想要不着痕迹的躲在何春花身后,避开姚望伟仿佛能把人衣裳剥开的色眯眯的目光时,有一个穿白衬衫的人不知怎么回事,站到了姚望伟的跟前,似乎在和谁聊天。   最让余禾难以忍受的目光被隔开,她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好了不少。   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挡住姚望伟的不是别人,正是杨怀成。   和杨怀成站在一块的,都是差不年纪的青年,有男有女,他们有的穿军服,有的穿带碎花或是格子的上衣,总的来说,不管是精神面貌,还是衣服的质量,都比大队里的其他人要好一大截。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应该就是知青了。   知青也算是时代的眼泪了,所以余禾不免多看了几眼。   刚刚杨怀成挪动身体,主动聊天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脸颊削瘦,也不怎么笑。其中一眼看过去很有印象的还有一个女知青,她头上竟然还夹着塑料的花夹子,好不好看另说,但在这种物资贫瘠的年代,完全属于可以在小姐妹中炫耀的了。   就是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太友善,像是厌恶?   余禾不太清楚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在余禾深思的时候,她身边也多了个人。   余秀兰的面色有点憔悴,但是她肤色黑黄,因为经常干农活,身体结实,看着就还好,只像是晚上没睡好,完全看不出来是被她奶奶打了一顿,还罚饿肚子一天。   余秀兰一看见余禾,就把她拉到边沿,然后露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和善,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为余禾打算一样。   “禾禾,你昨天怎么当着杨知青的面那样说我呀,明明喜欢姚望伟的是你呀。”   余禾不是很想和余秀兰纠缠,又不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撕破脸吵架,所以她也学着余秀兰之前卖可怜的样子,微微抬头,露出湿润的杏眼,颀长的睫毛扑闪,抿着唇,蹙着眉,做出难过的样子。   “可是我怕,我怕杨怀成知道我喜欢谁之后,会为难我和我喜欢的人。”   大概余秀兰也不相信一个人前后态度可以转变如此之大,比起之前阴阳怪气的余禾,她还是更愿意相信现在杞人忧天的余禾。   但即便如此,也会被这个没有脑子的堂妹气得咬牙,却又不得不忍住,佯装出好姐姐的模样,“禾禾,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杨怀成不是这样的人。”   余禾立马睁大眼睛,一脸不信,“可你之前不总说杨怀成不好吗?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为不想帮我才这么说的。   哼,你不是我姐姐吗,天天嘴上说为我好,怎么连这点忙都不帮。”   余秀兰没想到余禾的脾气越来越作,她气的胸脯起伏,可嘴上仍旧要哄她,“怎么会,可这也事关我的名声啊。”   余禾漂亮的眼眸睨了余秀兰一眼,像极了任性的小姑娘,“可你之前不是说姚望伟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吗,真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们在一起不也是件好事吗?   你放心,虽然你小气,不肯帮我隐瞒,但我作为妹妹,还是愿意为你着想的,大不了把姚望伟让给你。   怎么样,我够好吧?”   余秀兰:……   如果不是不能失态,她简直想一串脏话送给余禾。   好个屁!   偏偏余禾说的话都是她以前说的,杨怀成不是好人,姚望伟家里殷实人又好,现在余禾拿这些来反驳她,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否则的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呵呵呵,余秀兰肠子都悔青了,当初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应该留点余地的。 第8章   余禾见余秀兰不再说话,她笑得无比灿烂,伸手拍了拍余秀兰的肩膀,“好啦,堂姐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娘还在那边等我呢。”   余禾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笑盈盈的对余秀兰说,“堂姐,虽然你又小气又不够讲义气,但我还是还是愿意对你好,如果你真的看上了姚望伟,我就让给你啦~”   她说着,就娇俏的摇摇头,像是对自己高尚的举动无可奈何一样,“我真是天下最好的堂妹啊~~”   之前余秀兰已经被气得不幸,偏偏余禾还转头添这么一出,一直伪装的余秀兰直接绷不住,脸都扭曲了。   还好余禾说完转头就走,没有看到这一幕。   余秀兰气得气都喘不匀了,暗恨道,谁要这种垃圾,晦气,太晦气了。   她恶狠狠地踩着地上刚长出来的嫩芽,仿佛那就是姚望伟的脑袋,用鞋子一点一点碾碎。   当然,她看余禾的背影时,目光也是一样的阴骘。   余秀兰是重生,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余禾的态度不对,她总觉得余禾是在耍自己,但偏偏没有实质证据,到底是不是也说不好。   最主要的是她还不愿意和余禾撕破脸,按照上辈子杨怀成对余禾爱若珍宝,恨不能掏心掏肺的程度来看,即便余禾之前抛弃过杨怀成一次,但只要余禾愿意,杨怀成说不定立刻就答应复合。   她想要接近杨怀成,必须得靠余禾才行。   也只有余禾才能让杨怀成放下。   余秀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一定要忍。   只要利用完余禾,将来想做什么都可以,最好是能让余禾嫁给姚望伟,像自己上辈子一样,尝尝被家暴的滋味……   沉浸于幻想的余秀兰只觉得心情大好,胸口的郁气消散,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眉眼含笑,又成了余家那个秀外慧中、勤劳善良的大丫头。   余禾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现,注意到她的不仅是余秀兰和姚望伟这么简单,还有她的亲生爷奶一家。   余禾的爷爷余三贵沉默寡言,穿着身袖口、衣领、肩膀都打满补丁的旧军装上衣,手指甲又黑又长,里面像是有扣不完的黑泥。他的背不太直,腰上还别着把旱烟木仓,现在都流行拿纸把烟丝一卷,点燃了就能抽,可余三贵是个认旧理的人,还是用旱烟木仓吸的时候多,而且还要随身带着,看不见摸不着他就心痒痒。   在他身边的是王爱花,余禾的亲奶奶,同样穿着做农活的破衣裳,眼睛却盯着余禾,阴沉沉的,像是在掂量待价而沽的货物。   在一旁的余秀兰亲妈张招娣,也就是余禾的大伯母跟苍蝇闻见臭蛋似的,闻风而动,凑上来插话,“哎呦呦,妈,您怎么光记着余禾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的事,我们家成龙,可是余家的独苗苗,唯一的男丁,都快二十的大小伙子了,还没有娶老婆,将来可怎么办哦。”   王爱花因为年纪大了,眼皮厚重,耷拉下来,她瞥了喋喋不休诉苦的张招娣一眼,凶而刻薄,“我让你插话了吗,做人媳妇这么多年,一点规矩都不懂。”   张招娣只好不服气的闭上嘴巴,却在王爱花看不到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王爱花嘴上骂张招娣,但却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咳嗽一声,有陈年老痰的浑浊感,“我是成龙的亲奶奶,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他的事。   余禾生得这么俊,将来嫁了人,彩礼钱能少吗?攒一攒也够给我大孙儿娶媳妇了。”   说着,王爱花的眼神又落在张招娣短而肥的鼻子,还有眯得睁不开的眼睛,冷哼一声,颇为嫌弃,话里话外透着股怨怪的味道,“你看看你这副德性,要是把秀兰这丫头也生得和余禾一样好看,说不定我孙儿连进县里做工人的钱都有了。”   张招娣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是她这么多年给老余家做牛做马,还生了余成龙这么个男丁,长得不整齐又怎么样?   她愤愤不平张口想辩解,被身边的丈夫扯了扯衣袖,想起婆婆的难缠厉害,只好闭嘴。   横竖卖的是余禾,不是她女儿,自己儿子还能得利,损两句也就损吧。   这么一想,张招娣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她甚至有闲心看着何春花的方向,笑得春风得意。   一直不说话的爷爷余三贵却突然开口,嗓子是老烟嗓的沙哑,但说话的语气有农村里一家之主一锤定音的冷漠,“这种事,到底要问过老二媳妇。”   他看了王爱花一样,“别做的太过。”   余三贵能这么说,看似公道,其实已经是一种默许了。   王爱花笑了笑,松弛的皮肤笑成一块,“你放心,我知道。”   另一边的余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所谓的亲人盯上,正琢磨着,怎么拿她换最多的钱。   她等着点过名以后,就照着杨怀成的眼色,在村口老树附近等着他。   刚好大家都各干各的活,基本也不怎么经过村口那块,那里有棵快一千年的老树,枝叶茂盛,能遮荫乘凉。   比起旁人,余禾还更多一项快乐,让她等的不会太单调。   她可以和这棵老树聊天。   都说树老成精,看似是比喻,但余禾感觉却很深刻。   当余禾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要和老树交流的时候,她发现老树像是有了智慧一样,而且如同历经岁月的老者,宽厚包容,比起只是有好感的普通花花草草,她觉得老树像是她的家人一样亲切和蔼。   当余禾把自己的心神传递给老树的时候,她能感受到透过沉甸甸的岁月,老树沧桑而宽和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耳边。   “我的孩子,你有什么烦恼吗?”   老树的枝叶晃动,像是为余禾带去凉风。   “如果你有烦恼的话,可以像人类一样,和我许愿,尽管未必能实现,但人类都喜欢这样。”   感觉到老树的宽慰,余禾只觉得心情一阵荡漾,像坐了秋千一样高高荡起。   她在心里和老树对话,“不,我没什么烦恼,这里的人我都可以应付得了。不过,您为什么认为我不是人类。”   尽管老树是没有表情的,可余禾却能感觉出来,它似乎在笑,“人类是无法和一棵树说话的。”   到了这个时候,余禾突然有点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并不仅仅是变得越来越漂亮,或者是无聊的时候和植物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话套情报。   在年长到开了灵智的植物面前,她会如同得到良师益友一般,受到启发。   这种感觉很神奇。   她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许多朋友,能够倾听她的所有思绪,也不用担心背叛。   大概因为余禾是靠心声来和植物对话的,所以当余禾这么想的时候,老树同样也听见了。   它很惊讶的告诉余禾,“我的孩子,你的能力并不止这么简单。”   余禾耳朵一动,当她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一人一树的谈话。   杨怀成步履匆匆,他速度很快,却是用走的,如果是余禾的话,肯定追不上。   但不得不说,他的体态很好,宽肩窄腰,脊背挺直,不像姚望伟那些人,早早的弯腰驼背,看起来就不精神。   这应该是得益于杨怀成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他爷爷对他管教非常严格,站军姿什么早已是家常便饭,站如松坐如钟的习惯刻在了骨子里,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他一见面,脸色就温柔了起来,“等久了,累不累?”   换成寻常的恋爱对象,这时候不说关心他,至少也要甜甜的笑一笑,说自己不累,但余禾不走寻常路,她敷衍微笑,张嘴就要说自己累。   可当她一张嘴的时候,杨怀成就突然给她投喂了什么。   她闭上嘴巴,发现竟然是甜的。   “糖?”她鼓着一边腮帮子问。   杨怀成眼底都是笑意,“嗯,你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   不用杨怀成说,余禾也渐渐品出了味道。   不仅是在这个物资贫瘠的年代,就算是在现代的时候,她最爱吃的也是大白兔奶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大白兔奶糖越做越硬,渐渐没有了以前的味道。   杨怀成是找了理由出来的,他不能陪余禾太久,哄好了女朋友,就不浪费一点时间的告诉了余禾,他昨天晚上已经把猪草割好了,就放在前面基本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山坡后面。   她可以找地方休息,下工之前把这些陆陆续续交上去就可以。   虽然杨怀成确实做的很到位,但是余禾忍不住提出一个小小的疑惑。   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的注视着杨怀成,“你不会是熬大夜割的吧?   那你以后也帮我割猪草吗?”   杨怀成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但他仍旧如实回答,“还好,不算太晚。以后也是一样的,我割好了放在后面的小山坡。不过我没有割满十捆,你病刚好,活做太多了不大像。”   余禾没有夸奖杨怀成的细心,更没有感动于他甘愿把她的活也一起做了的心意,而是非常非常讶异的说,“假如这样的话,你不是要天天熬夜吗。   虽然但是,熬夜可能会英年早秃,还可能英年早逝,你还是小心一点,不用这么拼。”   不是余禾太敏感,也不是她良心发现,关键她就是熬夜猝死的呀!!!   她有利用杨怀成的念头,但没有冷漠绝情的资本家风范,把人当成牛马007的想法。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该怎么说呢,杨怀成知道余禾估计说不出什么好话,也勉勉强强能把这话归纳成在关心他。   但能不能不要一边说这话,一边总往他的发顶瞅。   他头发茂密,往上数三代也没有一个秃的,就算是他的爷爷风华不在,但头发仍旧很牢固。   杨怀成……   主打一个心情复杂。   就自家女朋友好不容易关心起了自己,但总觉得关心的点歪了,应该怎么办? 第9章   余禾成功把杨怀成这样的人也弄到一时语塞,最后只能委婉解释了一下他家男性目前发际线完好的情况,并且他熬的不算太晚,当年他爷爷和父亲为了作战,常常整宿不睡打埋伏,如今也活的好好的,吃嘛嘛香。   余禾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勉强安静,不再关注杨怀成茂密浓黑的头发,就是偶尔看他的眼神总有点泛酸。   人比人真是不公平,他家里人经常高强度通宵没事,为什么自己不过是常常熬夜氪金,就猝死了……   除了交代割好的猪草被放在哪里,其实也没什么事了,余禾就想让他先走。   并不仅仅是因为嫉妒对方顽强的生命力和茂密的头发,也有点心虚,原本专注事业,哪怕种田都不开小差的男主,因为自己已经私底下离开两次了,她总有一种把好学生拉去打架蹦迪堕落的愧疚感。   所以解决了问题,立刻就催杨怀成走。   杨怀成确实也准备走了,他做事极为认真,出来这一会儿,能把余禾的事情交代清楚,就不会用这个借口逗留。   可当他准备走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余禾的鞋子,不是他昨天送她的那双。昨天他亲手把这双鞋洗了,现在一眼就能认出来。   对余禾一贯予取予求,从来没有意见的杨怀成,这时候不免皱了眉头,“你穿湿鞋子?”   余禾见他看见了,也没有隐瞒,主要是她在现代的时候,父母亲人早亡,就给她留了不菲的遗产,她过日子很糙,也很随心所欲,如何爱护自己的身体健康,很少被她放在心上,横竖她也继承了遗传病,怎么保养都活不久,还不如快意人生。   她就坦然的对上杨怀成不赞同的目光,“对啊,有什么不行的吗。”   杨怀成没有因为她随意的态度而略过这一茬,他蹲下来,帮余禾把半干不湿的鞋子脱下来,他发现余禾连袜子都浸湿了,于是也一起脱下来。   现在还是初春,风里透着凛冽,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有薄薄的阳光落在地上,但仍旧是冷的。   杨怀成把余禾的鞋子和袜子都放在能晒到少得可怜的太阳的风口处。   然后难得的板下脸教育余禾,“当然不行。   你是女孩子,身体本来就寒凉,再穿着湿袜子湿鞋子泡一天,对身体影响很大。你忘记了生理期肚子多疼吗,我问过医生了,平时要多注意保暖,不能受凉,生冷的食物也要尽量少吃。”   如果杨怀成扯什么大道理,余禾是一定不会听话的,但他甚至细致的提到了生理期,仅仅是只言片语,余禾也能听出来,他是用了心的。   所以余禾罕见的没有和杨怀成对着来,而是沉默了,若葱白般细嫩的手下意识的交缠,和主人的内心一样。   她小小声的回应,“嗯,知道啦。”   难得见余禾这么乖巧安静的一面,杨怀成怎么可能还能继续说什么苛责的话。   此时此刻,饶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化作春水,更遑论是一直喜欢她,把她当成心尖尖,只觉得万事皆好的杨怀成。   她闹腾起来虽然确实让人疲惫,但乖乖坐着,睁着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睛望你的时候,什么疲倦都消散了,比吃仙丹还要让人心里高兴。   见她的表情确实是知道的样子,杨怀成没有再说什么教育的话,他是她男朋友,不是她的老师,对女朋友是不能总说教的。   当然,杨怀成也怕余禾脾气上来,到时候处处和他说的反着干。   睿智如杨怀成,很懂得适可而止四个字的精髓。   在余禾等着杨怀成回应的时候,他突然起身,一只手放在余禾的肩膀后面,另一只手穿过余禾的腿窝,直接将她公主抱起来。   余禾措不及防,鼻尖离杨怀成的下巴很近,她愣了愣。   等她回过神准备斥责杨怀成的时候,已经被抱到避风处放下。   他先余禾一步解释,“那边风大,吹多了容易头疼。”   说完,他又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半蹲下来,握住余禾洁白削瘦的脚踝,用外套包裹住余禾的脚和脚踝,然后再轻轻放到旁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和坐在石头上的余禾平视,他浅笑,目光柔和,仿佛只能看见余禾一个人。   “三阴交暴露在外,容易受寒,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是要小心一点。”   “那你呢?”余禾问。   现在还是初春,虽然不像冬天寒风刺骨,可空气里仍然透着寒,穿一件单衣根本抵御不住寒冷,一个不好就很容易感冒。   在没有特意和杨怀成对着干的时候,余禾温声细语,白皙小巧的脸就这么盯着他看,他的心仿佛要被甜到化开,止不住的暖流。   他笑了笑,眼里尽是春光,“我一会儿回去还要干活,用不了多久就能热起来,横竖也是要脱的。”   余禾这才放心,她又恢复到先前娇俏蛮横的表情,昂着下巴点头。   杨怀成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却只觉得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可爱,恰到好处融进心坎。   因为她是余禾,所以不管乖巧也好,娇蛮也罢,都在他的心尖上。   他嘱咐余禾不要乱走,等快中午的时候,鞋子估计就能干了,刚好也能避开下工的人。   再三叮嘱之后,杨怀成才走回去上工。   余禾是想利用男主,但不代表她是不知好歹的人,所以她按着杨怀成说的那样,坐在石头上等鞋子干。   就是时间流逝得太慢,她真的好无聊。   也不能总和花花草草聊天,再聊下去,她连附近地里有几个老鼠洞都要知道了。   无聊的余禾目光落在一朵长在石头缝里,因为背阴总是晒不到太阳,快要死掉的白色小野花上。   大约是受精灵族卡牌的影响,余禾只觉得心里一阵怜惜,她甚至强烈的希望小野花能恢复生命力。   在余禾这么想了以后,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白色小野花上。   她惊奇的发现,刚才还蔫巴,随时要枯萎的小野花,枝叶和花瓣重新舒展,瓣瓣末端的枯黄也消失不见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余禾觉得它现在的状态是精神奕奕的。   余禾心里一阵惊诧,所以说,她从卡牌里得到的能力,并不仅仅是变美和能与植物沟通,她甚至可以救活植物?   余禾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精灵族天生亲近自然,能操纵植物,她的能力或许并不只是这些,只是她还没有发现所有的用途。   看着虽然恢复生命力,被救活过来,但仍旧孱弱细小的白色小野花,余禾突然浮起一个念头。   她闭上眼睛,屏气凝神,聚集注意力,默念着希望小野花能继续生长,持久的心念,让余禾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尽管闭着眼睛,她也能感受到小野花的存在。   余禾亲切的呼唤它 ,给它力量,希望它能茁壮生长。   慢慢的,小野花舒展枝叶,根系生长,往更深的土壤延伸,花苞迅速成长盛开,叶子肥大。   就像是倍速生长一样。 第10章   然而当它不断生长的中途,余禾突然觉得脑袋刺痛,一股被抽空的虚弱感席卷余禾的全身。   她不得不中断脑海中玄妙的状态。   当她睁开的眼的时候,发现小野花也随之停止生长,但已经从孱弱短小,不到一根手指的长度,变成足足到她小腿高的大野花。   它甚至能随风摇曳,绿油油的叶子跟着起舞,余禾能感受到它愉悦的心情,和对自己的亲近,它的每一次动作,都像在对她撒娇。   余禾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笑脸,心情随之变好。   穿书的是是非非,还有各种烦恼,都被抛之脑后,难以影响她,她感受着身边的微风,植物们的呼吸,它们在欢呼,在享受,甚至是野草上一滴滑落的露珠。   余禾觉得自己似乎也融入大自然,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虽然身体处于脱力的状态,可心情却不受影响。   只要能和它们相处,感受大自然的一切,余禾觉得自己一定就是最幸福的人。   这样仿佛微醺的状态,持续到了快中午。   要不是理智还在,她就要沉浸在大自然的鸟语花香之中忘了一切。   余禾抓紧时间穿上袜子,换上鞋子,果然和杨怀成说的一样,都干了,甚至还带着点阳光的余热,穿起来很舒服。   余禾收拾好就准备回家,但是看见了被杨怀成留下来帮她暖脚的外套。   一件灰色的上衣,有点像中山装,但却没有那么多个口袋。   按余禾的眼光来看,这件衣服委实不太好看,可穿在杨怀成身上,因为他的仪态很好,身板直,长腿宽肩,和行走的衣架子没有区别,所以还挺好看的。   属于靠身材和美色拯救了一件衣服的典型。   不过,现在这件衣服倒是成了烫手山芋。   她现在带回去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还没有到下工的时候,动作快点就不会有人看见。   可问题是,她把衣服带回去,又用它裹了脚,总要洗了再还给人家吧,她倒是能偷偷洗,可洗了放哪晒。   晒上几个小时一般是很难干的。   再久一点,何春花肯定会发现。   想到这里,余禾不免有点头疼,但她还是决定先把衣服带回去再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就不自寻烦恼了。   余禾先回了家。   回家以后,她虽然不懂得做饭,但也把米找出来,放在水瓢里淘洗了两遍。   等到何春花回来的时候,看见被余禾洗好了放进大铁锅里,只等着她回来就能煮上的米,不由得笑了,“我的禾禾真乖,现在都会帮娘做事情了。   等将来肯定能寻个好婆家。   凭我们禾禾的长相,以后啊,指定得挑个县里的工人家庭。”   何春花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手,但因为干了一上午活,手仍旧热乎乎的,还很粗砺。   她把湿漉漉的手往土布做的深蓝色上衣正反一擦,就那么爱怜的摸着余禾的脸,又抓住余禾娇嫩的柔荑,“到时候你们直接吃食堂,我家乖囡囡这么嫩的手指可不能干粗活。”   余禾从来不会妄自菲薄,甚至有时候还有点小自信,但就算这样,她也觉得现在的亲娘何春花有点太亲妈眼了。   在何春花眼里,她闺女天生就是享福的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何春花觉得愧对她,不仅以寡妇的身份撑起了一个家,不肯改嫁,甚至能在操持家里家外的同时,把她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   就算余禾想做点什么活,何春花也会一边喊祖宗,一边把她赶去玩。   看着何春花这么笃定的夸自己,余禾都忍不住心虚。   可多年守寡养孩子的不容易,除了让何春花变得泼辣精明,也很强势执拗,余禾很清楚,哪怕现在她跟何春花说那不太可能,何春花也会一脸小孩子不懂事的表情,让余禾不要乱讲。   所以余禾……   选择安静,只要何春花开始畅想的时候,她就不说话。   把闺女养大,将来嫁给吃公家粮的好人家,一辈子享福,已经成了何春花的执念,更是她支撑着么多年的畅想。   其实杨怀成将来倒是很符合何春花女婿的标准,家里条件好,他回城以后,还会吃几年公家粮,然后趁着时代东风下海经商。   而且杨怀成在北平的家里,还有保姆照顾一家人,门口站岗的还是警卫。   如果真的能嫁进他们家,完完全全符合何春花的预期,甚至远超。   可正是因为这样,余禾才不愿意。   何春花膝下只有自己一个女儿,杨怀成的家庭很复杂,又是高嫁,恐怕很难把何春花带在身边一起生活,就算真的跟着去了,何春花也不会自在。   总不能她一个人去北平,把何春花留在万里之外的小村子里。   何春花本来过得就不容易了。   她享受了何春花的母爱,就一定要为何春花养老,照顾何春花。   余禾没有应何春花,却在心里做足了打算。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上工的时候,余禾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休息。   她其实很想试一下上午让植物生长的能力,但是上午带来的脱力感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失,她可以大胆预测,如果自己现在再试一次,很可能体力不支昏过去。   所以余禾想了想,就又放弃了。   可以等明天精力恢复了,再试一试。   余禾熬到下工的时候,因为杨怀成帮她割了七捆猪草,所以给了七个工分。   比起其他人,余禾的工分真的来的很容易,哪怕不算杨怀成的帮忙,这份活本身也轻松很多。   私底下不少人都悄悄议论,觉得余禾是因祸得福。   好不容易记完工分,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回家,余禾也跟着何春花身后,准备回去。   比起他们,知青们做活要慢一点,基本都排在后面,何春花都和别的婶婶婆婆寒暄过一轮要回家了,知青们才刚刚记完工分。   有时候关系匪浅是很难一点破绽都不露的,譬如这种时候,即便余禾装作不在意,目光也会不由自主的多落在杨怀成身上。   这一落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之前很有印象的一个女知青,就是那个头上夹着塑料花夹子,样貌也很有城里人养尊处优白皙肤色的女知青,站得离杨怀成很近。   他们似乎有说有笑。   女知青笑得花枝招展,眼袋都笑出来了,还用手捂住脸。   如果是在以前,这位女知青在村子里绝对是耀眼的存在,还有不少村里的青年争着讨好她。但是现在余禾越来越美,比起高傲的女知青,他们反而更愿意把目光落在余禾身上。   不过女知青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其他人,而是杨怀成。   假如真的不能回城,比起找一个农村里的男人,随便嫁了,品貌俱佳的杨怀成才是上上之选。   余禾这时候也从印象不深的原书剧情里想起了这位女知青究竟是谁。   她应该是原书里的女四吴燕晴,在下乡的时候认识,算是见过杨怀成最微末的时期,痴恋杨怀成。   大概是因为共同下过乡,所以吴燕晴知道杨怀成和余禾的故事。   每当有新的人爱慕杨怀成,想要靠近杨怀成的时候,吴燕晴就会露出轻蔑的笑容,居高临下的告诉她们,杨怀成心里有一个早逝的白月光,不管是任何一个人都走不进他的内心。   而她,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其实余禾不太明白吴燕晴的心态,杨怀成不喜欢她,有早逝的白月光是件很令她有优越感的事情吗……   作为当事人,余禾心情复杂。   但仔细思量,也不是不能明白,毕竟余禾死了,就算吴燕晴自己走不进杨怀成的内心,至少其他所有人同样没有机会,而她知道杨怀成和余禾的故事,所以她是不一样的。   不管怎么样,余禾作为那位渣了杨怀成,又早逝的白月光,感觉都不是很得劲。   她没有再看杨怀成,很快把目光移开,跟着何春花走了,所以她没有看见背对着她的杨怀成对吴燕晴的态度始终冷淡。   而在转身看见余禾的背影时,眉眼俱是温柔。 第11章   大约世上的事情总是有找补的,当余禾遇见杨怀成和别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她也被别的男青年献殷勤了。   吃过晚饭,她坐在院子里的老榕树下乘凉,抱着她装在盆里的牵牛花聊天。   何春花早早就到村口和一群大妈蹲着,聊村里的八卦。   也就是上工的时候,余禾敢呆在那里,下工的时候,哪怕是村里的大黄狗,经过这个全村妇女情报交流地,都要抖三抖,连它是哪只狗和哪只狗,怎么凑在一块,什么时候生出来都能扒出来。   比起被一群人评头论足,甚至拿去调笑,和人拉郎配,余禾还是愿意和她的牵牛花进行儿童版的聊天,慢慢教她的花花。   这种感觉颇有点像教自家猫猫上厕所、乖乖听话。   很有成就感,而且时间流逝的很快,不管是余禾还是花花都很开心。   然而这个时候,她家篱笆上装了的两块木板做的简陋小门被敲响。   一个黑壮腼腆的男人,穿着对襟带补丁的宽大褂,手上拿着一个煮好的水煮蛋,大男人走出了扭扭捏捏的姿态,“余禾,我家里多煮了鸡蛋,这个、这个是给你的。”   声音也很憨厚。   余禾一听就知道他是撒谎。   现在大家都不怎么富裕,别说是大队,就是公社里最富裕的人家,也不可能随便煮鸡蛋。   不管是劳动力充足的农村家庭,还是家里有好几个工人的家庭,吃的东西都是有数的。毕竟农村都是拿工分,工人都是拿工资和各种票。   现在又不能做买卖,想要达到随意吃鸡蛋不看数的条件,基本排除余禾待的公社。   那就只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简单的示好,但是在看到黑壮男人打补丁的衣服,还有腼腆的神情时,余禾心里就有了清晰的认知。   她站起来,走到男人面前,她先是道谢,然后礼貌拒绝,“不好意思呀,我刚吃完饭,这个鸡蛋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男人一听就着急了,“吃过了没事啊,你可以留着明天吃,不会坏的,鸡蛋香,你刚生完病,吃鸡蛋可以补一补。”   余禾摇头,美丽的面容上浮起一缕无奈,“真的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谢谢你的好意,还是送给别的人吧。”   男人还想说什么,结果就又来了个小伙子。   新来的小伙子和男人对比明显,矮瘦矮瘦的,眼睛总是转悠,看起来鸡贼精明。   矮瘦的小伙子一上来,就凭借身材优势,挤过男人,笑嘻嘻的献上手里的饼子。目光贪婪的扫着余禾精致漂亮的脸,“余禾,这是肉馅的饼子,可香了,我姐姐回娘家特意带来的一块大肥肉。   我娘一做出来,我就想着一定得给你,你这么瘦一定要多吃一点。”   余禾对这个矮瘦精明的小伙有印象,他好像是叫狗蛋,还是狗剩来着,村里对他的评价不是很好,贪小便宜,不务正业,头上有五六个姐姐,都叫他们家当货物一样买了,拿了很多彩礼钱,还总叫出嫁的女儿贴补娘家。   想到这里,她对矮瘦小伙的观感一下就差到极致,吸姐姐血,还视为理所当然的废物。   所以余禾这次态度就没有那么客气,她扯了扯嘴角,语气淡淡,“不用了,我不爱吃别人手拿过的东西。”   矮瘦的狗蛋却不肯就这么走,他不相信在人人都饿肚子的时候,会有人抵抗得了带肉味饼子的诱惑。他甚至把饼捧得离余禾更近,神色殷勤,“这有什么,饼子可香了,你尝尝就知道,不用和我客气。”   余禾看他说话的时候,口水都快喷上去了,脸色更差了。   她冷了神色,“谢谢,但是不用了,我不想吃。”   余禾也不给他们挽留的机会,直接把篱笆上的门关上。   虽然这个破木板做成的门就是个摆设而已,但是她重重的关上,脸色冷若冰霜,等同于直接表明了她的态度。   现在天色还只是昏暗,他们也不至于乱来,只好讪讪离开。   余禾摇摇头,继续抱着她的牵牛花吐槽,她突然间有点理解原书里的白月光在余秀兰的恐吓下,离开了杨怀成之后,会选择姚望伟了。   在没有上帝视角的情况下,害怕被杨怀成连累,所以分手。而姚望伟在大队的青年里,算是难得的好家庭,长得又周正,婚前看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毛病,几乎是这种处境下的最优解。   而且留在大队里,还能照顾何春花。   余禾摇摇头,决定不要想这些,越想越烦心。   等到天黑了的时候,何春花就回来了。   她虽然泼辣,但是因为丈夫早亡的原因,又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所以很多地方都小心谨慎,不敢太晚回来,生怕被人盯上。   要知道余大壮刚走的时候,王爱花这个婆婆,在短暂的伤心过后,就琢磨着要把何春花送去改嫁。到时候余大壮的抚恤金都是她的,说不定还能拿到点何春花再嫁的彩礼钱。   毕竟当时的何春花还算年轻,有点小姿色。   要不是何春花娘家给力,直接带着一堆亲戚杀过来,何春花的亲妈吴贵兰甚至直接坐在余家的门口,逢人就哭就撒泼,还有五大三粗的亲哥哥何有根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坐镇,只怕现在是什么光景真的难说。   何春花还带着余禾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   后来为了房子不被余家人趁势霸占,又带着余禾回来,几乎都不敢串门。   也就是如今年纪大了些,渐渐脾气也练出来了,从丧夫的年轻妇女变成战斗力不凡的婶子,所以才会出门聊聊八卦,听听村里的消息。   要不然,活得就真是没有滋味了。   何春花回来以后,余禾就安心了,她洗漱完,把牵牛花放在床头,安心睡觉。   可是等到半夜的时候,睡得正熟的余禾,突然感觉耳朵一阵刺痛,传来花花疯狂的尖叫声。   余禾迷朦的睁开眼,她神智回笼之前,还在担心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压到花花,或者花盆碎了。   然而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牵牛花完好,半点事都没有,甚至花瓣和叶子都尖利起来,像是人体的紧绷状态。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牵牛花持续尖叫。   余禾不解,她抱住花盆,试图和它交流,“花花,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牵牛花的声音像是稚嫩的女童,正常的植物交流,余禾是感受不到它们有什么类似人类的声音特征的,除了村口的那颗马上要上千年的老树。   在这之前,哪怕是朝夕相处的牵牛花也没有。   可是她现在竟然能感受到牵牛花的声音特征,余禾越发觉得不对劲,于是又重复问了一遍。   牵牛花似乎被余禾的不断沟通弄得回神,用极为紧绷的声音说,“呜呜,有坏人,花花害怕。”   余禾知道牵牛花不会无的放矢,她抱着牵牛花的花盆,立刻下床,连鞋子都不敢穿,生怕发出动静。   她小心的靠到窗户旁边,掀开糊窗户的报纸一角,朝外望去。   是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余禾不知道他们是谁,天太黑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不是好人,就算有什么急事的话,也不会偷摸进人家的院子。   余禾唯一庆幸的是她家除了外面围篱笆的地方有一个木板做的门之外,屋子里面也有一个大门。   因为何春花谨慎的性格,每天都要把里面的门关起来,还要拴上。   除非有人从里面打开,否则的话,从外面没有那么容易把门打开。   余禾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她以前住在高档小区,人员排查很严格,而且是一梯一户。   就算她盛行聪明,也没有料到自己第一天当众露面,到了晚上就有人想摸进家里,巨大的恐慌将余禾笼罩住,她觉得呼吸都不畅了。   可就算这样,余禾也很清楚,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而且现在这具身体过于娇柔,只怕还没等她做什么,就被人掀翻在地。   在黑夜的吞噬中,余禾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她深呼吸,强行平复自己恐惧的情绪,忽略胸腔跳得飞快的心脏。   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后,余禾开始能思考,她知道自己不能一个人行动,所以慢慢走到何春花的房间,在屋子里面的房间倒是没锁,何春花就怕余禾突然有什么事,万一她锁门了,余禾找她不方便。   余禾推开门进去,悄声走到何春花的床边。   她轻轻推何春花的肩膀,用极轻的声音在何春花耳边呼唤,“娘,娘,你快醒醒。”   何春花睡得迷迷糊糊,她睁开眼睛,看到余禾焦急的面孔一下在眼前放大,立刻就被吓到了,想要说什么,却被余禾捂住嘴。   余禾把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何春花这才安静下来。   余禾指了指外面,凑到何春花的耳边,小小声说,“娘,外面有人。”   何春花残存的睡意一瞬间就消散了,她被岁月搓磨过的脸,在瞪眼的时候,露出了凶相。哪怕五官底子姣好,可在护女心切的时刻,只会显得狰狞,甚至透露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狠意。   她握住余禾的手,厚厚的茧子磨得余禾手背发痒,但是在这个时候,她不需要强迫自己冷静,就已经感觉到了无比安心。   这是母亲给她的安心。   哪怕外头黑漆漆的,哪怕有不知底细的人影,哪怕外面有能吞噬人心的巨兽,余禾也不再害怕。   何春花在床底下摸索,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磨得很锋利的砍柴刀。   余禾不知道何春花的床底为什么会有砍柴刀,但她多少能猜出来,年轻貌美的寡妇,是怎么熬过被人觊觎的黑夜。   她跟在何春花的身后,也在出房门的时候,顺手摸了根木棍。   余禾手握木棍,心情紧张而忐忑,唯独没有恐惧,她甚至有点激动。   余禾紧紧握着木棍,手臂上柔软的肉紧绷着,整个人蓄势待发。她在脑海里不断设想,等会自己应该怎么挥棍打在坏人身上。   一二三!!!   在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门的时候,踹啦一声,何春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门哗的打开。 第12章   何春花还是心里还是有数的,没有直接用柴刀砍到要害,但直接就挥向对方的手臂,传来一声惨叫。   有何春花的开门红,哪怕她们是两个女人,可还是在气势上震慑住了对方。   余禾也挥舞木棍,密密麻麻的打在对方的身上。   何春花深谙气势的重要,她大喝一声,“他娘的,哪来的小贼,看老娘打不死你们。   睁大你们的狗眼!!当老娘是好惹的不成!!!”   两个成年男人,因为何春花这么个主力军,加上余禾的从旁协助,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别看何春花只是个妇女,可她是做了许多年农活,身体康健,还经常和各路老太太长舌妇掐架,并且常常能赢的中年妇女,战斗力非同小可。   何春花带着余禾好好打了他们一顿,然后大声喊,“来人呐,抓贼啦~~”   她的声音又洪亮又高昂,在寂静的黑夜里被传出很远。   打破了赤嵩大队的安宁,还有附近睡梦中的人们。   不断有人推门而出,甚至连衣服都不披一件,举着煤油灯就往这边走。   因为天黑,也不知道是谁家,于是就有人大声吆喝,“谁啊,谁家遭贼了!”   何春花大喊回应。   于是陆陆续续有人出门,他们围住何春花家的大门,虽然都是村民,但很有防范意识,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有人喊,守住大门,别让贼跑出去,我们一部分人进去。   现在是即将黎明前的黑夜,是一整日里天色最黑暗的时刻,但在蜂拥而入的村民手中的煤油灯或是木把的照耀下,再想隐匿的黑暗也都暴露在人前。   大家手上都抄着家伙,有拿菜刀的,也有拿锅碗瓢盆的,主要是匆忙之下,也顾不得太多,就想着出来帮忙。   最开始进来的村民还没有注意到,看到小贼的身影就跟着挥拳的挥拳,拿东西砸的砸,等到人多了,煤油灯照得雪亮了,也就有人注意到小贼的面容。   “诶,等等,这贼怎么眼熟着呢。”   “哎呀,他、他不是村里的狗蛋吗。”   “旁边这个是虎叔家的鼻涕虫。”   “咋回事这是……”   随着一声声的惊呼,闻讯而来的村民议论纷纷。   何春花抢在两个人开口之前,大哭大喊,“我的个老天,这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半夜鬼鬼祟祟摸进我家,要不是我醒的早,谁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何春花一边哭喊,一边坐到地上,时不时伏到地上痛哭哀嚎。   “大壮呐,你怎么就走了呢,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给人欺负,不让我们活啦!”   别看被又砍又踢,一身伤的是狗蛋和鼻涕虫,但是凭着何春花这么一闹,来的村民都不好说什么。   再说了,也确实是他们闯进了余禾的家里,捉贼捉赃,村民们进来就看到两个人在人家院子里面,总不能是何春花母女把人拖进来的吧。   动静闹得太大,就算是住在另一边的姚大队长这时候也赶过来了,他身后的人更多,一个个都拿着武器。   姚大队长一进来,村民们都自动分成两排,让他进来。   “怎么回事?”姚大队长把手插在身后,沉声问。   跟在姚大队长后边的还有狗蛋和鼻涕虫的父母,他们本来也是听说抓贼来的,结果没想到过来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打得血迹斑斑,躺在地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趴在地上抱儿子,何春花就抢先一步开口,哭天抢地。   “大队长啊!你要给我做主呐,要不然我家大壮死不瞑目,他保家卫国死在了战场上,留下孤儿寡母遭贼,叫我们怎么活下去……”   何春花连哭带闹,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   李狗蛋的父母是村里顶顶偏心,李狗蛋又是他们上了年纪才生下来的宝贝蛋,看见儿子手上,就想要不分青红皂白先苛责何春花她们,奈何他们儿子还昏迷不醒,想狡辩都找不到理由。   姚大队长黑着脸听完何春花的诉苦以及来龙去脉,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先把这两个人关到仓库。”   大概是这种事情处理多了,姚大队长没有因为何春花的一面之词就直接把事情处置了,只是收拾局面,一切也要等另外两个人醒了当面辩驳。   所以他接着道:“陈生,你去请姚大夫,把他们两个的伤处理了。”   看何春花还在地上哭,余家人里,余三贵站在一旁,看着这档子烦心事,下意识就摸上了旱烟木仓,但是时候不对,没能抽上一口,只好紧锁眉头,“姚大队长,这事你一定得给我们家一个公道。   我二儿子可是保家卫国,牺牲在战场上的。”   余家其他几个人也应声,不管多想利用何春花和余禾,但是这种时候,她们出事代表的是他们一家,农村人可以吃苦,也可以让步,唯独面子大过天。   那是死都不能受损的。   姚大队长扛着他们的压力,眉头皱得像是压了一座山,“好了,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明天当众处理,会有个结果。我也不能只听你们一家的话。”   说着,姚大队长像是想到了什么,颇有种自己威严不能被挑战的意味,“你们也别总提余大壮,他是个英雄,但不代表你们一提就什么都得听你们家的。   要是这样,大队长的位置给你们家当好了。”   余三贵是个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时沉默寡言,到了大事,涉及到自己面子的时候,才会开口的农村大男子主义。   所以当姚大队长这么讲的时候,他也没有继续纠缠。   眼看村子里大多数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姚大队长,挥了挥手,沉声道:“都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都等在这里,明天上工怎么办。”   有姚大队长坐镇,就算大家想留下来多听听是怎么回事,也不好再呆了,陆陆续续的散开。   包括闻讯而来的知青们。   杨怀成倒是没有立刻走,可他和余禾的事情不能透到明面上。   他的家庭始终是个不稳定的炸弹。   现在情形已经很差了,他的爷爷奶奶虽然还是在北平,但已经出不了房子,到处都是人看守,不过因为他的爷爷算是劳苦功高,倒是没什么人难为他们,并不缺吃穿。   倒是他的父母,也被迫到了地方,杨怀成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他们通信。   他几乎可以预测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估计是被限制和外界沟通。   当初余禾和他闹分手,他之所以顺着她暂时淡了,就是因为这个,他怕自己会拖累余禾。   可杨怀成没想到,余禾会那么快和姚望伟接触,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为余禾考量,他都不可能接受。   他自小被养在爷爷奶奶身边,耳濡目染,看人的眼光很准,姚望伟看起来是个还不错的人,实际上心思肮脏,绝非良配。   所以他放任自己,重新和余禾接触。   可显露在人前,他是绝对不敢也不愿,只要在外人看来,两个人毫无关系,就不会连累余禾。   他始终相信这场劫难不会持续太久,终究会有过去的一天。   他不想和余禾分开,同样不想连累她。   因而到了这种时候,哪怕再担忧她,再舍不得,也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同。   他驻足停留了很久,直到最后一波看热闹的走了,他才跟着离开。   余禾过了刚开始的激动和热血,剩下的就是一阵后怕了。   眼看着人都走了,她脱力般跌坐在地上,细嫩洁白的额头沁出汗珠,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何春花已经不是刚才撒泼卖可怜的中年妇女,她的情绪平稳,看见余禾这样,直接搂住余禾,轻轻的拍着余禾的背,“我的乖囡囡,不怕了不怕了,坏人都赶走了,有娘在,没人能伤害你。   有娘在。”   她抚慰着余禾的情绪。   余禾失神的抱紧何春花,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娘!”   等到何春花打了水给余禾擦完脸之后,余禾也彻底安静下来,整个人很沉静。   何春花把被子抱到余禾的床上,她用手擦去余禾头上的薄汗,摸着余禾的手,“不怕了,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嗯。”余禾乖乖应下,靠在何春花的肩膀上,很是依偎。   现在的余禾算是摆脱了阴影,除了思索狗蛋和鼻涕虫的来意,也多了些心神思考其他的人。   比如杨怀成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自己的一幕,还有白天吴燕晴和他相谈甚欢的画面。   余禾在心里哼了一声,男人都是这样,就算是难得洁身自好的男主文里的人设天花板也不过如此。   余禾在心里唾弃,渣男!   然后就把杨怀成抛在脑后,抱着自家暖和的亲娘安然入睡。   余禾不知道的是,在她安然入睡的时候,曾被她在心底唾弃吐槽的男人,站在她家的屋子外守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伫足看着煤油灯被熄灭,屋子的光晕暗去,目光深沉。   一直到破晓,公鸡打鸣。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守在那里一晚上,除了叶片上滴落的沉甸甸的露珠。   有些爱,因为珍重,所以选择了沉默。 第13章   等到第二天,该上工的人上工,参与到昨天事情里的人则被带到了大队里。   连同大队长、会计几个村里的干部和老人都在,算是做个见证。   余禾和何春花一进门就看到穿工人服很体面的大队干部,还有李狗蛋跟鼻涕虫的家人。   干部们都是坐着的,那两个人的家人站着,但一看见余禾她们,就怒目而视,眼里像是有火光。   尤其是李狗蛋的母亲,五十多快六十的老太,标准的农村妇女打扮,土布做的上衣和黑裤,鞋子一看就是浆补过很多次的,齐脸短发夹杂银丝,下三白眼,嘴角紧绷,面相凶恶,看余禾她们的眼神也怨毒的很,像是能吃人。   何春花把余禾往自己身后一带,丝毫不怵这个老太太。   她甚至能把和余禾如出一辙的杏眼瞪的和斗鸡眼似的,像极了泰剧里的恶毒女配,五官夸张乱飞。   只有余禾被何春花握住的那只手,才知道何春花的内心并不平静,余禾清晰的感受到何春花汗湿的手,面对这种三堂会审的场面,何春花也很紧张。   在一触即燃的氛围里,余家人姗姗来迟。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王爱花这个蛮横的老太太在抱怨,平白来这白天,还要全家出动,这不是耽误他们赚工分吗,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弄得满城风雨。   身处大队里的人,听着这些话,只觉微妙。   李狗蛋的母亲更是趾高气昂,何春花强忍着抬头,不肯示弱。   余禾则将何春花的手握得更紧,至少她们都不是一个人,还有彼此。   而余家人的狠心,到了现在她才真正有所体会。   可按照原书的记载,余家人在她死后,因为她在杨怀成心里的分量,甚至一再得到杨怀成的照顾,余秀兰虽然没能和杨怀成在一起,却水涨船高,不但高嫁,日子还很滋润。   余禾没有看到结局,但也能想到,余家人恐怕是圆满结局,靠踩着她的尸骨得到的圆满结局。   唯独何春花因为她的早逝,受不了打击,落水而亡。而这,也是因为余秀兰不着痕迹的引导。   想到这里,余禾就恨不能生啖他们的血肉。   好歹人到齐了,姚大队长就开始审问昨天的事情。   何春花照着昨天的说辞再说了一遍,可这一次,李狗蛋他们是醒着的。   虽然手上头上都包裹着纱布,看起来很滑稽,但他和个二五八万的无赖似的,挑眉撅嘴,斜嘴坏笑。   “我说婶子,你可是诬陷我了。我昨天不过是和我兄弟鼻涕虫喝了点酒,迷了路才走到你家里去,谁知道你上来一顿招呼,你看,你自己看看,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了?”   李狗蛋一边说,一边举起自己手上的左手,使劲往何春花面前伸。   一副二流子的神情做派。   何春花才不吃这套,她呸了一口,“狗东西,你当我三岁小孩是吧,忽悠我,你家住村西,我家在村东,跑那么大老远的路,谁信你个鬼!”   李狗蛋他妈立马支棱起来,手往腰上一插,“丧门的寡妇,你敢骂我儿子,我儿子说的没错,他多喝了点酒,不小心跑你家去了,怎么,难不成你家丢了什么东西?”   “那是我发现的早!”何春花把话顶回去。   “我呸,这不就是没证据吗?敢把帽子往我儿子上扣,我看你全家都烂了心肠。”李狗蛋的母亲气势汹汹。   被牵连到,余三贵立刻坐不住了,他最看重自己的面子,不禁反驳,“不管怎么样,你儿子大半夜闯到别人家里,不被打死都算好的。   我们家,清清白白!”   李狗蛋的母亲可不管这么多,往地上一躺,任谁都扒不起来,“哎呦呦,公公跟儿媳扒灰,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欺负我儿子,可叫人怎么活呐……”   眼看她越说越不像样,余三贵铁青着脸闭嘴,不肯自己的名声有污,又怎么会再为何春花说话。   何春花简直气了个仰倒,她守寡半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脸面,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污蔑她和公公扒灰,别说杀了李狗蛋的母亲,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回头看看余家人,没一个为她说话的,连那个刻薄的婆婆都像是看瘟神一样看她,甚至还有狐疑的神色。   唯独余禾,她紧紧抓住何春花的手,杏眼朦胧,死死盯住李狗蛋的母亲,眼里全是憎恶仇恨,“你个老虔婆,嘴长在你身上就是为了空口白牙污蔑人的吗?”   余禾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比胡搅蛮缠和打人的伎俩,她一定是比不过李狗蛋他娘的,可她有所有人都没有的优势。   她够漂亮。   人们总是喜欢美的事物,甚至会不由偏向。   余禾这时候已经把眼里的恨意收敛,娇弱精致的眉眼如蒙蒙细雨,睁着眼睛,泪珠一颗颗滚落,看得人好不心疼。   她一只手捂住心口,满眼控诉,“这么多年了,我娘的为人还不清楚吗,她恪守本分抚养我长大,从没有在天黑之后开门离家,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村里谁不知道我娘多能干。   别人没了丈夫都是改嫁,就我娘,就我娘!谁和她提这事就翻脸。   你们不能因为我父亲走的早就欺负人呀,呜呜呜。   这世上怎么能没有公道呢!”   余禾呜呜咽咽,哭得娇弱柔美,谁能看这么一个十多岁的美丽少女哭泣而不动容,更何况她句句在理,声声泣泪。   何春花更是绷不住的直接抱住余禾,跟着她一起哭了起来,刚才的强势煞然消失。   可越是这样,人心越偏。   反而是余禾她们站了上风,李狗蛋他们再怎么撒泼打滚都显得可笑又咄咄逼人。   而和李狗蛋一起做坏事的鼻涕虫的父亲虎叔,在村里更是难得的公道人,讲道理,见到人家孤儿寡母哭诉,恻隐之心再也忍不住,伸手给儿子一个大逼兜,“娘的,老子没你这个瘪三儿子,跑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知道你大壮叔怎么没的吗?牺牲的!   你还有脸欺负人家遗孤,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真给你老子和祖宗丢人,什么东西!”   随着鼻涕虫被虎叔毫不留情的暴打,一声声哎呦和求饶响彻大队。   余禾躲在何春花的怀里,鼻子还发出哭泣的抽噎声,嘴角却悄悄翘起,甚至还能分出余光去看这个滑稽的场面。   但很快余禾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是在大队部开会的地方,虽然简陋,但地方大,窗户多,光线明亮。   而大队干部和李狗蛋、鼻涕虫的家人,站在余禾的对立面,余禾跟何春花就像是被孤立一样,可正是这样,余禾才能看见他们看不到的事情。   比如,斜后方的窗口分明站着一个人,一个本来应该和这件事毫无关联的人。   因为余禾是躲在何春花的怀里悄悄偷看,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她的不对,包括窗口站着的那个人。   他正志得意满的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不详的预感弥漫在余禾的心里,今天的事,恐怕她们讨不到好处了。   果然,当余禾把心沉下来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大队长站了起来,他抬起手,“好了,都安静!”   一声包含威严的喝声响彻大队部,虎叔也停了打儿子的手,连余禾都慢慢从何春花的怀里离开,大家都等着听大队长说最后的结果。   他直接各打五十大板,“李狗蛋,鼻涕虫,你们再怎么喝醉,也没有闯进别人家的道理,至于何春花,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贸贸然拿柴刀砍人,万一真的是误会怎么办?”   听到姚大队长这么说,余禾知道自己的猜想成真了,看似两边都骂了,实际上避重就轻,受害者也被安上了错,之后恐怕就要不了了之。   果不其然,姚大队长接下来直接让李狗蛋他们和余禾道个歉,至于其他的惩罚,一概没有。   就算李狗蛋的母亲曾经出言不讳,污蔑何春花扒灰,把何春花的尊严往地上碾压,也没有受到一句苛责。   这个结果显然不公平。   可余家人不说话,何春花再要强也不能一个人对抗整个大队的人,她除了余禾,什么都没有,娘家又不在这里,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结果。   顶着李狗蛋母亲得意的笑容,何春花一个踉跄,好在被余禾扶住,整个人却像是老了十岁,神色很差。   余禾像何春花刚才护着她一样撑住何春花的身体,她的目光落在窗口的姚望伟身上,他也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反而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放肆的在余禾身上扫视,就好像余禾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她没再装柔弱,而是板下脸,眼中有光,唇抿的发紧,从依附他人爱怜的莬丝花变成了一身坚韧不屈的松柏。   余禾死死挺直的腰背,隐隐间竟然和杨怀成有点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宁折不弯,难得的风骨。   她冷静的把目光移向姚大队长,可在余禾的视线下,姚大队长仍旧站的好好,他上衣的前兜里,甚至还夹着把象征身份的钢笔,好不气派,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看着虚伪做作的姚大队长,小人得志的姚望伟,李狗蛋家人咄咄逼人的得意目光,余禾闭上眼睛,纤细柔美的手指被她紧紧攥成拳头,皮肉发白。   她一定会记住这一天,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发誓。   之后是怎么离开大队部的,余禾已经忘记了,接下来的一切都浑浑噩噩,如在梦中。   何春花在回去之后就病倒了,直接发起高烧,人都烧得迷迷糊糊了,还不忘记安慰余禾。   “娘的乖禾禾,不要怕,娘会护着我们禾禾的,你爹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   余禾强忍酸涩宽慰何春花,“嗯,我知道,所以娘你要快点好起来,等将来我护着您,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就可以。”   接着,余禾拿温水帮何春花擦拭了一下身体,帮她散热。   有现代生活的经验,余禾再怎么样也知道光这样烧是退不下来的,她起身就准备去大队部,帮何春花找医生。   虽然大队里只有一个貌似医术很受村民诟病的赤脚医生,但怎么都比何春花在家里熬着要好,至少得吃退烧药,要不然温度太高,人都会烧傻。   而这唯一的赤脚医生在大队部里,平时大家找人也好找。   余禾只能重新去大队部找人。   屈辱的一幕还在眼前,余禾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一去就遇上姚望伟这种糟心玩意。   但事实是,她的运气确实不够好,她才走到大队部的门口,就被在大队门口和人闲聊的姚望伟瞅见了。   他毕竟是姚大队长的儿子,偶尔会偷点懒,大家伙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禾远远的看见他,就想要绕后边等等。   可姚望伟也不是瞎子,在余禾看见他的时候,姚望伟同样望见了余禾。   他大步上前追上了余禾,笑嘻嘻的拦住余禾,“余禾妹妹,你怎么看见我就跑,以前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姚望伟长相随他爹,都是周正的长相,一看就适合做官,很正气,但皮相掩不住心相,他即便够高,可仪态全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和杨怀成一比,不看脸光看做派习惯就已经落了下乘。   余禾心里浮出难言的厌恶,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如果不处理好,对自己很不利。   旁边就是小树林,如果他兽性大发,把自己拖进小树林,那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只能强打精神,虚与委蛇,若春花般粲然一笑,直笑得姚望伟眼神发直,之后才施施然开口,语调娇柔,“没有呀,只是家里最近事多,你也知道的,昨天家里闯进了人,明明是他们不对,可今天早上大队长却轻拿轻放,叫我心里怎么好受。”   她嗔怪了姚望伟一眼,眼若秋波,面若桃花,将姚望伟的心都看酥了。   他也不像上次那么唐突了,好声好气的哄她,“好禾禾,你也知道我爹的事我一贯是管不了的,但是吧,如果你嫁给我了,将来整个赤嵩大队,没谁敢欺负你。   你爹当初没的时候,不是还给了一大笔抚恤金吗,加上每个月的补贴,啧啧啧,将来我俩的日子得过得多美。   但你要继续和某些家庭成分不好的人混在一起,那就保不齐是什么样了。”   余禾刚刚看似在和姚望伟闲聊,但余光不着痕迹的观察他,刚刚她说起李狗蛋他们的时候,姚望伟嘴上没说,可眼神的飘忽闪烁是骗不了人的。   她突然间就明白了,光凭李狗蛋他们,前面都相安无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闯进她家,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一定是姚望伟听说了什么,才会这么着急,而且他听到的事情,还是添油加醋过的,凭他刚刚说出来的话,余禾可以断定,他对她和杨怀成的事,一定也知道了点什么。   杨怀成和她的事一直都没人知道,除了……余秀兰。   所以这两天的事,都是一个局。   余秀兰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余禾垂眸思索的神情,落在姚望伟眼里则变成了犹豫。   他得意的笑,自以为乘胜追击道:“你天天待在赤嵩大队,还不知道外面会怎么对杨怀成这种人,等将来追究到了,啧啧啧。”   姚望伟把手搭在余禾的肩膀上,意有所指,“你要是想,过两天我去县里,可以带你一起去,看一看外面的世道,你就懂得杨怀成这种人不能碰。   躲在乡下做知青是行不通的,我爹说了,现在上面抓的严,很快各个大队也会开展工作。”   余禾强忍着没有反抗,只是眼含泪水,绰约美丽,“我……我懂了,你能不能让我想想?”   美人示弱,没人会不心疼,姚望伟内心难以言说的暴虐感得到了满足,大发慈悲的点头,“也好,你还小呢,难免会被杨怀成的皮相蛊惑。”   余禾主动应付,好好的离开了林子附近,她却没有赶紧回家,而是找了姚大夫,和他说了何春花的病情,得到了一片安乃近,就被催促着离开了。 第14章   回去的路上,余禾一直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办,这种局面,她应该怎么破局才好,可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对。   唯一的契机,恐怕就是姚望伟说的即将波及到底下各个大队的工作。   她心情沉重,步伐也慢了下来,每一步犹如千钧重。   可她同样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只要自己选择对了,度过最困难的一年,将来就能拨开乌云见晴天,所到之处万丈光芒。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余禾才喂何春花吃下药,就准备去厨房做饭。   等到进了厨房,刚才想的那些便通通远离了脑海,因为她根本不会用农村的土灶,烧火尤其难。经过一次次的塞柴火,点火柴,不断的失败之后,余禾简直要气馁了,她烦躁的托住下巴,把火钳往地上一扔,肉眼可见的沮丧起来。   正当这个时候,厨房外的窗户传来有序的三声敲击声,间隔了一会儿,敲击声又响了起来。   余禾福至心灵,一下就想到了来人是谁,她快速起身,像只灵巧的雀儿,涌到窗户前,杨怀成的身影映入眼帘。   现在的余禾,也顾不上责怪杨怀成,或者挑剔他一番,而是如蒙救星,抓住杨怀成结实的小臂,兴奋不已,“你下工了?你会做饭吧,快来帮我。”   言语之间,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杨怀成好不容易下工,连口气都没喘,就从知青点赶到余禾家,谁知道人家一点都不客气。   但他习惯了余禾的性子,并没有生气,而是顺从余禾的要求,动作麻利的爬过窗台,长手长脚被迫坐进了灶膛前的小竹凳上。   什么也来不及说,就开始把被余禾胡乱塞进灶膛的柴火取出来。   他熟练的用旁边的砍柴刀削下木片,点燃火柴,把木片烧着,再放进灶膛,慢慢添柴。在余禾手里像是世界难题的烧火,杨怀成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火烧得又快又旺。   如果杨怀成也是从小在农村里长大的也就罢了,可他实际上是个城里人,出生的时候,祖国已经诞生,在北平过的生活不说养尊处优,可也备受关怀,家里还有保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么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少爷,到了乡下竟然真的样样齐全,熟练的做着农活家务,不输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人。   就算是余禾也不得不承认,他能成为升级流年代文的男主是有原因的。   这样的人不赢,很难说的过去。   可以鲜衣怒马,和大院子弟们在北平快意人生,也可以屈尊在油污黑亮的小破草屋做饭,不管是哪一种,始终神情安稳不卑不亢。   这种人内心强大,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安之若素。   不是环境为他附加了价值,而是他在,周围的一切才有了价值。   余禾深深的看了他几眼,思量着自己的打算。   杨怀成烧完火以后,继续问余禾,“火烧好了,我听说余婶病了,熬粥可以吗?”   余禾嗯了一声,“好。”   杨怀成却没有立刻动作,他把自己拎着的用网绳装起来的东西递给余禾,“这里有一些药,听说余婶病了,我挑了一些可能可以用上的。”   余禾并不客气,她接了过来,匆匆一扫,发现里面有枇杷膏,还有一整板的安乃近,还有不少其他药。   一看就很齐全,杨怀成接二连三的送东西,只怕把家里准备的药都掏空了,但基本都是好东西,余禾直接收了下来。   杨怀成动作熟练,不但熬了粥,而且还能把粥熬出米油,一看就很好吃,他还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又了烙面饼。   他叮嘱余禾,如果他晚上下工晚,她又不会做饭,何春花还病着,她可以先吃面饼垫肚子,他一下工就会赶过来。   余禾都记下了。   而在余禾出厨房找东西的功夫,杨怀成就离开了,他还要回去,下午要继续上工。   但铁锅和灶台他都擦过清理一遍,桌上还多了两碗用碗盖上的红糖姜水。   他走的匆忙,只来得及写下嘱咐的话,行笔匆匆,字迹龙飞凤舞,很是好看。   “灶上两碗红糖姜水,你和余婶各一碗,万勿嫌辣不喝,昨夜受惊寒气入体,你虽未发烧,亦不能小觑。我先行上工,傍晚再来。   杨怀成留。”   余禾看着滚烫的红糖姜水,漂亮娇艳的面庞下意识浮起笑容,她双手捧着纸条,并没有动作,而是有些愣神。不论余禾是怎么想的,杨怀成确实对她很好。   等回过神之后,她没把纸条扔掉,而是对折放进口袋,拿起粗陶大碗,准备浅浅喝一口,尝尝味道。   这一尝,可把刚才不同的情绪都给戳破了,她被辣得直皱眉,甚至咳嗽几声。   太难喝了!   余禾下意识就要把碗放下,但在快要放到灶台上的时候,脑海里乍然想起杨怀成纸条里的话,她撇了撇嘴,重新把碗捧起来,皱着眉头,屏住气,把碗里的红糖姜水一饮而尽。   然后猛地伸出舌头,用小手一个劲的扇风。   真辣啊。   余禾在心里面告诉自己,她是因为不想病倒才喝的,她病倒了,就没人可以照顾何春花了,才不是因为杨怀成。   她不会喜欢杨怀成!   余禾在心里告诫自己。   然后,她就带着熬好的粥进去照顾何春花。   何春花难得病一场,好的自然比别人要慢,余禾又不能一下子什么都会,所以接连好几天都是杨怀成过来帮忙。   他知道余禾所有的口味,还能贴心记下何春花的,不管余禾做什么,哪怕是故意发脾气作弄他,他也能应付得来,甚至照顾到余禾的感受。   哪怕是短短几天,余禾也能感受到,身边待着杨怀成这样的人,很难不沦陷。   眼看何春花马上就好了,即便余禾想要劝她再休息休息,她也执意要起来做饭上工,还说就一点小咳嗽能怎么样,再躺下去人就发晕了。   余禾没有办法,只能听何春花的。   只是,余禾很担心杨怀成不知道情况,照常像之前一样到窗前,最后被何春花发现。   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杨怀成今天中午竟然没有来,侥幸避过了修罗场,但余禾不免惊讶,他难不成是发现了何春花今天在厨房里吗?   多想无益,既然想不明白,余禾就暂且不去想那些。   等到晚上的时候,余禾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   她的门前响起熟悉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余禾穿着土布缝制的长袖长裤,除了丑了点,并没有需要避讳的地方,她把梳子放下,走到窗前推开木头做的窗户。   杨怀成没有进来,他站在窗前,外头的夜漆黑,却有一轮圆月在杨怀成的身后,天空被照成黑蓝色,他就像是踏月而来,带来了满室清晖,屋外属于草木的清香也涌进余禾的鼻间。   他一看见余禾,就对余禾浅浅露出微笑,温润似玉,如切如琢,他面容俊美,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难得看到他也有情绪外露的一面,像是少年郎私会心爱的少女,心思浮动。   在余禾好奇他为什么会来的时候,杨怀成陡然摊开手,余禾才看清他手里放着个草绳裹住的荷叶包,还有香味从里面飘出来。   “这是什么?”余禾好奇的问。   杨怀成把荷叶包放在窗台上,解开草绳,烤得金黄流油的鸡出现在余禾的面前。   “叫花鸡,我和赵言生,还有袁清朗他们一起去山上捉的,其他人清理腌制,每人都分到了不少。”   现在政策严,一般是不让随便上山打野,都是公家的财产。   但是这些管不到知青,他们从城里来,不像大队里的人,被管的严,又都是年轻人,多了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   余禾来这边之后,基本没有吃过肉,就连养伤那段时间每天吃的一个鸡蛋都要引起村里其他人的羡慕,更别说肉了。   这年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闻到零星肉味。   余禾这么多天,难得笑的真心,眼如弯月,笑容灿烂。   不仅是因为终于能吃上肉开荤,更是因为踏月而来的这份弥足珍贵的心意。   她被另一个人怀揣所有真心,捧着疼宠。   余禾拿起一块鸡腿,尝了尝,味道真的很好,有滋有味,最重要的是有油,吃的肚子都熨贴了,香到了心里。   杨怀成始终笑着看余禾吃东西,他的眼里只有余禾,仿佛只要余禾开心,他就算不吃不喝也已经心满意足。   宽厚、包容,愿意拿出一切宠溺余禾。   余禾注意到杨怀成的目光,她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吃独食不好,所以扯下一块肉喂到杨怀成嘴里,小脑袋扬着,十分骄傲,“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嗯,好。”他看着余禾骄傲的模样,满脸笑意。   见他配合自己,余禾笑得更灿烂,理直气壮的说,“所以你以后得对我更好,言听计从,我说一你不能说二,知道吗?”   杨怀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余禾,温柔缱绻,“我知道,你说一我不说二。”   余禾满意点头,像是骄傲美丽的小孔雀。   杨怀成神色却晦暗了些许,这样好的余禾,应该享受世上最好的一切,可现在却屈居在破败的土屋里,偏远落后的小山村,掩埋着她本该如明珠般的光华。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不衬。   余禾不知道杨怀成此刻的心思,她只觉得自己应该奖励一下杨怀成,所以又撕了一块带着皮的鸡肉,亲手喂给杨怀成。   说是奖励,实际上是余禾根本就不喜欢吃皮,把自己不喜欢的给杨怀成。而且,如果真要深入讨论的话,这份烤鸡是杨怀成带来的,却莫名成了余禾奖励杨怀成用。   杨怀成怎么可能不知道余禾的小心思,他和余禾一样,不喜欢吃肥腻的东西,但却没有揭穿她,而是配合着她。   星光璀璨,树影蝉鸣,在崇山峻岭中的某个渺小到如尘埃大小的地方,情窦初开的男女趁着夜色私会,万物皆是见证,亦是深刻情谊。 第15章   因为半夜和杨怀成私会,导致余禾第二天早上被何春花叫起来的时候,还困的很,差点没赖在床上。   但何春花还是一狠心把女儿叫起来了,因为今天十五,镇上赶集,会比平时热闹点。余禾已经说了好几天,要去镇上逛,如果错过这次,不知道等清醒了要怎么后悔。   所以何春花硬着心肠把余禾叫醒。   余禾只能挣着惺忪睡眼刷牙洗脸换衣服,等到坐上牛拉的板车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但是美人嘛,打个哈欠那也是美人春睡图,婀娜多姿惹人怜爱。和一群大爷大妈挤在一块,虽然有何春花护着,但味道也很浓重,耳边也吵得很。   他们一个个说话都和扯着嗓子似的。   其中一个婆婆,蓝布斜襟盘扣上衣,衣服的样式比旁人都老气,但热情的哟,握住余禾的手就夸,“大壮媳妇,这是你姑娘啊,真俊呐,还没说人家吧,我给你做媒?我侄孙在县里的国营饭店帮厨,那条件好得哩。”   何春花不着痕迹的把闺女的手从老婆婆皱的和老树皮似的手里抢救出来,摇着手客套拒绝,“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还得在身边多留一段时间,没这么早相看。”   听了何春花的话,好几个大妈婆婆都面露可惜。   不过,她们很快又换了话题,转而讨论何春花当初是怎么把余禾生的这么水灵的,“我听说怀孕的时候多吃鸡蛋,生出来的孩子能水灵!”   另一个肥硕的大妈不服气了,“鸡蛋可是好东西,吃多了有营养,生出来的孩子可不就是白白胖胖嘛。”   “那倒也是哈。”   大妈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只有余禾神思不属。   原书的剧情她记得不太清了,但是杨怀成被赶来乡下的造反青年羞辱的剧情,好像就是最近这段时间。   如果这一次,她能陪着杨怀成,甚至是帮一帮他,按照杨怀成的性格,将来就算他们闹翻,也会被他善待。   像知青点的那个女知青吴燕晴就是这样,在杨怀成被那群人羞辱之后,动了恻隐之心,把门关上,避免他的惨状被更多人看到,于是得到了杨怀成后来的诸多关照,工作上得到了照顾,甚至一再容忍。   想要得到杨怀成的报答,就一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余禾在心里告诉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人群很拥堵,但却不是余禾以为的那种热闹,甚至没有赶集的氛围,反而有点恐怖。   所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余禾跟在何春花身后,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人都凑在一块。   大家挤到人群里面,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省里的造反青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竟然跑到了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在开阔的街道上,好几个人像是囚犯一样,被赶在路中央,他们大部分是男的,也有女的,全都被剃了头,还都只剃一半。   他们身上的衣服基本没有好的,全是肮脏的秽物,有臭鸡蛋,还有泔水,臭不可闻。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眼神麻木,腰早就直不起来了。   因为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木板,写什么的都有,比如臭老九、走狗……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青年神情狂热,面容狰狞,大声喊着,“这些人都是压迫我们的坏分子,要教育要改造,来来来,让大家都看清他们的脸。”   余禾看着这副场景,只觉得心里一寒,她一直都是知道这段历史的,但只有寥寥几个字,后来甚至讳莫如深,只能在谈论少数作家的时候,多说两句。   所以余禾从来没想过直面的时候,画面会这么可怕,站在中间游行的人,就像是猪鸭狗,被剥夺了所有尊严。   为首的那个青年,甚至拿石头砸向其中一个人,不少人都跟着学,他们很快就伤痕累累。   还有人被煽动情绪,跟着用那些难听的词汇辱骂他们。   一个人,赤条条,丧失了所有的尊严。   一股寒气从余禾的脚底心升起,直接看见这一切,她才知道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   那群人,早就已经疯了。   人怎么能被这样对待呢,她毫不怀疑,如果她上去帮忙的话,她也很有可能会被波及,因为那群人早就没了理智。   余禾的脑子里,浮起杨怀成的脸,他总是包容她,看她的眼神温柔。   在亲眼见证惨状之后,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她真的要帮杨怀成吗,或者说,她帮的了他吗,而不是被牵连。   明明是晴天,在人声鼎沸的街上,余禾却觉得自己身处寒冰地狱,从头到脚的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而那个为首的青年,肆虐的大笑,毫无顾忌,余禾的目光不期然和他对上,脑海白光一闪,突然觉得不对。   那个青年的额头上有一条长长的疤,从额头正中一直蜿蜒到耳后。   这个特征太明显了,也太难忘。   分明就是原书里羞辱杨怀成的人。   他们两个人原本就有旧怨,疤痕青年和杨怀成小时候是同一个大院里的,区别是杨怀成的父亲一路高升,而疤痕青年的父亲却因为得罪了人,日子越过越差。   两家人是同一天离开大院的,杨怀成家是升迁到北平,疤痕青年家是被贬职,灰溜溜的离开。两家人天差地别,所以当灰扑扑的疤痕青年看见犹如天之骄子般的杨怀成,仇恨就藏在了心底。   直到这么多年后,他等到了杨怀成落寞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不出来踩上一脚。   所以折辱起杨怀成格外过分,几乎将他的尊严践踏进泥地。   这算是成长期男主遇到的最大一个坎,换成普通人恐怕已经自杀了,但是杨怀成仅仅是低落了一段时期,很快又站起来,也使得他心志弥坚,足以应付往后的大风大浪。   余禾一看见疤痕青年,心下了然,恐怕杨怀成被羞辱的日子就是今天。   书里说疤痕青年对杨怀成恨之入骨,一到这个小地方,先找出原来就被下了罪名的人,好好游行折磨了一番,确保自己进入状态,就马不停蹄的去找杨怀成。   余禾如果想要在适当的时机出现,现在就必须得回去了。   可是……   余禾的眼前浮起那些人蓬头垢面,脖挂破木板的样子,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麻木的,即便是旁观者,也能感觉到彻骨的绝望。   余禾在想,她真的可以帮杨怀成吗,如果她也被不慎波及了,应该怎么办。   被人当成猪狗一样辱骂游行,她真的能撑过去吗?   甚至被剃半边头发,被吐口水。   余禾心里一阵寒意,早先做出决定的事情重新陷入犹豫。   值得放手一搏吗? 第16章   余禾动摇了。   她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而紧握住余禾手的何春花很快感觉到了女儿的不正常,她粗糙的手在余禾光滑细腻的手臂来回搓动,试图把自己手上的热度带给余禾,“你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一大早赶路吹多了风?”   何春花絮絮叨叨,不厌其烦的重复,“春捂秋冻、春捂秋冻知不知道,现在天还没热呢,你连外套都不穿,身体哪里受得了!”   余禾的心思勉强被何春花拉回了一点,她的目光落在何春花因为操劳过度而比实际年龄要更显老十岁的面容上。比起余禾,何春花的衣服补丁更多,经过不断的浆洗,衣服泛白到险些看不出原来的深蓝色。   跟何春花朝夕相处的余禾甚至清楚她的袖口领口早就破败不堪,外套里面藏着的短袖皱巴破了好几个小孔。   何春花的眼白还有红血丝,即便强打精神,也能看出疲意,这些都是因为前段时间活活被气病,还没有完全好全。   看着这样潦倒贫困,却始终关心自己的何春花,余禾的眼前清晰的浮现赤嵩大队那些咄咄逼人的人。   心怀鬼胎的余家人,还有李狗蛋的家人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姚望伟觊觎她的肮脏神色……   他们都在对她和何春花步步紧逼,余秀兰甚至传出谣言,何春花手里有一大笔抚恤金。不管是为了钱,还是因为她越来越出众夺目的容貌,他们都一定会变本加厉。   余禾的手心一点一点攥紧,她不想落得一个和原书一样的结局。   当余禾抬眼的时候,就做出了决定。   她对着何春花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心情,“娘,我没事。”   然后又接着道:“但是我想先回去了,你记得帮我买我爱吃的小鹿和小马面饼。”   何春花难掩担忧,眼睛一瞬不落的盯着余禾,“你真的没事吗?”   余禾点头,握住何春花的手,笑着安抚她,“我真的没事,就是觉得走路好累呀,想坐板车回去休息。娘,你帮我去买小鹿和小马的面饼嘛,回去好带给我吃。”   看余禾的神情自然,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又在和自己撒娇,何春花没再怀疑,轻轻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这孩子,就知道偷懒,行吧行吧,你路上慢点啊,别一个没坐稳从板车上摔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余禾笑着点头。   等到跟何春花分开,背过身的时候,余禾的目光一下冷了下来。   她得快点回去。   *   令余禾想不到的是,她紧赶慢赶,路上的时候,一辆熟悉的军绿色卡车疾驰而来,轻而易举的超过了她们。   余禾的目光和站在卡车后面欢呼的一群穿军装的青年对视。   其中,疤痕青年的存在格外显眼,他阴沉着脸,不像在街上将那些人游行时的狂热。   而车上的其他人,不像疤痕青年那样冷漠,几乎都注意到了坐在简陋的两轮木板车上娇滴滴胜过三月春光的少女。   一个像蒸熟了的白面馒头,发福而脸宽的男青年,看着余禾眼睛都不眨一下,“穷乡僻壤竟然也有这么漂亮的人。咕噜。”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可疑的咽口水的声音。   旁边的人想打趣他,可看见余禾梳着两个麻花大粗辫,穿着土里土气的灰衣白花上衣和黑裤黑布鞋,却依旧艳压群芳,雪白娇媚的脸时,都跟着看愣。   “我滴乖乖,还是农村的水土养人啊,我长这么大久没看见这么好看的姑娘。”   另一个人推了他一下,反驳道:“胡说,这一路上,你见着几个漂亮姑娘了,城里漂亮的女孩子可比这多,独独是她一个长得这么美,这是人家自己在娘胎里就本事。”   一个瘦的和竹竿子似的男青年凑头过来,他还带着厚重的眼镜,颇有种掉书袋的意思,“欸,这可不见得,我在书里看过,一方水土往往只能养出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因为山水灵气都被养在那一个人的身上了。   剩下的人,可不就灰扑扑,平庸的紧了嘛。甚至往后几十年都出不了一个好的人物,因为得天独厚,吸进地脉灵气的,就那一个!   说不定眼前这姑娘就是。”   本来是极为荒谬的言论,可是在看到余禾那张绝美的脸蛋,还有浑身上下透露出的和其他人不同的气质时,几个军装青年都不约而同的点头。   甚至那个和白面馒头似的男青年,还挠挠后脑勺,想下去和人家说两句。   弄得整辆卡车春心萌动,一个个都和猴子似的,躁动不安。   唯独疤痕青年安坐其中,他皱眉冷哼,“安静!”   不知道是他的气质沉郁可怕,还是因为积威甚重,他不甚高兴的提醒,叫那些人都收敛了起来,重新坐好,就是彼此在疤痕青年看不见的死角挤眉弄眼。   但车上确实安静了下来。   疤痕青年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视了车里的每一个青年,然后沉沉   开口,“六子,你刚刚说的已经涉及封建迷信,我们是什么身份,要拥护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经过这么一闹,卡车上的所有青年噤若寒蝉。   余禾的心里则更着急,她不清楚车里的人到底说了什么,但她亲眼看着军绿色的卡车超过自己,木板车根本连人家的尾气都追不上,只能蹙着玉白的眉头,希望赶车的王叔再快一点。   要是换成其他人,王叔早就骂过去了,催催催,没看到他的木板车都旧成什么样了吗,散架了你来赔?   但谁让说话的是余禾呢,光是看见余禾那张和花一样美丽的面孔,心就软了一半,哪还会骂人,甚至还吆喝一声,催促拉车的牛再快一点。   一路上,余禾的心情都忐忑不安,她怕自己错过太久。   好不容易到了赤嵩大队,可是路过田地都没什么人,余禾睁大眼睛,非常清楚事情不好了。   她着急忙慌的把钱放在板车上,还没等板车停下就直接跳到地上,头也不回的跑向大队部。大队部是最宽敞的,如果真的要做出游行、公开批判这种事情,一定也是先在大队部开始。   果不其然,当余禾赶到大队部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他们有的甚至脚上还沾着泥巴,手里拿着农具。   余禾不顾目光,拨开人群,那群穿着军绿色衣裳,头上还自己绣了星星的青年果然已经站在大队部里头。   而站在最中间的,是杨怀成。   他单独站在一张老旧的桌子前,以被审判的姿势,非常显眼,而他的衣服上全是污渍,有泥痕,甚至是脚印,看上衣和裤子的痕迹,他甚至被拖拽过。   杨怀成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做事情总是清清楚楚,可他身上的确良的白衬衫,被溅出泥花,就好像他曾经天之骄子、没有任何瑕疵的人生,被硬生生拖进淤泥,被人狠狠践踏。   余禾……   从来没看见他低下头颅的样子,他总是精神奕奕,有教养有涵养,因为大了余禾几岁,所以比起男朋友,更像是宽厚包容,永远温柔的笑着望她的邻家哥哥。   他甚至从不对她发火。   而这样一个人,他有什么错呢?   余禾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静止,包括那些造反青年言之凿凿的罪证,近乎苛刻的污蔑。   像是心灵感应一样,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杨怀成,慢慢抬头,他的目光倏然和余禾对上。   余禾以为他会做出口型,甚至惊慌觉得丢脸。   可都不是,他牵扯嘴角,嘴边带血的伤口被扯动,可他似乎毫无所觉,而是慢慢笑了。   对余禾笑了。   他在安慰余禾。   他没事。   那么坦然,那么安静,他的目光仅仅是对着余禾。   也对,他是杨怀成啊,面对所有的羞辱、轻贱、谩骂,他都问心无愧。你们能强迫他,将他按在地上,可他依旧光明磊落。   所以即便是最窘迫丢人的一面,被心爱的人看见,他也不会羞愧,不会难安。   他所思所想,只有安抚住余禾。   他怕吓到她。   而疤痕青年原本看着杨怀成被迫低头的样子,脸上挂着放大的笑容,只是眼神依旧阴暗,可当他发现杨怀成在笑时,他脸上的笑容凝滞。   他觉得,这无疑是对他的挑衅。   所以疤痕青年抬手,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他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坏了的鸡蛋,脸上轻蔑一笑,直接就朝杨怀成的身上丢去。   杨怀成连避都没避,更因为他心知肚明,躲得开一个,躲不开全部。   但磕碰的声音,还有粘稠感并没有如期到来。   杨怀成抬眸望去,是余禾,她帮他挡住了,干净的衣服上多了蛋液斑驳的痕迹,甚至传来臭鸡蛋熏人的味道。   余禾的一张小脸绷得死紧,她很怕,手心都在出汗,可她站在杨怀成的面前,挺直腰杆,娇花般柔弱的脸上前所未有的严肃,让人不由得透过美丽的面庞正视她。   她义正言辞,“你们凭什么乱批判人!”   大约是因为余禾漂亮的长相,原本宣读杨怀成恶行的那个白面馒头似的男青年颇为怜香惜玉的解释。   “小姑娘,你不懂,他家里是压迫人民的坏分子,他能是什么好人,都要批评教育,要游行,让他们这群人长长记性,这是为他们、为人民好!”   余禾看起来很勇敢,她甚至没有躲开对方的视线,但藏在裤子下的脚却颤颤的险些站不住,“你们胡说,他家里不是怀人。   他的爷爷还没满十二就上战场了,一路枪林弹雨,打过军阀,打过小日子,立下汗马功劳,是英雄!他的父亲同样勇猛,为了护卫祖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都数不清,脑子里还有块永远也取不出来的弹片,他的叔叔、哥哥,甚至没能从战场上回来,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只能青山埋骨。   他们一家人都是英雄,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有什么资格说他们一家是坏人,口口声声教育他们,敢问他们做了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了?”   余禾声若黄莺,嗓音动听,可每一句诘问,声声醒耳,字字扣心,尖锐到没人敢、也没人能回应。   她是那么柔弱,那么爱娇的一个人,连走路的怕磨了脚,多晒一会儿太阳都要喊累,平时却机灵滑头,不肯把自己置入险境半分的,但今时今刻,她虽然害怕,却仍旧勇敢的站了出来。   杨怀成的眼里倒映着余禾将唇抿的发紧,整个人像是面对猎人围捕却仍旧勇敢的小鹿般模样。   在他人生的最低谷,在他不得不陷入泥泞的时候,是这样一个她,挺身而出,豁出一切护住他。   杨怀成知道,他这辈子不再可能离开余禾了。   从前是男人对女人的爱,今后,更甚。   不管余禾将来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放手,即便是他的性命,在余禾出现的时候,也已经完完全全属于她。   至死不渝。   和杨怀成以及余禾的心情不同,疤痕青年站了出来,他冷笑道:“小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这群人的危害。   你看,他多会蛊惑人,让你不顾一切出头。   我告诉你,不管他们以前有什么功劳,都不能掩盖他们思想出现错误,这就该批判,该教育。”   余禾想反驳什么,疤痕青年脸上笑着,眼神却比毒蛇还阴暗,打断她,“够了,这场闹剧够久了,也该回到正轨上,小妹妹,你不让开的话,我可就连你一起教育了。”   他脸上的幅度越笑越大,手直接摸向旁边的石头。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不再,眼神阴毒,又快又狠的将石头砸向余禾。   在千钧一发之际,大队部门口传来一声浑厚的怒喝,“住手!” 第17章   来人的一声暴喝, 确实?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过去了,但是?扔出去的石头却没有返回来的道理。   它顺着应有的抛物线, 准确的朝着余禾的方向砸去。   余禾接连遭遇意外,还没能反应过来。   而被她护在?身?后的人,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从?余禾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旁侧一挪。   这已经是?千钧一发的时刻,杨怀成只来得及护住余禾, 半拳大的石头就那么砸向杨怀成的额角。随着石头的咕咚落下,他的额间也?慢慢流出血迹,蜿蜒而下。   余禾反应过来, 立刻扶住杨怀成,精致的眉眼显露出焦急的神?色,“你还好吗?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杨怀成抬手摇了摇,短暂的眩晕之后,他重新站稳, 抬头对余禾说, “我没事?。”   而阻止了这一切的男人站在?大队部门口,比起那些穿着军绿色衣服,自己在?帽子上缝星星的青年,男人身?上的军装才能说是?真的。   穿在?男人身?上, 笔挺威武, 和男人比起来, 站在?台上的那些穿军绿色衣服的青年犹如跳梁小丑,孱弱可笑。   男人的肩章两杠四星, 闪耀得很,他虎背熊腰, 目光中的煞气如有实?质,光凭他的一身?气势,就让看戏的村民自发让出一条路。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出现两排武装警卫,各个眼神?清亮,年轻壮硕,气势难当。   不管这些造反青年是?什么路数,为难过多少人,但是?在?真枪实?弹,上过战场的军人面前,所谓的嚣张气势都被压得死死的。   两杠四星的中年男人眼睛往前面一扫就能看出谁是?主事?的人,他大步向前,面容严肃,走到疤痕青年面前也?不停下来,仍旧往前走。   眼看两个人就要碰上,疤痕青年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穿军装的威严男人才停了下来,他仍旧威武赫赫,一副仿佛才正视疤痕青年的模样,“隔着老远就听见你要批判英雄之后,你要批判谁啊?   啊?!”   他说的并不是?问句,而是?有如实?质的质问,凶赫的让人不敢说话,熊一般高大的身?躯,看起来估计得有一米九几,还算高的疤痕青年在?他面前愣生生矮了一截。   两杠四星的中年男人嗤笑一声,“欺软怕硬的东西。”   男人是?实?打实?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一个含杀气的震慑眼神?,都能叫软骨头尿了裤子。   和这样血性的军人比起来,疤痕青年那可真是?落了太多下风。   但当着其他造反青年,还有自己最厌恶、最想踩在?脚下的杨怀成的面前,疤痕青年不得不强聚精神?,顶着男人摄人的气场开口,“他们?家?思想有问题,必须要改造,他父亲都已经被卸职了,做儿子的难道能撇开?   除非他能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自陈过错,再当众宣布和他思想错误的家?人划清界限,否则,我们?也?是?一样要让他再教?育的。”   顶着中年男人越来越暗沉压人的目光,疤痕青年额头汗水犹如蜿蜒小河,甚至滴到了地上,但他依旧坚持说完。   两杠四星的中年男人不怒反笑,就是?这笑声着实?让人胆寒。   突然,男人倏然停下笑容,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木仓,就这么抵在?疤痕青年的头上。   “你口口声声说那位青年思想有问题,怎么看不到证据?   还是?说,你仗着人多,扯着大旗,嘴上喊批判再教?育,实?际上是?为了报私怨,年轻人,这可不对啊,不符合教?诲。”   男人一边说,一边单手拉动保险。   压迫感赫然而生,疤痕青年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随着男人的动作,围在?男人身?边的两排警卫都各自转身?,板着脸护卫在?男人身?边,胸膛挺直,凛冽不可侵犯。   场景就这么僵持不下,疤痕青年明明脸色发青,嘴都白?了,却还是?下意识的嘴硬了一句。   “你这是?阻挠我们?教?育……”   穿军装的威严男人眼角带笑,还没等疤痕青年说完,就往前走了一步,冰冷的木仓口顶住疤痕青年的额头。   他也?不做什么,就这么含笑看着疤痕青年,却让疤痕青年讪讪闭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我告诉你,你这叫倚强凌弱。我们?所有人都响应号召,偏偏总有那么几个浑水摸鱼的狗东西掺和在?里头,乱来!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我是?XX战区 XX师师长?刘光同,不管是?这个青年,还是?余禾,你们?都不能动!   你知道余禾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她的父亲是?英雄,那个小伙子的家?人也?是?英雄,只要我刘光同活着,他们?,你就别想动。”   疤痕青年心中不服气,即便被冰冷的木仓口顶着,还是?忍不住质问了一句,“你这么阻挠,就不怕受牵连吗?”   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刘光同浑厚的嗓音哈哈大笑,“除非上头的调令下来,否则,部队里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插手。”   他把?木仓收了起来,粗糙厚大的手毫不嫌弃的帮疤痕青年擦了额头的汗,刘光同的眼里甚至还有笑意,丝毫不怵对方,意有所指的说了句,“年轻人,凡事?别做的太绝。”   然后粗大的手掌一拍疤痕青年的胸脯,愣是?把?他拍得往后退了两步。   两个人之间是?谁赢了,已经毫无疑问。   疤痕青年在?刘光同眼里和只跳蚤没区别。   纵然不甘心,疤痕青年也?不敢在?这群真木仓实?弹的军人面前放肆。而且刘光同说的没错,除非刘光同自己被上头怀疑调走撤职,否则他们?这群人是?进不去部队,更?别提为难他的。   疤痕青年敢来赤嵩大队为难杨怀成,也?是?因?为杨怀成的爷爷被软禁了,父亲也?被撤职,整个杨家?前途渺茫,随时要倒台,他为了出少年时的一口气,不惜从?省城跑来,就是?为了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好好教?训杨怀成。   他这些年来,批判了不少人,看着他们?如同猪狗一样被自己踩在?脚下羞辱,可要是?换成杨怀成,能把?这样的天之骄子踩在?脚下,那成就感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光是?想想就能让疤痕青年兴奋。   偏偏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再不甘愿,也?不敢再这个时候动手。   他只能等,反正杨家?失势,等过了这段风头再来羞辱也?是?一样的。   疤痕青年只好强行咽下这口气,带着那群面对真正军人而胆颤心惊的造反青年们?灰溜溜离开。   把?人赶走以后,刘光同沉着脸收回目光,大步走到余禾面前,威严的神?色悉数收了起来。他像是?怕吓到余禾,想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可惜,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时板着脸训下属习惯了,就算偶尔有笑容,那也?渗人得紧,以至于他真心想笑的时候,却看起来很不协调,有点怪异。   但正是?这样,那股吓死人的威严和煞气反而消失了,变得有点滑稽,让人不由放下心。   他甚至把?声音放轻,“禾禾,我是?你刘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如果刘光同是?突然出现在?余禾面前,还不自报家?门的情况下,余禾肯定不认识他,但经过前面的一系列,她能对照原书的剧情,找到刘光同的存在?。   他是?余禾亲生父亲余大壮的战友,当初余大壮就是?因?为替刘光同挡枪牺牲的。   这些年刘光同一直驻守在?某座小岛上,没办法分身?来看她,但每年都会寄东西寄钱。   之所以原书有这个剧情,是?因?为杨怀成后期经商的时候,当地车匪路霸横行,货被抢了很多次,机缘巧合下搭上刘光同的路子,刘光同知道他和余禾有渊源以后,二话不说就帮了忙。   有刘光同的帮忙,当地很少有不识相的人敢对杨怀成公司的货动手。   想到这里,就算是?余禾也?不得不感叹,她在?书里看似让男主念念不忘,但总有一种自己是?男主专心事?业的工具人的错觉。   因?为有她这个早逝白?月光,男主不恋爱不结婚,所以时间都给了事?业,她人都死了,还能替男主的事?业排忧解难。   想到这里,余禾突然不怎么心疼替自己挨了一石头的杨怀成了。   死了都还要被利用?,这叫什么事?。   不过,正是?因?为知道原书这段剧情,所以余禾最终才能狠下心做出这个决定。   她并不知道刘光同会在?今天出现,她想的是?自己最坏不过是?帮了杨怀成之后,一起受到波及,如果境遇真的坏到极点,她就写信给刘光同。   按书里对刘光同的描写,他在?谈及余禾时的悲恸,还有这些年每逢中秋、春节、生日,一次不落的信和钱票,足以说明他始终记着余大壮的救命之恩,为人重义,是?肯定会伸出援手帮忙的。   他今天的到来,虽然出乎余禾的意料,但也?算意外?之喜。   有刘光同,还有一排警卫真木仓实?弹的震慑,杨怀成不至于受太久的苦,因?为她越来越漂亮的长?相而心思浮动的赤嵩大队的人,也?能暂时冷一冷心。   他几乎成了火烧眉毛时,救急的那一盆冷水。   余禾知道,在?赤嵩大队的境遇能暂时得到缓解,至于将来怎么样,还有将来的方法可以应付。   所以当对上刘光同小心翼翼却仍旧粗犷的目光时,余禾莞尔一笑,仿若洁白?盛开的海棠,又有芙蓉花的娇嫩美丽,她的眼睛完成月牙,一扫先?前的阴霾,“我记得您,刘叔叔。   我小时候生日的时候,您送了我一把?小锁。”   锁是?余禾八九岁生日的时候,刘光同藏在?信里寄过来的。   当时余大壮刚牺牲不久,就剩下余禾这么一个骨血,偏偏体弱多病,不是?连续高烧一周,就是?上吐下泻,住了好几次院。   刘光同打听到小孩子家?命轻,容易被阎王收走,得有厚重的东西压着,就把?祖上传下来的镯子融了,托人打成小孩子戴的长?命锁,藏在?信里寄给何春花。   谁知道余禾后来竟然真的慢慢好了,不再那么多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把?银锁起的作用?,还是?因?为她慢慢大了,抵抗力强,就不容易生病。   但落在?刘光同眼里,则证实?了他和余禾有缘分,势必得替好兄弟余大壮照顾好这个女儿。   隔了这么多年没见,别管余禾变得多好看,远远的一瞧,刘光同还是?能认得出她,那眼睛鼻子,和小时候没差!   所以听到余禾也?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叔叔的时候,刘光同显得很高兴,抚掌大笑。他是?个大老粗,声音也?粗犷,这么尽兴一笑,颇有种要把?大队部不大坚固却贴满标语的土墙笑塌的意味。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小禾禾还能记得你刘叔。来,这是?我给你带的奶糖。”   刘光同完全把?余禾当成还没长?大的小孩子哄,总之就是?可劲的夸奖,再给糖。   小孩子不就是?爱吃糖吗。   为了这个,刘光同可舍得钱了,买了整整一包的大白?兔奶糖,还有三大包核桃酥。不仅是?这些,还有国营供销社的服务员说的小姑娘喜欢的雪花膏、麦芽精、水果罐头。就算刘光同这个级别工资不低,一连串的东西买下来,那也?是?下了血本。   而且他难得能有假,这次除了回自己老家?祭拜自己父母的坟,就直奔余禾这边来了。   也?好带余禾自己去买点东西。   女孩子大了,总有需要的东西,什么衣服啊,涂的抹的啊。   要不是?怕人家?说闲话,余禾又有亲娘,还有爷爷奶奶伯伯,当初余大壮牺牲的时候,他就恨不能把?余禾收养了,当成自己的女儿。   刘光同是?知道余大壮有多疼女儿的。   人家?救了他一命,他能回报的却只有一点钱和东西,算怎么回事?呢。   因?为他驻守的地方和赤嵩大队离得太远,甚至连看都不方便看。   要说刘光同自认为顶天立地,唯独余禾是?他最亏欠的人,就怕以后死了,好兄弟余大壮怪他没照顾好妻女。   因?为刘光同来的及时,余禾身?上除了刚开始被扔了个臭鸡蛋,基本没受什么伤。   她没有立刻要刘光同给的大白?兔奶糖,而是?礼貌道谢,“谢谢刘叔叔。”   然后把?目光移向杨怀成,她虽然对自己在?原书中是?个工具人的事?实?很无语,但既然都来救杨怀成了,总不能差临门一哆嗦吧。   所以她转身?扶住杨怀成,看向刘光同。   “刘叔叔,你能先?让人帮忙看看他身?上的伤吗?”   杨怀成虽然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但不代表他一点事?都没有。相反,他伤的很严重,除了替余禾挡的那一下,还有很多其它伤口。   当时造反青年们?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下了死手的,如果他感觉没有错,左手应该脱臼了,肋骨不像断了的感觉,可能是?骨裂,身?上还有不少淤青。   要不是?刘光同来得及时,他甚至可能被剃掉头发,被胁迫跪在?台上,他不认错,那些造反青年可以堵住他的嘴,替他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杨怀成用?右手抹去血迹,微笑的对刘光同颔首打招呼,没有半点失礼。   即便他现在?形容颇为狼狈,可淤泥掩盖不了美玉的光华,他品貌不凡,谦虚有礼,自始自终沉稳有度,丝毫看不出遭逢大难的惊慌失措。   就算身?上都是?伤,脊背也?仍旧挺直,颇有林下风采。   由此可见,他从?小受到的教?养良好,心性坚韧。   这样的人,只要没有折戟在?时代的浪涛里,注定会有不同凡响的成就。   刘光同在?部队里待了这么多年,眼力见和识人之明还是?有的。   他转身?瞥眼,示意身?边一个跟着卫生员学过点急救的警卫员到杨怀成身?边看一看。   警卫员很有眼力见的隔开余禾跟杨怀成,对着杨怀成检查了一下身?体,熟练的掏出三角巾帮他处理伤口。   现在?条件稍微好点,部队的新兵训练的时候,基本都会教?他们?怎么使用?三角巾,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既可以当纱布用?,又可以当绷带。   杨怀成衣兜里也?有一条三角巾,但这是?因?为他爷爷常年待在?部队里,从?而耳濡目染养成的习惯。   而一直待在?大队部里,却没有替杨怀成说话,甚至因?为害怕波及到自己,不惜为造反青年们?在?大队部准备好座位和茶水的姚大队长?,适时咳嗽一声,不想让人把?自己忽略。   别看他只是?一个大队长?,但队里上下工分钱,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来管,说是?赤嵩大队的土霸王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为人自傲,最好面子,对他不可以有半点失礼或者不尊重,那都会让他黑了脸,大发雷霆。   现在?这个刘师长?,既然是?来找余禾的,不管他官多大,余禾都是?赤嵩大队里的人,那么刘师长?就得对自己客气点,至少要尊敬。   这是?姚大队长?心里真实?的想法。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的大队队长?,管的不过是?区区一个村子,往自己的工人服上装模作样的别了一只钢笔,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明明在?看到先?头那些造反青年的时候,他还明哲保身?,话都不敢多说一句,青年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刘光同看起来是?个大老粗,和张飞似的,实?际上粗中有细,如果真的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他不可能在?部队里混得如鱼得水,甚至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部队里的人,都聪明着,哪怕看着不起眼,也?都千万不能小瞧了。   所以姚大队长?刻意的一声咳嗽,刘光同一听就知道对方肚子里藏的什么花花肠子。   要是?换成平时,按照刘光同的性子,连个屁都不会留给对方,什么东西!   但是?余禾接下来还要在?赤嵩大队生活,总不好叫余禾将来被穿小鞋,所以他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包金黄色的哈德门香烟,抽出一只递给姚大队长?。   刘光同看着又凶又壮,但他想和人搞好关系,尤其对方是?中年男人的时候,那可是?一把?好手。   “你就是?赤嵩大队的大队长?吧,久仰大名啊,哈哈哈。”   姚大队长?的脸色一下子好了起来,毕竟对方的身?份不一般,得到大官的礼遇,不就说明自己的身?价也?不一样吗?   他把?香烟夹在?耳朵后面,立马跟着笑,平时看起来严肃、时刻维持大队长?威严的姚大队长?,此刻笑得仿佛菊花一样,眼也?眯着,驼着背,双手接过刘光同递过来的烟,好端端一副周正的长?相,愣是?显得猥琐。   余禾冷眼瞧着,之前像座大山一样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其实?也?不过如此,虚伪谄媚,充满人性的劣根。   她愈发坚定自己一定要让这群人付出代价的决心。   凭什么这群人可以过得这么好,明明他们?都参与了迫害,如果不是?他们?,原书里的余禾跟何春花不至于那么早没了性命。   在?余禾气性的把?这些人加进脑子里记账的小本子里时,作为围观村民的余秀兰,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不可置信,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余禾会提前回来?   按照上辈子的进展,余禾回来的时候,杨怀成已经被青年们?批判完,整个人近乎颓废,只剩下半条命,是?余禾趁着有大官刘师长?回来撑腰,在?大队里挺直腰杆的这段时间,敢不顾目光照顾杨怀成,对他不离不弃,直到杨怀成的伤好。   而在?那之后,没有几个月,杨怀成家?里就平反了。   他们?两人名正言顺的结婚,后来杨怀成辅导余禾参加高考,余禾考上北平的大学,两个人带着何春花去北平生活,一辈子恩爱坦途。   但为什么这辈子变了?   余禾怎么会提前回来,还护住了杨怀成。   余秀兰本来是?打算学着上辈子的余禾,在?杨怀成被批判完之后,私底下救济他,照顾他的。顺带悄悄向余禾挑拨,说杨怀成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和他牵扯上说不定就会害了自己家?。   就像从?前余秀兰挑拨余禾跟杨怀成分手一样。   她很清楚刚开始余禾并没有多喜欢杨怀成。   但现在?怎么不一样了?怎么就不一样了?余秀兰开始怀疑自己,她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相信上辈子的事?情,如果……   如果她在?杨怀成被批判的时候挺身?而出,不就没有余禾的戏码了吗。   错失良机。   可仔细想想,余禾出现,还有一个刘光同替余禾撑腰,要是?她的话,恐怕真的就要受牵连,被批判并不仅仅是?批判时受到的羞辱和身?体上的残害,还有那群人走之后,周围邻居跟村民的轻贱。   他们?会一起认为你有罪,然后处处欺负人。   就算哪天进门踏了左脚,人家?也?会说是?不是?因?为思想不端正,有瑕疵,才会踏左脚,然后在?大队里再批判你,大队里的人挨个将人骂一遍。   所以除非是?余禾,也?只能是?余禾,换成其他任何人,都是?死局。   在?这种情形下,余秀兰不免挫败,但她很快重振精神?,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重蹈覆辙,上辈子生不如死的情形,她绝对绝对不会再经历一次。   想到这里,余秀兰重新抬头,眼神?紧盯着余禾和杨怀成,她要改变命运,取代余禾。凭什么余禾可以拥有美满幸福的人生,而她却要忍受家?暴,被人搓磨,这不公平!   似有所感,余秀兰斗志满满的时候,在?姚大队长?身?边的姚望伟和余秀兰竟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里都是?不甘心。   只不过,一个人不甘心上辈子的际遇,另一个人不甘心自己看上的大美人竟然和别的野男人有关联。   而在?这一刻,他们?的不甘心得到了交汇,两个卑劣的人一定会联手。   而像模像样的应付完姚大队长?之后,刘光同就没太多耐心,他的假期难得,不是?用?来应付这种自以为是?的狗东西的。   所以刘光同拍了拍姚大队长?的肩膀,要知道刘光同的手劲可不是?一般的大,硬生生把?姚大队长?拍的肩膀发麻,等回去肯定就青肿了,可是?对着正大笑交流的刘光同好,姚大队长?还不敢说什么。   万一人家?就是?这个手劲呢,不是?显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吗?   只好咽下这个哑巴亏。   刘光同继续说,“姚大队长?真是?人才啊,哈哈哈,我老刘是?个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客气话,可和你很能谈得来,将来可一定要联系啊。   现在?嘛,我得陪我侄女回去,祭拜我大壮兄弟,就不久留了,哈哈哈哈。”   刘光同当真是?虎背熊腰,一看就充满力量的人,他阵阵朗笑,地板仿佛都被笑得震动。   姚大队长?哪里有挽留的心,生怕等会儿刘光同兴致上来,再拍两下肩膀,那他人不就废了吗?   一个劲的道:“应该的应该的。”   刘光同这就带着余禾准备走,在?快出大队部生了斑驳锈迹的铁门时,他突然回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着已经躁动,但因?为刘光同堵着,一直没能出门的赤嵩大队的村民们?说。   “对了,刚刚那群小青年可是?承认错误直接走了的,我侄女见义勇为,你们?可别随便扣什么帽子到她头上,她爹是?牺牲的烈士,留下来的孩子可不能随便污蔑。”   刘光同是?笑着说着这句话的,可他又黑又壮,眼睛里的威胁藏都藏不住,长?期以来发号施令,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惶恐。   比起装腔作势的姚大队长?,二者天壤之别。   各怀鬼胎,甚至在?心里编排一会儿该怎么讹传的村民们?,经过刘光同看似和蔼的警告之后,一个个的应声。   “不会的,不会的。”   “哪能啊,余禾是?个好孩子。”   “是?啊,余禾可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这孩子思想正,心也?好。”   ……   当着刘光同的面,他们?一个个,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至于心里怎么想,刘光同管不着,也?不会管,只要余禾处境能好点,听不见那些风言风语就够了。   等带余禾出了大队部,她坐上了军用?大吉普,一个警卫员在?前面开车,杨怀成也?在?。   因?为那个警卫员稍微检查了一下杨怀成身?上的伤,和杨怀成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左手脱臼,两根肋骨骨裂。   脱臼已经被警卫员接回去了,但骨裂和额头上被石头砸出的口子,最好能去医院处理一下。   所以本来是?打算在?余禾家?停留,再带余禾跟何春花去陵园里拜祭余大壮的刘光同,不得不先?送杨怀成去医院,而且至少得是?县里的医院,镇上的卫生院太简陋了。   不过路上可以经过小镇,到时候能顺带看一看何春花在?哪。   现在?经济不发达,镇上赤条条的,能买东西的街道就那么两条,黑漆漆的墙壁还都用?红墨水写了标语,看起来很不搭,却很醒目。   军用?吉普车在?石板路上很显眼,更?别提后座还坐了余禾这么一个大美人,想不引人侧目都难。   和同村妇女闲聊的何春花也?不能免俗,手上拿着竹篮子,凑在?一块笑嘻嘻的说话,眼神?瞥见吉普车里端坐的余禾,何春花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也?顾不得别的了,迎上去就是?一拦,嘴上还喊着,“余禾、余禾!”   余禾立刻反应过来,一开始经过没看到是?因?为何春花刚好在?拐角,是?视线死角。   余禾拍了拍前面的靠垫,“停车停车,是?我娘。”   警卫员隔着后视镜看了眼刘光同的表情,很快停下车。   余禾似乳燕投林,飞快的下车跑到何春花的面前,双手握住何春花的手臂,“娘!”   何春花看见余禾身?上蛋液留下的痕迹,脸色立刻变得担忧,“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告诉娘,看我不撕了他!”   余禾安抚住何春花,拉住何春花的手肘,“没有没有,这件事?说来话长?,等回去我和您慢慢解释。   对了,刘光同刘叔叔来了,就在?车上,娘,你要不要先?见见刘叔叔。”   要说余大壮当初的人缘是?真的好,这些年一直都有战友送信,有的几年送一次,但总归是?没忘了余大壮,还有余禾跟何春花孤儿寡母的。   而刘光同是?里面关心最频繁的,不算平时的信件,中秋和春节雷打不动的寄钱。   何春花对刘光同的印象最深刻,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彼时还年轻的五大三粗小伙子,是?怎么跪在?她面前,哭着说是?自己的错,要不是?为了救他,余哥也?不会牺牲,这辈子他都欠她们?母女俩的,今后只要有难事?,他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会赶过来。   他这些年虽然没有出现在?何春花跟前,但钱票从?来不少,要不是?有刘光同补贴,光靠何春花和抚恤金,恐怕不够在?养大余禾的同时,还能让她上学读书。   可惜念到初中以后,外?头太乱了,动不动就是?批判,还有各种工作开展,何春花不放心让余禾一个女孩子孤身?到县里念高中,就让她回来了。   比起孩子的前程,何春花只求余禾平平安安。   当然,后来学校不少老师学生都被带去批判了,余禾想念也?念不了。   不管怎么说,何春花都是?感激刘光同的,她虽然因?为生活的搓磨变得泼辣小气,但至少明白?事?理,知道余大壮不是?刘光同害死的,战场上的事?情怎么好说。   所以她虽然看见刘光同就会想起死去的丈夫,心里难受,但从?来没有怪过刘光同。   因?此,在?余禾提起刘光同的时候,何春花显然愣住了。   余禾想拉何春花上车的时候,却被何春花婉拒。   她隔着车门对刘光同打招呼,“是?小刘啊,难为你还记得我们?余禾。”   比起精神?、正值事?业巅峰的刘光同,何春花多少有点局促,她比同龄人还要苍老,衣服也?是?缝缝补补,看起来贫穷潦倒。   而在?讲完这句话以后,何春花平时那么能说会道,还利落的人,干巴巴的站着,手扯着衣角,不知道再说什么。   刘光同没有身?居高位的矜傲,他甚至像当初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那样,匆匆下车,低着头喊何春花嫂子。   只是?比起当初,他沉稳了不少,多了岁月沉淀。   但岁月蹉跎,带给人的变化太大了,上一次见面时,何春花还是?漂亮周正的妇人,看起来跟刘光同差不多大,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何春花却像是?刘光同的老大姐。   一个衰败花期,一个仕途顺利,哪能一样呢?   看着这样的何春花,刘光同只觉得心口不畅,如鲠在?喉,更?有隔世之感。   两个人深究起来,其实?是?同岁,但因?为余大壮的缘故,何春花多少能托大一些,可以先?开口。   “你是?带余禾出去吧,也?好,有你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我就不上车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没做,一会儿跟村里人做板车回去就行。”   何春花僵硬的假笑,手却温柔的摸上余禾的脑袋,“你跟着刘叔叔好好出去玩,坐车说不定这辈子就坐这一回,也?算长?了见识。”   刘光同拍着一身?腱子肉的胸膛,“嫂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有我在?,禾禾想坐多少次车都成。   余哥是?为了救我牺牲的,在?我眼里,禾禾跟我亲闺女没什么两样。”   何春花没说什么,只是?低了头 ,悄悄给余禾塞了点钱。   余禾隐隐间感觉道氛围不太对,她总觉得,面对刘光同这个一直帮忙的人,何春花的态度有点冷淡。   是?因?为当初余大壮为了救刘光同牺牲,而有所不喜吗?   所以余禾主动开口,试图缓解尴尬,“娘,我们?不是?去玩,大队刚刚出事?了,刘叔叔是?帮忙把?杨怀成送到医院去的。”   何春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但眼神?突然不对,狐疑的看向余禾。   不过碍于在?场的人太多,何春花没表现出什么,只准备瞪余禾回去以后,再好好问个清楚。   当然,何春花之所以这样,还是?因?为不清楚杨怀成家?里的变故,以及他差点被批判的事?情,否则按何春花护犊子的性格,恐怕不会让余禾就这么跟着过去。   她思忖了一下,又给余禾塞了点钱,花花绿绿的钱被塞进余禾的手心,何春花又把?余禾的手背抓得紧紧的,小声凑在?余禾耳边,“这是?给你应急用?的,不许乱花!”   余禾忙不迭点头。   何春花还算满意,把?自己排队买到的清明节吃的小马和小鹿面饼塞给余禾,让她路上吃。   所谓的小马小鹿,其实?就是?用?面粉做成粗糙的马和鹿的形状,再用?红色素画出它们?身?上的斑点。委实?称不上什么好吃的东西,但是?越嚼越香。   何春花交代完以后就走了。   看着何春花背影的余禾慢慢回过头,才发现刘光同也?在?看着何春花的背影。   余禾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18章   虽然觉得奇怪, 但?原书里并没有写过相关的事,余禾也就没放在?心上。   她只以为是因为余大壮的缘故, 导致两个人有隔阂。   所以她主动唤道:“刘叔叔,上车吗?”   余禾清脆悦耳的声音把发怔的刘光同唤醒,他到底阅历丰富,除了一开始的晃神,后面压根看不出任何不对。   如同?先前一样,对余禾的态度很好, 是个疼爱小?辈的叔叔。   只要对上余禾,这么个高大粗犷的人,也会让自己的脸上挂满和蔼的笑, 说话都?控制着音量,生怕吓到余禾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欸,好,我们上车,先把这个年?轻人送去医院。”他还特别有眼力见?的调侃了一句, “可不能让我们禾禾难过。”   余禾没想到刘光同?这么轻易就看出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 如果没有任何渊源,怎么可能在?那种时候挺身?而出,加上刘光同?的洞察能力,事情的真相自然显而易见?。   余禾悄然弯起?眼睛, 像是藏了漫天的星星, 亮而有神, 她一副小?姑娘的娇态,十分俏皮的说, “您可要帮我保密呀。”   刘光同?朗声大笑,也学着余禾的样子挤眉弄眼, 同?样的表情,落在?五大三?粗的刘光同?身?上多少显得滑稽,但?也使氛围有趣了许多,“当然,我肯定不说出去。”   然后两个人才?上了车。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车很快就开到医院,杨怀成头上被石头砸了的伤口被缝了好几针,身?上的外伤基本都?简单处理了一下,至于肋骨骨裂,就只能回去好好养一段时间,得多吃点营养的东西补一补,尽量不要下地干重活。   医生还开了点药,让他记得按时吃。   至于回去的路上,杨怀成就不像来?的时候那么轻松。   当时是因为看他受伤了,不好为难,至于现在?嘛,既然伤都?处理过了,人肯定不会出事,看着精神头也很好,自然没有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让杨怀成回去的道理。   于是,在?回程的车上,刘光同?坐在?中间,杨怀成和余禾分别坐在?两边。   刘光同?仿佛余禾的父亲,对觊觎闺女的青年?防范打探,开始对杨怀成刨根问?底。   “我先前听到余禾说你爷爷和父亲都?是军人?”   “嗯。”杨怀成点头,“我爷爷是杨明林,曾经是XX司令,我父亲是杨雎,之前是XX师政委。”   杨怀成一说出他爷爷的名?字,刘光同?多少就知道情况了,北平杨家,尤其是杨老爷子,影响力很大。之前一直没有被波及,就是因为轻易动?不得,现在?也不过是牵制着,只要有杨老爷子在?,他们家起?来?很容易。   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动?作实在?是太早了。   真说起?来?,刘光同?和杨怀成还是能扯上渊源的。   即便在?车里,刘光同?也维持着军人的板正,两只手分别放在?大腿两端,他面露惊讶,“杨唯是你叔叔?”   杨怀成只说了自己的父亲和爷爷,却没想到对方会提到已经牺牲了很久的叔叔杨唯。   这么多年?过去,外面已经没什么人知道杨唯了。   但?讶异归讶异,杨怀成还是回答道:“他是我二叔。”   有时候情谊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在?知道杨唯是杨怀成二叔之后,刘光同?看杨怀成的目光一下子多了点自己人的意味,“你二叔曾经是我的连长!真是够巧,当时余禾的父亲也在?同?一个连。你二叔是正经军校毕业的,我和余哥一直和你二叔看不对眼,瞧不起?他从?学校出来?,觉得他白兮兮的,看着就弱,指不定是学校里出来?的书呆子。   谁晓得一比试,你二叔是真厉害,那枪法,绝了!   打起?仗来?冲在?最前边,拼刺刀的时候,余哥和你二叔那叫一个勇猛血性,一刀一个!!”   似乎回忆到从?前的峥嵘岁月,刘光同?的情绪一下就激昂起?来?,也没有先头的沉稳,就像是个要上战场的年?轻士兵,眼睛蹭亮。   但?说到最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的光亮暗淡,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掩去伤感,又?变成那个沉稳粗犷的刘师长。   毕竟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大多牺牲在?战场上,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换谁的心情能好。   他是做到了师长的位置,可能追忆往昔的人,都?不见?了。   身?边坐着的两个,还都?是牺牲战友们的后辈……   刘光同?从?来?没觉得自己上了年?纪,他正当壮年?,仕途顺利,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原来?他已经经历过这么多生死了。   刘光同?笑了笑,看向杨怀成的时候,目光多了点长辈的和蔼,不像一开始那样,是对有人要拐走闺女的警惕戒备,和为后辈把关的小?心。   “你来?做知青前,还在?上学?”   刘光同?话家常一般,和杨怀成聊他的过去,还有家里的情况。   杨怀成目光清明,知道刘光同?是上一辈的故交之后,也没有过分攀谈,始终不卑不亢,温文守礼,“对,在?北平大学念建筑学。”   “哦。”刘光同?做恍然大悟状,但?看杨怀成的目光更加满意。   杨怀成的爷爷是杨明林杨老爷子,那家底和家风就不必说了,刘光同?自己就曾经和他的叔叔杨唯接触过,了解的很清楚。   现在?知道杨怀成还是北平大学的高材生,家底好,人上进,又?是一表人才?,待人接物挑不出半点毛病,就算叫刘光同?以余禾长辈的偏心眼眼光来?看,杨怀成也绝对是良配。   甚至余禾还和他们家差距悬殊。   刘光同?一个农村里出来?的穷小?子,能混到今天的程度,至今没有被清洗波及,政事的敏感程度很高,所以他非常清楚,杨家一定能起?复,如果是这样,余禾可以说是一举越过龙门,无形中跨越了不知多少阶级。   一路上,刘光同?又?问?了杨怀成不少事情,到了最后,那真是越看越满意。   他私心里是不太喜欢那些刚从?学校里出来?,到了部队只知道指手画脚、照本宣科的人,但?遇到杨怀成这种上了学,却没有学的迂腐,不管问?什么都?言之有物的人,那真叫一个喜欢。   刘光同?不断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杨老爷子带出来?的孙子,他都?恨不能把杨怀成拐到部队里去当他的兵。   一路上,两个人相谈甚欢,余禾心里毫不意外。   毕竟原书中已经有了端倪。   一开始刘光同?会帮杨怀成是有她这个故人之女的原因,后来?还能长期维持杨怀成的货在?当地的平安,不可能没有杨怀成自己的人格魅力。刘光同?对杨怀成显然是极欣赏的。   好不容易开回了赤嵩大队,刘光同?先把杨怀成送回了知青点,然后带着余禾回余家。   出乎余禾意料的是,刘光同?并没有进余禾家里坐坐,只把余禾送到了门口,闻声出来?的何春花也没有要邀请刘光同?。   几个人就这么站在?门口,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坦坦荡荡的说话。   警卫员把后备箱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拿出来?,刘光同?递给何春花,还说道:“嫂子,余哥的墓离这里远,你们平时也不好祭拜,我这次回来?,一是来?看看你和余禾,二是想带着你们去给余哥扫墓,刚好快到清明节了,也省的你们麻烦。”   何春花沉默了半晌,因年?华渐渐逝去而生出细纹的眼睛眯了眯,到底是应了,“小?刘,麻烦你了。”   “不麻烦,余哥是为了救我……   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还是那句话,但?凡有用得上我刘光同?的事情,只管开口。”   和人交谈如鱼得水的老油条刘光同?,在?跟何春花说话的时候,和毛躁干巴得小?伙子一样,来?回就是那么几句话。   客气?了一番,在?邻居们探头探脑的偷窥下,刘光同?转身?离开了。   余禾能清晰的感受到,何春花从?刘光同?出现的时候,情绪就不太高。在?厨房做饭的时候,还差点切到了手。   余禾挤开何春花,拿起?木砧板上的铁菜刀,非常有孝顺女儿风范的要替何春花切菜。   何春花的思绪这才?因为余禾的插科打诨而回来?,一回神就看见?余禾竟然把好好的萝卜给切成了丁。   她忙不迭喝了一声阻止余禾,“你这孩子干嘛呢!”   余禾纯稚的脸上满是无辜,她举着菜刀,圆润的眼睛茫然无措,丝毫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不是要切萝卜做汤吗?”   何春花现在?也顾不上别的情绪了,势必要好好教教自家的蠢孩子,把余禾手里的菜刀抢过来?,指着砧板上变成丁的白萝卜,“你见?过谁家煮萝卜汤是切成这么小?粒的丁,哎呀,都?和你说了,别进厨房,做坏了我看你等会儿吃什么!”   余禾她是真的无辜,她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吃饭能填饱肚子就好了,切菜哪里管形状,反正可以熟。再说了,她在?吃外卖的时候,明明就吃过切成丁的白萝卜呀,一碗两粒白萝卜,说明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然而鉴于她能举的例子在?这个时代暂时不存在?,何春花还有点点暴躁,余禾决定自己还是安安静静的不反驳好了。   但?是余禾的退让并没有让这件事平息,因为何春花凭借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到了不对。   她狐疑的看着砧板上的菜,又?打量起?了余禾,“不对啊,你一个从?来?不下厨房的人,菜都?切不好,火也生不起?来?,怎么我生病的那段日子做的东西那么好吃。”   余禾张口就要解释,何春花盯着余禾,好整以暇,眼里是对余禾小?把戏的洞彻,“你可别告诉我是哪个婶婶帮忙做的,我可没有听她们说起?来?。   余禾!有什么事可不能瞒着你娘。   你早上跑回来?闹的事情我可都?听说了。”   看这架势,余禾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自己早上救了杨怀成的事情,早就让何春花起?疑了。   她只好放弃抵抗,老实承认,“是杨怀成做的饭。”   “好啊你,余禾!!你果然是偷偷跟杨怀成谈恋爱了是不是?胆子怎么这么大!”   何春花上午在?镇上的街道发现余禾是跟着送杨怀成去医院的时候,就察觉不对了,真的发现女儿敢背着别人偷偷和杨怀成恋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生气?。   杨怀成看起?来?当然好,周正俊朗,长相在?那么多下乡的知青里头是最好的,又?懂礼数,从?来?不像其他知青那样动?不动?就偷懒耍滑,看他平时的穿戴也能知道家里条件不错。   私心里来?说,何春花对杨怀成还是满意的。   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余禾偷偷和人家谈恋爱,被占了便宜怎么办,这种事情都?是女孩子吃亏。更何况,直到今天回来?,何春花才?知道大队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杨怀成家里可能还会被批判,今天是有刘光同?出现把人保住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光是这一点,不管杨怀成有多少好处,都?被何春花排除在?女婿的人选之外。   她要的不仅是家里条件好,人好,还要能护住余禾的。   这些年?来?,因为批判的事情害死了多少人?里面藏了多少龌龊勾当,换成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余禾越长越出挑,杨怀成要是还受家里连累,牵连了余禾怎么办?   那些口口声声要把人再教育的人,多少是人面兽心的?大队里污七八糟的事情更是多的数不清。   何春花想给余禾一点深刻的教训,可又?舍不得,再想想杨怀成这个年?轻人又?是个好的,她病了那么多天,一点也不嫌弃,一顿没间断的做饭。   她想想就松了口,“你真要和杨怀成好,娘也不是不能同?意,但?他家的事情得掰扯清楚了。如果最后还得被连累,我是不会同?意你们俩的。”   谁晓得余禾低着头看起?来?不是很在?意,抱着何春花的手臂撒娇,“您别担心了,我和杨怀成说不定不成呢,哪天就分手了。”   都?说知女莫若母,何春花一听余禾的话,就知道这死丫头压根没把人杨怀成放在?心上,说是谈恋爱,实际上是杨怀成剃头挑子一头热。   何春花正了正色,用力拍了一下余禾的手背,她现在?细皮嫩肉的,轻轻一拍手就红得不像样子,何春花意识到自己打重了,但?这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脸都?已经板下来?,至少得把戏唱完。   所以何春花继续肃着脸,“要是叫我知道你玩弄别人的感情,看我不打死你。”   余禾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讪讪抿住嘴巴,眼睛睁的又?大又?圆,举起?玉白的小?手就开始保证,“娘,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的,刚刚是开玩笑。”   何春花用指头点了点余禾白净的脑袋,宠溺又?无奈的说了句,“你啊!”   没办法,余禾是何春花的宝贝疙瘩,凶一点,拍下手,已经是何春花的极限了,再凶一点,何春花到了晚上睡觉都?得回忆着这事,心疼她姑娘。   所以即便是知道余禾不省心,只是嘴上说的好听,也没再追究,而是追加警告了句,“偷着恋爱也就算了,可别被占了便宜,白天不许跟他去太远的地方,晚上也不准偷偷出门,知不知道?”   余禾一个劲的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可爱得不行。   何春花这才?满意,点点头,大发慈悲的放过余禾。   可余禾却不会乖乖的借坡下驴,而是转头问?起?了何春花,“娘,刘叔叔除了因为爹,和我们家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渊源?”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何春花,脸色刷一下就变了,她佯装不耐烦的吧余禾赶出了厨房,“好了,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做什么,还想不想吃饭了?”   余禾只好离开厨房,但?也知道,恐怕刘光同?和她们家真的有什么渊源,否则何春花不会讳莫如深。只是看何春花的态度,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了。   余禾把疑惑藏在?心底,没有深究,既然何春花不肯说,刘光同?又?确实不是什么坏人,那她也没必要苦苦追问?。   余禾回房间继续摆弄她的牵牛花,经过余禾的滋养,这盆牵牛花越长越好看,颜色艳丽,根茎粗大,甚至比普通的牵牛花要更大。   而且牵牛花似乎已经能慢慢听懂余禾的话了,至少有了点人类的思维,能回答余禾的问?题,就是角度清奇,不过,在?余禾看来?已经很惊喜。   比如现在?。   余禾:真不知道刘叔叔他们上一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觉得他们气?氛怪怪的。花花,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牵牛花:他抢了你们的土壤和水分。   余禾:……   余禾:我不喜欢余秀兰,花花你有什么办法整治她吗?   牵牛花:撅了她的根,抢光她的土壤,捉虫子扔她身?上。   余禾:……我的花花,还是有点狠毒在?身?上的。   要是换成普通的花草,经过牵牛花这么一报复,估计就花销草殒了。   余禾没再就这个问?题为难不通人情的牵牛花,而是转而问?起?了别的。   也许是受到余禾长期滋润,牵牛花的沟通能力涵盖附近几里,只要它想,就没有它不能聊的植物。   余禾同?样拥有和植物沟通的能力,但?是大多时候因为思维不一样,沟通的很困难,常常词不达意,但?如果把这项伟大的工作交给牵牛花,那就容易得很了。   它在?余禾的不断培训下,甚至能把村子里的每张脸和名?字对应上。   余禾不需要蹲点别人家的植物,费力沟通,而是可以直接从?牵牛花这里得到热乎准确的新鲜消息。   余禾:余三?贵家里有什么新鲜事情吗?   牵牛花:王爱花说你是赔钱货,倒贴杨怀成,得趁杨家还没有彻底倒台,多要点彩礼。   余禾一直知道王爱花贪婪,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她是不会如王爱花意的。   余禾想到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姚望伟,这次她挺身?而出,挡在?杨怀成面前,姚望伟就算再蠢,估计也知道她之前是骗他的了。   更别说姚望伟本来?就不蠢,他是坏加上好色,人确实是有点聪明还有投机取巧劲的。   所以才?能在?开放之后,做起?小?生意,在?附近几个村子里,算是混得很开的人。   但?心眼是真坏,婚后不但?家暴,还玩弄了好多女孩。如果余禾没有记错的话,还没等开放,仅仅是在?回城前夕,赤嵩大队就有女知青受到侵害。   但?到底是谁,余禾已经记不清名?字了。   因为在?书里只是一笔带过的角色,是杨怀成后来?调查余禾死因的时候,意外牵扯出来?的受害人之一。   余禾决定以后闲暇了多去知青点逛逛,说不定能找出端倪,认出来?人,像姚望伟这种人渣,能少一个遭他的毒手就少一个。   余禾暗暗下了决心,还没等她继续像牵牛花问?大队里五花八门的八卦,就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墙角那个掉了漆的大木箱面前,打开木箱,里面还有个小?盒子,全部都?是药品。   治什么的都?有,跌打损伤,甚至是感冒咳嗽,全是杨怀成陆陆续续送给她的。   这么一看,估计杨怀成那没什么药了。   余禾拿起?其中一个瓶子,手抬到半空中,又?犹豫着放了回去。   想把大木箱合上,可快关上的时候,又?烦躁的呼了口气?,最后还是不大高兴的把药瓶拿出来?。   是云南白药,治外伤最好用的。   余禾不是因为舍不得药才?犹豫,毕竟本来?也不是她的,关键是她总觉得事情和自己预想的不同?。   虽然余禾一开始就是想趁杨怀成落难的时候帮他,将来?不管他们怎么样,按照杨怀成的脾气?秉性,都?会记住这个时候她是怎么帮他的,处处报答她。   余禾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完全符合她规划的路线。   但?余禾却有一种事情失控的感觉,尤其是白天杨怀成看她的眼神。他再怎么克制,看向她的目光都?炙热而充满爱意。   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藏不住的,咳嗽、贫穷,还有爱。   他先前感情那么内敛的时候,尚且能包容她的任性,那么经过挫折和磨难之后,他真的会因为自己的脾性骄纵,就提出分手吗?   余禾皱着脸,气?的一下坐在?床上,被单底下铺的稻草又?软又?喧乎。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扣动?药瓶,想着杨怀成,最后瘪了瘪嘴,杏花般清丽美?艳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泄气?。   不管怎么样,既然当初已经决定好了,她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再说了,人都?救了,这时候撒手不管,不就正合余秀兰的意吗?   大不了将来?更作一点,她就不信杨怀成真能一直容忍着。   至少眼下她是不会把杨怀成白白让给余秀兰,真让余秀兰如意了,余禾能气?死!   她抄起?瓶子就往知青点走,眼下她刚挡在?杨怀成面前,又?逢杨怀成人生的最低谷,她偏要对他好,让他一辈子都?记得她。   再狠狠作!!   余禾从?来?都?不笨,相反,她聪明的很,而这份聪明劲,几乎都?用到了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上。   等到了知青点的时候,余禾才?想起?来?进知青点有多麻烦。   没有层层守卫,但?有一大群知青。   这么多知青,仅仅靠男女分成两间房,男知青的屋子要更小?一点,而且背阴,屋子里摆满了铁架子做的上下铺。   进去以后,除了床和书桌,几乎没有空余的地,连脚都?不知道该怎么下。   偏偏现在?刚好是中午下工的点,知青们基本都?在?,就更热闹了。   余禾站在?门口,犹豫着不太想进去,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当成调笑的对象。所以余禾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口刚好看见?有人进出,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   对方看见?她也跟着愣了愣,但?语气?还是带着些许冷漠,“有事吗?”   余禾看清是谁以后,多少觉得自己拦错了人,对方带着眼镜,皮肤是城里人才?有的白,明明来?了农村这么久,也愣是没晒黑,嘴唇很薄,丹凤眼,看人的目光非常冷淡。   并不是余禾自恋,但?从?她被精灵卡牌改造过以后,容貌盛丽,几乎已经到了一见?面就能晃花眼睛的地步。   但?对方竟然没什么反应,除了最开始眼里闪过点惊艳,后面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靠着这个,余禾猜出他是谁了,他应该是赵言生,跟杨怀成一样从?北平来?的。   也是后来?杨怀成的堂妹杨梅喜欢上的人……   一事不烦二主,既然余禾已经把赵言生拦下了,干脆直接把药递给他,“这是带给杨怀成的药,我不方便进去,你可以帮我送一下吗?”   赵言生看着冷淡,但?没到不通情理的地步。   他点头,接过余禾手里的药,“好。”   然后转身?就走,连个停顿也没有,利落得让余禾讶异。   她很少看到这样不拖泥带水的人。   不过,这样完全看不出情绪波动?的人,怪不得情窦初开的杨梅会认为他不喜欢自己,失恋之下随便找了个男人谈恋爱,最后两个人错过终生。   知青们住的地方,房型是L型的,从?男知青的房间看不到大门发生的事情,但?女知青的窗口可以。   所以坐在?窗户前的圆脸女知青恰好看见?这一幕,她连忙招呼同?伴,“你们快来?看,那不是余禾吗?”   “在?哪在?哪?”   “她怎么会来?我们知青点?她找谁啊?”   一个下巴长了黑痣的女知青捂着嘴笑,“这你都?不知道,早上的事不是很明显了嘛。”   “赵言生手里拿着药,看来?余禾肯定是给杨怀成送药的。”   “不过,余禾长得可真好看啊,和杨怀成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女生宿舍就是这样,有时候聊起?事情,你一言我一语,热闹的很。   但?也有人不是那么合群,在?大家激动?讨论余禾跟杨怀成事情的时候,旁边的书桌传来?“嗙”的一声,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女知青们都?安静了下来?,朝着书桌的方向望去。   就看见?吴燕晴面无表情的收拾书本,动?作大的吓人,噼里啪啦的。   在?鸦雀无声中,吴燕晴一边整理,一边装作不在?意的说,“好看有什么用,皮囊腐朽,只有灵魂才?是永恒。余禾说到底只是村姑,怕是大字都?不识两个。”   她说着,轻蔑的笑了,“我相信杨知青不会喜欢这种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能看的人,他们根本就不相配。”   围绕在?吴燕晴身?边的两个女知青赶忙搭腔捧哏,“是啊,余禾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哪像我们燕晴,父母都?是干部,又?有文采,写的散文可是在?报纸上刊登过的!”   一开始夸余禾跟杨怀成般配的圆脸女知青听着吴燕晴跟她狗腿子的话,脸拉得老长,“余禾身?上可不止脸能看。”   围在?圆脸女知青身?边的女孩们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反驳。   “是啊是啊,余禾的腰也好细。”   “皮肤好白!”   “我上次从?她身?边经过,她身?上香香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瑕疵,跟白玉似的。”   圆脸女知青在?簇拥下,说话也更有底气?,睨了吴燕晴一眼,故意大声说,“不像有些人,会写两句风承认的酸诗就觉得了不起?,说到底还不是嫉妒人家。”   吴燕晴的脸一下就沉下来?了。   比起?圆脸女知青那边,吴燕晴身?边也就簇拥着两个人,气?势压根比不过。   看吴燕晴不高兴,圆脸女知青心情就好,故意戳她的肺管子,“所以说,要我看呐,余禾和杨怀成才?是天生一对。”   吴燕晴攥住本子的指头皮肉发白,足以见?得主人下了多大的力气?。   眼看本子被吴燕晴扯到不能用了,她想把本子丢出去,却在?看到夹在?本子里的信封时,脸上流露出慌张的情绪,把本子重重丢进抽屉。   围着吴燕晴的两个女知青,瞥见?她抽屉里的饼干,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吴燕晴注意到了,却假装没看见?,仿佛自己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脱了鞋子就躺床上,还把蚊帐放了下来?。   而圆脸女知青那边,则彼此互相挑眉偷笑,安静的房间里,同?时充斥着胜利和挫败两种氛围。   回到家里的余禾可不知道这些,她一边清理木箱里杨怀成给她的东西,一边打了个喷嚏,怎么里面不仅有吃的、药、作业纸张,甚至还有报纸呢……   余禾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攒下这么多东西的。   而在?知青点,男知青的房间里,杨怀成拿着赵燕生转交的余禾送给他的药,嘴角含笑,手始终拿着药瓶,翻来?覆去的看。   赵言生刚转交给他的时候,他就认出来?这是从?自己手里送出的,但?他没想到余禾会送给他。   杨怀成看着药瓶的时候,眼里的缱绻藏都?藏不住。   他打开床边的抽屉,珍而重之的把药瓶放进抽屉里的盒子。盒子里的东西寥寥无几,甚至有草编的虫子。   但?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保存的很好,看得出来?,主人很珍惜它们。   和杨怀成对铺的袁清朗看他一直握着个药瓶,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可谁晓得杨怀成拿了半天,最后竟然不给自己上药,简直是奇上加奇。   所以袁清朗最终按捺不住,好奇的问?道:“怀成,你拿那药都?半天了,怎么也不涂啊?”   杨怀成笑得眉眼俱是温柔,“舍不得。”   袁清朗是个很跳脱的人,实在?是不知道杨怀成的想法,药虽然珍贵,但?命只有一条,明明平时看杨怀成挺大方的一个人,家里也不像没钱的样子,怎么会舍不得药。   吐槽的话刚要说出口,瞥见?杨怀成身?上的伤,袁清朗又?安静了下来?。   算了算了,杨怀成都?这么惨了,想法变得稍微离谱点,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摇摇脑袋,决定不说话。   袁清朗哪里知道,杨怀成的舍不得,究竟是什么含义?。 第19章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 天还没亮,余禾就被何春花叫了起来, 床边摆好了衣服。   本来祭拜应该穿黑色的衣服,但是现在物资贫瘠,许多事情也就没有那么较真,所以何春花给余禾拿的甚至不是一件纯白?的衣服,而是一件白?色的格子上衣,加上黑色裤子, 还有一双带扣的黑布鞋。   按理来说,早上最?好也别吃荤腥的,但现在穷, 就是想吃荤腥都没机会,所以这一点就不用怎么在意。   母女两个顶着漆黑的天,用宽口的粗陶碗装了热粥,一口气都喝了个?干净。   毕竟是春天,抹黑起来外头都是露水, 冷得很。   余禾不理解何春花为什么天还没亮, 鸡都还没起的时候,就把自己?给叫起来了。   然而何春花洗完碗以后,把外面的大门给关上了,从厨房搬出来一个?铁盆, 把走廊上的窗户开了条小缝, 又在桌上摆了余大壮的照片。   余禾看着何春花的举动一脸懵。   而在这个?时候, 何春花拿出两个?篮子,里面摆满了纸钱折的元宝。   何春花又找出六个?红色的塑料小杯子, 估计就两根大拇指指节那么大,她打?开放在桌上的塑料袋, 从里头掏出点茶叶沫,放在三个?红色塑料杯里,又把刚打?的料酒拿出来,分别斟了半杯在另外三个?红色塑料袋里。   正中摆了一碗满满的大米饭。   煤油灯也被何春花调亮了。   做完这些,她把余禾一起拉到摆了余大壮照片的桌子前跪下,嘴里念念有词。   因为何春花念的太?快,用的还是当地话?,余禾听?的迷迷糊糊,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什么“回来”、“吃饱”、“保佑禾禾”……   余禾大概能猜到何春花是在和死去的余大壮说话?,看起来像是在祭拜余大壮,但是余禾不理解,不是等会儿?要去陵园祭拜吗,怎么家里还要来一次?   虽然不理解,但余禾还是尽量跟着何春花的动作,何春花拜她也拜。   等拜完了,何春花又把余禾带到铁盆旁边,递了一笼金元宝给余禾。   “禾禾,给你?爹烧点钱。”   余禾听?话?的乖乖烧钱。   而何春花一边烧一边念,“这是烧给涂州市兴元县荣口镇赤嵩村余大壮的,钱到了地府可莫要错了人。   余大壮的老婆何春花跟女儿?余禾给他烧钱了,让他赶紧回来收钱!”   余禾就这么看着何春花念念叨叨,过了一会儿?,何春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又换了副说辞。   “大壮啊,这是给你?烧的钱,你?住陵园,那里头不让烧钱,可没钱哪能行?,现在外面抓的又严,说是不能封建迷信,我只好带着你?闺女,半夜偷偷的给你?烧,你?别记怪。   收了钱,在下面吃饱穿暖,别委屈了自己?,我和你?闺女都好着呢。   就是吧,她的婚事我一直不放心,你?要保佑我们禾禾找到一个?好归宿,保佑她平平安安的。”   余禾跟着何春花一个?个?的烧金元宝。   好不容易都烧完了,原本应该放鞭炮用来提醒祭奠的鬼魂不能吃了,该走了,但是现在抓的严,只能作罢。   何春花领着余禾又拜了拜,然后先把六个?红色小塑料杯的里的茶叶和料酒重新装起来,又把米饭收了起来。   她蹑手蹑脚的收拾起了铁盆里的灰。   余禾在旁边一起帮忙,因为小小的地方,到处都是飞起来的小纸灰。   好不容易收拾完,把窗户和门稍微开大一点通风,等到家里没什么味道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而刘光同的车已经开到了余禾家门口。   清晨,万籁俱静的时刻,汽车的轰鸣声?非常明显。   至少住在余禾家附近,刚刚起床的村民门都听?到了动静。余禾的大伯母在打?扫院子,听?到动静,隔着栅栏往外头一望,翻了个?白?眼,嘀咕了句,“不要脸的寡妇,就知道勾引人。”   而余三贵和王爱花还在屋子里坐着。   余三贵照常抽着旱烟,准备为接下来一整天的辛苦添点精神食粮,而王爱花老而垮的脸皮耷拉着,打?开柜子里的锁数自己?藏的鸡蛋数量,还有从过年就攒起来的白?糖跟碎茶叶。   上了年纪的人,估计都成精了。   一听?见外面汽车的动静,也不用看,就知道是刘光同来了。   王爱花冷哼一声?,下三白?眼看着凶得吓人,“从前在我们跟前说的好听?,说什么惦记大壮,死也不改嫁,我说给她寻个?好的娶了她,将来照顾她和余禾,竟然不愿意。   结果哩?现在不还是勾搭上了。”   跟王爱花不一样?,余三贵对自己?有本事又死得早的小儿?子很有感情,听?王爱花说这些,只能想到余大壮的早亡,烦躁的抖了抖烟杆,“大清早的,消停点。”   王爱花虽然不讲理,但还是给丈夫一点颜面的。   她瘪了瘪皱巴的嘴,不再说话?,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余禾将来指定是要嫁出去的,留着何春花也没什么用,要是能把何春花也改嫁出去,还能拿一笔彩礼钱,何春花年纪是大了,但估摸着还能生,外村打?光棍的可还有不少呢。   要是能拿到钱,她头一件事就是把屋子给修一修,要不然,将来她大孙子余成龙娶了媳妇生了娃,地方就不够住了。   想到这里,王爱花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这事可得赶早。   和一大清早就闹得不愉快的余家不同,余禾跟着何春花很顺利的坐进了刘光同的军用吉普车里。   原本算上充当做司机的警卫员小张,一共也只能坐上五个?人。偏偏今天除了警卫员小张跟刘光同以外,还有一个?人。   十三四岁的样?子,是个?看起来清秀沉默的男生,但穿的还可以,在这个?猛长个?子的年纪,他不仅穿着一整套的上衣裤子,甚至衣服是刚好合身?的,连个?补丁也没打?,鞋子更是这个?时代难得奢侈品,回力的布鞋。   余禾很好奇这个?男孩是谁,而何春花看见后座已经有了两个?人,干脆坐到了副驾,这样?也不尴尬。   刘光同则让男孩跟余禾还有何春花打?招呼,还主动和余禾介绍,“这是我儿?子刘念青。”   刘念青生的很俊,是偏女孩子家秀气的俊,坐在那没有半点同龄男孩的活泼,反而安静的不像样?子。通常像刘光同这样?部队出来的人,身?边的小孩都更皮,刘子明完全不一样?,他甚至和刘光同也一点都不像。   听?到刘光同说刘念青是他的儿?子时,何春花看了眼刘念青,在看清刘念青的长相?和岁数时,眼里不可避免的出现点疑惑,但很快就遮掩住了。   刘念青很礼貌的向?余禾跟何春花打?招呼,“余禾姐姐好,何阿姨好!”   何春花局促不安地冲他点头,“诶诶,念青好,真是懂事的孩子。”   余禾也莞尔一笑,“念青弟弟好!”   或许是从没见过余禾这么好看的姑娘,尤其是刘念青和余禾还坐的这么近,所以他白?皙的脸颊浮起红晕,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怎么样?,招呼都打?了,人也到齐了,警卫员小张重新启动车,开着准备去往陵园。   陵园离余禾家确实?很远,这个?年代的路况又很差,乡间基本上都是土路。   晃晃悠悠两个?小时,因为起的太?早,余禾直接仰头睡着了。   随着车子一个?颠簸,余禾的头自然而然滑落,靠在了刘念青的肩膀上。   十三四岁的少年,家里条件好,营养又能跟得上,个?子和余禾平齐,在余禾脑袋刚滑落的时候,刘念青的肩膀僵硬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推开余禾,而是维持原来的坐姿,连动都没动过,直到快到目的地,余禾睡醒。   刘念青只字没提刚才的事。   一进陵园,才发现里面全是烈士的陵墓。   或许是因为快要清明了,许多墓碑上都摆上了鲜花和贡品,有祭奠过的痕迹。   因为路途太?远,何春花来的次数不多,也就是每年清明和冬至来祭拜,可即便如此,这么多年下来,何春花对这里面的布局和路线,也已经了然于心。   毕竟,刻骨铭心……   多少次做梦都梦见。   何春花把准备好的贡品摆上,一瓶黄桃罐头,还有一盘白?果。   至于刘光同,他拿出珍藏的白?酒,斟好了摆在余大壮的墓碑前,刘念青送上了鲜花。   余大壮的存在,对余禾来说更像是一个?符号,没有什么印象,可真的站在墓碑前,看见余大壮穿着军装,笑容灿烂的黑白?照片时,她心底莫名涌出一股难过的情绪。   也许曾经的余禾真的是她,即便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可感情仍旧存在,她依旧记得这个?早早牺牲的父亲。   陵园里弥漫着无声?的悲伤与壮烈,埋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脚下的土地,身?后的国家而牺牲。   余禾跟着他们一起跪下,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余大壮的照片,听?着他们一个?个?的诉说,心情也随之低落。   这场祭拜结束,没有人的心情是愉悦的。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安静。   在经过县上的时候,刘光同让小张停车,已经到了饭点,刚好在县里的国营饭店吃顿饭再回去。   余禾下了车,落后大人几步,有点儿?发呆。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念青走到了她身?边。   当余禾回过神的时候,面前多了一个?用油纸包的土豆饼。   她顺着土豆饼往上望,是对她笑着露出酒窝的刘念青,少年人干净热枕,又白?白?净净的,很容易让人又好感。   余禾接过他给的土豆饼,咬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也有可能是因为土豆饼做的时候放了油,吃多了清汤寡水的饭菜,有油的东西就怎么吃都香了。   余禾轻声?道:“谢谢!”   刘念青笑容秀气,“不用谢!”   在余禾安静吃东西的时候,刘念青突然开口,可能是因为在长身?体,他看起来有点瘦弱,但眼睛亮亮的,“余禾姐,你?别难过。”   “嗯?”余禾不解。   而刘念青平复了笑容,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透彻和平淡,“我父母跟余禾姐你?的父亲一样?,很早就牺牲了,我是爸收养的孩子,但我每天都过得很好。   因为比起伤心难过,离开的亲人更愿意看到我们平安,过好眼下的每一天。”   余禾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外,她没想到刘念青的感知能力这么好,即便她什么都没说,表现得也平淡,却还是能看出她沮丧的情绪。   比起方才,余禾已经好了许多,她微笑,似玉兰花般洁白?耀眼,“谢谢你?,我会把眼下的生活过好的。”   面对余禾这么漂亮的姑娘,虽然刘念青还没有到开情窦的年纪,清俊少年的脸上也浮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有了开头的宽慰,后面余禾跟刘念青的聊天也变得简单了许多,两个?人一下就熟稔了起来。   余禾问?刘念青的学习、爱好,刘念青问?余禾涂州市的风土人情,两个?人的交流平淡安静,仿佛多年的姐弟。   快走的时候,刘念青还把他们暂住旅馆的电话?号码,还有在刘光同驻地附近的地址告诉了余禾。   如果在他们还没走之前,可以给他打?电话?,一起出去玩,或者是将来写信给他。   余禾都答应了。   吃完了饭,军绿色的吉普车很快又开回了赤嵩大队。   趁着下午还有时间,何春花甚至顾不上休息,在跟姚大队长请示过以后,又参加了下午的劳作,这样?可以拿五个?工分。   余禾则被何春花留在家里休息。   何春花还是舍不得女儿?干活,她从来都觉得丈夫走的早,让余禾没有父亲的长大,太?过亏欠余禾。   可能是因为刘光同的出现,姚大队长对何春花,还有余禾的态度莫名好了不少,知道余禾不来上工甚至都不说什么,还宽慰何春花,余禾上次的伤还是得多养养,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   简直不像姚大队长平时的作风。   可能这就是人骨子里的谄媚,哪怕暂时没有利益往来,可是知道对方权势大,就会下意识的讨好。   傍晚何春花下工的时候,破天荒跟了好几个?婶子到家里,有几个?手上还拿着东西,有一个?拿了整整一篮的鸡蛋,另一个?甚至拿了块肥皂,要是没有票,肥皂可是买不到的。   何春花的脸色却不是很好,尽管她们一路缠着,她都没有收下东西。   余禾很有眼力见的去倒水,才刚把藤编的水壶和陶碗拿出来,就听?见几个?婶子你?一言我一语。   “妹子,你?就和刘师长说说,把我侄子安排一下去当兵。”   “还有我侄女晓霞,她就是胖了点,当兵有什么不行?的嘛。”   何春花从回来脸上的神色就没好过,她也是满脸的为难,“我和刘师长不熟,你?们找我没用的。”   其中一个?婶子急了眼,口不择言,“你?们两个?当初都差点结婚了,怎么叫不熟,我看他现在对你?还很上心嘛!”   这话?一出来,配合着余禾的身?影,旁的几个?人面色都不太?对了。   知道是一回事,私底下讨论也可以,但这么当着人家和人家闺女的面说出来就不太?对了。   是求人办事,又不是结仇。   所以其中一个?婶子立马拉了拉正说话?那人的袖子,急眼的婶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噤声?,可话?都说出口了,再安静也来不及。   知道事情大条的几个?人,这时候不像刚才那样?死缠烂打?的,都找借口匆匆离开。   再呆下去也没意思,这不是给主人家找难堪嘛。   余禾也想蹑手蹑脚的下去,免得何春花尴尬,但在她转身?的时候,却听?见何春花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既然听?到了,就别听?个?半截,过来坐下,我和你?说清楚。” 第20章   余禾听到何春花这?么说, 立刻坐好,眼巴巴的看?着她, 等着何春花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春花的面色难得平静,已经是傍晚下工的时候,屋内的光线不是很明亮,阴影投射在何春花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少了岁月的沧桑,甚至有点儿温柔。   其实她的五官本身就生的不差, 否则也不会生出余禾这样清丽的人。   余禾坐在小板凳上,从侧面仰视何春花,才恍然发觉, 何春花在成为?母亲之前,也是一个长相曼妙的少女。   何春花叹了口气,“其实我和小刘没有什么私情,从来都没有。   我第一次见他?,是部队探亲, 他?是你爹的下属, 来火车站接人,满壮实的一个?小伙子,一口一个?嫂子,伶俐的很, 来探亲的人, 就每一个?不夸的他?, 眼里有活,会来事?。   我听你爹说, 他?小小年纪没了娘,后娘又不好, 十几岁就跑出来跟了队伍,所以你爹叫我多照顾照顾他?,我每次去了,就帮忙一起缝缝衣服,当成自?家弟弟关心。   再后来……   你爹去世了,是小刘来报的丧,一见我就跪着哭,好大一个?小伙,哭成泪人,说是对不起我。   你爹不仅是为?了救他?死的,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本来可以都没事?的,是小刘!小刘立功心切,非要往上追,你爹不放心跟了上去,结果就中了埋伏,你爹救他?死了,他?却好好活着,这?是凭什么?   凭什么?   我真是恨呐,心里跟啐了毒似的。   从那之后,他?就着假期,时不时来家里帮忙,挑水砍柴,送吃的送钱,我每次对他?都没有好脸色,不是把东西扔出去,就是对他?破口大骂。   可谁能想到,就算这?样,村里竟然也慢慢有了闲话,可怎么可能呢,你爸刚走,还是因为?他?死的,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谁知道后来闲话越传越厉害,连你外公外婆都听见了,跑来问我。你奶奶又一阵夹枪带棒的,我怎么可能会认,当着全?村人的面就说我不可能改嫁,我就是咬着牙也会把你带大,如果非要逼我,我就一头撞死!   小刘之前也找过我,他?说他?对不起你爹,背上担着你爹的命,他?是不会结婚了,免得多一个?人来陪他?担责任,将来把你当唯一的亲生的女儿照顾。   他?说的真心,我也知道他?是个?好人,有责任心,真要是那样的话,肯定会好好照顾你,你上学读书的钱都不用?愁。我私心里是巴不得的,但转念一想,我虽然恨他?间接害死了你爹,可仅仅为?了我们将来过得好,有保障,就让人家不结婚,只供着你一个?,不等于害了人家吗?   所以我发完誓的那天?下午,就找来了小刘,指责他?害得我们不安生,村里还多了流言蜚语,叫他?调远一点,别再露面,免得带累我们的名声,总之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羞辱他?。   我说的绝情,没想到小刘并不生气,他?看?着粗犷,其实心思细,估摸着是猜到了原因,跪在地上朝我磕了三下头,然后就走了。   再后来的事?,你自?己也知道了。   这?些?年,他?虽然没露过面,可常常写信寄钱。就算我一开?始心里不舒坦,可这?么多年的照顾,就算是救命之恩,那也尽够了。”   余禾这?才清楚里面的原因,她在这?之前有很多猜想,比如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私情,或者别人不知道的感情故事?,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仅仅是单纯的责任。   一时间,余禾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何春花和刘光同?,从始至终,坦坦荡荡。   再见面的不自?在和尴尬,也是因为?背负人命的歉疚,还有当年村子里闲话。   余禾语塞半晌,明亮秋眸抬起,终于道:“娘,您这?些?年不给刘叔叔回信,其实并不止因为?怪他?牵连了爹,还因为?您当初说的太?绝情,事?后回想起来,您自?己心里也过不去那关。”   何春花眼睛一怔,眼角已经泛起细纹,听到余禾这?么说,半晌没说话。   天?边的太?阳渐渐落下,被大山挡住半边光晕,稀薄的阳光落在何春花的半边身子上,仿佛把她变做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矛盾而又纠结。   一边知道刘光同?没错,他?也不是故意害死丈夫的,一边却又承受不了丧夫之痛,想要找一个?人作?为?怨气的宣泄口。   两种情绪在何春花心里撕扯。   在长久的怔楞和沉默中,余禾觉得自?己眼前的仿佛不仅仅是何春花,比起何春花自?己,她身上更多的是枷锁,数之不尽的枷锁,将她自?己死死锁住。   死者难眠,生者难安。   成了解不开?的难。   余禾最终也没有等到何春花的回应,她同?样知道,何春花心里其实早有了答案,但却会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因为?何春花需要一个?精神支柱,除了余禾之外的精神支柱,恨是再好不过的,因为?它可以抵住寒夜里的思念。   余禾去厨房给何春花倒了杯水,什么话都没说。   从那天?之后,刘光同?没有再怎么来过,但是也没走,只是时不时的托警卫员小张来送东西,有时候是余禾喜欢的甜口点心,有时候是女孩子时兴的小玩意。   也不知道刘光同?一个?在部队里待了一辈子的大老粗,是怎么买这?些?小玩意的。   但暂时是相安无事?的,何春花没有再提起任何相关的事?,表现平淡到余禾都以为?她已经完全?释怀了。   可余禾知道没有,如果真的不放在心上,是不会这?样子表现的,她至少?可以大方的当面带着余禾去谢一谢刘师长。   可她从来没有。   连相关的话题也没有主动提过,余禾很难不知道她的想法。   但着也算是心结,就算是余禾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由何春花自?己去想通。   其实以余禾的角度来看?,何春花早应该放下了,她这?样不但刘师长一辈子愧疚,何春花自?己也过得不开?心。   只不过,余禾对何春花的脾气多少?有点了解,这?话她要是真说了,能把何春花气个?仰倒。何春花本质上很传统,是个?疼爱孩子的母亲没错,但同?样不能接受女儿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没有办法的余禾,只好把郁气都放在杨怀成身上。   经过休养,杨怀成的身体康复了不少?,理论上是不可以做重活,但是他?都能下地了,就算不好扛锄头,那做点可以坐着干的活总没问题吧?   知青知青,到了乡下不干活都是空的,那不等于白白吃村里的东西吗?   加上上次的批判,尽管最后没有给杨怀成定性,还有刘师长暂时拦着,可是在姚大队长和赤嵩大队大部分?村民们看?来,这?就是一件值得诟病的事?。   风往哪边吹,草往哪边倒,许多村民因为?没有接受过教育,平时看?着还不错,实际上最爱跟风倒,欺负起人来才叫可怕。   于是,杨怀成即便还在养伤,也干起了活。   这?不是清明了吗,刚好农村到了种花生的时候,花生可不是随便买点种子播种就可以的。通常是在去年收获的时候,就会留下一批花生作?为?种子。   而在播种的时候,需要把花生壳剥了,再把花生伴药,扔进田里每个?挖好的坑,再盖上胶水覆膜。   这?也就导致需要剥的花生特别多,不少?妇女除了在田里帮忙,还要现场剥花生。   杨怀成不能下床,那剥花生的活总可以干吧,就这?么安排给了他?。   至于余禾,也不能幸免,被安排了一大袋的花生,等着她剥。   偏偏余禾的手指娇嫩,轻轻摩擦一下,就容易破皮出血,就别提剥花生这?种活了,往往多用?点力?,就容易伤着手,还没剥几颗呢,余禾白皙姣好的指尖就蹭破皮了。   一开?始大家都是凑在一块,坐在田埂边,一起聊天?一起剥花生的,余禾实在受不住,就想停一停,把花生送去给杨怀成,让他?帮自?己一起,所以起身就想走。   谁晓得她才刚放下花生壳,流露出想起来的动作?,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大婶就撇了撇嘴,眼神嫌弃,“哎呦哎呦,小姑娘就是不一样,嫩生生的,一点苦都吃不了,哪像我们呀,年轻的时候什么都要干。   想想也是,长得俊,也别干活了,眨巴一下眼睛,撅个?屁股就有的是男人腆着脸要帮忙。   我们这?些?本分?的女人哪里比得了哦。”   余禾起身的动作?一缓,看?向正尖酸刻薄说她的人,还是个?老熟人,就是上回再半山上和何春花打架的倭瓜脸女人。   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这?次何春花没在这?,只有余禾自?己面对她,所以倭瓜脸女人说起话来更恶毒,甚至还一语双关,反讽起何春花。   大家都以为?余禾这?样漂亮的小姑娘,面嫩好欺负,被一通损了以后,说不定会哭着离开?,但她们实在是态度股余禾的战斗力?了。   她只是长了张柔弱漂亮迎风倒的小白花脸,除了需要利用?这?张脸的时候之外,余禾本质上是很彪悍的。   比起只会谩骂的村妇,余禾在伶牙俐齿之外,还更有逻辑性。   余禾微微一笑,坐的更端正,像是只高傲的天?鹅,“麻子婶说的对,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没办法,出生的年头好,遇上国家发展的时候,所以底下的人民安居乐业,不用?像上一辈那么辛苦。   都是祖国繁荣昌盛,我们这?一辈才长得好,不像某些?人,长得像倭瓜,啧啧啧,那是真惨啊,嫉妒别人漂亮,梦里都想要有人能对她献殷勤,可惜……”   余禾颇为?可惜的摇头,仿佛特别可怜对方,但是看?向姚麻子媳妇,也就是倭瓜脸女人的目光却充满嘲讽,明亮而有神,“唉,遇到这?种人,我一般都不计较的,毕竟人家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可能别人轻而易举就有了。   您说对不对啊,‘本分?’的妇女麻子婶?”   在说到本分?两个?字的时候,余禾的目光简直像是挑衅,就差把又丑又爱作?妖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姚麻子媳妇当即就不干了,摔下手里的花生,卷起袖子就要和余禾打架。   余禾根本不怕,这?里可不是荒山野林,旁边都是人呢。   所以余禾害怕的哭出声来,姚麻子媳妇的手都还没碰到余禾呢,余禾就痛的哎呦一声,“来人呐,打人了,呜呜,救命啊,姚麻子媳妇发疯了!”   也别管余禾后面是不是反讽回去了,光是看?余禾的脸,人心就偏了三分?,她甚至都不用?哭,只需要蹙着眉,就让人的心悬起来,觉得她收了什么委屈。   这?样精致漂亮的小姑娘,还有又黑又丑又发疯的姚麻子媳妇,那两极反差。   所以周围的婶子们都拦着姚麻子媳妇。   还有婶子抱住余禾,安慰她,“没事?没事?,别害怕啊。”   旁边就是农田,正在干活的男人们发现这?边的动静,有好几个?都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是自?家婆娘受欺负了,还能撑个?腰。   其中,走的最快的就是姚麻子,他?倒不是因为?担心媳妇,而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比起担心媳妇受欺负,他?更担心自?己那个?败家娘们是不是又惹事?了。   所以忙不迭的过去,结果一过去就看?到一群人在拦着他?媳妇,余禾可怜兮兮的倚在一个?大婶怀里哭,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姚麻子也不算失了理智,走过去,强忍自?己的不耐心,“这?是怎么了?”   余禾抢在姚麻子媳妇说话之前开?口,哭着擦袖子,堪比梨花洒落的哭法,委屈又坚强,她识大体的说,“麻子叔,您别怪婶子,都是我不好,麻子婶骂我和我娘的时候,我应该乖乖听着,我就是想说我们不是,谁知道麻子婶突然像发了疯一样,要打我。   都是我不好,呜呜呜。”   姚麻子因为?小时候生病,好了以后一脸麻子,在村子里就很不受欢迎,掏空家底娶了老婆,谁知道这?个?老婆是不是因为?家里穷,生的不好,后面又嫁给他?,所以特别委屈,脾性直接变得尖酸不讲理,出个?门就能和人吵架,弄得他?家在村子里越来越不受人欢迎。   为?了这?个?,他?们家不知道和村里多少?户人家赔礼道歉了。   他?娘都常常念,去了这?么个?媳妇,真是家门不幸。   现在再看?到余禾这?么可怜的小姑娘,哭成这?样,甚至还在为?他?媳妇说话,而他?媳妇要不是三四个?人拦着她,说不定直接就冲上去要杀了余禾。   想到这?里,姚麻子最后一点耐心也告罄,气的直接用?手把媳妇从大伙手里拽出来。   姚麻子媳妇还以为?丈夫是来帮自?己的,毫无理智的嘶吼那个?,“快,麻子,给这?小贱货一点教训,我要打死她。”   谁知姚麻子下一瞬就是一巴掌打过去,“你要打死谁呢?啊?   我看?最该被打死的就是你,你也不看?看?家里被你连累成什么样子了,上次你跟何春花打架,害的家里整整三天?的活白干,拿不到一个?工分?。   现在你还想杀人,怎么,你要将来全?家人都替你背罪是不是?”   姚麻子脸上有许多麻子,看?久了还好,但是当他?怒到极致的时候,脸上肌肉抽搐,看?起来就是十分?可怕。   姚麻子想要做出更有震慑力?的事?情,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打下去显然不理智,所以他?掰扯着自?己最近刚学到的城里词,怒吼着喊,“离婚,老子要和你离婚!”   “啥?”姚麻子媳妇别一巴掌打蒙,又听见姚麻子这?么说,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旁边劝架的婶子们也是一脸懵,有一个?反应快点,闺女还嫁到了县城,去县城看?闺女的时候,多少?听了一嘴,这?时候小声提醒,“就是要休了你的意思。”   这?下姚麻子媳妇听懂了,从半懵状态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余禾了,整个?人和疯了一样,扑到姚麻子身上,用?手抓着姚麻子,“我呸,老娘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你他?妈要休了我,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走的。   想摆脱我,下辈子吧,也不看?看?你那副德性,还敢说休了我,去你的!”   姚麻子媳妇哗哗就给他?来了好几爪子,每一下都又重又疼,直接把对方的脸给挠出又深又长的印子,其中一个?,甚至从眉毛划到脖子,直接见了血。   比起和余禾的时候,跟姚麻子的打架太?快,让人反应不过来,连拉架都来不及。   “乖乖,麻子媳妇这?是真厉害啊。”   赶过来的姚麻子他?妈,一看?见这?场面,人直接疯了,上去就打媳妇,两个?人互不相让,直接当中撕扯起来。   比起上次跟何春花打架,那要丢人的多,还更用?力?。   余禾在旁边看?着,事?情的起因是余禾跟姚麻子媳妇,但是发展嘛……   是余禾自?己也没有料到的。   没有余禾想象的那么难对付,他?们自?己反而打起来了。   姚大队长则是姗姗来迟,他?最近心情不怎么好,看?到人就想骂,遇到这?种扰乱全?队秩序的事?情,而且其中闹事?的还包括上次刚刚罚过的姚麻子媳妇,大队长更生气了。   他?把手里的农具往地上一扔,中气十足的发火,“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是不是?   尤其是你,姚麻子媳妇,赤嵩大队你要是不想呆了,可以滚,敢这?么欺负丈夫,翻了天?不成?”   姚麻子媳妇不敢和大队长吵架,跟鹌鹑似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姚大队长把他?们骂了一通,决意杀鸡儆猴,直接说,“公社里最近搞大扫除,要有人清洁公厕,每个?队里都要出人,既然你们家这?么闲不住,干脆都去公社清理公厕,好好醒醒你们的脑子。”   姚麻子的娘当即绷不住了,“那我们的工分?怎么办?”   姚大队长冷哼一声,“工分??还想要工分?,我不扣你们的都算好了。”   “凭什么啊,那我们年底分?钱的时候,吃什么喝什么?”姚麻子的娘不服气。   大队长可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大就有所宽容,真要是那样的话,整个?大多多少?上了年纪人,都满祖一下,大队还管不管了?   所以他?冷笑一声,深蓝色的工人装穿在他?身上,显现出别样的威势,尤其是假模假样别在胸前的劣质钢笔,气势更是足,“你们自?己管教不好媳妇,难不成要我来管?”   被抓住软肋,加上大队长态度强硬,姚麻子的娘也不敢硬碰硬,只好往泥土地里一坐,哭嚎着,“还叫不叫人活了,娶了个?丧门星,害了全?家啊!”   余禾自?从穿书以来,最大开?眼界的还不是余秀兰这?些?人,而是动不动就往地上一坐,撒泼打滚哭嚎的人,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下至三四岁的小孩,几乎都具备这?种能力?。   如果让余禾说,她是打死都不会搞这?么一出的。   厉害的人,甚至别人拉都拉不起来,真是门学问。   余禾摇摇头,决定深藏功与名,她可不太?想也被抓去罚扫厕所。   这?个?年代?的公厕,基本都是一条坑通好几个?位置,每天?定时冲水几次,味道非常熏,更别提还是在公社上,很大可能用?的是旱厕。   就是上头是茅草顶,周围和底下是木板,底下留个?两脚宽的缝上厕所,最底下用?大木桶接着,基本上木桶里头都长着蛆,可怕的不行。   连农村里都只有旱厕,想找到一个?水泥砌的都没有。   还好何春花觉得非水流外人田,因为?自?己家里没有厕所,每次都是让在家里用?马桶,她再稀释做成农家肥,悄悄浇在自?己家后头的菜地里。   才得以让余禾不去上旱厕,否则余禾真的可能哭晕。   她可以接受吃不好穿不暖,一日三餐连块肉都见不到,但绝对接受不了在旱厕上厕所。   余禾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还有听说因为?喝醉酒掉进旱厕的人,她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的话……   只能说可怕。   好不容易余禾走到了知青点,因为?是上工的点,基本上一个?人都没有,除了还要养伤的杨怀成。   她原本想直接进房间,但是想到里面毕竟是一群男生的住处,所以浅浅犹豫了一下,改走倒窗户底下,轻轻敲了敲门,“叮咚叮咚,有您的信件到达,请注意查收。”   杨怀成打开?窗户,看?见笑靥如花,双手托着如白瓷一般精美的脸的余禾,下意识扬了唇,笑得犹如春光般和煦,“你怎么来了?”   余禾当即板下脸,假作?生气,质问道:“怎么?你不希望我来,好啊你,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和我在一起的。   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文化,觉得我配不上你,果然,男人每一个?好东西。”   面对余禾的‘怒气冲冲’的指责,杨怀成表现的很淡定,他?始终含笑看?着余禾,仿佛余禾不是在和他?吵架,而是在和他?撒娇。   “你误会了,我很希望你来。而且,你刚刚说错了……”   杨怀成还没有说完,就被余禾打断,“好啊你,竟然说我错了,你就是看?不上我,故意这?么说的!”   杨怀成心里素质挺好,每次都等余禾说完了才说话,“你说错了,是我配不上你。   我现在身无长物,家里落难,你能愿意和我在一起,是我三生有幸。而且你也不是没有文化,你只是被迫中断了学业,如果能给你机会重新上学,你一定比任何学的都要好。   你忘记之前给联合日报投稿一次就过了的事?情吗?   联合日报的稿子要求最高,可你只是随意写了一篇就过了。”   杨怀成含笑望着余禾,他?的眼里只能看?到余禾一个?人,仿佛余禾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而且,就算排除这?一切外因,在我眼里,你都是最好的!”   他?的音色温润清和,听在人的耳朵里,像是享受了一场听觉盛宴,更别提他?还这?么由衷的夸着人,简直要把人给溺死。   绕是余禾想要找茬,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不自?在的瞥开?眼睛,目光游离在周围的花花草草上,“你就只有说的好听,要是你真的这?么喜欢我,觉得我这?么好的话,你就应该多帮我的忙,为?我多做点事?。   只有实打实的表现出来,我才能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杨怀成轻笑出声,对余禾的表现没有丝毫意外,纵容的说,“好啊,你想要我怎么表现?”   余禾拿出一大袋还没剥的花生放在窗台,“来,先帮我把花生都剥好。”   杨怀成自?己屋里还有一大袋没剥的呢,但是看?着余禾放下的花生,连犹豫都没有,直接道:“好。”   他?甚至体贴的多问了句,“还有吗?”   余禾虽然不太?想干活,但还是知道不能可着一个?人压榨的道理,所以她沉吟了一下下,做出一副很关心人的姿态,“有当然是有的,但你的病不是还没有好吗,我可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既然你还没有好,就少?干点活吧。”   余禾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的道:“你毕竟是我男朋友,多少?还是要照顾你一点的。”   余.从没端茶递水照顾人.禾。   即便知道余禾的秉性,杨怀成却没有拆穿,脸上更没有任何愤愤不平的神色,他?笑了,满眼都是笑意,“嗯,我有世上最好的女朋友,谢谢你。”   他?语气真诚到让余禾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反讽了,怎么能有人可以这?么好脾气。   要知道这?话说出来,余禾自?己都心虚。   她拿他?没办法,更有点不自?然,所以待得很不自?在,反正已经把活撂给他?了,目的达到,余禾很干脆的想要拔腿走人。   在余禾准备匆匆说两句自?己很急,然后走人的时候,杨怀成突然从窗户底下拿出了什么。   在余禾注意力?发散的时候,直接戴到了余禾的头上。   他?打量着余禾的样子,目光热枕而充满爱意,“刚好合适。”   “什么?”余禾摸上了头,有点儿类似藤曼的手感。   她把东西拿下来一看?,是编织好的花环,粉白的小花点缀在上面,还有淡黄的、浅蓝的……   犹如蝴蝶翩舞其上,非常好看?。   余禾虽然没有照镜子,但也知道这?样的花环戴在头上,配上她现在的长相会是怎么样轻灵俏丽。   但是余禾并不高兴,从她拥有精灵族卡牌的能力?之后,对植物就有天?然的好感,她甚至能一眼看?出来,这?些?花基本都是被硬生生从枝头被摘下来的,尤其是粉色的那朵,已经很有灵气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花草,余禾并不至于生气,但如果是长在地气比较浓厚地方的花草,很多都会产生灵气,在余禾的眼里,能轻易看?出来差别,就是更有生命力?,如果活着的花,越好甚至能比较清楚的和它们沟通。   尽管余禾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现在,她平等的讨厌每一个?摘了有灵气的花的人。   所以余禾并没有被哄开?心,她直接把花环扔到杨怀成身上,寻不出一丝瑕疵的漂亮脸蛋紧绷着,“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摘花,花难道没有生命吗?就为?了一己私欲,想要一饱眼福?   我一点也不喜欢,还给你!”   被砸了的杨怀成真是呆住了,以前明明也没有见余禾生气过。   她以前收了花明明非常开?心,就算嘴上倔强几句,但杨怀成能看?出余禾的心情是高兴的,但是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余禾每次是装生气,还是真生气,杨怀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杨怀成同?样知道,余禾不是那种会随便真的生气的人,她生气一定有她的原因。   这?种情况下,明明是一片好心,而且没有错处,还是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换成任何人都有可能生气,但是杨怀成没有。   他?的神色关切,想要握住余禾的手肘,问一问原因,但余禾没给他?这?个?机会,甩开?他?的手直接走人。   余禾走出了老远,才松了口气,她刚刚的发火,并不全?是因为?花环,更是因为?杨怀成实在有点太?好了,余禾怕自?己继续待在那里会招架不住,她长舒一口气,慢慢往家里走。   而刚刚作?出一场闹剧的姚麻子媳妇,这?时候也没什么心情干活,只是做做样子的跑到了农田的角落,看?似干活,实际上在偷懒。   隔着一个?小山丘,是另一处农田,仿佛正讨论着什么。   一个?年纪大,语气听起来刻薄的老太?婆仿佛抓着另一个?人在密谋,“你到底有没有门路,我那个?儿媳妇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才四十出头,还能生,长得也过得去,不可能找不到愿意娶她的光棍吧,就算是瘸腿,再不济丑点儿,都没事?。”   另一个?的声音听起来年轻点,但估计也有四五十了,说话很利索,“哎呦喂,这?么着急,我一下子哪能找的到。”   姚麻子媳妇虽然只听到了一点儿,但也没忍住在心里啐了一声,哪有那么当人婆婆的,真是不要脸,但八卦心理让她忍不住再听下去,对面的声音耳熟,总让她觉得自?己应该认识。   回头要是知道是谁,也好出去和人传传消息。   正偷听着呢,就听到那边老太?婆不依不挠的继续说,“我可不管,要是再迟点那何春花跟人跑了,你可就要不到钱了啊!”   说话利索的中年妇女,语气虽然为?难,但还是一咬牙答应了,“成,我这?几天?多跑跑,问问看?。”   一听到何春花三个?字,姚麻子媳妇的眼睛就凉了,她血气上头,不管不顾的直接扒开?头顶的树枝,“我说也别找了,刚好我亲戚年纪大了没娶媳妇,想着要再娶一个?呢。” 第21章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姚麻子媳妇, 王爱花和说媒的?婶子都很懵。   但在错愕过后,王爱花眯着眼睛打量起姚麻子媳妇, 人老成精而?显得阴森的?目光,仿佛在掂量着姚麻子媳妇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而?被王爱花委托说媒的婶子显得很不高兴,想想也知道,要是这媒说成了,不管昧不昧良心,肯定能到手?不少谢媒钱, 结果现在被姚麻子媳妇打断。   姚麻子媳妇说成了以后要不要谢媒钱她不知道,但她肯定要不到。   这不等同?于明摆着从人兜里抢钱吗?   所以说媒妇女脸色刷一下就变了,阴阳怪气的?道:“听墙角也就算了, 怎么还学人说媒呢,你会么?   再说了,王阿婆,我可是听说这女人前些日子才和你媳妇打过一架,她能介绍什么好货色, 我可不相信!不说远的?, 今早不是刚被大队长?罚去洗公?社厕所嘛,好像就是因为欺负了你家那个漂亮孙女哩!”   姚麻子媳妇整个人仿佛被泡进?热水里,一整个激灵,即将报复的?快感席卷她的?全?身上下, 她笑得狰狞, 完全?忽略了说媒妇女的?阴阳怪气, 直直盯着王爱花,用一种极为畅快的?语气说:“我说的?人, 你一定认识,还能给出一大笔彩礼钱。”   在王爱花倏然亮起来的?目光中, 姚麻子媳妇慢慢说出了名字,“隔壁公?社领导的?儿子,田安志。他们家都是劳动力,一家人可不差钱,田安志的?娘,满心满眼就是想找一个女人给他做续弦。   你也知道的?,他前一个媳妇死的?早,没留下一儿半女,所以啊,这次就想找个年纪大点,有生育过的?,彩礼钱就照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价给。”   王爱花又瘦又皱,和炸过的?鸡爪子似的?的?手?一攥,眼睛凌厉的?半眯,“你说真的??”   本?来就贪财的?王爱花显然是对姚麻子媳妇的?提议满意极了。   眼看着生意被抢走,说媒的?中年妇女急了,“我说王阿婆,你可别?被这女人骗了,虎阳公?社的?田安志谁不知道,那就是个禽兽,娶过两次媳妇,说是因为难产死了,实际上都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这种人可不好要的?,你就算着急要钱,我可听说你媳妇春花给你二儿子守了快十?年寡,作?人可不能太丧良心!”   王爱花原本?还犹疑不定,听了说媒的?中年妇女说的?前因,反倒确定了这个田安志家里肯定会愿意按照头婚的?价出彩礼钱。   她当?即就想答应,但也怕把说媒的?中年妇女惹怒了,提前往外吐露,到时?候可就糟糕了。   所以王爱花没有直接应下,反而?笑眯眯的?看向说媒的?中年妇女,“翠芳,多亏你提醒我,但我想了想,也不用这么着急给我儿媳妇找人家,就先?不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别?误了农活!”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金翠芳能有什么办法,脸一垮直接走人。   背过身的?时?候歪着撅嘴,嫌弃的?很,小声?骂道:“丧了良心的?王八羔子,也不怕将来断子绝孙!”   打量她好蒙呢,一看王老太那神色,金翠芳就知道对方肯定对姚麻子媳妇的?话心动了,找着由头赶她走呢。   真是忒恶心的?老妖婆了。   气不顺的?金翠芳除了在心里可劲的?骂王爱花,还默默安慰自己。   算了算了,做不成这桩媒才好呢,逼着人家寡妇改嫁,损自己和子孙的?功德,要不说原先?为了财犹豫忐忑呢,现在好了,不用烦恼,这些损阴德的?事,都反馈到王爱花这个老太婆身上才好,她还能落个干净。   金翠芳就这么一路摇着头回去。   而?在金翠芳离开之后,王爱花就按耐不住的?上前细问,“你那亲戚真的?愿意娶何春花,还用头婚的?彩礼价?”   姚麻子媳妇想到何春花将来凄惨的?模样,今天一整天的?气都顺了,脸上有了笑,想象中的?何春花还有余禾的?模样越凄惨,她笑得越欢,显得怪瘆人的?。   “王婶子,我还能骗你不成?只要你能保证何春花可以嫁过来,我担保这事铁定成!”   王爱花黄黑黄黑的?脸上,这时?候也露出笑容,因为常年不爱刷牙导致发黄的?牙齿亮出一整排,看着就令人作?呕。   “你放心,我保证让何春花上花轿,只要你能找到愿意出彩礼的?人就够了。”   两个平时?关系不算好,见了面连招呼都少打的?人,因为不同?的?目的?,但殊途同?归的?缘故凑在一块,熟稔的?像是好了八辈的?亲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章程。   何春花可不会知道这些,余禾更不清楚。   原书记载的?内容,往往只会和杨怀成有关,其他的?人物都是围绕着杨怀成提的?,里头能写余禾的?死因已经很好了,关于余禾的?母亲何春花,最?多提一句在余禾嫁出去不久后,也因病去世,哪会细写何春花的?人生呢?   所以,当?何春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王爱花早就已经收了人家一半的?彩礼钱。   余三贵是不赞同?这件事的?,可这么多年来,家里的?事情?都是王爱花管,加上王爱花搬出了两人都最?疼爱的?大孙子余成龙,就算是余三贵原先?有意见,现在也沉默的?让王爱花放手?去做了。   毕竟,家里又是托关系,又是花钱,也才让余成龙在县上的?厂子里做个临时?工,孙子不止一次抱怨过临时?工和正式工差别?大,活干的?多钱分的?少,要是这次能拿到钱,就能帮孙子活动活动位置。   想想将来能有个正式工工人身份的?孙子,那可真是光耀了他余家的?门楣,余三贵做梦都能笑醒。   反正何春花就是个女人,还死了丈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听婆家的?安排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在余三贵看来,自己的?二儿子余大壮那么有本?事,又有出息,都在部队里做了官了,怎么突然间就牺牲,指不定是因为何春花克夫呢?   这种怀疑那么多年一直时?不时?浮现在余三贵脑海里,只是没有明着怨怪罢了。   现在想一想,让何春花再帮余家一把,给余家做点贡献,也算是弥补了之前克死他小儿子的?罪过,他往后就不计较,原谅这个前儿媳。   至于余家的?其他人,他们跟何春花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生疏的?很,最?后获益的?还是她们,又不用自己上手?担责,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   唯一清醒点的?是余秀兰,她十?分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没有成功,因为何春花的?家人也不是吃素的?,早早赶过来给何春花撑腰。   后来,何春花不仅没嫁出去,甚至一整个余家都在赤嵩大队闹了个没脸,何家人还扬言要告到县里、市里、省里的?妇联,直到可以为他们申冤为止。   为了这个,姚大队长?怕事情?闹大,自己身上丁点儿大的?官职被剥,直接罚余家赔了不少钱,甚至连他们家住的?这种房子最?后都被抵给何春花了。   光是想到这里,余秀兰就一阵肉疼。   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余家伤筋动骨,她哥在县里又传回消息说有了喜欢的?姑娘,让家里准备好彩礼钱,那姑娘还是厂里领导的?女儿,读过书,娶她可不比娶村里的?姑娘,除了彩礼钱,还要四大件三十?六条腿。   这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倾全?家之力都凑不出的?钱。   可偏偏她哥哥是全?家的?宝贝疙瘩,人家姑娘的?亲爹在厂里又有本?事,虽然瞧不上她哥余成龙,但也放出话来,真要是能凑齐这些,不仅把闺女嫁了,还可以解决她哥哥的?工作?问题,以后就是厂里的?正式工。   为了这,全?家都发疯了,借钱的?借钱,卖东西的?卖东西,连她也是这么被高价嫁给姚大队长?儿子姚望伟的?。   其实一开始她和姚望伟是情?投意合,在一次意外后,有了孩子,余家人知道以后,拿这件事当?把柄,正逢姚大队长?给儿子活动,想塞进?县里的?街道办,名声?不能出问题。   就这么生生被勒索了一大笔钱。   余秀兰一直觉得,自己婚后过不好,除了因为姚望伟是个人渣,整个人余家,包括害的?她们家没了房子的?何春花还有余禾,都是罪魁祸首。   总而?言之,他们都对不起她,所以她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   不管是工人的?名额,还是好丈夫,都应该落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余秀兰站在家里的?角落,她的?手?轻悠悠地卷着发辫尾巴,歪着头默默笑了。   这一世,她可不会让任何人好过。   等到王爱花带着余家人上门给何春花送嫁衣的?时?候,何春花还一脸懵呢。   绕是再怎么不对付,她也想不到余家人会这么对待自己。   反而?疑惑这么多年了,平时?见面都不热情?的?夫家人,怎么突然一口气都来了,吓得她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正想着,真要是出事,她要不要出钱,出多少钱才合适的?时?候,王爱花睁开她那平时?总是半阖上的?皱巴眼皮,“春花啊,你是我的?好儿媳,这些年你给大壮守节真是委屈你了,现在余禾也长?大了,不能老是委屈你。   我们合计着,为了你的?将来好,怎么着也得体体面面的?给你找一门亲事。   把你当?成女儿嫁出去,也算全?了你这么多年为大壮守着的?情?分。”   王爱花一来就咄咄逼人,就算是何春花平时?吵架那么利索的?人都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娘,您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何春花不可置信的?问。   不用等王爱花开口,张招娣最?讨厌这个弟妹,能逮着机会落井下石,她是当?仁不让的?,立刻就喜气洋洋的?说,“哎呦喂,我的?好弟妹,你怎么听不懂娘的?话呢。   娘是看你辛苦了,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人家可是虎阳公?社主?任的?儿子,就比你小两岁,家底那叫一个殷实咧,你嫁过去且等着享福吧!”   这下何春花是彻底听明白,也反应过来了,再看看后面余秀兰捧着的?浅灰色列宁装,只觉得说不出的?碍眼。   要不是何春花身体结实,这时?候恐怕都气倒了。   她抬起手?,指着这群人,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一张脸白了又红,显见已经是快要气死了。   “你、你们,是丧了良心不成?”   王爱花沉沉一笑,矮瘦干瘪的?身体看起来犹如深山老妖一般恐怖,仿佛能吃人,“儿媳妇,我看你是喜糊涂了,什么叫丧良心,分明是关心你,对你好。   你就等着后天田家的?人过来接人吧,你听话了,对余禾也是件好事。”   何春花往日里多么利索泼辣的?一个人呐,村子里但凡敢对她当?面嚼舌根的?,没有一个不被她修理,可是面对这群夫家人,自己丈夫的?至亲,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亲人,他们如此?紧逼,实在叫何春花气急,往日的?那股子劲怎么也使不出来。   她的?心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说不出的?难受。   在余家人气势汹汹逼婚,正得意的?时?候,突然迎面泼了凉水,站在最?前面的?王爱花最?咄咄逼人,被泼到的?也最?多。   甚至还吃了点进?去。   仔细吧唧一下嘴,才发现味道不对劲。   顺着何春花往旁边望去,拎着痰盂的?余禾另一只手?搭着腰,柔弱精致的?面容愣生生被她显出几分泼辣的?干劲,小脑袋一仰,阴阳怪气的?说,“对不住啊,我失手?了,刚刚还以为听到有狗在吠,想着狗不就爱吃农家肥吗,正想日行一善呢,勉强把我家的?农家肥让出来给狗,没想到是奶奶你们在叫啊。   真是对不住了。”   余禾嘴上说着对不住,脸上的?神情?可一点没有表现,就差把‘我故意的?’四个字写在脸上。   余禾就怕气不死人,脸上扬着和善又无辜的?笑,语气挑衅,“真可惜啊,本?来还能浇一浇作?物的?,没想到被一群连狗都不如的?东西给吃了。”   “你!你!!”王爱花也算是打遍赤嵩大队没有敌手?的?蛮横老太太了,可比起余禾这份气人的?功夫,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差点没把王爱花给气死。   她胸腔起伏,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面色阴沉沉的?,配上一身的?骚味,就和发疯掉进?粪坑的?疯子没什么两样。   而?像张招娣也是哇哇的?叫。   至于余秀兰,尽管她的?脸色差的?不行,可好赖忍住了。因为比起这些屈辱,她想到的?是怎么阻止何家人来替何春花撑腰,只要她成功了,何春花也好,余禾也罢,都会迎来凄惨的?一生。   这样一比较,今时?今日受点屈辱又能怎么样。   就当?是她可怜余禾了。   张招娣却没有余秀兰未卜先?知的?能力,当?即就要发疯,“余禾你个死丫头,信不信我打死你!”   余禾直接扔下痰盂,就爬到树上,在树上大喊,“杀人啦杀人啦,余家的?张招娣掉粪坑里失心疯啦!”   余禾抢先?颠倒黑白,可把张招娣气了个仰倒。   反倒是最?该发火的?王爱花没有跟余禾计较,她眼睛死死盯着余禾,犹如正吐着杏子的?毒蛇,意有所指的?说,“春花,你把余禾养的?很好,我看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仅仅几个字,配上她灰蓝的?斜襟上衣,拢在脑后的?盘发,老迈狭小的?O型腿,无端有一种纪录片中愚昧恶毒的?恐怖。   王爱花让余秀兰把嫁衣,也就是那件灰色的?列宁装留下来,她临走前劝说道:“不管怎么样,后天你都是要嫁人的?。”   何春花也知道女儿一直在护着自己,她不是那种无能迎风落泪的?人,直接咬着牙瞪大眼,死顶着王爱花说,“不可能,你们做梦!   我就是死也不会嫁!”   王爱花压根不管她,就这么走带着余家人走了。   留下何春花失力般跌坐在地上,余禾灵巧的?从树上跳下来,抱住何春花,语气坚定,没有半点遭逢大难的?彷徨,“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的?,我就不信,他们区区一个余家人,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我先?去找大队长?,大队长?不行,我就去报警!”   何春花抱着余禾,她心气再强,这时?候也忍不住流泪,“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天真,让儿媳妇改嫁这种事,大队长?是不会管的?,当?年他就没管。   再说了,公?安能管一时?,还能管一辈子不成?   你听我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你大舅他们,得找人给他们捎信,等明天他们就能赶过来,到时?候什么都不用怕了。”   余禾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是何春花说的?对,她在现代城市里呆久了,并不了解乡村里的?社会规则,找来的?外力,远远比不上得力的?娘家人,农村人习惯有事情?内部商议,这种事情?找公?安,不到一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扶着何春花站起来,当?即就道:“好!我去村口找赶车的?驼背叔,请他明儿一早就去送信,娘,你放心,这群人肯定不会得逞的?。”   余禾难得没有顾及娇嫩的?皮肤,直接小跑在路上。   余禾为了避人耳目,特意抄小道走的?,但还是有闲下来乘凉的?村民看见她。   一个正在树荫底下纳鞋底的?婶子看着余禾急匆匆地样子,招手?就想问,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你干什么呢?”   “欸,不是,我看何春花家的?闺女跑的?那么急,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问一问呢,都是一个大队的?,要有什么事,能帮一把是一把,她家到底连个男人都没有。”   拦她的?人,一脸怪气,凑到那婶子耳边小声?说,“你是一点没听说啊,那是余家的?老太婆逼何春花改嫁咧,这种事我们外人哪好掺和的?,是人家自己的?家务事,咱们啊,就当?没听见没看见,晓得不?”   纳鞋底的?婶子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了,就是摇摇头感叹,这世道对她们妇道人家可真难。   嘴上这么说,却不再流露出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盖因为这种事在乡下已经司空见惯了,大家都形成默认,不能掺和进?去。   是乡下不成俗的?规矩。   余禾好不容易跑到了村口赶车的?驼背叔家里,急匆匆的?拜托他明儿赶车的?时?候,一定要去红霞大队,给她大舅,还有外公?外婆一家捎信。   余禾甚至还留了点钱。   在驼背叔信誓旦旦的?应承之后,余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回去的?路上也就慢了许多,刚刚赶着过来,差点没有累岔气,尤其是她现在还不怎么运动,唯一一点能干的?轻省农活还死活都托给杨怀成代劳了。   等到余禾快到家的?时?候,一颗石子砸到了她的?脚边,余禾顺着方向望去,发现是有段日子没见的?姚望伟。   当?然,这个有段日子没见,不是因为姚望伟或者余禾刻意避开对方,整个赤嵩大队就这么巴掌点大,就算想避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是因为姚大队长?最?近在四处给姚望伟活动,期盼着能给姚望伟在县里谋划个一官半职,大的?不说,能在街道办事处里留下一个名字,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姚大队长?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所以除了靠七拐十?八弯的?亲戚关系,再一个就是舍得花钱,只要愿意花钱,疏通关系,区区一个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还是没那么难的?。   就是姚望伟自己也住到了县里边的?亲戚家里,这样有什么消息立刻就能收拾的?体体面面,提着东西就可以上门。   就是因为这样,余禾才好一段日子没看见姚望伟。   余禾望了眼四周,不少土屋,周围的?是邻居,而?且现在正是下了工,晚饭的?点,好几家烟囱都旋着黑烟,时?不时?还能听见村里成群结队的?土狗们狂吠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姚望伟再嚣张估计也不敢做什么。   真要是做什么,余禾还可以直接拿他工作?的?事威胁他。   现在姚望伟工作?的?事才落实了一半,正是组织上考察人品的?时?候,比起余禾,真正害怕的?要夹起尾巴做人的?应该是姚望伟。   所以即便是对方知道自己欺骗了他,余禾也不害怕,她大大方方站着,浅浅微笑,“姚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姚望伟知道自己被余禾忽悠了以后,心里气愤了很久,可当?他再见到余禾的?时?候,明明她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仿佛根本?不把之前骗他的?事情?当?一回事,可目光在触及到余禾美丽白皙的?面庞,还有蒲柳一般婉约的?身段,以及那红艳柔软的?唇时?,不管是什么火气都消了。   他甚至有闲心哄一哄她,女人嘛,就是骄纵,他也愿意多花点时?间教导她,给她呵护,谁让她够美呢。   所以姚望伟眼睛顶着余禾的?脸,觊觎的?神色在眼底浮现,他甚至对余禾好声?好气,满脸的?笑,“我说禾禾啊,你这么快就和哥哥我生疏了不成?   只不过,你无情?,我却有意的?很。   我一听说你家里除了事,立刻就赶过来了。我可是刚从县里回来,一路劳累,那是衣服也没换,饭也没吃,专程就为了你来的?。”   姚望伟说的?好听,余禾可不会当?成一回事,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淡,就连拿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都带着一股说不明的?嘲讽。   这身形容姿态,颇有点像是杨怀成。   他在应付什么可笑的?事物时?,也常常是这副表情?动作?。   余禾知道姚望伟肯定不怀好意,但她不怒反笑,笑得清丽脱俗,是窗前散发幽香的?百合花,让人移不开目光,只想细心浇灌,“哦,所以你是来帮我的??”   “当?然。”姚望伟把胸脯挺得更直一些,有心想要炫耀自己身上崭新的?藏蓝色工人装,彰显自己的?体面,“不过,这种事情?太伤乡里和气了,就算我爹在大队里说一不二,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禾禾妹妹,你总不好不劳而?获吧。”   余禾移开眼睛,噗嗤一声?笑了,那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勾人心魄。   姚望伟平时?挺聪明的?,但是在绝对的?美色面前,智商一时?打了浆糊,只以为余禾事对自己的?提议动心了,他如同?受到鼓舞一般,情?绪激昂的?继续说,“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你家的?事情?就是我家的?事情?,我爹不会看着亲家母受欺负的?。”   如果是以前,姚望伟或许还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可是现在的?余禾容貌实在太过出色。   想要跨越阶级,除了顶尖的?智商,恰当?的?情?商,不差的?样貌,还有一样足以秒杀一切的?东西。   真真正正的?美貌,让人见之忘俗,从此?以后魂牵梦萦。   而?余禾,就有这样的?美貌。   她真的?出色的?越来越美了,姚望伟多少有点见识,他知道,如果余禾真的?能走出这个被崇山峻岭包围的?小村子,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为她的?美貌买单,即便她穷,她学识不高,可她这份真正的?美貌,会有许多人愿意娶她。   将她捧在掌心,她所需要的?一切都不需要争抢,自然会有人抢着送到她面前。   姚望伟现在做的?,也不过是趁着余禾还没有真正绽放的?时?刻,试图将她藏在这个小山村里。   余禾就知道姚望伟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他一副自我膨胀,连脸都憋红了的?样子,余禾的?心里产生厌烦,但面上还能保持理智应付他。   “谢谢你,但是不必了,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余禾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姚望伟任何挽留的?机会。   可即便是被这么直白强硬的?拒绝,姚望伟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生气的?神色,他痴痴的?看着余禾婀娜的?背影,风带动空气,姚望伟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余禾身上的?花香味,实在叫人陶醉。   等到余禾回家之后,直接把门锁了,还在锁上面再加了一条铁链,再锁上一遍。   遇到这种人渣可真是叫人恶心。   回到房间以后,余禾就去安慰何春花,告诉何春花已经偷偷托了驼背叔捎口信,最?迟等到明天中午,何家人一定能赶过来,到时?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何春花不是懦弱的?人,面对娇娇弱弱的?女儿的?安慰,她叹了口气,转而?抱住了余禾。   “让禾禾为娘担心了,是娘不好,你这么好的?样貌,怎么就投生到我的?肚子里呢,要是能投个城里工人阶级或者干部家庭这样的?好人家就好了。”   余禾紧紧抱住何春花的?腰,瓮声?瓮气的?说,“娘,你不要这么说,能做你的?女儿,明明就是我上辈子积来的?福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是世上最?好的?娘,最?最?最?好的?。”   余禾平时?可以嘴甜骗人,但是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然而?等到了第二天,一直到下午,何家人也见不到踪影,枉费何春花特意向姚大队长?请假,甚至比平时?多炒了碗萝卜干炒蛋,虽然蛋只有一点,大部分还是萝卜干,但也算难得的?美味了。   可惜,直到金黄的?蛋彻底失去温度,变得暗沉,也没有等来何家人。   何春花脸上的?神情?也一点点变冷,渐渐不说话。   余禾则是在屋子里转悠,来回踱步,“不可能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大舅他们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我要去问问驼背叔!”   何春花拦住余禾,“算了,别?去找了,就算现在找了也来不及。   你放心,我不怕他们,就算明天拖着,我死也不出门,我就不信男方家看到我大闹婚礼,还能愿意娶我。”   余禾的?手?放在何春花的?肩上,欲言又止,“娘……”   “我没事,你放心去睡吧,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你娘都过来了,还怕什么?”何春花轻轻拍了余禾若葱白的?指尖,温声?安慰。   余禾一步三回头地回房间,却并不放心。   她思忖半晌,最?终还是翻了窗户,准备出门。   然而?就在她刚走出家门没两步地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熟人,是杨怀成。   余禾出门就是为了找杨怀成的?,她没想到两个人会这么直接碰上。   余禾也顾不得像往常那样捉弄杨怀成,她直接道:“你应该知道我娘的?事情?了吧?”   杨怀成难得在面对余禾的?时?候,还是紧蹙眉头,神情?郑重的?,看起来多了点能压住急催欲来风雨的?沉稳厚重。   他开口的?声?音微沉,“我原以为你母亲的?娘家人会来闹,但却没有,一定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明天就是他们强迫人的?时?候,我想你现在应该还没有找到办法?”   余禾就是想着杨怀成多少是个顶配版升级流男主?,每次出事都是自己解决,从来不像那些后宫文,男主?一出事,就是各路美人轮着相救,不但烦恼解决了,甚至还能抱得美人归,因此?才准备去找杨怀成,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没想到他自己先?来了。   余禾配合的?点头,她看着杨怀成,没有了平时?的?娇纵任性,而?是认真平静的?问他,“你有什么办法吗?”   杨怀成点头,“有,但可能颇为麻烦。   我们去找公?安吧。”   “公?安?”余禾愣了半晌,可就她自己知道的?,这个时?代公?安的?权限虽然大,但是在管理农村家务事上,未必真的?合适。   可现在情?形实在麻烦,只能先?管眼前了,后面的?事再提。   只不过……   余禾想到了什么,蹙眉担忧的?问,“可是来得及吗?”   杨怀成点头,“来得及,我说动了其他知青,明天他们会先?拦着,等到我们把公?安请回来,他们才会离开,为我们拖延时?间。”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   余禾想说什么,她突然神色慌张,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她拉着杨怀成就往自己家里的?方向跑。   杨怀成其实比余禾还要了解她自己,见到余禾这副样子,他连多一个字都没有问,直接把余禾背在背上,健步如飞,速度极快的?往余禾家里跑。   比起余禾先?前,不知要快了多少。   偏偏他的?脊背宽厚,一点也不膈人,明明跑得很快,却出乎意料的?稳,让人觉得是值得信赖一生的?人。   只不过余禾除了稍微安心一点,没有功夫再想其他的?事,满心满眼只有何春花。   好不容易到了余禾家,余禾没有从自己房间的?窗口进?去,而?是带着杨怀成直接跑到何春花的?窗户边。   果不其然,平时?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大开,里面传出声?音被捂住的?呜咽声?。   余禾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旁边抄起根木棍就爬了进?去,往强迫何春花的?男人头上来了一下。   她以为这样一击能让男人倒下,结果反而?激怒了男人,他捂着出血的?后脑勺,就要向余禾袭来。   夜晚虽黑,可有明月清辉,柔和的?照亮世间,男人很轻易就看清余禾的?面容,至少那精致的?轮廓,清丽的?眉眼瞧得清楚。   男人的?眼睛蹭亮,“黄云霞果然没骗我,老的?风韵犹存,小的?美若天仙,一娶娶俩,啧啧啧,划算!”   在男人令人作?呕的?目光中,他即将扑向余禾,谁料在下一刻,双手?就被一双宽大的?手?制住掰断,又被一脚踢中肚子,只能躺在地上哀嚎。   杨怀成虽然想多给他来几下,好好教训这个人渣,可也知道动静太大会引起邻居注意。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贼人进?了屋子,又跟何春花有接触,如果他没猜错,他就是明天要娶何春花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前一个晚上跑过来,但这事一旦传出去了,他会受到什么制裁不清楚,何春花却很有可能因为当?地保守的?民风而?不得不嫁人了。   所以杨怀成趁田安志叫出声?前,眼疾手?快的?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抹布,还拿绳子把他五花大绑,用的?是杀猪时?用的?死结。   制服住田安志以后,杨怀成像是拖猪一样,把人拖出去,体贴的?把空间留给余禾还有何春花。   即便是杨怀成,也能看出来,这种时?候,他不适合留在这里。   余禾是从牵牛花向她发出尖利的?叫声?时?,就急匆匆赶回来的?,来的?及时?,除了衣领子破了点,脸上还有伤,其他基本?没什么大事。   余禾抱住何春花,何春花却显得很冷静,不像是电视剧里受了非礼就哭哭啼啼的?人。   何春花甚至还拍了拍余禾的?肩膀,安慰她。   等到何春花换了件衣服,跟余禾一起出来的?时?候,面色很沉静。   因为何春花先?前就发现两个人谈恋爱了,现在又是这种时?刻,不好计较太多,所以何春花没有怎么逼问杨怀成。   而?杨怀成还有何春花,则把两个人晚上商量好的?事情?说了。   谁料何春花并没有事情?得到解决的?喜悦,她面色依旧平静,目光清明,她的?脸在煤油灯昏暗的?光晕照耀下,显得很昏黄,但出乎意外有点持家的?柔美。   细究起来,何春花虽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但比起其他在田里劳作?的?同?龄妇女,真的?很耐看了。   她坐在椅子上,说不出的?静谧,仿佛和昏暗的?光线,远处能吞噬人的?寂静黑夜融为一体,她说,“我知道了,就按你们说的?办。”   杨怀成和余禾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要按照设想好的?出去,然而?在快要跨出门的?时?候,何春花突然说道:“怀城,你是个好孩子,我们禾禾任性,恐怕要你多担待。”   冷不丁被岳母提及,杨怀成怔住,可他无论是学识还是修养都很好,他对着何春花弯腰低头,姿势和态度都很恭敬,可以看出来,杨怀成是真的?尊敬何春花,“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禾禾的?。   她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何春花这才放心。   然而?等到第二天的?时?候,知青们和接亲的?人同?时?到达,不管是谁敲门,屋子里都没有人回应。   何春花把所有的?门窗都给关上了。   白天浮亮的?光线把空气飘荡的?灰尘照的?很明显,它们肆意傲游,减去了不少来自太阳的?可怕紫外线。   何春花没管外面的?喧闹,她的?目光落在最?上方的?横梁上,眼前似乎还能浮起当?初余大壮还活着的?日子。   多好啊!   可惜她现在太累了,真的?活不动了,怎么人人都要逼她呢,一个寡妇,碍着谁了?   与其随随便便被逼着改嫁,还可能拖累余禾,在何春花看来,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而?她也终于可以去地下见余大壮了,也不知道这些年余大壮在地下过得怎么样,记不记挂她。   更何况,按照何春花对娘家的?了解,她死了,事情?闹大了,余禾肯定会被接回何家,她大哥大嫂都是厚道人,说不定余禾的?日子能更好点。   从昨天晚上开始,何春花就想通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连累余禾。   想到这里,何春花的?心坚定了不少,她把麻绳往房梁一扔,打好了结,脖子往前伸,慢慢闭上眼,用力踢倒凳子。   就在何春花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结束的?时?候,门被一脚踹开,力气大到整扇门都倒了。   那个许多年前闯到她面前哭的?小伙,再一次闯了进?来,他拔出木仓,直接打断绳子,何春花落在了地上。   刘同?光把何春花从地上扶起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知道多少人想活都没机会吗?”   这说的?应该就是刘同?光那些没能下战场的?兄弟,尤其指余大壮。   何春花当?时?确实萌生了死志,现在被刘同?光一质问,心里惭愧,但依旧不乐观,“活着做什么,被人家算计着改嫁?我没了丈夫处处受苦,没人能瞧得起我,当?初活着下战场的?怎么就不是我家大壮呢?   他要是活着,级别?不比你低,禾禾现在得过得多好,那就是首长?的?女儿。   可是现在呢?   我可以受苦,可禾禾不能被连累!!”   一提到余大壮,刘光同?就像是被戳到命门,哑了声?音。   但当?刘同?光看着这样生无可恋的?何春花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情?绪反倒是平复下来了,他用极为冷静且深思熟虑的?语气,重新向何春花承诺,“如果你是怕眼前这些,我有办法。   我可以把这些事情?都解决。   然后认余禾做女儿,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护她一天。   至于死了…… 第22章   刘光同来的及时, 所以何春花脖子上的伤痕不明显,她原本沉浸在用一死来杜绝王爱花这些人的逼迫。   可?事隔多年, 两人浆染又当面谈起余大壮,还有余禾的将来。   刘光同依旧诚挚,没有因?为何春花的偏执改变要照顾她跟余禾的决心。他甚至应下将来把遗产都留给余禾,尽管何春花对刘光同又偏见,却也知道他诚信,既然说了, 将来就一定会做到。   她早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气性跟执着,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知道很多事情不由己, 也不能计较。   譬如从前在战场上,如果让刘光同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选择牺牲自?己,而不是让余大?壮因?为救他而死。   何春花的喉咙并不舒服,加上情绪波动, 不免显得瓮声瓮气?, 声音喑哑,但却慢慢点头,“好。”   刘光同本也只是问一问,他虽然希望能帮上何春花还有余禾, 却下意识地觉得何春花或许会和从前一扬拒绝他, 然后大?骂他害死余大?壮,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失误,为了救他, 余大?壮不会死。   因?此,何春花答应的时候, 他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何春花抬头,眼?睛还带着泪水滋润过的湿润,眼?神却清明平静。   不得不说,余禾娇弱美人的长?相,稍微蹙一蹙眉就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收了委屈的神态,跟何春花很像。   母女俩眉眼?相似。   即便是何春花年纪不轻了,眼?睛依旧像是会说话一样。只消看何春花的眼?睛,就知道……   她可?能真的原谅刘光同了。   她察觉到了刘光同的怔愣,直言不讳道:“你要是反悔……”   何春花本来想说这些年你照顾的够多了,将来的遗产,余禾不贪图。经?历生死一遭,何春花是真的想通了,没什么好怪刘光同的。   刘光同忙不迭抢先说,“我不后悔。本来就是我欠你和余禾的。我会视余禾如同亲生女儿,将来我死了,所有的遗产都给余禾继承。等我先把这边的事情稳住,下午赶回部队,把部队里的事情解决之后,我还会过来。   余禾这么大?了,我事实能不能帮她安排一个工作,将来你们可?以住到县城里,到时候就不用这么为难。”   何春花看着刘光同,慢慢点头。   两个人之间的约定正式成立。   何春花原谅了刘光同,也放过了自?己。   刘光同让何春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临出门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把窗户和门都打开,大?缕的阳光照进房间,照到何春花身上。   她被阳光照到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咪住眼?睛,恍然大?悟般察觉到,原来天不仅亮了,阳光也早就出现了。   刘光同这才虎步龙行地跨出门。   比起?普通人,刘光同生的人高?马大?,眉宇彪悍,一看就很凶很能打,他不说话就这么注视着人地时候,气?势压人,就连部队里的兵痞都回被他治的服服帖帖,更何况是村子里的人。   欺软怕硬,是很多人的共性。   在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尤甚。   有刘光同守门,没人赶上前去,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   说到底,这也就是来娶亲,何必真的闹出什么事情,到时候两边都弄的不好看。   当然,说是娶亲,其实只是雇了两个吹唢呐的人,接亲的是虎阳公社田主?任家的亲戚,最主?要的是,不见新郎官的人影。   他们当然见不到新郎官,因?为新郎官被逮住送去公安局了。   只不过,田家人不知道。   他们还以为是田安志又跑哪鬼混去了,毕竟田安志就是那?副混不吝的鬼样子,否则也不会活生生打死两任媳妇。   不过,田主?任手里毕竟有点权力,当初给田安志娶媳妇的时候,一心想着的又是能把儿子拴住的柔顺儿媳,所以两任儿媳,一个父母早亡,一个家里只有瘸腿的父亲。   所以事情压的很容易,只需要颠倒是非黑白。   现在的任,还没有很强烈的法治意识,更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可?以不断上高?,只能屈服于田主?任的权力下。   但今天,他们可?算是踢到了铁板。   刘光同一出来,守在门口?和这群人对峙的警卫也站到刘光同身后侧,目光炯炯,紧盯着这群人,一旦他们有什么移动,警卫员立刻就能保护刘光同。   首长?身边的警卫员几乎都是全?军里数一数二的精锐,现在可?不算完全?的和平年代,进部队真的有可?能回上战场,所以警卫员们一个个都有好枪法,近战三五个人进不了身,体力还要好,遇到敌军突袭,那?是要在能把首长?背在背上跑过敌军的。   个顶个的厉害机灵。   当然,就以刘光同现在的身体素质,可?能还不大?需要这种特殊保护。   刘光同气?势沉沉,鹰隼一般的眼?神,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一副强盗做派的王爱花。   他大?喝一声,“你们要做什么!造反吗!跑来逼人家改嫁,问过何春花的同意吗,这是要逼迫烈士遗孀不成?”   田主?任的媳妇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觉得事情实在是冤枉啊,她家从始至终都是被姚麻子媳妇忽悠的,知道人家是个寡妇,可?没想到会这么不情愿,她家儿子名声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逼一个寡妇吧。   也就是知道人家有生养,想着说不定比前两个不下蛋的好,死之前能给老田家留个一儿半女的。   结果却没想到……   当下结亲的念头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她转身就瞪住姚麻子媳妇,碍于现在人多,不好追究,但目光里藏着的威胁溢于言表。   瞪过了姚麻子媳妇,才朝刘光同看过去,虽然不知道刘光同具体的职位,可?一看人家的架势,还有跟在身后的警卫,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得了。   所以田主?任媳妇很会来事,语气?活络,笑容满面,“我看您是误会了,媒人明明和我们说人是愿意的,谁能想到是这么个事啊。   这样好了,我们也不娶了,结婚结婚,又不是结仇。   只不过,彩礼总得退给我们吧。”   才说真呢,突然就传来一个男声,大?声喊,“谁说和你们没关系!”   大?家伙的目光都被这声音引了过去。   是一个穿着藏蓝色衣服的公安,“你们未经?妇女同意,强迫婚嫁,这可?是严重违背公民?意愿。   现在是新社会了,别想搞封建社会那?一套。”   公安年纪很轻,可?能就二十出头,干练帅气?,既英武,又板正,是个符合主?流审美的,又刀削般立体面容的帅哥。   更别提一身制服附加的精气?神,那?简直是叫人眼?前一亮。   当然,也许是因?为职业的原因?,他目光如炬,被他看过的人,总有一种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会被人发?现的不安感,觉得毛毛的。   先声夺人的是这个年轻的公安,他身后是余禾还有杨怀成,他们紧赶慢赶,还算赶得及。   而在最后,还有姗姗来迟,一个走的很慢的老公安。   比起?年轻公安的锋芒毕露,老公安看起?来面容随和不少,不说话都是一副笑模样。   老公安一到场,发?现现场的气?氛已经?因?为年轻公安的两句话而僵持住,就在心里一叹,感慨新人到底是年轻,不知道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和稀泥。   所以老公安越过年轻人,伸出两只手招呼村民?,脸上堆着笑,“大?家都冷静,冷静一点,不好这么乱来的。”   年轻公安,仍旧是一副横眉冷对的严肃模样。   见到由公安来了,村民?的态度好了很多,虽然现在的公安在群众眼?里很有威慑力,但是在涉及这种偏向家事的事情时,他们的一般不会插手太多。   所以一看到经?验老道又好说话的老公安,田主?任媳妇立即就喊冤了,“同志,您可?见着了,我们都是冤枉的啊,是她,是这个女人跑来我嫁,说要说媒,还说人家女方乐意的很,足足要了我八十块。   那?可?是八十块啊!再添点都够娶人家黄花大?闺女了,我们也是被坑骗了。”   田主?任媳妇指着姚麻子媳妇,毫不留情的把责任推到人家身上去。   如果忽略掉前两个儿媳妇的死,还有昨晚田安志干的混帐事,田主?任一家看起?来或许真的无辜,这番推脱的话,多少看起?来像是真的。   姚麻子媳妇是恨毒了余禾母女俩,可?不代表她愿意搭上自?己。   再说了,当初可?是王爱花信誓旦旦向她保证过何春花那?没问题的,所以立刻把矛头指向王爱花,“冤枉啊,我也是被人骗了,是余家的王阿婆讲她儿媳想改嫁的,我也就是帮忙牵线。   同志,我可?是好人啊。   都是王爱花的错!是她骗了我们!”   老公安的目光又顺着姚麻子媳妇的指认,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见了王爱花,他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耐心的询问,“老人家,是这么回事吗?”   王爱花做惯了农活,快七十的年纪身子骨依旧硬朗,想姚麻子媳妇这种战斗力的人,她一次能打俩,但是在面对老公安的时候,她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微微颤颤的老人家,眼?泪张口?就来,像是很委屈的样子,“这……   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是我那?儿媳妇,她……”   王爱花一边抹泪,一边摇头,仿佛家门不幸的可?怜老人,“她平时就不板正,和人勾勾搭搭,我想着她守寡这么久了,兴许挨不住也是有的,这才做主?,想要给她找门亲,谁知道今天临出门就变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家穷,没在她改嫁的时候多出点钱。”   好家伙,一下子把罪过都怪到了何春花头上。   余禾在后面听着,简直不能忍,但有人比她更快说话,更加义愤填膺,直接呵斥,声音震耳,“你个没心肝的老太婆,张口?喷粪,何春花要是为了钱,她今早何至于上吊,如果不是我早来一步,她人就死了!”   老公安处理事情经?验丰富,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不对劲,把里面的纠葛弄清楚了七八分?。   而余禾也不再像之前一样镇定,她气?血上涌,只觉得脑袋一阵晕乎,险些站不住,好在杨怀成站在她身边,及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将她扶住。   听见刘光同说的话,杨怀成看向余禾的目光难掩关心担忧,“你还好吗?”   余禾摆了摆手,她推开杨怀成自?己站好,然后就不顾一切的往家里走。   她暂时不想应付外?面那?些人,公安请到了,刘光同的电话也打了,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现在,至少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是娶安慰何春花,去抱一抱她。   是的,刘光同是余禾打电话请来的。   因?为昨天走到一半,杨怀成突然停下,面色沉静的告诉余禾,他觉得何春花在他们走之前的情绪不太对。   当即余禾就想回去,但是她回去并没有什么用。   在杨怀成的协商下,两个人走到了镇上,找到了唯一一个有电话的公社门口?。   杨怀成人长?得剑眉星目,浓眉大?眼?,加上气?质一看就知道是知识分?子,很容易赢得政府工作人员的好感,加上他会来事,又悄悄给工作人员塞了东西,才破例得到了打电话的机会。   余禾有上次刘念青留给她的电话,轻而易举的打到了刘光同下榻的饭店。   当时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刘光同都已经?上车准备回部队了,差一点点就来不及。   好在还是赶上了,余禾把家里出的事情全?都说了,刘光同马不停蹄的立刻让警卫员小张调转车头,去赤嵩大?队。   而余禾还有杨怀成,则带着田安志去县里。   实在是地方太偏僻,镇上连派出所都没有,他们想要报警,必须得去县里找公安。   这个年代经?济不发?达,几乎很少有百姓自?己家里装了电话的,除非是那?些高?级干部家里,所以后世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110,现在根本没有。   甚至不同的公安局电话还不一样,想要打他们的电话,往往只有同为政府机构的部门才会有登记了他们电话的电话簿,为了工作方便。   到了县里的时候,还是杨怀成四处询问,才打听到了县里的公安局在哪里。   当时遇上的就是一起?跟来的年轻公安。   听余禾说了过程,又把田安志带进警局做了笔录,立刻就跟着他师父,也就是同行的老公安往赤嵩大?队赶。   不过,这样可?以说是百里迢迢的跑来报警,却不是杀人放火的大?案子,而是农村逼嫁,还有强女干未遂,是年轻公安头一次遇见。   因?为发?生这种事情的主?要是偏僻的农村,宗族势力强,很多事情一般在当地村子会有德高?望重,或者是大?队长?之类有权威的人解决。   至于强女干未遂这样的事,现在的人重视名声,很有时候就是吃了哑巴亏,敢来报警的真是少之又少,真要是敢来的,基本也是县城里的人,或者是父母带着孩子来报警,从来没有女儿带着人犯来报警。   更何况,这个女儿还是娇滴滴的大?美人,走在路上都要引人频频回首的,实在是稀奇。   但稀奇之后,同样要肩负起?身为公安的责任。   晁建阳是正儿八经?的警校毕业,父母都是北平的干部,当初他毕业就被分?配到北平的市公安局,但是他不愿意,执意下调基层,可?不是为了在基层躺平的。   也许是刚毕业,晁建阳还有年轻人的冲劲跟嫉恶如仇的心性,不会觉得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要是受了委屈,我管你是不是在乡下,是不是家里事,只要触犯到法律,都要一管到底。   所以他就来了。   在亲眼?见到田主?任媳妇、姚麻子媳妇,还有王爱花几方人的蛮横时,这种愤恨更是达到极致。   她们,怎么会这么愚昧?   还有田安志、以及自?发?前来壮场面的壮年男性,他们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   法律法规在他们眼?里就是摆设吗?   看着余禾冲进房间的娇小身影,晁建阳握拳,毫不留情面,“够了,是不是你们的责任跟我回警局就知道了。”   他说完就要上前扣人。   老公安看着急性子的晁建阳,不住摇头,到底是年轻人,没经?验。   刚刚还互相推卸责任的王爱花等人慌了神,立刻就不配合起?来,躺在黄土铺就的地面就开始哭,晁建阳已过去,甚至能在地上打滚,就是不给拷手。   老公安立刻就拦了,他浑浊锐利的眼?睛直视晁建阳,“你可?别乱来,一会儿群众哗变可?不是吃素的,你现在能把人拷上,未必能把人带走。”   老公安虽然有息事宁人的圆滑,可?话并不全?错,贸然抓人确实很有风险。农村到处都是青壮劳动力,抓的人多了,等会儿把他们围住不让走,事后问起?来,就说自?己不懂法,总不能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抓紧公安局里蹲着吧?   有经?验的老公安很清楚村里人的无赖手段。   晁建阳紧抿着唇,不肯让步。   杨怀成看出了他们的争执,他适时站出来,的确良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清高?稳重,连续的奔波憔悴没有使得他变难堪,甚至还有股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般的君子风度,顶着这样的文?人皮囊,说出的话更具有信服力。   他直接站在王爱花的面前,轻轻摇头,感叹一句,“不配合公安执法轻则罚钱,重则拘留,一旦留下档案,还会连累子孙后代,以后体面的工作都做不成。”   杨怀成故作可?惜的叹气?,“王阿婆,看来你孙子是没机会转正了。”   不得不说,这话是戳到王爱花的肺管子上了。   她躺在地上又哭又嚎又翻滚的架势一停,清了清嗓子,目光阴沉拉长?着个脸站起?来,拍了拍黑裤子上的灰尘。   一个矮瘦可?怜的老太太立时精神。   自?己个凑到晁建阳面前,还把手伸了出来。   晁建阳没想到杨怀成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就能把蛮横不讲理的撒泼老太太叫起?来,心甘情愿的套上手铐,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却见杨怀成面无异色,很淡定的颔首示意。   晁建阳虽然也是北平出生,但北平那?么大?,他父母说是干部,也就是处长?级别的。   在北平,一块板砖砸下来,砸中十个人,能有五六个处长?,其中一个说不定还是厅长?。所以晁建阳的家庭只能说的上还不错,比起?没有经?过这场风雨的杨怀成家里,多少有点不够看。   所以晁建阳不知道杨怀成的底细,只是在心里感叹杨怀成人品风貌实在少见,这个少见,是把他在北平的见闻也都包揽进去的。   晁建阳就这么把王爱花拷上了,最蛮横的王爱花都能解决,另外?几个人自?然也就容易的多。   这年头,公安的威慑力真的不一般,他们也就是仗着人多,觉得法不责众才敢乱来,一旦有人低头了,那?其他人自?然也会害怕。   事情顺当多了。   至于老公安,非常有眼?色的和刘光同打招呼,向刘光同询问事情的经?过。   这么一聊二扯,刘光同状似无意的透露出他又那?么一个战友转业之后就分?配到了涂州市公安局,老公安问了名字以后,眼?睛一下就亮了,态度热枕,直接转了十八弯。这时候也不教晁建阳什么不能跟群众对着来,要小心之类的话了。   他直接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公事公办的态度,“你们这种逼迫他人结婚的行为,已经?严重侵害了婚姻自?主?权,这是违法的!”   要说老公安经?验丰富是真丰富,知道怎么选择自?己的立场以后,态度立刻就明确了。   那?说辞官话一套一套的。   还有一个男方家里跟来的壮场面的汉子呐呐出声,“可?我们不识字,也不懂法呀。”   老公安沉下脸,语气?严厉,“你以为不懂法就能不受罚吗?难不成你杀了人说不懂法就可?以不受罪不成?   我告诉你,该挨木仓子的一个都跑不掉!”   被老公安疾言厉色的一说,所有人都老实了。   而屋子里的何春花则抱着哭泣的余禾安慰,“你哭什么,娘这不是没事吗?你放心,之前是娘糊涂,以后不会了。   娘会好好陪着你,还要看着你嫁人生子呢。”   余禾抱住何春花就是哭,她听到刘光同说何春花上吊的事情,吓得魂都快没了,她抱的紧紧的,“娘,你千万别再干傻事了。”   何春花大?概是放下了心,温柔的摸着余禾的后脑勺,甚至还能露出笑容。   这样温馨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何春花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余禾怀着失而复得的心情,紧紧搂着何春花,现在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何春花重要,她直接点头,顺从的说:“嗯,娘你说。”   何春花一边温柔抚摸余禾的发?顶,一边语气?平和的慢慢说:“娘决定原谅你刘叔叔了。”   在何春花的注视中,余禾先是愣住,然后粲然一笑,双目熠熠生辉,暗藏漫天星河。   她道:“真的吗?太好了,我很喜欢刘叔叔,还有念青,我和念青也很合得来。将来我们两家可?以多点来往,娘你也可?以放宽心了!” 第23章   何?春花没想到?余禾会提起刘念青, 神色间透露着点犹豫,还是对余禾说:“你刘叔叔对我承诺, 以后?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还会帮你找工作?,将来遗产也会全给你。”   余禾只以为何春花原谅了刘光同,却没想到?还有后?面的事,她并没有因为天降横财而高兴,“工作?我可以接受, 但是遗产都给我了,刘念青怎么办?”   其实何?春花也觉得不妥,但是想到余禾以后能继承一大笔钱, 而且刘念青也不是刘光同亲生的,再说了,她虽然原谅了刘光同,可余大壮确实因为刘光同而死,刘光同补贴她女儿是应该的。   所以何春花要理直气壮很多, “小刘收养了刘念青, 好好的养大,以后?进部队有人脉,多好啊,遗产哪有人脉重要, 就是因为这个, 你刘叔叔才会做这个决定。”   余禾不是斤斤计较的认, 有些东西?拿的心安理得,有些不行。别看她娇滴滴吃不了苦的模样, 可实际上余禾平时眉眼舒展,神色开阔疏朗, 是心有丘壑的那?类人,心里面自有一套衡量事物的标准。   不管何?春花怎么说,余禾都没有听进去。   她认真摇头,“可刘念青不是坏人,他还是刘叔叔的儿子。刘叔叔寄钱给我们,送礼物给我们,甚至给我安排工作?,这些都行,但是连遗产都一分不落的给我,这样对刘念青太不公平。”   余禾只是穿书了,不是把三观落在现代?,她思想开明,以前出身优渥,在这种?事情?上,不会因为贪图钱财就不顾一切。   换句话说,她虽然自私,但有底线。   放在余禾眼里再正?常不过的话,听进何?春花耳朵里,差点没把她气?死。   即便她知?道余禾是对的。   何?春花也顾不得脖子上的伤,还有外面那?些人了,被唬得直接瞪大眼睛,想要以母亲的身份镇住余禾,“你这孩子哪学的乱七八糟的,反正?刘念青也不是你刘叔亲生的,再说了,要不是你亲爹因为刘光同的失误,为了救他死了,你现在日子能过得多好你知?道吗?   你爹牺牲的时候,军衔比刘光同高。要是你爹活着,你能继承的东西?多多了,这么好的长相,这么聪明的脑袋,也不用窝在这个乡下。   我闺女天生就是金凤凰,要只不过是受了家里连累。”   余禾心里不同意何?春花的看法,但目光触及何?春花脖子上的红痕时,到?底是安静了。不管怎么说,何?春花心里只有她,至少现在,她应该安抚住何?春花。   所以余禾服了软,不再跟何?春花争执。   何?春花看余禾乖乖低头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听进去了,满意的点头。   旋即,何?春花又想到?了正?私底下跟余禾谈恋爱的杨怀成,她自己?是觉得杨怀成人品端正?,相貌好,有教?养脾气?好,最最适合余禾这样骄纵的性格。   谁家闺女谁知?道,余禾也就是看起来听话,实际上那?是能把男人当成牛马使唤的人,还不爱干活,天生的小姐命。   想到?这里,何?春花就不由得摇头。   也许这就是养孩子的附加情?绪,她现在也不想生死这种?问题了,甚至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进不了何?春花的脑子,她满心满眼都再担忧余禾,这孩子可怎么办哟。   何?春花生死走一遭,看事情?清楚了很多,加上一心一意只惦记着余禾,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估计自家闺女对杨怀成也没多上心。别看两个人私底下谈着恋爱,兴许余禾就是图个新鲜,加上可以找个人帮她干活。   就是可怜杨怀成了,何?春花也是过来人,光是看杨怀成愿意为余禾跑前跑后?,还有看余禾的眼神,啧啧啧,偏偏碰上她家没心没肺的闺女。   想到?这里,何?春花不由得对杨怀成这位疑似未来女婿产生了怜悯。   当然,如果杨怀成家里没有被批判,那?就更好了。   母女两个话私房话的功夫,外面已经?彻底安静了。余禾想要让何?春花在房间里面休息,她出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结果才起身的功夫,敞开着的房门就被有序敲响。   何?春花的喉咙多少有点不舒服,虽然她才刚上吊,刘光同就及时赶来了,但是喉咙脆弱,仅仅是那?么一瞬的功夫,也受到?了影响,说起话来声音嘶哑。   所以母女俩对视一眼,是余禾开口的,她用婉转如黄莺般的嗓音道:“请进。”   对方在门开着的情?况下还能懂得敲门,一定?是懂得礼貌的人,外面能做到?这一点的不多,不是杨怀成就是那?个年轻公安,所以余禾一点都不担心。   果不其然,真的是那?个年轻帅气?的公安,他站的很直,对着何?春花还有余禾点头,公事公办的道:“何?同志,你是受害人,按照流程,你也得跟着我们走一趟。”   乡下人一辈子本本分分的,哪有机会见公安呐,就算碰巧在城里遇上了,那?也是一阵慌张,全身紧绷,走路都能同手同脚,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妥被发现了,到?时候被关起来。   这种?敬畏是天然生成的。   所以何?春花抿着唇,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甚至不敢直视晁建阳的脸,局促的应,“诶,诶,好,我这就去。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晁建阳虽然才刚到?基层一段时间,但也遇到?了许多像何?春花这样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所以对何?春花的反应见怪不怪。   包括他们千奇百怪的关注点以及问题,他都能应付过来,不像刚到?这里的几天,常常会因为稀奇古怪的问题被震惊到?。   比如坐牢的时候能不能带点地瓜进去,怕监狱里不给饭,还有担心在监狱里吃饭要自掏腰包的。他见过最离谱的一个人,是问大领导什么时候过生日,因为听说遇到?大领导过生日或者生娃的时候会大赦天下,罪行轻的人可以免罪,死刑的可以不用死。   当时真就是把晁建阳听的又好气?又好笑,大清都亡多久了,怎么还有人惦记着封建社会那?一套,只能说越是偏僻保守的地方,信息越是闭塞,不少人还活在过去的认知?里。   一趟基层历练,可算是叫晁建阳大开眼界,但也使得他耐心了不少,主要是对受害者。   尤其是何?春花还这么可怜,当初余禾来报案的时候,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守寡快十?年了,丈夫还是烈士,却要一再被逼迫,现在他还亲眼见到?了上吊现场,赤裸裸的旧社会逼迫。   能做公安的,至少在最初的时候,都有颗公平正?义、扶贫济弱的心,所以晁建阳对外面闹事的那?群人更加厌恶。   他软了态度,神色也柔和不少,甚至能浮起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亲切热情?的回答何?春花,“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跟我们回县里做个笔录,把那?些人怎么迫害你的经?过都说出来,法律回帮你讨个公道。”   何?春花没想到?这位年轻公安看起来不苟言笑,说话的时候会这么客气?,态度也好,一点不像偶然在街上撞见的公安那?么凶,随便扫人一眼都叫人胆颤心惊。   她对晁建阳的印象一下达到?了顶峰,赶忙兴奋的道谢,“诶,好咧,真是谢谢您,公安同志,要不然我一个守寡这么多年的女人,遇到?这种?事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晁建阳客气?的笑了,“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专注的对何?春花说,目光顺带落到?了余禾脸上,对着余禾浅浅点头致意,态度同样很好,除了因为她是报案的人,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余禾美貌的影响,对于赏心悦目的事物,人总是要多点耐心。   “余禾同志也要跟着我们再走一趟。”   余禾很有礼貌还点头一下,雪肤花貌,她安静时比洛水神女更加令人惊艳,“好。”   晁建阳通知?完,就带头走出房间。   余禾是不太清楚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的,但是她进房间之前还死犟的几个人,现在全都整整齐齐戴上手铐,站成一排。   这场面,除了爽快之外,多少还有点滑稽。   尤其是没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是情?愿的。   被铐上的人还各自有各自的纠纷,田主任媳妇看姚麻子媳妇不顺眼,动不动翻白眼,姚麻子媳妇深觉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都是被王爱花连累的,所以鼻子顶天,动不动哼一声。   至于王爱花,她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理直气?壮地昂着头,好像自己?是受了什么表彰一样。   除了她们,还有跟来闹事声音最大的,比如田主任媳妇的侄子,还有王爱花的大儿子,也就是余禾的大伯余大强。   余大强委实不想来,毕竟嫁的是自己?弟媳妇,他一个大伯哥过来,怎么都别扭,奈何?他家说话的是他娘,只能硬着头皮来。   而田家人接亲不顺利,把气?撒到?他娘身上,余大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平时不爱说话,却是个护老娘的儿子,这里还是赤嵩大队,有主场优势,所以特别不客气?,和田家人吵得时候中气?十?足,那?叫一个大声。   所以首当其冲就被铐起来了。   其实张招娣在这场争执闹剧里也表现的很神勇,但是余秀兰提前察觉到?不对劲,拉着她娘就往后?躲,才算没被殃及到?,只是安静的看着公安抓人,深藏功与?名,自觉躲过一劫。   而老公安还搁那?跟着刘光同寒暄呢,像刘光同这样的军人,有不少转业之后?就到?了公安队伍里,还有各种?政府部门、国营单位。   混到?刘光同这个级别,人脉绝对广!   晁建阳带着余禾,还有何?春花出来之后?,老公安直接笑吟吟的问刘光同,“您今天来的正?好,也亲眼见到?了事情?的经?过,要是您方便的话,和我们一起去县城做个笔录?”   刘光同生怕没人给何?春花母女俩撑腰,怎么可能不应下。   他大手一挥,很是豪气?不拘,“成啊,刚好我有车,你可以跟我一起坐车回去。”   老公安当然很心动,这一路上又是坐汽车,又是走路的,实在是辛苦。要是搁在县城,还能骑他的自行车,在这边就不太行了。   但是让晁建阳一个人看这么多人,他实在放心不下,万一一会儿分神跑了一个,那?晁建阳是去追呢,还是继续看余下的人?   所以老公安婉拒了刘光同的提议。   刘光同跟老公安客气?寒暄了一下,最后?表现成无可奈何?的样子,就这么同意了。   然后?委婉提起余禾跟何?春花,还有杨怀成,问能不能让他们坐他的车,反正?大家都是去作?证的,也不讲究那?许多。   要是换成一开始,老公安肯定?不会同意。可是现在,他知?道刘光同在市局都很有关系,又套了交情?,这种?小事情?通融一下也不是不行。   再说了刘光同也不是要犯法的人和他坐一块,所以老公安佯装思忖,犹豫了一会儿,表现出虽然为难,但是为了您,我愿意担责的姿态,同意了刘光同的话。   刘光同立马粗粗笑了,糙厚宽大的手不着痕迹的往老公安的怀里塞了包中华。   老公安心领神会,还要假意推一推,最后?不低刘光同的热情?收下,两个人动作?小心,没怎么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除了亲眼见到?的田主任媳妇。   田主任媳妇一看刘光同这么会来事,心里就一阵后?悔,早知?道她也应先下手为强,往老公安兜里塞点东西?。   要知?道,以目前的情?况,老公安放他们一码,和带回去仔细审查,差别可大了去。   田主任媳妇后?悔不已,要不是手被铐住,她恨不能打方才的自己?一嘴巴,让自己?没反应过来。   老公安把一整包中华塞进兜里之后?,清了清嗓子,走到?所有人面前,嗓音清亮,“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今天都涉嫌违法,我得把你们带回公安局审问清楚。”   眼看家里的顶梁柱被拷走了,张招娣心里火急火燎的,她不顾余秀兰的阻止,就要上前去拦住老公安。   因为张招娣发疯的时候力?气?大,压根不顾及余秀兰,不是抓就是挠,硬生生逼的余秀兰捂住手背伤一整条的伤口,鲜血从指缝溢出。   余秀兰看着张招娣不顾一切冲上去,嘴唇抿的死紧,看张招娣的眼神也染上了怨恨,她觉得自己?真傻,张招娣哪里像个母亲似的疼她,偏她要在乎张招娣,这下可不就是没有好报了么。   她再也不会管张招娣的死活了,重生回来,余秀兰告诫自己?,余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她今后?只会将这群人看作?跳板。   所以余禾没在上前,冷眼旁观张招娣作?死。   冲上去的张招娣死死拦住余大强,想到?余大强是她男人,家里的顶梁柱,平时嘴碎好强的张招娣眼泪一下流出来,“别,别带我男人走,他哪里犯错了,要说他逼何?春花,这里所有人的哪个没逼了?   凭什么光抓我男人!”   张招娣这话没错,在场的所有人都参与?了逼迫,但老公安显然不能把所有人都铐起来带回去,只能有选择性的带走罪魁祸首,还有喊的最起劲的几个,以儆效尤。   事实归事实,话不好明说出来的,不仅是老公安难堪,侥幸没被抓,在心里偷偷庆幸的村民们可都要恨死张招娣了,不知?道她多什么嘴。   一个个眼神跟刀子似的剜张招娣,也就是张招娣心思都在余大强身上,没有察觉。   余秀兰早就趁着刚才她闹起来的时候,悄悄跑路了。   老公安到?底有经?验,别看快五十?的人,平时笑嘻嘻的,一板起脸还是怪吓人的,看眼人都叫人心里七上八下。   他长得端正?,国字脸,面上表情?严肃,“你知?不知?现在拦着不让你丈夫走叫什么?”   张招娣就是个农村妇女,哪知?道那?么多,有点被唬住的样子,大气?不敢喘一下,下意识跟着重复,“叫、叫什么?”   老公安的目光顷刻间凌厉起来,“叫干扰执法!   你要是舍不得你丈夫,可以跟他一块回公安局。”   张招娣被吓到?了,她这辈子做过最伟大的事情?,就是吵架吵赢了村尾的黄婶子,还拿走了她晒的鱼干,这事到?现在还反复被张招娣拿出来念,以彰显她的本事。至于去公安局,她是万万不敢的,身体?先脑子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了抓住余大强的手。   余大强一点也不为张招娣的行为感到?感动,他吼了一声,“蠢婆娘,显着你了不成,快让开!”   张招娣只好讪讪收手。   任由公安把余大强他们带走,而跟着田主任媳妇一起来接亲的人,也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坐上板车回虎阳公社,田主任媳妇被抓了,这可是大事,必须得回去通知?,到?时候也好活动活动。   刘光同则走到?何?春花面前,一米九几的大汉,站过来就和座大山似的,让人不敢看。   但他对上何?春花的时候,收敛了身上的煞气?,看向余禾的目光一直都是长辈的慈爱。   他站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走吧。”   这一次杨怀成很有眼色的坐到?副驾驶,余禾坐何?春花旁边,刘光同坐在何?春花的旁边。   路上的气?氛先是沉默,警卫员小张开车都开的特别小心,知?道刘光同问何?春花把事情?跟孩子说了没有?   何?春花点头。   车上的氛围才为之一松。   而后?是杨怀成很有眼色开口,他即便是坐在车上,整个人看起来依旧精神笔挺,“刘叔叔,我见禾禾之前给您打电话的时候,饭店服务员已经?说您上了车,马上就走。   这次耽误下来,回去来得及吗?”   杨怀成看似在问刘光同耽不耽误,实际上更是在问刘光同的安排。   刘光同早上就已经?准备赶回部队了,说明探亲假用的差不多了,部队是管辖很严的地方,一是一二是二,当初批了多久的假,就应该在什么时候回来。   杨怀成自己?家里就是三代?从军,知?道的门清。   可在这种?情?况下,刘光同还要娶何?春花,那?就意味着事情?会很赶。在部队里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向上打报告,经?过组织同意,之后?才能去领结婚证。   就算是刘光同,该走的流程也得走。   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真的领证还要等报告被批准。可经?过余禾这么一报案,她们算是彻底和余家人撕破脸,村里的人哪怕一开始怜悯余禾母女俩,也会因为她们后?来不顾情?面的行为转而站到?余家人身边。   这就是农村里奇怪的生存法则。   他们把面子看的比天大,被长辈磋磨会同情?你,可你一旦反抗忤逆,不管原因事什么,就一定?已经?错了。   下乡这么长时间,足够杨怀成把村里人的秉性看的清清楚楚。   被杨怀成看似无意的打探,刘光同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欣赏他。   刘光同自己?就是光明磊落的人,自然不会喜欢谄媚小人,杨怀成现在自己?的处境都不大好,但是却能时时记挂着余禾的事情?,绝对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如果把余禾交给杨怀成,刘光同即便是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也看不出任何?不妥。   他满意的同时,也准备打消杨怀成的顾虑,“我最迟今天下午也得出发赶回部队,路上赶,我不准备带念青回去,刚好他这么多年一直就待在驻地,没怎么来过外面,我想把念青留下来,和你们住一起,就在县城住。   等我把部队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最多不会超过五天。   至于余家和田家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有一位转业的老战友,在市公安局任职,等会儿到?了我就给他打电话。   这件事至少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说不好真的让这群人坐牢,彻底绝了情?面,但做足架势,好好惩戒没问题。”   别说杨怀成了,余禾自己?就很聪明,一下听懂了刘光同的打算。   他把刘念青留下来陪着她们,她们也可以接着照顾刘念青的由头暂时住在县城,如果老家的人想通过找她们求情?来达到?放人的目的,至少也得找一圈。   而王爱花这种?人,刚好拘留起来,好好吓一吓她,否则她总觉得余禾她们没得依靠,总想着从她们身上榨取利益。从血缘上说,王爱花到?底是余禾的奶奶,是长辈,拥有天然的优势。   不好好整服王爱花,时不时被骚扰一番,也实在叫人头疼。   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一劳永逸。   余禾仿佛偷吃了瓶油的老鼠,笑容狡黠,又因为过分纯白清纯的长相而像是驾临凡间,心情?愉悦的圣洁天使。   “刘叔叔,厉害!”   她举起大拇指猛夸。   这下就彻底定?下了章程。   等到?了公安局,他们还是被分开做了笔录。   余禾一点都不慌,她很清楚何?春花的事情?本身就是那?些人的错,只不过她成功找到?了帮忙的人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余禾说的话基本上没有虚言,仅仅是掩去了她是因为牵牛花的警报才及时救下何?春花的事。   别的人也许不会有事,但田安志强女干未遂,在这个时代?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并不仅仅是坐三年牢这么简单,如果操作?得当,甚至有可能判十?年。   可惜没有遇上严打的时候,否则,流氓罪估计就能挨木仓子了。   但是余禾不气?馁,能把人多送进去几年,她高兴!   所以余禾除了说自己?当时进屋子后?看到?的场景,还着重说了田安志想对她动手动脚的事,还表明如果不是杨怀成救的及时,恐怕她也会受到?伤害。   余禾的长相很有优势,她静静坐着的时候,看起来就惹人恋爱,更不必说泪水和珍珠似的往下滴落,能把人心哭碎,不自觉的怜惜她。   负责给余禾做笔录的,就有那?个跑下乡的年轻公安晁建阳,他对余禾的观感很好,在余禾落着泪,绘声绘色的说着当时情?形多么危急,还有她配合述说时,下意识地颤抖,晁建阳的拳头握紧,已经?是怒极了。   而陪着余禾的另一个警察估计三十?多岁,比晁建阳稳重不少,态度也比之前的老公安要认真,看得出来他专业素养很好。   所以在面对余禾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呜咽哭泣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   虽然她在哭,在颤抖,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可他仍旧觉得余禾在提起可怕过往的时候,反应太平静了,不是指浮于表面的这些反应,而是余禾的眼睛里没有恐惧。   她的眼睛很平静。   按照他办案多年积累下来的敏锐,余禾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辜可怜,仿佛只能依靠大树才能活下去的娇弱不堪的葂丝花。   她要么就是心志坚定?,故意在扮可怜,要么就是当时的场景不像她说的那?样。   可在审问余禾之前,他们早就审问过田安志。   田安志这种?人,只敢在自己?的范围内横,一旦脱离了虎阳公社,脱离了他爹的保护伞,就变得软弱许多,说到?底就是外强中干。   所以公安们只是稍微严厉,运用了一些审问技巧,田安志就扛不住压力?全都说了。   田安志说的过程基本上和余禾说的吻合,也就是说余禾应该是前一种?。   聪明冷静,懂得充分利用自己?的美貌,为自己?博取好处的人。   想到?这里,三十?多岁,容长脸的公安对余禾的戒备放少,但是心里则不住摇头。大概是因为职业病,他最先想到?的是余禾这样极具欺骗性的人,如果哪天想要违法犯罪了,想要侦破一定?有相当难度。   但既然余禾没有说谎,容长脸公安也就没有深究,任由余禾掌握节奏,带动晁建阳的情?绪。   不管余禾用了怎样的手段,她都是受害者,想要引起他们的同情?心,从而更厌恶田安志,无可厚非。   录完口供以后?,他们就把余禾先放出了了。   而在幽闭的审讯室里,晁建阳愤恨的握紧拳头,重重垂在桌上,一声闷响,足见晁建阳有多用力?。   他嘴上还不住的念叨,“禽兽!禽兽!!这种?玩意就该接受法律的审判,判他个几十?年!!!”   容长脸的公安比他要冷静的多,还能把桌子上被震移位的茶杯拿起来慢慢喝了一口,十?分客观的搭话,“你想多了,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能判个七八年都够呛。”   晁建阳胸膛上下起伏,喘着粗气?,显然是非常生气?的状态才会有的表现。   余禾出去以后?,就安静的坐在外面,有执勤的公安看她一个小姑娘娇滴滴的,孤零零一个人坐着怪可怜,就接了杯热水递给她。   余禾甜甜的弯着月牙似的眼睛,和人家道谢。   一直到?回自己?的作?为,执勤的小公安还和周围人说余禾。   “又白又乖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和能说话一样,她父亲还是英雄,真不知?道怎么就……”   余禾握着温热的搪瓷杯,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她脸上温良无辜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弯起的唇角,眼睛却是平平的,还含着泪。   她早就受不了余家人,还有村里那?些看菜下碟的人,趁着这个机会,她一定?要让这群人好好吃苦头。   杨怀成跟刘光同,还有何?春花也先后?出来,刘光同出来之后?,和在赤嵩大队时打得火热的老公安打了个招呼,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市公安局某间办公室里。   刘光同张口就是,“老廖,我是刘光同啊。诶诶,是,可不就是有事找你吗,咱俩当年可是住过一个宿舍的,我老刘出了事,你别想推啊……”   两个人讲了好一会儿,刘光同朗声大笑着把电话给挂了。   别看刘光同表面是个大老粗,人情?世故上精通着呢。   估计等了十?分钟左右,楼上就传来电话响的声音,要知?道楼上可都是领导的办公室。   没多久,惊呆一群人的事情?出现了,县公安局局长步履匆匆,亲自跑下来,打架都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公安局局长环视一周,把目光锁在了穿着军装的刘光同身上。   “您就是刘光同刘师长吧,久闻大名,刚刚市局的廖局长亲自给我打电话,您说您过来怎么不知?会一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呆了所有人,刘光同很快被热情?的局长请上楼,一起得到?这项殊荣的还有余禾、何?春花,杨怀成。   尽管这个年代?缺衣少食,可局长还是能拿出珍藏的茶叶,不像余禾在家里翻到?的碎茶末,这茶光是拿出来,还没开始泡,闻着茶香,看着茶叶的形状,就知?道是好茶。   等到?洗过一遍茶之后?,余禾的面前也被放了杯茶,她拿起来轻抿了一口,茶香扑鼻,入口甘甜,确实很不错。   看得出来,这位局长恐怕是把平时舍不得喝的压箱底的茶叶都拿出来招待。   足见刘光同那?位姓廖的老战友能量之大。   照例你来我往客气?了一番,刘光同明人不说暗话,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我也知?道,抓来的这些人里,除了田安志必定?要判刑,其他人估计就是关几天,然后?放出来。   但是吧,我也不瞒你,说句实话,余禾的父亲是我战友,当初是为了救我牺牲的,禾禾就和我闺女一样,要是让她们继续受这群人威胁,我实在是不放心呐。”   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位局长十?分上道,立马就把脸摆严肃,“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刘师长您是英雄,余禾的父亲也是英雄,守土为国,没道理英雄的亲眷被人这么欺负。   您放心,到?时候该怎么做我们都知?道。但凡有人问,一概往严重了说,吓他们一吓,等您这边处理清楚了,我再放人。   不过您这也是个好办法,刘师长您是不知?道,这地方自古偏僻,民风保守,像这类逼婚的事情?不知?道出现了多少起,更严重点的专门吃绝户。”   这位局长虽然态度上有点奉承,但在职位上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也真的有点情?怀,提起这事就不住的摇头叹息,显然也很头疼这样的事情?屡禁不止,“对她们村子里的人来说,不过是全村吃几顿好的,可对人家孤儿寡母来讲,那?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更过分点的,还会把人家寡妇卖出去,独留孩子吃苦,过得真真是艰辛。   偏偏法不责众,他们乡里村里的,一对上我们就特别团结。您这可是给了我一个启发,将来可以效仿您!指不定?真的能救几户人家,那?可是大功一件。”   余禾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算是大开眼界,看来欺负弱势者的事情?哪哪都有。   这件事就算是商量完了,刘光同没有接受局长的殷勤款待,现在已经?中午了,他没多少时间就得赶回部队,当务之急是安顿好余禾还有何?春花。   台子都搭好了,总要把戏唱完吧。   在局长的亲自目送下,刘光同带着余禾她们出了公安局,直奔县上的国营饭店。   而在虎阳公社里,摆了好几桌喜酒,正?应付客人,同时疑惑的看着日头的田主任,远远的终于看见出去接亲的几个人的身影。   稀奇的是,没有看见新娘,他的老婆还有侄子也不见了。   笑着应付了一个找他敬酒的村里人,穿着列宁装,看着特别体?面的田主任迎了上去,见着领头垮着脸的小伙就问,“铁柱,不是接亲吗,人呢?接到?哪去了?   还有安志,他不在赤嵩大队?”   名叫铁柱的小伙子脸都拉成了苦瓜,面对公社最威风的田主任,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晌才垂头丧气?的说,“抓走了,都叫公安抓走了。   叔,我们被骗了。”   田主任一扫给儿子结婚的喜庆脸色,沉下脸,“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抓我家的人,不知?道我堂哥是县里公安局的副局长吗?” 第24章   铁柱也一个劲的点头, 没错,他们家是有人撑腰的!   想要欺负他们老田家的人, 想的美!   田主任冷不丁沉沉的注视着铁柱,铁柱迷茫,他明明应和了田主任了呀,怎么还这么看着他。   在铁柱不明所以,傻傻的看着田主任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田主任直接一巴掌打在铁柱的脑门上, “你是傻的吗?”   田主任按捺住怒气,重新讲了一遍,“我问你, 是谁胆子这么大,把你婶子抓走了。”   “哦哦。”铁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田主任刚刚不只?是气话,还是在问自己呢,他摸了摸后脑勺, 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有点儿犹豫,“是两个?公安,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 我听小?的喊大的叫师父, 大的喊小?的叫小?晁。”   田主任听铁柱说话听的直皱眉, 前边说的那些和废话没差,反倒是最后说了点有用的东西。   晁这个?姓不常见, 等会儿他打电话给他堂哥,就什么都知?道了。   田主任不耐烦的挥开铁柱, 也顾不上几桌子的客人,直接往公社?的方向走。   有人看见了,还以为公社?有什么急事,主动来帮忙的一个?辈分大的婶子拦住田主任,“大喜的日子去哪呢,新娘也没到,接亲的人也不回来,大家可都等着呢!”   说是喜事办酒席,其实一共也就三?桌,没有大办,毕竟新郎都是第三?次娶老婆了。在场的全是关系近的亲戚,还有公社?里的一些工作人员。   田主任本来心情就不好,板着脸黑沉沉的,被拦了以后,更不开心了,一点好脸色都没给这位婶子,但打实被提醒了,调转步伐改往宾客的方向走。   他站住,双手挥动,示意大家安静,面色很不好的开口,“你们继续吃,接亲的人晚点回来,耽误大家伙了。”   光看田主任的脸色,客人们就知?道出?事了,碍于田主任平时的官威,哪个?敢多说什么?   都连连摆手,表示体谅。   田主任直接丢下一大摊子事,跑去公社?打电话。   整个?公社?里就这么一部?电话,专门被搬到田主任办公室对面,说是给公社?处理事情用,实际上和田主任的没差别?。   他气势汹汹的拨通自家堂哥的电话,还没等对面开口,火急火燎的道:“哥,你弟媳妇被人抓去你们局子里,你怎么不管管,那可是你亲弟媳。”   田副局长被声音震的耳朵发痒,把话筒拿远,伸出?小?拇指扣了扣耳朵,也不管对面说什么,总之先让自己舒坦了,然?后才慢吞吞的把话筒对准耳朵。   田副局长看着四十多岁,有点发福,看起?来就像是弥勒佛,可以看出?来原先是国?字脸,随着发福之后,只?能看到两三?层叠起?来的下巴,他的声音也懒洋洋的,有点佛系的慢吞吞,“又怎么了,弟妹犯什么事了?”   田主任冷哼一声,语气难掩愤怒,“能犯什么事,她就是好好的去接亲,你侄子结婚你忘了?亏你还是做大伯的,都不知?道回来一趟。”   田主任插了句题外话,怨怪田副局长。   像这种抱怨的话,田副局长听多了,也不生气,他整个?人看起?来和摊肉似的,也不爱动,如果有人在他面前吵架,感觉他下一句就是以和为贵,生什么气呢。   所以回答田主任的时候,也是这副随意的态度,“好了好了,大动肝火做什么。哎呀,还不是安志动不动就结婚,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了?   我局里的事情忙,不凑这份热闹,钱我不是随了吗。   你好好说清楚弟妹的事,这么说她是被冤枉,乱抓来的?”   其实田副局长可能工作上不是那么尽心,但也不是那种为了亲戚徇私舞弊的。他不过是因?为自己大哥的身份,对底下的弟弟妹妹比较照顾,人懒了点,反正大小?也是个?领导了,往不往上爬都随意。   别?看田主任在外面吹的天花乱坠,经常拿着田副局长的名头乱来,其实也知?道自己大哥的性子,因?此他换了副说辞,“当然?是冤枉的,红梅一个?妇道人家能犯什么错,再说了,就是接亲而已。”   田副局长半信半疑,但还是给自己兄弟一点面子,“那成?,你知?道是谁抓了弟妹吗?”   田主任一听这事有门,立马道:“我也不清楚全名叫什么,听铁柱说是姓晁,还挺年轻的,这个?姓少,很好找出?来。”   他说的轻松,田副局长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好好的一副弥勒佛和蔼相,硬生生愁得苦瓜,“你再说一遍,姓什么?”   “晁啊。”田主任还没意识到事情不对,又重复一遍,还不客气的嘱咐田副局长,“哥,你把人找出?来以后,可得好好教训他,连我们田家的人都敢动,要我说,他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田副局长在电话的另一头,露出?怀疑人生的眼神,他的语气已经从随性变成?了着急,简直要被气笑了,“呵呵,我们局姓晁的可只?有晁建阳,真要是这位祖宗,那巧了,人家还真能不把我放进眼里。   那是下来镀金的大爷,我区区一个?县城的副局长。   我的弟弟哟,我是不指望往上升的,但求求您咧,别?最后害的我这身衣服都穿不上!”   说完,田副局长就把电话挂了。   坐在椅子上好半晌不肯动,最后还是顾念亲戚情分,把帽子戴好,准备下楼打探打探。   至于田主任,他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先是愣住,随即面色变得难看,重重的把电话摔回位置上。   负手往外走,整个?人火气大的很,偏偏他儿子也没了踪影。   在田主任焦头烂额的时候,余禾她们已经住进了县城条件最好的饭店。   按理来说,现?在出?门最好是能带上介绍信,但余禾她们没走的太远,也还是在县上,带她们来的还是部?队的军官,完全是有保障的,所以前台的工作人员没有怎么为难她们。   余禾跟何春花住进了一间配有玻璃的大房间,地板是木头铺的,保温瓶和毛巾一应俱全,一辈子都待在乡下的何春花看着这些摸都不敢摸,她就怕是要钱的。   装修的风格,在余禾看来,有点像民国?时候的室内,床也是木的,融入了西洋风格,床头是半椭圆形的,床脚尖圆,一看过去就很有线条感。   何春花新奇的把手伸到被子边缘摸了摸,感叹道:“咋这么软这么轻呢,不像我们自家棉花弹的被子,也不知?道晚上睡了能不能热。”   余禾已经坐在窗边的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她比何春花要淡定许多,“肯定能热,要不人家能摆出?来吗。”   何春花点头,对余禾说的话表示赞同,“倒也是。”   两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余禾主要是喝水,反而是何春花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新奇,每个?柜子都打开看看,还和余禾说万一藏人了怎么办。   在余禾看来,藏人不大可能,但如果在现?代,她可能会怀疑有没有安装摄像头,每次出?去旅游住酒店,都要小?心的检查过。   但是这个?时代,普普通通的小?县城,估计是遇不上这种事的。也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监控器。   余禾发散思维的想。   帮余禾还有何春花办好手续之后,刘光同就先走了,杨怀成?倒是不放心余禾,可赤嵩大队那边也不能无辜缺席太久,他走之前把周围的环境都摸清楚了,告诉余禾哪边可以吃什么,哪边的东西贵,哪边最好别?去。   走之前,杨怀成?还跑到县里的新华书店给余禾买了书和本子,生怕余禾在这边待不住,让她可以看书,而且布置了做笔记的任务。   余禾可算是知?道自己之前在箱子里翻出?来的作文,还有一堆题目是怎么回事了,感情都是杨怀成?给她布置的。   高中?毕业以后,余禾就没再做过这样子布置的作业了,但想到之后可能确实会无聊,所以余禾没有拒绝。   然?后杨怀成?把口袋里所有的钱跟票都塞给了余禾,只?留下回去的车费。   余禾……   当然?是收下了,毕竟在外面万一突然?有什么事情需要花钱怎么办,以备不时之需!   而在屋子里待了有一会儿之后,余禾就有点坐不住了,她推开门下楼,准备去周围看一看,谁知?道下楼的时候有视线死角,拐弯的地方刚好和人迎面撞上。   余禾噗咚一声,跌坐在地上,尾椎骨一阵疼,她一只?手捂住受伤的地方,另一只?手扶住楼梯就想站起?来。   而另一个?相撞的人顾不上起?来,开始捡满地板的纸。   余禾不经意瞥到,发现?纸上密密麻麻画着许多图,每一幅图旁边用端正的钢笔字写上名称注释,还有大片的介绍。   余禾很快意识到这些纸上的东西非常重要,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蹲下帮忙一起?捡。   她捡了一小?半,好不容易都捡完,就想递给对方。   对方下意识抬手,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相汇。   余禾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戴着眼镜,斯文俊秀,温文尔雅,带给人一种知?识分子的专注。虽然?他没有任何带偏见的表情,但是却能让人一眼看出?来,他一定是个?恃才傲物,非常清高的人。   而且家境好,因?为余禾看见他手上戴着手表,还是梅花牌手表。   比起?余禾单纯的打量,对方的神情要复杂许多,先是怔住,眸光中?闪过惊艳,而后耳朵根悄悄泛起?红晕。 第25章   眼前的男人?确实好看, 在小县城里堪称人?中龙凤,很是?亮眼, 但是?余禾长期跟杨怀成待在一起,眼光不自觉变高,所以没有任何失态。   反而是余禾先开口,“给你。”   男人?把?纸放回?原位,整理的整整齐齐,眸光恢复冷静, 清高自持的知识分子姿态表露无遗,“谢谢。”   余禾在赤嵩大队见多了奇葩,所以对?方的小小瑕疵并不能引起余禾侧目, 而且这样刻意保持距离的人,相处起来更舒服。   余禾微笑点头,准备站起来离开。   但正是?这一站,让余禾微跛的步伐显露无疑。   余禾扶住楼梯扶手?,稍微缓了一会儿, 心里却想?, 今天估计是?出不去了。她?安慰自己,这种时候低调一点好,不能太早露面,刚好吊一吊余家人?的胃口, 也好叫王爱花这个老太婆吃点苦头。   余禾艰难移动身体, 准备调转方向, 而撞了余禾的青年看见余禾的模样,下?意?识就?想?伸手?扶住余禾, 但是?手?伸到?半空停下?。   他?看了眼周围,“你能走吗, 我叫服务员过来帮忙。”   余禾才不是?非要逞强的性格,她?动了动脚,发觉脚踝阵阵发疼,于是?摇头,纵然?她?没有刻意?表现,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仿佛含着泪,自己在述说委屈,波光粼粼的。   她?摇头,因为脚上?的疼,声音中带着点哽咽般的语气,让人?不自觉怜惜,“走不了。”   男青年将一大沓纸张夹在手?肘间?,环顾四?周找服务员的身影,嘴上?道:“你等我一会儿。”   他?看起来态度不温不火,可是?动作却很利索,长手?长脚,走路和风一样。   余禾想?起刚刚满地的纸稿,上?面画的都是?植物,也许他?是?研究植物的学生,应该不是?,现在学生不多,那应该就?是?相关方面的专家,或者工作者。   但只要跟农业种植挂钩,大多数都要下?地,比一般的学科要辛苦,所以男青年手?指节粗大,而且很粗糙,皮肤也不是?病弱的白,态度虽然?傲慢,可是?行事却比寻常知识分子雷厉风行。   在余禾思考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一个穿着灰色列宁装,把?头发整齐盘起来,一丝不苟的四?十多岁的女服务员过来。   女服务员搀扶住余禾,“同志,你房间?号多少,我送你回?去。”   “306。”余禾一动,罥罥如柳的眉毛微蹙,显然?是?扯到?脚上?的伤,疼到?了。   男青年没有直接离开,他?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一直到?女服务员把?余禾搀扶到?房间?门口。   男青年穿着灰蓝色中山装,他?把?插在胸前口袋的钢笔拿下?来,又从裤子上?的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硬牛皮纸外壳的本子。   他?旋开笔盖,打开本子在上?面写字,然?后撕下?来递给余禾。   “我是?乔清明,这是?我单位的电话?和住址,如果你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刚刚撞上?我们各有一半的责任,之后的医药费用可以附上?票据明细邮寄给我。   把?你的联系方式写上?。”   乔清明做起事情可以说有章法,也可以说是?刻板,非常有做科研的知识分子感,处理问题的方式一板一眼。   一开始乔清明看余禾的眼神,就?算余禾不自恋,也能感觉出他?对?她?很有好感。   但是?现在嘛,说是?给了联系方式,但是?连医药费都要对?半计较,余禾很难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变漂亮了,所以最近有点自恋……   如果真的对?她?有好感,怎么说也不会这样计较。   余禾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纸条,摇摇头,“不用了,小伤。”   乔清明却很坚定,不肯退让,“不行,你受伤我也有责任,医药费必须付一半。”   看着固执己见的乔清明,余禾心情复杂,说他?大方吧,他?只肯出一半,说他?小气吧,不让他?出钱他?又非要。   眼看事情僵持不下?,屋里的何春花可能听见动静了,打开门,一眼瞧见对?峙的三个人?,还有站姿奇怪,裤子上?都是?灰尘的余禾。   不明所以的何春花惊诧喊道,“这是?怎么了!禾禾,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余禾接过乔清明一直递着的纸条,拿过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钢笔,在敞开的本子上?写下?村里一处没人?住的地址。   然?后她?手?指灵活的合上?笔帽,把?本子还给乔清明,“可以了吗?”   乔清明点头。   “有事可以联系我。”   他?说完就?走了。   看了好半天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何春花握住余禾的手?腕,“闺女,这是?咋回?事啊?”   应付完乔清明后,余禾又向女服务员道谢,把?人?送走,然?后才单独回?答何春花,“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刚刚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和人?撞上?,不小心把?脚崴了。”   听到?余禾这么说,何春花立刻变了脸色,“不长眼的东西,撞了我闺女,你刚刚就?不应该让那个人?走了,也不知道赔礼道个歉,要让我再遇见,我非得好好说他?。”   这就?是?余禾为什么不敢让何春花知道的原因,只是?崴伤了脚,她?自己也有错,走路不够注意?,但是?何春花是?觉得不会哭的自己女儿有问题的。   有一说一,何春花过于护短,甚至到?了不讲理的地步。   也就?是?她?是?余禾亲娘,否则的话?,余禾肯定不敢和她?相处。   余禾抱住何春花的手?臂,开始撒娇,“好啦好啦,其实我没什么事,只要揉一揉脚踝就?好了,就?不和他?计较了。   再说了,我快要站不住了,娘,如果再不帮我揉揉,说不定一会儿我的脚腕就?得肿的老高,到?时候走都走不动。”   正怨怪乔清明的何春花听见余禾这么说,当即顾不得其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可不是?嘛,要是?不快点把?淤血推开,明天脚该肿起来了。快,娘扶你进去坐着。”   何春花把?余禾扶到?椅子上?,自己则下?楼找服务员,要了半瓶红花油。   她?蹲下?来,帮余禾把?裤脚挽起来,然?后把?红花油往手?心上?一倒,搓热乎了才放在余禾的脚踝上?揉搓,她?都没怎么用力,余禾就?疼的惊呼一声。   “疼!娘,能不能轻点。”   何春花虽然?宠孩子,但是?在这种事上?却不会惯着,她?一点也不心软,“不行,得用力才能把?淤血揉开,要不然?有的你受。”   反抗无效的余禾只好被迫接受。   而在赤嵩大队,有人?比余禾要烦恼的多。   随着王爱花和余大强被带走,余家人?乱做一团,商量了好半天没个结果,毕竟他?们不像田主任,至少还有个做副局长的亲戚,他?们连能打电话?的人?都没有。   余三贵挽着裤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吸着旱烟,沉闷着不说话?,侥幸逃过一劫的张招娣则急的团团转,就?静不下?来,“也不知道大强怎么样了,那可是?公安局,跌您说他?们还能出来吗,在里头会不会有人?欺负他?。爹,你说我们要不要送东西饿,可公安局在县里,我也不认认识路啊。   爹,您倒是?说句话?啊!”   余三贵把?烟木仓放下?,长长吐出一口白雾,他?黑黄泛着油光的苍老脸庞藏在雾里看不清晰,“在等等看。”   他?沉默寡言了一辈子,家里发生变故,最后也只能沉默。   因为余三贵只能做一家之主,面对?外面的事情根本没办法。   全家最轻松的应该就?是?余秀兰了,她?经?过上?辈子的事情,深刻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微不足道,全家人?爱着的只有她?哥哥余成龙。   余秀兰不屑的撇嘴,趁着他?们焦头烂额摸进王爱花的房间?,拿出自己偷偷配的钥匙,打开王爱花当成宝贝藏东西的橱柜。   里面不但有一篮鸡蛋,放久了潮湿的水果硬糖,甚至有半包麦乳精,她?对?这个有印象,是?王爱花之前从何春花那边硬要过来的。   想?到?麦乳精的甜味,余秀兰就?口齿生津,咽了咽口水。   但是?比起麦乳精,显然?黄桃罐头更合余秀兰的意?。她?把?黄桃罐头拿出来,再像模像样的把?柜子锁起来,摸进厨房准备享用这顿美味。   结果外面突然?传来她?娘的尖叫,外面乱糟糟的,余秀兰凑头去看,她?家院子多了十几个不速之客。   本来就?小的院子,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变得很狭小,仿佛气都喘不过来。   而她?娘被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压坐在地上?,左右开弓扇巴掌,每一下?都又清脆又雪亮。为首的男人?穿着工人?装,国字脸,看起来很有气势,像是?个干部。 第26章   现在余家守家的不是老人就是妇孺, 遇上气势汹汹的十几个人,简直是毫无反手之力。   偏偏他们动作迅速, 一来就把认按在地上打,连叫救命的功夫都没有。最奇怪的是,他们明明不是赤嵩大队的人,却能?精准找到余家,要不然的花,肯定会被赤嵩大队的其他人发?觉不对。   如果余三贵去过虎阳公社?的话, 就能?认出来,带头的气派中年男人,是虎阳公社?鼎鼎有名的田主?任。   可惜他没有, 所以只能一脸懵的挨打。   比起张招娣被?膀大腰粗的女人骑在地上扇巴掌,余三贵要更惨一点,好几个男人围着他打。余三贵上了年纪,尽管因为常年干农活,看起来康健有力气, 但在几个壮年男人的面前?, 毫无抵抗力。   一个人方脸的男人一拳过去?,余三贵倒在地上,吐了口?血,血里掺着颗牙。   另外几个汉子使劲的踢余三贵。   隔着窗户目睹这一切的余秀兰吓死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敢发?出声音, 生怕自己也被?连累挨打,她小心的挪动, 躲进厨房摆杂物的桌子底下。   而?冲进来的那些人,开始每个房间都看一边, 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巧,来的人只是站在门口?扫一眼,没有看见躲在桌子底下的余秀兰。   隔着头顶的窗户,余秀兰能?很清楚的听见外面的声音。   带头的体面中年男人,也就是田主?任,抬手拦住打张招娣和余三贵的人,他走到余三贵的面前?,“怎么?现在知道疼了?   知道疼还?敢骗人,害得我老婆被?抓,儿子下落不明。我左右寻思,我们家和你们家没仇吧?”   余三贵平时还?能?逞一逞年纪大辈分大的厉害,可是在这群上来就打人的人面前?,他一点尊严也没有,被?当成狗一样打,什么脾气都没了。   “我们没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老婆,对,我老婆儿子也被?抓了,真要是我们故意害你们,怎么会连累自己家里人。”   田主?任脸上的神情收敛,余三贵说的确实有道理,闹了这一出,余家人显然也没有得到好处。   张招娣脸上全?是巴掌印,打她的胖女人一点也没手软,这时候脸都肿起来了,像是染色的猪头。她支支吾吾的开口?,为自己辩驳,“是何春花,一定是何春花自己报案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从二弟死了以后,我们关系就不好,不可能?为了她干这种事。”   田主?任提了提眉毛,眼睛微眯,他有自己的思量,也知道余家人估计不是骗他的,“够了!别什么都推到别人身上,我可是知道,是你们收的彩礼。   既然知道不合,怎么还?敢收我家的彩礼。收钱的时候笑眯眯,出事了就说不知道。   呵呵,当我是傻的?”   田主?任说完,一脚踩在余三贵的手指上,有识趣跟来的人把余三贵的嘴用破抹布堵住。余三贵疼的满头大汗,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虎阳公社?的其他人则开始打砸余家的东西。   簸箕踩烂,衣服用剪刀剪成布条,白花花的大米当着余三贵他们的面一点点洒进水里,鸡蛋砸碎。   把余家毁成一片狼藉。   被?打的时候,身上疼更多,可是粮食被?糟践,余三贵和张招娣心都被?扯起来,这可是粮食啊!!   等这群人走了以后,余三贵和张招娣顾不上身上的伤口?,赶忙把米从水里捞出来,晒一晒,还?能?吃。   而?出去?的田主?任一行人的面前?多了畏畏缩缩的姚麻子媳妇,她脸上没伤,但是看她畏惧的态度,显然也被?教训过。   田主?任也不废话,“何春花家在哪里,带我们去?。”   姚麻子媳妇缩着脖子,不敢说,但又怕田主?任他们会生气,只好胆怯的说,“何春花她们跟着公安被?带走了,现在也没回来,你们过去?也找不到的。”   田主?任脸上的表情愈发?阴翳,“闭嘴,带我们过去?。”   “就是就是,找不到人,总要把她们家给砸了,否则怎么白白被?骗了,怎么叫人消气?”同行的人附和。   姚麻子媳妇没法,只好带着他们去?余禾家那边。   两家本?来离得就不远,但是比起余家,何春花和余禾家附近的房子要多一些,这么多人过去?,很难不引起注意。   碰巧有人出来倒泔水,就看见这些陌生人走在路上,忍不住多看了疾言,可是看这群人凶神恶煞,一看就来者?不善的样子,又赶忙移开眼睛,往家里走。   好不容易到了何春花家门口?,她家的门却是锁着的。   田主?任直接叫人把门砸开,杨怀成从县城回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他没有贸贸然冲上去?问他们要做什么,光看这架势已?经很明显。   杨怀成记下几个人的长相和特征,从另一边绕走,往大队部?的方向走,路上不可避免的经过余家,余三贵和张招娣还?在抢救家里的东西,而?余秀兰怕自己挨骂,等人一走,就偷偷跑出去?了。   他们身上的伤显见都很严重,然而?杨怀成只是在瞧了一眼之后,毫不犹豫的继续往大队部?的方向走,脚下的步子没有慢半分。 第27章   现在能不比后世, 尤其是像赤嵩大队这些毗邻大山的小村子,大队里其实是有土枪的, 万一哪天山上突然冲下来一只野猪,或者什?么猛兽,不至于白白看着猛兽伤人毁庄稼而没有办法?。   而自古以来,村子内部?可以不和,但一定能让外村人欺负了,这是农村的铁律。   在知?道有一伙外姓人竟然明目张胆来砸他们村村民?的房子时, 在大队部?开会的几个壮年汉子立刻不答应,姚大队长更是叫人拿上大队部的镇山之宝,那只土枪出门。   余禾家?附近的邻居一开始不敢吭声时因为怕田主任他们人多, 自己这些老?弱病残没有办法?,结果姚大队长现在带着开会的壮年人过来了,那哪还能坐的住,当即上去引路。   好不容易把余禾家?锁给砸开,进去打砸东西的田主任一行人还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直到赤嵩大队的壮年小伙子们一脚把掩着的门踢开, 姚大队长站在最前面, “你们是干什?么的!”   田主任也是一个公社里的实权人物,能管的事情比姚大队长多,所以两个人碰面的时候,一点也不落于下风。   田主任冷哼一声, “我?们?我?们是苦主, 来讨公道的。”   他这么一说?, 大家?都想起昨天的闹剧,新郎哪边确实无辜, 彩礼钱给了,人也过来迎亲, 结果发生了这种事,抓走了好几个人,现在上门来讨公道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赤嵩大队的村民?互相对视,不免悻悻。   姚大队长这时候也认出了田主任,虽说?是两个不同的公社,但有时候开会还是能碰上面,一瞧见?自然就觉得眼熟。   知?道对方不是什?么混进来□□的混混,姚大队长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对抗心态,他咳嗽一声,“这个嘛,何春花母女现在不再大队力,你们有事等?她们回来再说?。”   “回来?”田主任十分信不过,冷笑道:“万一她们趁机跑了不回来,或者每次你们都通风报信怎么办?”   到底是做惯了领导的人,田主任逼问起人的时候,气势全?开,让人想不出可以应付的话。   尤其姚大队长知?道对方可是公社里的主任,自己和他比起来差远了。虽说?对方不一定能管到自己这边的大队长任免,可多少投鼠忌器,怕影响到自己。   姚大队长家?里能过得这么好,这么威风,主要是靠着自己大队长的身份,管着大队里所有人的工分。   所以这时候,姚大队长没有了来时的气势汹汹,他决意和稀泥,“怎么会呢,她们也是被公安带去调查了,等?调查清楚,人就都回来了,到时候才好把话说?开。”   田主任要真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在他儿子家?暴了两个媳妇以后,就应该大义灭亲,把儿子送去坐牢,而不是张罗起再娶的事情。   因而他压根不管姚大队长已经软和的态度,反而愈加嚣张,“成啊,在哪之前,总要叫我?们消消火吧?”   “给我?接着砸!”田主任一声令下,跟来的田家?亲戚就继续开始动手,连篱笆里头?的菜苗他们都辣手催苗,统统给拔了。   赤嵩大队的村民?们见?着这一幕,血压都高了。别看是人家?家?里的苗,可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最看不得苗被糟蹋,更何况干这事的还是外村人,原本被打压的气势硬生生高涨起来,各个义愤填膺。   眼见?有人要把余禾那盆当成宝贝心肝的牵牛花给砸了的时候,杨怀成眼神一凝,站了出来,长身玉立,稳重可靠。   “私闯民?宅犯法?,损坏他人财物犯法?,你们也想被被带到县里坐牢吗?”   下乡这段时日?来,知?青们隐隐有以杨怀成为首的趋势,不提吴燕晴的小心思,别的知?青都很服杨怀成。他们作为外来者,又在城里待惯了,来到乡下之后,不但身体吃不消,还常常要手一些村民?的欺负,把最脏最累的活给他们做。   所以知?青抱团是必然的。   所以杨怀成一开口,不用赤嵩大队的村民?,十几个知?青就自发开口附和。   “对!带去坐牢!”   “你们这是犯法?知?道吗?”   “到时候坐牢和杀人犯住一块,可有的你们好受!”   ……   七嘴八舌凑一块,知?青们不愧是读过书的人,比起单纯的骂粗话,恐吓人要厉害许多,一个个说?的情真意切,弄得田家?亲戚们都犹豫下来。   他们过来也不过是为了撑场面,真要是被关进牢里,怎么想都不划算,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养呢。   只能说?田主任还是失策了,光带中壮年的亲戚,想着好打架,忘记这种时候,如果推两个老?人出来,往地上一坐一躺,谁敢上来为难,各个都怕担责任,他们就可以随便闹了。   在田主任逐渐难看的面色下,杨怀成不疾不徐,俊朗清隽的脸上含笑,慢慢走到那个双手举起余禾最喜欢的牵牛花欲砸未砸的三十多岁宽脸男人面前。   他微微一笑,从对方的手里拿过余禾的牵牛花盆,他一点过激的行为都没有,甚至可以说?谦逊有礼,但把对方给惊得够呛,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下意识觉得心寒恐惧。   杨怀成拿过这盆余禾最喜欢的牵牛花后,细致的拍了拍花盆上的灰尘,抬头?对着田主任淡笑,“有些事情不宜闹大,你们真就完全?清白吗?”   杨怀成笑得愈发谦和,田主任的眉头?却越拧越深,但他也能说?句心机深沉,没有因为杨怀成不轻不重的两句恐吓乱了阵脚,“够了,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杨怀成轻笑一声,就这么看着田主任。   两个人相隔不近,气氛就这么凝滞下来。   即便是对上老?谋深算的田主任,杨怀成依旧淡定,他自北平大院里天生养成的气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田主任心里有鬼,再兼杨怀成的过分淡定,真叫田主任多想了。   最后,田主任咬牙退后一步,他道:“哼,我?不和你们计较,等?人都回来,我?再来算账。   走!”   田主任叫上田家?的十几个亲戚,就这么浩浩汤汤出了门。   他们这一走,恰好把姚麻子媳妇给露出来。   她连头?都不敢抬,可少了遮挡的人,就算她蹲进地里也没用,还是明晃晃的显露在人前。   “姚麻子媳妇?你怎么在这?”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带着外村人进来捣乱吧!”   “吃里扒外的东西!”   村民?们发现姚麻子媳妇以后,一个个都声讨起来,刚刚在田主任哪边受到的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我?们拿田主任没办法?,但你可是我?们赤嵩大队的人,竟然敢吃里扒外,难道我?们拿你没办法?吗?   所以心里憋着股气的村民?们,开始声讨姚麻子媳妇。跟来的队伍里,姚麻子就在里头?,他没想到自己的败家?娘们会这么大胆,害得全?家?没工分,白扫厕所就算了,多少会的功夫,又惹出事情,简直是要把他们家?里拖垮。   姚麻子听?见?村民?们的声讨更是气血上涌,冲上去指着黄云霞,也就是姚麻子媳妇的本名,他显然已经怒到极致,连脸都胀红,“你、你个搅家?精,我?真是后悔娶了你。”   姚麻子直接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两巴掌,“悔死我?了,既然你心里都是你娘家?虎阳公社的人,就给我?滚回虎阳公社,我?不想再看见?你!”   比起上次虚张声势的离婚,这一次姚麻子是真的下决心,不能容忍这个媳妇了。   现在属于姚麻子的家?事,村民?们倒是没多说?什?么,就是偷偷咬耳朵,说?姚麻子运气是真不好,娶了这么个媳妇。   大家?闹哄哄的走了。   杨怀成看着余禾家?院子的浪迹,默不作声地卷起袖子,收拾起来。   好在杨怀成来的及时,余禾家?只是院子被砸,显得乱一点,屋子里的东西都安好,不像余三贵家?里,那真的没一块好地,连块完整的布都没有。   把余禾家?重新收拾干净,杨怀成轻轻把院子门合上。   他把牵牛花盆带走了,准备后天去看一看余禾,别的也就罢了,但是这盆花是余禾最喜欢的,只有巴掌大,刚好好带,希望她再县城住着不会无聊。   到了后天,杨怀成一大早就起来了,但县城离赤嵩大队到底是有距离,等?他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微微升起,差不多九点多。   杨怀成路过一家?饭馆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卖饺子,他的脚步停住。   余禾之前和他说?想吃饺子,结果后面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加上不年不节的。几乎没有犹豫,杨怀成就进了饭馆,要了一碗饺子,还和人家?说?好,等?中午的时候把碗还回来。   杨怀成带着饺子和牵牛花盆,将将走到余禾住的招待所门口,就看见?余禾跟上次见?到的年轻公安有说?有笑的出来。   三个人迎面撞上,表情都不大相同。   杨怀成看似笑着,但细瞧就会发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而年轻公安脸上的笑容收敛,有点严肃,如临大敌,至于事件的中心余禾嘛,她似无所觉,热情的打招呼。   其实余禾完全?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但是只要她假装没事,那事情就不会波及到她身上。   而和她心有灵犀的牵牛花,在杨怀成的怀里开始控诉自己的主人。   “禾禾,坏人!   禾禾抛弃我?们,是为了这个坏男人吗!”   牵牛花的声音稚嫩可爱,就像是三头?身奶呼呼的小朋友,被这样?莫名其妙的指责,加上它?还在杨怀成怀里,原本镇静的余禾莫名有种抛夫弃女,和人私会的错觉。   她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破天荒感到尴尬。 第28章   因为只有余禾能听见牵牛花的控诉, 所以她?在心底小小的庆幸了一下?。   而杨怀成和晁建阳眼神交汇的时候,颇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余禾作为认识他们两个人的人, 这时候再尴尬也要出面介绍,缓和气氛,要不然再大街上闹起来,她真的会社死。   所以余禾走到?两个人中间,挡住他们快要泛出火花的目光。   余禾微笑?,美目灿兮, 白腻的肌肤再阳光下?仿佛能?发光,成功把两个男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杨知青, 这位是上次和我们一起下?乡的公安,晁建阳同志。   晁同志,这位是我的朋友,杨怀成杨知青。   虽然之?前见过一次,但我想大家还不太?认识, 我就浅浅做个中间人, 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余禾笑?得犹如纯洁无暇的白玉兰,仿佛对?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氛围毫不知情。   杨怀成在余禾称呼他为杨知青的时候,神色微暗,手指不自觉的摩挲, 扬起一边唇角, 似在自晒。但在触及余禾笑?靥的时候, 那点情绪很?快被深掩。   杨怀成没有为难余禾,他顺着余禾的话?, 对?晁建阳伸手,礼节十足, 举手投足教养不俗。   晁建阳虽然年轻,可到?底是正经公安学校出身的公安,比旁人要敏锐许多,哪怕余禾跟杨怀成表现的正正常常,他依旧能?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余禾的态度如何不好说,但杨怀成对?待余禾的态度,还有目光,都不是普通朋友该有的。   晁建阳不好说多喜欢余禾,可好感是一定有的。   余禾人长得美,蹙起眉娇弱可爱,遭遇又可怜,很?难不引起人的好感,尤其晁建阳是个热血正义的青年。   所以晁建阳做不到?杨怀成那么有涵养,他笑?不出来,只是搭上杨怀成的手。   两个男人保持握手的姿势。   杨怀成注视着晁建阳,温文?尔雅,长身玉立,他轻笑?,“你好。”   晁建阳脸上则找不到?一丝笑?容,他审视着杨怀成,语气生硬,“你好。”   说完,晁建阳就很?快松开杨怀成的手,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我这次来是找余同志了解情况的,也是通知我们调查的情况,基本和余同志上次报案时说的情况一致。   只不过,这种情况坐牢估计有点难,但可以争取一定的赔偿,希望你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当然,因为王爱花和余大强跟余同志有亲戚关系,也可以成为家庭内部纠纷,如果余同志不想闹大,也可以私下?协商。”   余禾听到?这里,心里免不了失望。   要是能?一口气把这些恶心人的东西都送进?牢里就好了。   至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一定一定不可能?的!虽说私下?协商,但余禾打?定主意,一定要从余家人,还有田家人身上咬下?一块肉!   否则她?不姓余。   心里有了主意,余禾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她?担忧的低下?头,露出洁白的天鹅颈,女孩的柔和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仿佛很?害怕,眼眶里迅速盈满泪水。   杨怀成很?了解余禾,别?看余禾现在这副惊弓之?鸟的可怜模样,但他很?清楚余禾根本不害怕。   可晁建阳不是,他一见到?余禾害怕的样子,心里满是怜惜。想想他跟着余禾下?乡的时候,见到?的如狼似虎的王爱花一起人,更加心疼余禾,下?意识抬手想要帮余禾擦眼泪,安慰她?。   一颗晶莹的泪水像雨滴一般垂落,砸进?尘埃,“也只能?这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晁建阳本就心软,听见余禾这么说,当即义愤填膺的道:“你别?担心,这件事?你既然报案了,我……我们就会管到?底,不管你最后怎么决定,我们都会定期视察,不会让那种事?再发生。”   虽然有刘师长的关系,但刘师长不会一直都在这里,他的那位战友更是远在市里,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晁建阳能?时不时的进?村子里巡查警告,又有这次教训,余家人一定不敢乱来,还能?震慑住其他人。   余禾打?算的很?好,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和杨怀成还是恋爱关系,非常没有自觉的余禾,因为杨怀成对?她?一贯的好脾气而忽略了一些什么。   直到?接触到?杨怀成深沉的目光时,余禾才心头一跳,糟糕!表现得有点过了。   余禾抿紧嘴巴,掩饰心虚,小小声道,“谢谢你!我……我就不送你了。”   比起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余禾态度转变的有点生硬,但晁建阳自己在心里给余禾做出了解释,她?一定是不小心流露出心底的担忧,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失礼,不想太?麻烦他,才会有这样的变化。   想到?这里,晁建阳对?余禾的怜惜更甚,只觉得她?可怜可爱又自强。   晁建阳不忍心看余禾窘迫羞愧的样子,当即道,“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如果遇上我休息,我住在复园路的公安宿舍,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余禾点头,“嗯嗯,谢谢你!”   她?目光诚恳,完全看不出是赶人走的意思。   晁建阳走出一段距离,还想回头和余禾打?招呼,结果就是一转头的功夫,就看不到?人了。   他不知道,在他刚走的时候,余禾就被杨怀成拉到?没人的角落里。   杨怀成环住余禾的盈盈细腰,两个人的身体相贴,杨怀成要高?余禾许多,迫使余禾不得不踮脚仰头看他。   余禾能?感觉到?自己鼻息间都是杨怀成身上干净的气息,衣物经过肥皂清洗再晾晒后的阳光的味道。   杨怀成贴近余禾,两个人鼻尖暧昧相触,他难得同余禾这么亲近,“杨知青?普通朋友?嗯?”   他的声音低沉,男人炙热的气息让余禾下?意识想要退开,可身后已是墙壁,退无可退。   余禾自来到?这边开始,就没见过杨怀成对?她?生气,除了第一次因为前面闹分手而有些冷淡,后面都是予取予求。   所以现下?,余禾因为措不及防,是真慌了神。   杨怀成在她?耳边轻言,“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他低沉轻笑?,听的余禾耳朵发痒,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们的关系还没见过家长,被别?人知道了不好。”   余禾艰难的解释完,她?鼓足勇气抬头看杨怀成,却见他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家里被批判,配不上你。”   余禾什么时候见过杨怀成低声叹气的模样,他模样清隽,五官深邃,每每站在一群人里,都仿若鹤立鸡群,是难得的美男子。食色性也,余禾自己也不能?免俗,她?看着杨怀成眉目郁结的样子,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她?充分相信,在自己没有恢复现代记忆的时候,之?所以会和杨怀成恋爱,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一定有很?大贡献。   至少自己现在不久抵抗不住吗?   余禾一改刚才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主动抓住杨怀成的袖子,试图宽慰,“谁说的,你很?好,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模样俊,有文?化,人体贴……”   余禾张口就来,一句句都是夸杨怀成的话?,事?实上杨怀成本来就有许多优点。   杨怀成抬眸,朗眉星目,眼底仍旧是掩不住的黯淡,“可你不喜欢我,你刚刚看都不看我,反倒同别?人有说有笑?,我总少见你那般开怀,约莫是我哪做的不好。”   如果换作平时,余禾一定能?看出来不对?,像杨怀成这种心志坚定的男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自我怀疑,还难过,但两人距离太?近,迫使余禾难以思考,又有美色在前,只好被他牵着鼻子走。   余禾连连解释,“不不不,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刚刚我笑?了吗?一定是你看错了。”   杨怀成幽幽道:“原来你嫌我耳不聪目不明……”   杨怀成话?还没说完,下?巴就感受到?柔软的触觉,他眼中愕然,没想到?余禾会主动亲他。   余禾本来是想往上亲的,奈何不够高?,只亲到?杨怀成的下?巴,她?白皙的眉间闪过一丝懊恼,但仍旧献宝一般说,“这下?你相信了吧,我只亲你,因为我喜欢你,别?的人我通通没放在眼里。”   杨怀成眉目疏朗,展颜轻笑?,仿若万花盛开,将余禾迷得移不开眼。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骗人都能?成功了,顶着这么一张美貌的脸,就算明知道对?方是说谎,恐怕也会忍不住相信。   杨怀成这时候才垂眸浅笑?,“我信了,禾禾只喜欢我一个人。”   等到?杨怀成出了角落,余禾跟在身后,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她?刚刚怎么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了! 第29章   余禾虽然察觉到了不对, 但刚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都是?自己主动说出?来做出?来的,所以她也不好责怪杨怀成,只是?在心里?憋着一口气,准备等会儿找补回来。   杨怀成带着余禾上了?招待所,她?们能住进来,还是?托了?刘师长的福, 因为招待所招待的人员要求要高一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但是?也相对?安全。   余禾跟杨怀成上去的时候, 何春花没想到余禾会这么快去而复返,所以去了?刘念青那,作为长辈关?心一下他。   毕竟刘念青之所以会留在这里?,是?刘师长因为何春花她?们的事,匆匆忙忙还要再回来一次。   所以干脆不带刘念青来回奔波, 等下次的时候, 再一起走。   因此房间里?就只有余禾跟杨怀成。   他没有再提在底下发生的事情,两?个人之间一如之前,杨怀成一进来,就把相扣的两?个碗分开。虽然饭馆离招待所有点距离, 但是?因为扣着碗保温, 既没有沾上空气中的灰尘, 也没有凉下来。   余禾当即坐下来,欢呼一声, 脸上的神情雀跃,眼睛扑闪扑闪的。她?虽然很?饿, 也很?馋,但从?小养成的习惯,吃饭不用手,所以就算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也没有用手去抓。   她?也没站起来去拿筷子,而是?歪头看向杨怀成,俏皮灵动,嘴唇微微翘起,眼睛仿佛能说话。   杨怀成知道她?的意思,没说什么?,而是?环视周围,拿起桌上铁皮饭盒盖上的一双木筷子,“这双?”   余禾笑得眼睛弯弯,用力点头。   杨怀成心领神会,看着余禾这副娇俏不肯动的疲懒模样,神情不自觉温柔。他没有直接递给余禾,而是?拿起桌上的热水瓶,用热水把筷子烫了?一下,才把筷子拿到余禾面前。   余禾接过筷子就吃起来,入口是?香菇和?猪肉混合的鲜香味。   穿书开始,余禾全靠杨怀成,才能记住肉味。   这时候因为穷,大家?吃上好东西的机会不多,但是?手艺却比起后来的参次不齐要好的多,馅料足,饺子皮劲道不干巴。   余禾一咬就能尝到肉和?香菇混合的汁水,又香又鲜。   她?咬了?一大口,幸福的眯起眼睛。   在现代的时候,不缺吃饺子的机会,但是?余禾的父母很?早就死了?,也没什么?有交集的亲人,她?吃饺子基本?上都是?吃的速冻,在饺子馆点外卖也基本?都是?速冻,很?少有正宗的手工饺子。   这么?一尝,除了?最开始的兴奋,倒是?勾起了?余禾记忆深处,自己在现代还年幼时,过年妈妈包的饺子,仿佛间也是?这么?好吃,她?当时的心情也是?这么?雀跃。   余禾回想起来,拿筷子的动作不由慢了?,吃饺子的速度也一缓,笑容变淡。   虽然饺子很?香,但杨怀成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余禾身上,余禾一有不对?,他就注意到了?,关?切的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余禾回过神,她?摇摇头,方才眼里?很?快闪过一丝茫然,有恢复如常,“没事呀,只不过……”   她?说着一顿,弯着眉笑眯眯的看着杨怀成,“突然想起你还没有吃,光我自己在吃,好像不太好。”   杨怀成能察觉到余禾一开始苦恼的不是?这个,但是?她?不肯说,他自然不会追问?,两?个人即便谈着恋爱,也是?彼此独立的。不管他是?不是?喜欢余禾,同样都会尊重她?。   所以他配合着余禾的话往下道:“我不饿,早上吃过才来的,你吃。”   余禾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杨怀成的神情,他说的估计是?真的。   但是?这个年代,面对?包了?肉馅的饺子,别说是?早上吃的犯,就算前脚刚吃饱,也能为饺子留出?第二个肚子,所以他这番说辞,单纯只是?想让余禾没有负担的多吃一点。   余禾心知肚明,但她?没有客气,夹起一个饺子慢悠悠地咬了?一口。   一碗饺子很?快见?了?底,余禾把碗筷递给杨怀成,她?还是?坐着没有动,而是?灵机一动,故意对?杨怀成说,“仔细想想,我既不会做饭,也不会洗碗做家?务,我娘生怕我以后会饿死。”   换成其他人,尤其是?在闭塞地小乡村里?,甚至是?县城,一听见?余禾这么?说,恐怕就要言之凿凿的教训余禾,打着为她?好的由头,劝她?以后应该多学?习做家?务。   家?务活本?来就应该女?孩子做,哪有男人干家?务的。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杨怀成面无异色,他习以为常一般,一边帮余禾清洗碗筷,一边道:“没事,我会做饭,也会洗碗,余婶的担忧多虑了?。”   余禾委实没想到杨怀成会这么?坦然,她?以为杨怀成最多就是?说他们家?有保姆,不需要做这些。   她?原本?想挑刺的,也想叫杨怀成认清她?的本?性,生出?些嫌隙,将来好积累起来,主动向她?提分手,但是?现在这个回答,确实还挺好。   所以余禾瞅了?他一眼,不肯说话,托着双颊自顾自的发呆,逗弄起杨怀成从?村子里?带来的牵牛花,时不时戳一戳花身。   现在杨怀成还在,余禾不好专心和?牵牛花交流,否则她?一定要好好问?问?赤嵩大队里?的情况。她?跟何春花躲到县城里?,王爱花、余大强,还有田主任媳妇她?们又被拘留了?,如果她?没猜错,现在村里?肯定很?热闹,她?就不相信田家?人会不来闹。   余禾兴奋的像是?偷吃蜂蜜的小熊,而且是?头戴花花的咩黎小熊,在她?畅想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余禾。   “作业写的怎么?样了??”杨怀成的声音飘进余禾的耳朵里?。   听在余禾的耳朵里?,不亚于一道惊雷!   原来……   她?还有作业!   但是?这两?天余禾和?撒了?欢的兔子似的,哪还记得杨怀成上次和?她?说的话。   所以,余禾尴尬的笑了?笑,眉毛紧蹙,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让杨怀成心软。   可惜,先前对?余禾百般纵容的杨怀成并不吃这套,在学?习上,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点也不好说话。   他也不责骂余禾,更没有拆穿她?的把戏,就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余禾,看到余禾心虚为止。   莫名其妙的,余禾竟然有一种?对?着学?校教导主任的错觉。   她?安静的低头,支支吾吾的回答,“好嘛,我、我就是?忘了?。”   余禾嘴上承认,心里?却很?不服,她?觉得自己好歹也是?经过现代填鸭式教育长大的孩子,别的不提,对?付应试教育很?有一套。   哪像现在的人,因为批判运动,时不时停课,学?的乱七八糟。   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   余禾在心里?悄声念叨,指不定杨怀成学?的还没有她?好,怎么?就能教她?写作业呢。   杨怀成仿佛洞察了?她?的心思一样,把新准备的作业本?递到余禾面前,余禾撅着嘴,不高兴的打开作业本?,当她?看清本?子上的题目时,一下睁大眼睛,整个人都精神了?。 第30章   余禾内心简直要奔溃, 上面竟然是物理题,而且还不是简单的加速度, 是电磁力学,求的是粒子?在磁场中的运动情?况……   她想哭了,她是文科生啊!!!   物理只需要过会考的程度,她收回刚刚的话,不能轻视任何时代的任何人。   余禾颤颤巍巍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你……下乡之前干什么来着?”   杨怀成身姿颀长,站得很端正?,愈发?显得宽肩窄腰, 在应付余禾写作业这件事上,他?又丰富的斗争经验,这种时候,她不管提出什么问题,做出多少小动作都?是正?常的。   所以杨怀成很有耐心。   他?仔细的回答, “上学, 北平大学建筑学专业。”   余禾心头一梗,很好,她刚刚是在大学霸的面前沾沾自?喜,自?以为是了。因为看书看的久, 加上她的关注重点都?在杨怀成后来的升级流经商人生路上, 都?忘记了人家还是有文化的。   经过杨怀成的话一提醒, 让余禾想起来,他?不仅是北平大学的学生, 而且上学期间专业第一,本?来只等着毕业以后分配工作, 结果家里出事,为了避难才?紧急下乡做知?青。   在余禾头脑风暴的时候,杨怀成适时提醒,“还不动笔吗?”   余禾也不知?道先前的自?己在杨怀成手底下学到了多少,进步到了怎样的水准,但现在的她肯定不能把这些题目完整做出来。   她又怕自?己水平不对会露陷,所以她把手扶住额头,突然哎呦一声,“不行不行,我头疼,一定是之前被吓到了,我想躺床上休息一下,这些题目等会儿再写。”   余禾说着,就要把作业本?合上,结果手边突然出现一个红色的小铁盒,余禾不解其意?,望向杨怀成。   杨怀成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胸有成竹的轻笑,“清凉油,醒神用的。”   看杨怀成的样子?,估计自?己以前没少做这种装病装不舒服的事情?,以至于他?对付她这一套都?已?经游刃有余了。   但是没关系,余禾不怕,她垮下脸,睁大眼睛睨了杨怀成一眼,语气?不善,“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我都?不舒服了,你竟然不叫我好好休息,还想用这种、这种,这种伤害我精神的办法,强迫我学习。   你太过分了!你心里一点也没有我,所以不关心我。”   余禾直接放弃装病装疼的办法,胡搅蛮缠起来,比起其他?的,她还是更?擅长作天作地,一做起来驾轻就熟。   她神情?骄纵,一副颐指气?使的做派,但娇美的眉眼却?让这一切看起来并?不讨厌,反而有一种少女的活泼俏皮。   杨怀成没有像平常那样,果断的认错揭过这一茬,而是缓声道:“你不是一直都?想上大学吗,现在虽然不高考了,但总有一天会恢复,只有坚持做题,保留学习的习惯,将来有一天恢复高考的时候,才?能驾轻就熟。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杨怀成循循善诱,说出的话就像能蛊惑人心一样,虽然他?说的确实是真的。   等动荡过去,很快就会恢复高考。   余禾有幸在网上见过某地区恢复高考第一年的试卷,作为曾经经历过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成功上岸的一员,她觉得那一年的试卷已?经不能用简单两个字概括。   只不过考虑到现在的时代背景,大家基本?都?在罢课停学,条件艰苦,吃不饱饭的人多,又到处都?是运动,人心惶惶,所以试卷的难易程度其实是很合理的。   现在嘛,余禾确实也想高考,这个时候大学的含金量比后来高多了,还能分配工作,她连找都?不用找,可以说是改变命运的最佳途径。   余禾虽然心里决定等恢复高考之后一定要考大学,但是却?不准备想杨怀成说的那样,每天都?做这么难的题目,这也太痛苦了,她觉得不管是哪个地区,既然总体题目简单,那就算是物理,也肯定不会太难。   虽然她只是看过恢复高考第一年的语文和数学卷子?,物理……她还真的没看过,但是应该不太难吧。   余禾自?我安慰。   所以余禾理直气?壮地把笔放下,“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再高考,肯定不会太难啊,为什么要坚持做这么难的题目,再说了,到时候大家肯定都?没准备,我平时只要不忘记公式,多背背课文就行了。”   杨怀成在学习上从不纵容余禾,他?没有严词痛斥余禾的说法不对,而是平心静气?的试图跟余禾讨论。   “也许真的很简单,但课文里的知?识点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就一定能考你会的那些简单题目呢?我记得你说过想要上一个好大学。这么多年没能高考,等哪一天突然通知?了,大家都?临时抱佛脚,你也临时抱佛脚,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一定是最聪明的那个人吗?   只有平时勤加练习,考察不会的知?识点,温故知?新,真的等到考试的那一天才?能做到心中有数。而不是慌慌张张同人争分夺秒的比。”   余禾虽然总是作,但不带表她是刚愎自?用的傻子?,道理还是听得懂的。杨怀成说的话,她基本?都?听进去了。   她也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准备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十?月份杨怀成家就能平反,而明年会恢复高考。   在余禾的计划里,她要等杨怀成家平反之后,让杨怀成主动同她提分手,按照杨怀成的脾性,一定会觉得愧疚于她,将来他?做生意?的时候,自?己要求入股,那真的是躺着数钱了。   要知?道杨怀成将来就是第一批下海吃螃蟹的人之一,会赚的钵满盆满。   杨怀成的家里人也是,他?妈妈生性高傲,很看不起人,说不定还会拿着钱叫她和杨怀成分手。余禾都?想好了,真要是遇上这种经典一幕,她得提前找人写好合同,表明这是自?愿赠与,免得将来又被要回去,而且她还要狮子?大张口,让杨怀成妈妈多出点钱。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可以在高考前,买下北平的房子?,要是能活到上辈子?那个时间,她就是坐拥北平房子?的富豪老?太太。   想到这里,余禾觉得自?己穿书之后的一切困难都?渺小了起来,包括重新把学习捡起来这件事。她调整了一下心情?,看向杨怀成,“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现在不想做物理,有没有别的学科?”   杨怀成竟然没再说教,他?含笑示意?余禾往后翻,第二页就是化学题。   余禾是文科生,对物理化学没有太多的爱,但是有前面地狱难度的物理题,她看这些化学题亲切了不少,属于凭借她对化学的残留印象还能做对不少的程度。   可做着做着,余禾发?现怎么物理题才?一页,化学题却?有这么多!   余禾侧头瞥向杨怀成,却?见他?一副坦然自?在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余禾越察觉到了不对,感情?这家伙是在以退为进!!!   料定她不会愿意?做这么难的物理题,一定会讨价还价,后面再拿出化学题,虽然她平时也讨厌化学,但是这个时候就不会太抗拒了,甚至还会感觉开心。   他?把余禾的心态拿捏的死死的。   一时间,余禾都?有些怀疑,自?己平时是不是经常上当而不自?知?。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和杨怀成计较,而是先把手里的题目写完。   好不容易把化学题写完,余禾只觉得头昏脑胀,目眩神迷,满脑子?的烧杯、玻璃棒、化学式,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穿书了还要学习,明明她看小说的时候,主角不是在你不听我不听,就是在吐血逃跑,挑战刑法尊严。   她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把作业本?往杨怀成的方向一抵,又骄傲又疲倦的说,“我写完啦!”   然后余禾伸了个拦腰,仰起头眼巴巴的看着杨怀成。   小姑娘肌肤白腻如羊脂玉,眼睛清澈美丽,像晶莹的葡萄,明明心思?多的和小狐狸一样,却?总是表现得单纯柔媚不自?知?,诱的人一步步卸下心防。   杨怀成刚遇见余禾的时候,也时常被余禾这副表象迷惑,但到了现在,完完全全熟知?余禾的秉性,却?甘心配合。   他?拿起余禾的作业本?就开始改。   题目都?是杨怀成自?己出的,他?思?维清晰,在摸透了余禾的水平之后,出的所有题目基本?上都?是针对余禾薄弱的知?识点。   余禾心里其实有点小忐忑,因为她觉得按照杨怀成的教学进度,她现在的水平应该比在现代的时候好很多,包括刚刚做题的时候,其实有些题她是不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做下去自?然而然就得到了答案,应该是身体原来的印象。   但实际上怎么样,余禾心里也很没底。   比起好骗爱女儿的何春花,像杨怀成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比较危险,很有可能通过这些细枝末节发?现她的不对劲。   在余禾表面百无聊赖,实则心里略慌张的情?形下,杨怀成很快把题目都?看完了,做错的地方写出原因。   终于,杨怀成放下手中钢笔,看向余禾,目光有如利剑,清明直白,他?一反平时万般纵容的态度,语气?平静的道:“余禾……”   余禾心里忐忑不安,难不成他?真的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正?常人怎么会想到穿书这些方面呢,他?最多觉得自?己懈怠功课。   可这样的念头很快又被余禾推翻,别人也许不可能,但他?是杨怀成啊,别看他?平时一副斯文清隽、林下之风的知?识分子?模样,其实心思?很深,又睿智聪明,能做升级流大男主的智谋。   余禾尽量冷静,等待着杨怀成的后文,结果门却?突然被推开。 第31章   “你们……在做什么?”   何春花站在门口看着余禾跟杨怀成呐呐道。   而?刘念青站在何春花身后, 他先是看了一眼,虽然还是个小少年, 但是很有分寸的移开目光,没有掺和到里面去。   余禾跟杨怀成其实坐的不算很亲近,他们中间隔着的距离甚至可以再坐一个人,但在何春花眼里,杨怀成等同于背着自?己和女儿私底下悄悄见面,被自?己抓了个正着。   面对何春花的质问, 还是杨怀成的反应快一点,他迅速站起身,对何春花打招呼, “余婶好,我?是来?送东西的。昨天田家的人跑进?大队,到您家里捣乱,好在被及时阻止,我?记得余禾很喜欢这盆花, 特意带来?。”   听了杨怀成的解释, 何春花的脸色好了不少,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都和煦了不少,“原来?是这样?啊, 辛苦你了小杨, 这些天都是你帮忙, 要不然我?们母女俩指定要手忙脚乱。   等过?阵子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婶子一定好好请你吃顿好的。”   杨怀成维持着先前的站姿, 如松如竹,一表人才, 他颔首浅笑,轻易便赢得何春花的好感,“都是我?应该做的,余婶您太客气?了。”   这气?度面貌,说话说的大方,何春花看杨怀成的眼神是越来?越满意,脸上止不住的笑,“真是个好孩子哦。”   她往前走,就?想招呼杨怀成坐下,再给?人家倒杯水。   余禾这时候看清何春花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一件宝蓝上衣,袖口仿佛破了,再看看站在门口的刘念青,余禾恍然大悟,感情何春花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要找针线帮刘念青缝补袖子。   刘师长帮助何春花跟余禾很多,所以对刘师长留下来?暂住的刘念青可谓是百般关怀,就?余禾最近观察,何春花对刘念青嘘寒问暖的关心程度已经超过?她这个亲生?女儿了。   何春花还不忘把刘念青也招呼进?来?。   坐在床边的刘念青,因?为床和桌子的距离很近,床也等同于桌边的椅子,所以他很轻易的看见了被杨怀成批改过?的作业。   比起消极怠工,要跟杨怀成斗智斗勇才能做功课的余禾,刘念青要积极得多,就?像余禾以前上学的时候,坐在最前排,总是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的卷王同学。   余禾敢打赌,她一定没看错,刘念青在看见题目的那一刻,眼睛都放光了,他看向杨怀成,语气?充满敬佩仰慕,“杨大哥,这些题目都是你出的吗?”   何春花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喊了杨怀成小杨,所以杨怀成不会傻到问人家为什么知道自?己姓杨这种问题。   也许学霸之间天生?就?有一股心心相惜的贴合磁场,刘念青一开口,杨怀成就?微微点头,两?个人之间迅速对上眼。   刘念青是个清俊瘦弱的小少年,别看刘师长打定主意将来?要送刘念青去当兵,实际上刘念青长者?一副钻研学问的知识分子的脸,秀气?、白净,跟部队大院里见天撒欢的小孩一点都不一样?。   杨怀成自?己就?是部队大院长大的,有一说一,他并没有刘念青的秀气?,他当然也有知识分子的气?质,但却?是松树一般挺拔的姿态,眉宇一股凌厉正气?,整个人透着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成熟。   刘念青的话,用一个不恰当的形容词,他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   但两?个人有相似的背景,都是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又都很好学,所以一拍即合。   面对余禾还稍显安静的刘念青,对着杨怀成就?主动攀谈,而?且有说不完的话。   “杨大哥你太厉害了,现?在到处都在闹停学,不是罢课搞批判,就?是揪着人举报,学校里学的东西太浅了,还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你下乡这么久,还能坚持学习,太值得人钦佩了。”   刘念青看清上面的题目之后,脸上又流露出羡慕,“我?也想多学一点,可学校……所以总没机会。”   他欲言又止,期待的看着杨怀成。   杨怀成脸上噙着鼓励的笑意,温声道,“时事如此,你也别气?馁。高?考已经停了好几?年,现?在上大学基本依靠工农兵推荐,你父亲是刘师长,你的机会比别人大很多,有什么想学的,将来?未必没有机会。”   杨怀成看着温文尔雅,但不是涉世未深的普通知青,不会因?为见面的区区几?句话,或者?是投契就?和人深交。   所以他一开口就?老?好人似的要帮忙一起出题,教刘念青学习,甚至只是说了些场面话。   刘念青听到杨怀成的话,聪慧的少年听明白了里头的含义,这是种婉拒。   他有些失望,但脸上并没有怨怼的神色,少年的父亲是市长,他穿的也未必比同龄人好多少,普通的土布褐色上衣,宽大的黑裤子,连布鞋都是蓝色的,而?不是流行的小白鞋。   刘念青比起杨怀成见过?的那些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大院子弟要好得多。   见杨怀成婉拒,刘念青也没有了顾虑,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蛮白皙俊俏的小小少年,眼里却?像有火光,“随波逐流读完高?中,再幸运的读个工农兵大学,对别人来?说可以,对我?来?说不行。   我?想做个物理学家,为祖国做出贡献。   余禾姐,你知道我?是父亲收养的烈士遗孤,但你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牺牲的,因?为武器不够先进?,敌人的飞机在天上飞,而?坦克则像座大铁山,怎么也炸不毁,必须要把炸药放进?王八盖子里。   我?父亲就?是源源不断抱着炸药包的人之一,很幸运的是,他的炸药包投进?了坦克内部,虽然他也因?为伤重牺牲。   所以我?一直想,一直想,如果我?们当时也有先进?的武器,会不会我?父亲不会牺牲,抱着炸药包倒在半途的志愿军也不会牺牲。很多人都能有父亲、有丈夫、有儿子。   所以我?不能随波逐流的把课混完,我?要好好学习,我?不想读工农兵大学,如果将来?一直是这个水准,想成为物理学家的梦想只会远之又远。”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父亲,提到了理想,所以刘念青说的话有些大胆,竟然敢直接说工农兵大学没用,虽然它水准确实不大行。   当上一所大学,不依靠考试,而?依靠推荐和工农兵的身份时,学生?质量良莠不齐,有些人甚至没读完初中,教学只能偏向简单。   虽然有不少工农兵大学的学生?在毕业之后,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但不可否认,当时教导他们的老?师,关于如何教学,颇费了一番脑筋,课程也非常浅显。   如果刘念青怀揣着成为顶尖物理学家的梦想,为祖国造出先进?的武器,那么这一切确实不适合他。   同样?是军人家庭出身,杨怀成看着瘦弱但眼里有火光、斗志昂扬的少年,他缓缓而?笑,拍了拍刘念青的肩膀,赞叹道:“好志气?!”   在一旁浑水摸鱼的余禾,在有崇高?理想的刘念青面前,难得对自?己的不思进?取感到了丁点羞愧,但她很快就?放平心态,甚至还能安慰刘念青。   “你别气?馁,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高?考了,等轮到你的时候,就?去考物理专业,将来?出国深造,再回国做研究,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   除了余禾,没人知道将来?如何,但此刻心绪的激昂时不能掩饰的,所以没人说扫兴的话,就?算是何春花都默默地坐到了床边,一百年缝补衣服,一边含笑看他们聊天。   这时候何春花也不觉得杨怀成需要跟余禾有男女之防了,都是红光闪闪、熠熠生?辉的大好青年,哪能想多呢。   时间过?得快,再耽搁下去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虽然何春花百般挽留,但是杨怀成还要赶着车回公社,再坐板车回大队,不早一点的话,恐怕到大队里天就?黑了。   何春花领着余禾下去送杨怀成,何春花还热情的说着让杨怀成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的客套话。   只不过?,这种话基本只能听听,真要是吃了午饭,那就?赶不及了。   余禾在一旁听的有些烦躁,她最不喜欢这些客套话,还有分别时虚假的挽留,所以只是心不在焉的在旁边看着何春花跟杨怀成你来?我?往的客套。   杨怀成走之前,私心里希望能跟余禾单独告别,但他也知道不可能,只是目光偶尔扫到余禾的时候,会变得很温柔。   他们这边分别送的热闹,引起路人不时好奇的两?眼,陪对象来?饭馆吃饭的余成龙也注意到了那边的热闹,隔着打开的格子木窗,他总觉得那活泛着和人送别的女人有点眼熟。 第32章   当?余成龙准备细想的时候, 旁边坐着的印花衬衫短发姑娘喊了他好几声。   女孩底下穿着条军装库,天生的微笑唇, 眉眼间全是被惯坏的骄纵,又因为一身穿着打扮而凹显出几分英气。   她不满男人的思绪飘忽,当?即就?要发火,“你看什么呢,说好的陪我出来吃饭也不专心,这出来的有什么意思!”   微笑唇女孩的一声质问, 成功把余成龙的思绪拉回来,他顾不得细看对面发生的事情,赶忙哄起面前的姑奶奶, 他伏低做小,姿态摆得很低,“对不起,晓雨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余成龙继承了余家人的好相貌, 虽然都比不得余禾有精灵族卡牌改造, 但基本上相貌端正,即便缺衣少食,个子还是比一般人要高,余成龙足足有一米八, 余禾跟余秀兰都有一米六多。   在余成龙俊脸的攻势下, 叶晓雨的脸色好了不少, 但这位可是真的祖宗,因为她父亲是县纺织厂的二把手, 整个厂里?的职工跟家属都抢着讨好她,说话好声好气简直是最基本的。   她勉强拉回了点?脸, 嘴上还不依不饶,“要是再叫我发现你心不在焉,就?别再和我一起出来了。”   要不是人多,余成龙恨不恨跪下来举手发誓,“不会了,一定不会了!你放心,要是我再这样,你就?打我。”   他抓住叶晓雨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扇,叶晓雨顾忌着周围人多,加上他们俩还未婚,羞恼的抽回手,怨怪的话脱口而出,“好了你,在外?面呢,做什么怪,我不怪你了。”   余成龙当?即笑开花,恨不能抱着叶晓雨喊亲亲。   余成龙的态度绝对够热切,落在叶晓雨眼里?,心上不免得意?,她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问余成龙,“我们的事,你和你家里?说了没有。   我可是跟我爸争取了好久,他好不容易才答应的,你也知道,你就?是厂里?的一个临时工,家里?还是农村的,我爸就?我一个女儿,他吧,也不在乎你有钱没钱,可我出嫁,面子绝对不能输,要不然将来人家可是要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倒贴的。   所以彩礼三转一响四十八条腿一样不能少。   我们家已经够好了,等你成了我们家女婿以后,我爸也会找机会把你转正,将来优先分一套厂里?的房子。”   不说分房,光是转成正式工一条,就?够余成龙兴奋的了。   再说了,叶晓雨是副厂长的闺女,真要是娶了,难道好处会只?有这么一点?,将来他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虽然余成龙知道家里?肯定拿不出三转一响四十八条腿的彩礼,毕竟连转正式工的钱都拿不出,但他的一颗心仍旧被叶晓雨的话说的火热。   他深情?的捧住叶晓雨柔若无骨的手,眼神?真挚火热,仿佛能把人烫化一样,“好,你放心,我一定凑够彩礼,风风光光的迎娶你。我知道我家条件不好,但我有一颗爱你的心,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叶晓雨人骄横,但也是个怀春的小姑娘,在相貌堂堂的心上人面前,多少娇羞,别别扭扭的道:“算你识相,我就?信你一回,你可得快一点?了,我怕久了我爸后悔,改变主意?,到时候你准备多少彩礼都没用。你也知道,凭我爸的身份,多少人求着娶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愿意?选我,是我上辈子求来的福气,我怎么可能会舍得辜负你,等一会儿我就?托人带信回去。”余成龙诚恳的就?差举手发誓了。   叶晓雨满意?了,她又翻回刚刚的旧账,“我姑且信你,不过,一码归一码,你刚刚光顾着看外?面,都不理我,我很不开心,所以……”   叶晓雨嘴撅的老高,余成龙闻弦歌而知雅意?,十分上道的说:“我知道供销社那来了凡士林的护手膏,我买给你做赔礼好不好?”   叶晓雨的脸当?即垮下来,“才凡士林的护手膏啊,我还想要雪花膏。”   一个凡士林就?已经是余成龙咬着牙掏钱买了,再多一个雪花膏,他这个月饭钱都成问题,谁让他只?是一个临时工,工资不高。虽然上个月才找家里?要了钱,他也没乱花,可找一个千金小姐做对象,那花销是真的大啊。   动?不动?就?下馆子,买礼物也不能随便买点?便宜货忽悠。   大队里?的人都以为他再县城做工人多好多体面,实际上过得捉襟见肘。   不过,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取到叶晓雨,到时候就?能转成正式工,而且叶晓雨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他们攒下的钱将来都是他的,日子过得指不定多滋润,余成龙就?又能坚持住了。   好不容易把叶晓雨这位大小姐哄得高高兴兴回家去了,余成龙马上就?回宿舍写信。   余成龙只?是单身的临时工,不可能一个人分到一间房,他还有一个舍友,正躺在床上看画报,见到余成龙回来,揶揄道:“哟,我们纺织厂的未来驸马爷回来了?”   舍友这话七分调侃,三分讽刺,但是落进余成龙耳朵里?,只?觉得胸膛里?涌出无限骄傲,他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却还嘴硬道:“哪里?,你净晓得笑我。”   说完,余成龙就?小心的脱下这件唯一的没用打补丁的体面列宁装上衣,挂在铁架子上,换下一件白色老头衫,坐在桌前开始写信。   而舍友看见余成龙暗爽的虚伪模样,撇了撇嘴不说话,继续看画报去了。   余成龙没想到的是,比起他的信,余家人反而先来找他了。   当?时田家人来闹了一回,害得余三贵跟张招娣都是一身伤,只?有余秀兰机灵,一开始找地?方躲起来,后来又偷偷跑出去,没有波及到她,尽管后来也被骂了好一通,但比起受一身伤,不痛不痒的骂几句算什么。   他们休养了两?天,都是乡下人,皮实!   所以也没用什么药,就?是找大队里?的赤脚医生姚大夫要了点?红药水涂了涂,别的啥也没有。只?不过,家里?也被砸的稀巴烂,偏偏余禾她们还找不到,又怕哪天田家人又来,到时候可真受不了再来一遭。   他们一合计,干脆进县城,刚好探望一下王爱花和余大强,余成龙也在县里?做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工了,说不准有点?人脉,还能帮忙找一找何春花她们的下落。   谁能想到好好的会闹成这样呢。   而何春花在招待所也坐不下去了,她已经帮刘念青把衣服给补好了,索性?就?坐在窗户前边的桌子旁等着余禾回来。   她是做惯了农活的人,手掌粗大,可是现在困在小小一间旅馆里?头,她就?是再能收拾,一间房能收拾多久,她又不像余禾一样认字,能看闲书解闷,因而何春花闲的手心发痒,再坐下去,她背上都要生疮了。   好不容易等到余禾推门进来,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何春花突兀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犹豫,“闺女儿啊,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村子,再这样下去,得少了多少工分。”   余禾从前是习惯了宅家生活的,除非倒垃圾,否则她可以整整一个月不出门,现在在招待所才呆了几天,更不必说还有杨怀成时不时来找她,还布置作?业。   何春花这么突然一开口,才让余禾意?识到不对,何春花跟自己是不同,这几天看似清闲的日子,恐怕何春花呆的要发疯了。   但是这里?的事情?确实还没有解决,所以余禾掂量了一下话,“妈,至少也得等这里?的事结束了才能回去。不把余家和田家的人解决了,等我们回去,他们肯定还是要为难我们的。”   余禾没有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这次田家人杯她们坑的这么惨,在乡下又很有势力,虎阳公社田可是大姓,如果趁这个机会把人教训得服气,后面就?麻烦了,也不可能总有刘师长及时出现救人啊。   何春花不是个蠢的,她只?是常年待在赤嵩大队一亩三分地?里?,眼界不开阔,听到余禾这么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毕竟当?时他们可是硬生生把她逼到不得不上吊的地?步。   她张开嘴,又闭上,呐呐道:“我们就?一直等着?”   余禾沉吟了一会儿,她知道何春花不仅是因为无聊,而是脱离了熟悉的环境,所以对等待的过程产生了惶恐,余禾很快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试图跟何春花打商量,“娘,要不然这样吧,我把舅舅他们叫来?   舅舅一直都在县城的机械厂上班,过来很近的,舅妈她们现在在乡下,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一起过来,我记得你一直说舅妈她们有准备搬到城里?,但是因为不放心外?公外?婆,所以一直在老家照顾他们。”   提到熟悉的亲人,何春花的眼睛亮了亮,她反复摸着膝盖,耸起肩膀,“这……会不会麻烦你舅舅舅妈。上次我叫你托人送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都没来,可别出什么事情?了吧?”   提起这茬,余禾也觉得奇怪,当?时她们是什么情?形,村里?没人不知道,驼背叔人不算坏,看起来不像是会说了不做的,而大舅他们,在何春花的形容中是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的,不可能明知道女儿出了事,还不来帮忙。   当?初余大壮刚走?的时候,何家人就?跑来赤嵩大队大闹,当?年英勇撕王爱花的事迹道现在都有人讨论?。   何春花的老娘吴贵兰可是彪悍老太太界的扛把子,能把那么不讲理的王爱花都压住,可见不是一般人。她还爱闺女,真要是听了闺女受欺负的消息,那不得拿着擀面杖跑十里?地?也得过来给闺女撑腰不是。   所以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余禾默默的在心里?想,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从中作?梗。   正跟着张招娣坐板车进城的余秀兰猛地?打了喷嚏,风沙都快吹进她眼睛里?了,旁边张招娣孩子啊数落她,余秀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掩住口鼻,只?觉得这日子可真难挨啊。 第33章   余禾说的, 倒是意外贴合何春花的心意。   何春花虽然怕麻烦娘家,可她老父老母从?小就疼她, 大哥也比她大好多岁,对这个妹子?一直很好,比起怕麻烦娘家,何春花反而更思念家里。   而且她也是真的疑惑,究竟之前?发生了什么,家里没过来, 是没收到消息,还是出了什么事。   反正何春花是不会相信娘家知道事情,不肯过来撑腰的, 这一点她想?都没想?过。   所以何春花犹豫再三,心里头?倒没了个主意,反而?问起年纪轻轻的闺女,“禾禾啊,你觉得这样好吗?”   余禾来了精神?, 信誓旦旦的说, “怎么会不好,说不定外?婆她们就正想?着您呢。”   听余禾这么说,何春花到底是思念亲人的情绪占据上峰,于是点点头?, 一咬牙做出决定, “你说的对, 出这么大事,得找你外?婆好好说一通。   等你外?公外?婆来了, 看哪个还敢欺负人。”   余禾立刻就问了何春花大舅舅厂里传达室的电话。   何春花把这些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这一次出来的急, 没有带,但是电话号码短,当时何春花知道?何有根的电话之后,脑子?里的印象可深了,因为这年头?电话稀少?,像极了稀罕物,所以能接触到电话,在村子?里都是个大说头?。   何春花当即跟余禾说了电话号码,她说完以后,又觉得不妥当,“你一个小孩子?家怎么好给大人打电话,这样好了,你带着我?去,到时候电话响了我?去接,也好说清楚。”   余禾没有办法,只好听何春花的,她点点头?,“也行,我?去楼下借电话。”   县城不像公社,好几?家大的国营店里都有电话,那?些厂子?就更不必说,还有一些领导家里也接通了电话。   余禾用一包糖果贿赂了招待所的前?台,让她把电话借给她们打。   红色的老式电话,拨号的方式真?的是用拨的,用手转动号码前?的圈圈,而?不像后来的按键,这种老古董余禾用的其实不大顺手,但落在其他人眼里,作为一个第一次打电话的乡下人,还是不错的。   何春花跟余禾一比就显得局促多了,眼神?不时的瞅两眼,又好奇又胆怯,就怕把这贵东西弄坏了。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就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头?声音,余禾非常平稳清晰的问,“您好,请问是县纺织厂吗,我?想?找厂里的货车司机何有根。”   带着点烟嗓的老头?声沙哑,在知道?了她们的来意之后,并没有何春花想?的那?么麻烦,而?且公事公办的让余禾等等。   隔着电话线,余禾隐约听见?是老头?在喊人,下一瞬就换人接了电话。   余禾猜测,应该是何有根刚好在传达室边上。   下一秒,夹杂着口音的浑厚中年男性声音在余禾耳边响起,“喂,你是哪个?我?是何有根。”   余禾声音清甜,“舅舅好,我?是余禾,您等等,我?娘和您说。”   然后余禾把电话递给了何春花。   何春花一接过电话就很兴奋,她先是喊了声哥,也不知道?何有根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何春花突然就哭了。   余禾站旁边可给唬了一跳。   但何春花就这么开始抹起了眼泪,在余禾面?前?,何春花是无坚不摧、能永远照顾好她的母亲,但在何家人面?前?,何春花同时是女儿,是妹妹,她还有家人就还有软弱哭泣的机会。   原本只是打算通知何有根一声,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兄妹俩太久没见?了,这一通电话竟然硬生生打了十?几?分钟,眼看前?台的脸都要黑的凝出水来了。   余禾很上道?,赶紧从?兜里又掏出了一把水果糖,悄悄塞进前?台的手心里。   余禾又甜甜一笑,试图拉进好感,“姐,我?记得你家里有三个孩子?,这点水果糖您带回来给孩子?们分分,不多,但糖甜滋滋的,多少?吃的愉悦。”   前?台倒不是心疼话费,横竖都是公家的,怕就怕被人看见?了,到时候说她小话,给领导批评了不是开玩笑的。   奈何余禾会做人,拿到了好处,前?台的脸色好了不少?,虽然还是顾及着怕人发现,但好说话了一些,只是半板着脸,“弄快一点啊!”   余禾连连点头?,就差指天发誓。   人对美的追求是不分男女的,前?台瞅了眼正在打电话的何春花,再看看余禾,到底觉得余禾这姑娘漂亮乖巧性子?好,也偷偷从?兜里摸出点瓜子?,把瓜子?塞进余禾手里。   两个人趁着这个机会讲起悄悄话,前?台好奇打探,“妹妹,我?在这待了这么久,见?过不少?热闹,可你们是怎么回事,我?是真?没闹明白,是不是被冤枉被欺负了,要上诉?往上头?告?”   前?台指了指天,余禾意会,却摇了摇头?,“您啊,猜错了,我?们就是普通人,也什么大冤屈。”   余禾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人家凑热闹想?八卦,就把自己家的事随便说出来,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见?余禾不说,前?台的兴趣少?了一半。   刚巧何春花打完电话回来,余禾迎上去,和前?台打了个招呼,就跟何春花回房间去了。   余禾赶忙问,“娘,怎么样了?”   何春花现在已经是一副笑模样了,大概有娘家撑腰就是这样,底气足,人从?心底开朗起来,浑身透着股不一样的劲。   “你舅说了,家里根本不知道?这事,他啊,马上请假过来,等会儿也会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你外?公外?婆也赶快过来。”   何春花眼角不自觉舒展,显然是高兴得很,嘴上却说,“我?跟你大舅说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你大舅偏说没道?理让人家这么欺负我?们家的人。   等你外?公外?婆来了,还要去公安局一趟,你奶奶她们不是给拘留了吗,到时候去探望探望。”   说是探望,余禾一回想?起何春花说的外?婆一家人的脾气,就知道?余家人可能要不安生了。   其实何春花娘家待的红日大队比赤嵩大队要富庶不少?,不仅每年年底工分分钱多,就连大队步里都安了电话,不像赤嵩大队那?么穷破。   所以何有根这一个电话打过去,指不定下午外?公外?婆他们就能赶过来了。   余禾从?何春花嘴里听过许多有关她娘家人的话,但还没有亲眼见?过,她也很好奇自己的外?公外?婆究竟是什么模样。   还有舅妈,真?的完全不介意她们母女俩吗?   余禾是见?过她父母死后,那?些亲戚难看的嘴脸的,因为知道?养她拿不到钱,所以一个个像是对待瘟神?那?样,谁也不肯养她。   人情冷暖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余禾看着何春花喜气的模样,到底没有多说。   而?余禾的担忧在半个小时后,看见?何有根的时候,荡然无存。   何有根比何春花大个八九岁,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为常年跑货车,脸上的胡茬没有经常刮,显得很粗犷,工作服也沾着汽油,长年累月下来洗不掉成了渍,手上也黑乎乎的,尤其是指甲缝,沾染了汽油洗不掉。   他有和何春花如?出一辙的宽颧骨,一眼就能看出是亲兄妹。   何有根很爽朗,人也很高,他应该很乐观,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笑起来的时候胸腔震动,是余禾在想?象中最常描绘的父亲类型。   属于永远有一副好心态,能宽慰孩子?的好父亲。   何有根一看见?她们就很激动,“小妹!禾禾!”   他快步上前?,笑起来的时候牙齿明显,不太整齐,但是没有吸烟的坏习惯,所以不像余三贵那?样牙缝都是黑的。   何春花一看见?何有根就热泪盈眶,“大哥!”   “诶,小妹,当着孩子?的面?呢,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何有根嘴上这么说,神?情却很纵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热乎劲,这种劲头?像是田野里纵情生长的稻谷,是农村人独有的生气跟包容,他们仿佛不管在什么境遇下,都能乐观包容的生活下去。   余禾第一眼就对这个大舅充满好感,并且对其他未知的娘家人充满好感,能养出这样脾性的外?公外?婆一定有一副睿智的好性格,还有舅妈,如?果她不是通情达理的人,那?么大舅一定不会是这副模样。   一见?着人,何有根就递去了两个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笑盈盈的说,“快中午了,我?估量着你们一定还没有吃饭,刚好厂子?门口有人摆摊卖土豆饼,我?就买了两块,你们先吃了垫垫肚子?,等会儿我?带你们去餐馆里头?吃。   县城来了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吧,这可不行,难得出来,等回去的时候,别人一问,你们都吃什么好吃的啦?   你们到时候一挠脑袋,哎呀,去的时候太急,忘记出去吃顿好的了!   那?不可惜吗?”   何有根说的绘声绘色,甚至还能夹着声音假装余禾母女俩说话。   余禾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声音和银铃似的,清脆悦耳,余禾自己更是漂亮,笑靥如?花,何有根自余禾打小就拿她当亲闺女哄,正要再说两句呢,猛不丁瞧清楚了余禾的脸,一拍大腿,大惊道?:“咦,我?们家禾禾怎么出落得这么俊了!”   何春花从?打了何有根电话之后,整个人眉眼舒展,看起来就是活泛的,听见?他这么说,连忙道?,“女大十?八变,我?从?禾禾碰了头?开始就好好的养着她,估计是营养够,突然就长开了。”   何有根对余禾的印象,还停留在何春花刚把余禾生出来,小姑娘裹在布包里,闭着眼睛哭,浑身皱巴巴的丑模样呢!   哪能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想?到何春花在电话里提到的事情,在心里啐了一口,余家人,一群没人性的东西,尤其是王爱花那?个老巫婆。   当初余家他们就看中了余大壮一个人,想?着他人好前?途好,待何春花的心也真?,才把闺女嫁过去的,谁能想?到后来他牺牲了,何春花遭了那?么多罪。   当时接完电话,何有根气到不小心把传达室的木头?桌子?拍出一个咕隆。   这次肯定不能放过余家人,怎么也得叫他们好看,否则何春花她们母女俩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何有根在心里冷笑暴怒,但是面?上一点情绪都没有暴露,他一副笑模样,哄着余禾她们开心。   实在是他作为哥哥,有些事不好深说,还得等家里人赶到县城才行。   何春花她们这段时间估计过的提心吊胆,他不准备再去吓她,人总得松快松快,要不然早晚会被压的喘不过气。   何有根这辈子?虽然没有挣过什么大钱,但是对待家人一直很有责任。   余禾吃了一口土豆饼,不够油,但是味道?调的很好,这年头?就是这样,缺衣少?食,敢出来做厨子?的,要是没点真?手艺,没人会买账,毕竟没有那?么多流动人口,每一带的人都固定,不会有那?么多人可以踩雷维持生意。   虽然油少?,但是没有焦,反而?很酥脆,余禾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吃完了一个。   何春花也吃的很快,从?小何有根就会剩下吃的给她,后来到县城当学徒,没有工资,也会把食堂分的包子?特意带回来给她。   虽然包子?早就冰透了,但是上锅一蒸,那?可是白面?的包子?,里头?的菜透着油水,好吃得紧。   何有根慈爱的看着一大一小,等她们吃完土豆饼,又把人带到机械厂附近的一家小国营馆子?,他点了一盘红烧肉,一盘白面?馒头?。   何有根点菜的时候,何春花就想?拦,货车司机虽然收入比其他工人高一点,但是挣得都是辛苦钱,动不动就要跑长途到外?地去,吃住都在车上,辛苦的很,他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负担其实重?的很,一盘肉多贵啊,还是炒好的,光是想?想?何春花就心疼。   她甚至掏出自己兜里的钱就要去付钱,兄妹俩在餐馆里就拉扯起来。   何春花要把钱往服务员手里递,何有根拦住何春花,从?自己兜里递出钱去,明明是抢着付账,拉扯起来倒像是吵架。   不过,周围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可见?这种拉扯是正向的,服务员也很有眼力见?的收了何有根的钱。   兄妹俩这才重?新坐下来。   虽然吃红烧肉有点奢侈,但是很符合他们的消费习惯,进餐馆吃饭本来就贵了,要是点的绿叶菜,那?平时在家里就能吃,何必特意下馆子?。   既然下馆子?,肯定要吃平时吃不到的,所以红烧肉是首选。   因为开在机械厂旁边,工人比较多,所以吃的其实份量很足。   这年头?因为少?见?肉味,所以不像后来那?么爱吃瘦肉,大家都觉得肥肉才是好东西,都是白花花的油水。   换成在现代的时候,野猪肉一斤能比普通猪肉贵个两三倍,大家觉得野猪肉更有营养,而?且常常在山上跑,所以肥肉少?,有嚼劲。但是这个年代不一样,野猪肉太瘦,反而?卖的便宜,猪都是可着往肥养。   这盘红烧肉炒的浓油赤酱,味道?特别好,但是吃进余禾嘴里就不太一样了。   肥肉太多,而?且味道?虽然好,可以香料用的少?,没盖住猪的腥臊味。   余禾一咬下去,就是肥腻的油花在嘴里爆开,紧随其后的是猪骚味,然后才是迟来的调料味道?。   她下意识蹙眉,不像另外?两个人,满脸都是品味到肉味的幸福。   何春花不舍得吃,吃了一块就假装聊天,想?让另外?两个人能趁机多吃一点,她道?:“不愧是城里的餐馆,做的就是好吃,这肉多肥啊,要是我?们自己去买不晓得多贵呢。   我?也就过年的时候舍得买块肉给我?姑娘打打牙祭。”   嘴上这么说,何春花反倒是想?起了余禾的终身大事,她觉得杨怀成这小伙子?品行好,但是他家里可还被批判着呢,万一将来余禾嫁给他受连累怎么办?   在何春花心里,余禾最好的归宿就是让何有根在机械厂物色一个好人选,得是职工,男方父母最好也有工作,到时候余禾就享福了,要是也能混一个工人身份就更好了,光想?想?何春花就觉得美。   可惜余禾跟杨怀成正谈着呢,杨怀成又是有心的,她们家出了这事,他忙前?忙后的,叫何春花看来也是在不忍心。   这么想?着,她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虽然惦记着肉味,可也没忘记自己姑娘。   她满怀母爱的转头?准备关心闺女,就看到余禾鬼鬼祟祟的盯上了最瘦的一块肉,还对着瘦肉上头?的肥肉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   知女莫若母,何春花怎么可能不知道?余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腔母爱因为闺女不爱吃肥肉的矫情化作一声吼。   “要死啦你,这么香的红烧肉也不晓得往肥里吃,我?怎地生出你这么个傻姑娘。”   嘴上讲的欢,何春花到底是没扭过闺女,帮她把肥肉扯下来,放进自己碗里,何春花看着沾到油花的手还不舍的在嘴里含了一下。   余禾这种行为,落在父母眼里,大概就是吃鸡头?把里头?的脑脑给扔了,尝小银鱼罐头?,结果只吃里面?的豆豉,不吃小银鱼,啃鸭爪只啃手指甲,不吃掌中宝……   总之就是不会吃,又浪费又可惜。   做家长的总有一种想?把好东西都往孩子?嘴里塞的念头?,何春花就是这样,所以她发现余禾这些怪口味之后,总要起个仰倒,然后心疼。   心疼好东西没进闺女肚子?。   余禾可还不能体会何春花这种奇怪的为人母的心情,她这时候也能学着舅舅何有根的吃法,把白面?馒头?从?中间撕开,把带水汁水的肉夹在里头?,咬一大口,那?味道?好的哩,能把舌头?咽进肚子?。   余禾也学何有根大口吃大口咽,结果动作意外?对上,舅甥俩一对视,即便余禾没有关于这个舅舅的记忆,身体中也涌现出一种奇异的名为血缘的牵绊,让两个人亲近了起来。   余禾惊异于这种感觉,而?何有根则大笑起来,开始替余禾向何春花开脱,“小孩子?嘛,口味和大人不一样有什么奇怪的,你呀,冲她发什么火。”   何有根这么一说和,何春花不再念叨余禾,虽然一开始何春花就没生气,就是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习惯了,老爱絮叨,生怕孩子?受了一点亏。   等到快吃完的时候,何有根把剩下的两块肉夹到余禾跟何春花的碗里,他自己扯下一块馒头?沾住盘子?里的肉汁,这种吃法把盘子?表面?吃的干干净净。   没办法,难得能吃到肉味,谁舍得剩下一丁点。   大快朵颐之后,何有根把母女俩送回了招待所,他也跟着进房间看了看,发觉她俩的生活环境还可以,至少?在住的方面?没有受太多委屈,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   这之后,何有根也没去上班,他直接请了两天的假,怎么着也得把妹妹的事讨弄清楚,否则真?以为何家没人了。   何有根一个大男人,这些年没见?,虽然还是疼妹妹,但到底不比以前?有话说,待了一会儿,问了些生活上的问题之后,就提出要下去抽烟。   何有根猫在招待所旁边的墙壁上,蹲着抽起了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墙面?堆满烟蒂,他脚上穿着解放鞋,眉宇透露着疲惫,手托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更多的,应该是对妹妹和外?甥女的担心。   婆家人都是这副德行,不说过去多苦,就说将来应该怎么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呢。   一晃就到了下午,日头?挥洒金色光晕,不热不冷,坠坠有如?乌金。   余家人先一步进县城,他们一来就直奔余成龙工作的纺织厂。   余三贵想?直接跑到门卫那?去问,可是张招娣有点不愿意。   “爹,现在工人都在上工呢,我?们会不会影响成龙,万一害他给领导说怎么办?”   余三贵不大高兴,他是一家之主,张招娣一个儿媳妇竟然对他的做法有意见?,马上虎住脸,不大高兴的道?:“咋个了?我?当爷爷的问一问孙子?还不成,难道?我?会害他?”   张招娣见?公公生气,马上缩了缩脖子?,她敢欺负何春花,不代表她敢挑战身为一家之主的公公的权威,她毫不犹豫的服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   余三贵不耐烦的打断,“好了好了,我?们家好不容易供出他一个高中生,又进厂做工人,前?途好着呢,能有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余三贵不再解释,也懒得理张招娣,直接敲了门卫的窗户,“诶,同志你好,我?找我?孙子?。”   在经过一系列解释之后,门卫算是知道?了他们的来意,看他们拖家带口来找余成龙,答应进去帮忙喊人,但是他们人得在这等,余三贵千恩万谢的应了。   而?在余三贵根门卫说余成龙是他孙子?的时候,刚好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经过,因为余成龙三个字而?有所停顿,目光从?上到下打量起了余三贵,还有站外?面?等的余秀兰跟张招娣,她睨了一眼,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嗤笑声,抬头?挺胸的扭着腰离开。   余三贵却被看的很不开心,那?女人的眼神?摆明了瞧不起人,偏偏这里不是赤嵩大队,是别人的地盘,他们家又有麻烦事,不好跟人起争执,只好咽下这口气,一直到余成龙跑过来的时候,余三贵都铁青着脸。   看见?生龙活虎,还穿着体面?工人装的余成龙,余三贵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成天板着的脸也有了笑颜色。   “成龙啊,这一身衣服穿的精神?,不给咱余家丢人!”   余成龙却不怎么高兴,他还在上工呢,因为自己是临时工,本来就不招组长待见?,要不是因为攀上了叶晓雨这个副厂长千金,组长到今天都能不给他好脸色。   他都可以想?想?,等自己回去以后,组长又要晃悠到自己身边说哪些指桑骂槐的话了。   但来的人毕竟是自己的爷爷,等将来娶叶晓雨的彩礼还得家里帮忙,所以他耐下性子?,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爷爷,您跟妈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是要带什么东西给我?吗,得快点,要不然我?跑出来太久组长要讲的。”   早在余成龙出来的时候,张招娣就凑过来了,她一眼不落的看着自己儿子?,目光慈爱,闻言恨不能马上让儿子?回去,生怕影响到他工作。   倒是余秀兰站在后面?,离他们都有两三步远,像个局外?人一样,她掩住心头?的冷笑声,暗讽道?,估计余成龙现在已经和副厂长千金勾搭上了,这个吃家里,趴着家里吸血的东西,很快就要找家里要钱了吧。   这辈子?可不比上辈子?,她奶她爸都给拘留了,也不知道?女方家听到消息会不会后悔。   当初驼背叔没送成信就是余秀兰在捣鬼,她偷偷松了驼背叔车上的轮胎,害得他半路上摔了,要不然好心人把他搬回来,恐怕现在还在野地里躺着呢。   余秀兰费了大功夫,就是为了逼何春花嫁出去,到时候余禾也会捏在自己家手里,余禾比她漂亮,勾搭得姚望伟心痒痒,到时候肯定愿意花大价钱娶余禾,那?么她这辈子?就可以逆袭,避免悲惨命运。   结果余禾竟然跑去报案了,害得事情完全不按她的计划走。   虽然挫败,但是在见?到余成龙的这一刻,余秀兰又畅快起来,比起对余禾的嫉妒,她同样厌恶余成龙。   凭什么她是女孩就要被牺牲,做余成龙的垫脚石,他们的好日子?要踩着自己的身体爬上去?   余秀兰平等的讨厌余家的每一个人,巴不得他们都去死,也就是对张招娣有点感情,但也厌恶张招娣的懦弱偏心。   余成龙还不知道?余秀兰在谋划着要毁掉他的大好姻缘,他现在正接受余三贵带来的爆炸性消息。   “成龙啊,你那?个不要脸的婶婶害苦了我?们家人,她把你奶奶给告了,害得你奶奶和爸都被拘留了,我?们家也被人砸了,她们逃到县城找不到人。”   每一个字都恍若惊雷,引得余成龙目眩头?晕,站都要站不住,家里这种境况,他的婚事怎么办,别说筹彩礼了,说不定还会成为他政审上一辈子?的污点。   余成龙嘴唇失了血色,险些站不住,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立刻抓住余三贵的手臂,“我?、我?知道?何春花她们藏在哪里,我?带你们去找她,把奶奶跟爸放出来,她们凭什么这么做!”   余三贵他们跑来县城,本来就有让余成龙帮忙找人的意思,结果没想?到现在直接得到了下落,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快快快,带我?们去,免得她们跑了。”余三贵老骨头?一把,整个人却激动起来。   倒是张招娣,很是担心,“成龙,你还在工作呢,要不然和我?们说说地址,我?们自己找过去。”   余三贵脸马上垮了下来,凶着神?情骂道?:“你能耐是不?县城的路你熟吗,到时候兜一圈子?没找到,人跑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自从?挨了田家人那?一顿打,后槽牙也少?了一颗之后,余三贵的脾气暴躁了很多,他脸上还带着被人用脚踩出来的淤青。   余三贵原本还算沉得住气,可他是顶顶好面?子?的人,被外?村人围着打,一身伤,老婆儿子?被关进公安局,小儿媳也敢忤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把老东西的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   人最在乎的东西就这么措不及防的没了,能不爆发心理阴沉就怪了。   张招娣本来就怕这个公公,被他一骂更不敢说话了。   要是别的事,余成龙一定不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但是这件事不一样,牵扯到了他的将来,容不得忽视,所以余成龙拿出十?分积极热切的态度,“没事,我?去请假,这事更重?要。”   余成龙急匆匆回到工作岗位请假,然后跑来跟余三贵他们汇合,一群人着急忙慌的赶向招待所。   余秀兰因为厌恶余成龙,原本态度恹恹,但是知道?能给余禾难堪之后,人也打起了精神?。   他们赶到招待所,就逼问前?台余禾他们的下落。   打人的面?相跟找人的是不一样的,一看他们几?个都是怒气冲冲,前?台很快察觉到不对,也不肯说房号,就是打量着他们,“你们干什么的?有没有证件,我?这可是招待所,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信件不能随便出入。”   余成龙还算体面?,但他也没带个工人证之类的,只好放轻声音,然后,自己看起来可信一点,“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余禾跟何春花的家人,家里出事了,我?们来找她们。”   如?果不是一开始他们凶相毕露、气势汹汹的话,这个解释前?台也许会相信,偏偏有刚才那?一茬,前?台这些年在招待所南来北往的人见?过了,可以说阅人无数。   她当即说道?:“成啊,你拿出证据,你们家出什么事了,证明是家人的证明呢?”   一时间余成龙还真?编不出来,他额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别看他们是一家,而?前?台却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可她是本地人,最不怕这些弯弯绕绕,立马严肃着脸,“赶紧走!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余三贵可不想?这么被赶走,也跟着硬气,“你个女同志什么态度,凶巴巴的怎么为人民服务?”   前?台也被说出了火气,大声了起来,“我?就是这样怎么了?有本事你去投诉我?啊!乡巴佬,裤子?上的泥都没洗干净,也敢到城里充大尾巴狼!”   两边对峙的时候,刚巧余禾下来透气,她准备出去买瓶汽水解渴,县城里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是店可比大队里多,不像大队有钱都买不到吃的,去供销社还得坐板车跑到公社里。   因为杨怀成不吝于花钱激励她学习,又怕她在县城没钱花,临走前?拍了,很多花花绿绿的钱票,所以余禾可以背着何春花平时悄悄买瓶汽水,或者虾条什么的,多少?让余禾找回了点快乐。   要不然这贫瘠的生活过久了,也没有手机电视,人真?的能被逼疯。   结果没想?到一下来就直面?余家人,他们貌似正和前?台起冲突,所以目光齐刷刷移向余禾的时候,就像狼一样,恶意满满。   余禾下意识退后一步。   张招娣仿佛狼瞅见?猎物,张脚就要往前?冲,眼看冲到了余禾面?前?,余禾正准备往旁边一躲,就看见?张招娣和中邪了似的停下来,而?且脸颊抽搐,面?目扭曲,好像很痛苦一样。   下一秒,张招娣整个人向后一倒,也让余禾看清楚了她身后站着的人,是一个满头?银发,耳朵戴着两个圆素银耳环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着斜襟黑色大褂,脚好像比一般人小,人也不高,说不定没有一米五,可人却很精神?,她拽着张招娣的头?发,流露出身经百战的气息,中气十?足的大喊,“不长眼的东西,当着你奶奶的面?敢欺负我?外?孙女,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老太太用力一拽,硬生生把张招娣的头?发薅下一大把,就这还不够,老太太秉持趁你病要你命的信念,在张招娣因为拽掉头?发面?容痛苦扭曲的时候,直接跨坐到张招娣身上,哗哗两个大耳朵巴子?,响亮到外?头?的过路人都咧着脸,觉得牙疼。   张招娣还想?挣扎,意图掀翻老太太,结果一个穿蓝色波点土布衣裳的女人冲上来,按住张招娣的胳膊,直接上手掐起来,“你敢欺负我?外?甥女,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吧,小贱人!”   老太太和中年女人对付张招娣呈现前?面?夹击之势,以至张招娣毫无反手之力。   至于其他几?个人,也都自顾不暇。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什么时候来的,总之让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冲上来开打了。   和余三贵推搡的老人跟他打得不相上下,但老人更高一点,隐隐约约占上风。   余秀兰也被一个姑娘薅头?发,那?姑娘国字脸,跟掐张招娣胳膊的中年女人很像,尤其是打架发狠的神?态,那?叫一个利索泼辣,看着就知道?是母女,她骂人嘴皮子?也利索,“不要脸的贱蹄子?,敢欺负我?姑姑一家,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天天腆着张脸,装腔作势欺负人,我?呸!”   虽然是个年轻姑娘,但她骂人是真?吐口水,直接吐余秀兰脸上了,打起架来净往阴招上使,打得余秀兰毫无反手之力。   而?围着余成龙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又高又壮,何家人标志的国字脸,看着就正气惹眼,那?是压着余成龙打呀,另一个虽然眉眼也像何家人,但是又黑又矮,眉眼倒是有何家人都没有油滑精明,一边打架,一边还有空喊,“欺负人啦,逼死人啦,这家人欺负我?姑姑孤儿寡母,要逼着寡妇上吊,次亲孙女嫁人吃绝户啦!”   整个场面?十?分混乱,但是又非常整齐的呈现出何家人压倒性胜利。   也许是动静太大,何春花跟何有根都被引了下来,何春花看见?这场面?先是一愣,然后道?:“爸,妈,嫂子?!”   随后冲进战局,配合着亲妈跟嫂子?大打出手。   见?识到这彪悍的场面?,余禾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王爱花这么彪悍,当年还能输给何家人,这么多年不敢随便为难何春花。   任谁被按在地上扇巴掌,头?发硬生生薅断,身上全是掐出来的瘀伤,都能心理阴影很久吧……   这战斗力,委实厉害。   余禾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打架应该不太行,所以只能制造点经济压力了。   她混进战局,假装害怕,趁着推搡间,不经意的把余成龙推向一旁的发财树,结果顺着惯性,在没人推的情况下,余成龙又撞上旁边的玻璃木门,直接把门也给撞倒了,玻璃碎了一地。   余禾给旁边的何家表姐使了个眼色,然后假装被推出去,随便往脸上身上抹了点不知道?是余家哪个人伤口上的血,头?发乱七八糟,隔着玻璃往地上一趴,泪珠就滚了下来呀,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来人哪,上门夺财吃绝户啦!” 第34章   因为招待所里的热闹, 本来就吸引了不少过路人,余禾躺下来这么凄美的一喊, 很有?各种样板戏里旧社会中被压榨的少女神态,汇集起来的人自然?就越来越多。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原本余家被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余家人不管不顾才对,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否则他们也不会进县城来找余禾闹。   但偏偏余禾更果断, 更不怕陌生人的目光,竟然有勇气在大庭广众下演戏,加上先前被何家人压倒性的厮打, 气势早早被打压下去。   一时间?,看着余禾凄凄惨惨做戏的样子,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   这也就给了余禾更多的机会。   她?用袖子遮住脸,呜呜咽咽就开始哭。   虽说先前是何家人打架站了上风,但是打架这种事嘛, 肯定不是我比你厉害, 我就毫发无伤的,但从表面上看,因为何家人都掐架的能?手,余家人更多伤在衣服里面, 所以看起来都一样的狼狈。   所以这种场面, 围观群众也很难判断谁更过分。   但是没关系, 围观群众分不清,余禾可?以。   娇娇美美的小姑娘, 又水灵,看着才十七八岁, 光是瞅上一眼,就能?叫人心?里胜出无限怜惜,更别提她?时不时抽噎,用袖子擦着眼泪。   人对美和弱势的事物是会下意识偏爱的,余禾则两?样都占据了,她?牢牢占据了围观群众的同情心?。   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热心?的朝余禾喊,“小姑娘,你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咋个回事,同我们说说,我们也好给你做主。现在可?是新社会,这是在城里,保管不叫你受剥削,被人欺负哩。”   余禾哭得更大声,看起来好不可?怜。   现在的城里人还?不像后来那么冷漠,因为年代的原因,大部?分人还?是很热心?的,最爱评一评这种欺凌弱小的事。   余禾放下袖子,鼻子通红,配上白腻的雪肤,更加显得泫然?欲泣,柔美动人。   那说话的大妈看着余禾的模样更心?疼了,倒是很仗义的滩了浑水,走上前把余禾扶了起来,余禾一副伤了脚的痛苦样子,斜靠在大妈手上,轻声说了句谢谢。   顶着这张脸,硬生生让大妈的心?里出了怜惜之外,又多了无限好感。   大妈明明另一边手还?挎着菜篮子,这时候也不肯走了,一身膘肥的肉往那一站,给足余禾安全感,斜眼瞅了打完架的两?群人,说话掷地有?声,“小同志,你大胆说,有?大妈和这么多同志在呢,我们给你撑腰受了委屈大声说出来,肯定不给他们好过。”   余禾这才点点头,她?慢慢把脸抬起来,看清了余禾全貌的不少围观群众都在心?里一颤,乖乖,这小姑娘也太漂亮了吧,该不会这群人就是觊觎她?的美貌,要强取豪夺不成,以往不少宣传戏里就有?这样的桥段。   地主老爷看上佃农家漂亮的女儿,就要强抢民女,祖国的老百姓和地主阶级就像是出厂设置里的不合,两?拨人有?天然?的利益冲突,尽管这时候没有?了地主阶级,可?这份痛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散的。   想?入非非了一回,围观群众心?头的怒火成功被调动起起来,如果余禾等会儿说的真是这种桥段,恐怕余家人能?被愤怒的群众用石头活生生砸死?。   余禾当然?不会说这种老套的桥段,她?只是把余家人怎么迫害她?跟何春花两?个烈士遗孀的过程,一波三折的说了出来。   这下关键词又集齐了。   烈士遗孀、恶婆婆、孤儿寡母逼迫改嫁、吃绝户、重男轻女卖孙女……   这里头简直要素过多,就算是唱戏也不敢往里面编排这么多,看着余禾那张脸,还?有?张招娣她?们一脸凶相?的样子,大家伙基本都信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时间?,群情激愤。   “太不要脸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好人没好报,应该把这群人送去公安局,做一辈子的牢!”   “唉,现在都新社会了,怎么还?有?人被压迫呢……”   “打死?他!恶毒的妯娌,谁家闺女去了这种人家都要倒大霉的!”   “滚出去!滚出去!”   “不许在新社会欺负人!!”   “这家人丧了良心?,狗都不如!”   ……   不少人骂的很脏,而最早扶住余禾的大妈,一身彪悍的腰肉,站起来像是柱子一样踏实,在听见余禾的亲生父亲牺牲了,她?跟何春花还?要被迫害,何春花反抗无效,只能?选择上吊自尽的时候,大妈已经是热泪盈眶。   明明大妈看起来很胖,可?不知?咋地,风风火火的模样愣是有?两?分飒爽。   她?直接搂住余禾,眼睛瞪得老大,义正言辞,“好娃娃,苦了你,大妈当年十几岁就跟着长征,就是因为乡下人欺负我爹走的早,吃了绝户,逼死?我老娘,今天咱看到这是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大妈直接站到余三贵面前,肃着脸像是能?吃人一样,横眉冷对,“没心?肝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当爹的,儿子牺牲了还?迫害儿媳妇跟孙女,我告诉你,你们必须去公安局给个交代。”   张招娣一开始是被群情激愤的群众唬住,不敢开口说话,现在看到一个肥婆还?跑出来指指点点,而且要不是她?出头,说不定余禾还?扯不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张招娣拿出撒泼的架势,叉着腰吼,“关你屁事,我家的事和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有?什么关系?”   大妈一只手还?挎着篮子,腰间?的肥肉挤住篮子,脸上的横肉,因为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她?看起来就是个胖点的家庭妇女,可?是面对张招娣的撒泼,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一股压倒性、不可?相?比拟的气势。   “巧了不是,咱在县妇联工作,专管欺负妇女儿童的事,你们家的事刚好是我管的范围。”   张招娣没想?到随便?骂一个人就能?骂倒硬茬子头上,有?赖于这年头妇联工作做的好,张招娣虽然?在大队里,可?大队也有?那么一两?个妇女担着妇联的虚名,就是不咋管事情。   可?县里头的妇联可?不一样,人家是真干事的,张招娣都听说过不少。   之前靠山那块的一个公社,不知?道哪里来的歪风邪气,因为常年重男轻女,导致那边全是大光棍,这时候又穷,娶老婆不容易,所以他们开始去人贩子手里买年轻姑娘做老婆,听说还?有?大学生呢。   结果就是县里的妇联听说了,人家联合公安局进行解救,不知?道咋回事,被那边的人发现了,拦着不让走,还?有?说走可?以,得交钱的,那县里的干部?能?跟你妥协嘛?   县妇联这边直接往上报,硬生生闹到省里去,省里的大领导发话了,那些不让被拐妇女走的,不叫百姓,明明就是人贩子的下家,是帮凶嘛。   于是命令直接下来,去的公安一个个腰杆子别木仓,不让走是吧,带你们看看人贩子是怎么木仓毙的,把人全都抓起来。   现在不是这群人让不让被拐卖妇女走的问题了,是你们作为同谋自己能?不能?被放的问题。   但要是认错态度良好,当初买了人家妇女花了多少钱,就再?花双倍的价钱把自己赎回去,钱就当是给被害人的精神损失费。   荷木仓实弹的来这么一下,好家伙,那一个个都配合的不行。   之前还?敢拿着什么锄头之类的武器,一整个村一整个村的围着来解救的公安,现在就差抱着裤腿喊冤枉了。   至于那些藏着掖着的,也不怕,人大领导说了,只要主动揭发哪一家有?买卖妇女、藏匿被拐妇女事情的,那就奖励,奖励多少呢?   当初买受害者多少钱,我们就奖励揭发的人多少钱,至于钱哪出,当然?还?是买家出。   能?出的起钱买媳妇的,说明都不是最穷的,最穷的连买媳妇的钱都没有?。这么一闹,木仓毙了好几个,那边几个大队好几家为了钱反目成仇,不少人还?坐了牢。   不留情面的雷霆手段之下,拐卖妇女的事情基本没再?发生,风气直接一清。   这是闹得可?大了,十里八乡都知?道,宣传的非常到位,也算是震慑其他公社的人。   因而一听见胖大妈是县妇联的,张招娣吓得腿都软了。   所以说,什么村里默许的规矩,说到底,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的好听,心?里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犯法的,是不对的。   张招娣可?没空管这些,她?脑子还?想?着之前拐卖妇女的那个公社的下场,现在整个县下辖的公社大队,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要是他们家也被抓了典型,将来可?怎么做人,她?儿子还?有?打好前途,闺女还?没有?嫁人呢。   求饶的话当即就要说出来。   别说张招娣,就是余成龙跟余秀兰的脸也都白了,显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不能?闹大,否则就完了。   这次贸贸然?跑来找余禾,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当真是失策。   在他们面色惶惶的时候,余禾把每个人的反应都扫进眼底,微不可?察的弯了弯嘴角。   下一刻,她?又是先前可?怜兮兮、灿若春华的娇柔小姑娘模样,只见她?拉住胖大妈的袖子,下巴尖尖的,看起来又可?怜又懂事。   “我、我和我娘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可?是没想?到爷爷跟婶婶,还?有?堂哥堂姐会打上门,外公外皮他们也是为了保护我和娘,我受点伤没什么,可?是还?连累了别人,害得招待所也也一片狼藉,我真的……”   余禾的眼泪积攒成大大的一颗,快速从面部?滑落,看起来美极了,又委屈极了。   “我真的很愧疚,影响到了别人。”   围观的人听见余禾说的话,都不由得摇摇头,愈发怜惜余禾,怎么会有?心?地这么善良的小姑娘呢,明明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想?着别人,有?一颗琉璃般澄澈的心?。   人们看戏总喜欢看主角历经磨难,仍旧保持一颗初心?,甚至在最后,还?会原谅那个害得主角凄凄惨惨的坏人,真善美的人往往符合老一辈的看戏审美。   余禾很清楚,所以她?也这么演下去了。   果不其然?,赞扬声一片。   余禾已经完完全全占据了上风,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视角,余禾朝着余秀兰挑衅一笑,明明眼睛弯弯,笑容甜美,菩萨一般的长相?,可?这个笑容,却让余秀兰胆颤,甚至心?里生出无边怒火。   亮出身份以后,算是成为了主持大局的人的胖大妈,这时候也叹气摇头,她?显然?也是被余禾的纯澈感染到了,但说出的话却不像别人一样,光夸她?好,而是道:“恶人之所以成为恶人,在于他们做出的行为本来就不可?原谅。   他们这么伤害你,如果你不反击的话,我们这些人不在了以后,你的爷爷奶奶还?是会欺负你的。   小姑娘,你得自己立起来,别怕他们,让他们得到该有?的惩罚!”   余禾没想?到这个胖大妈不仅仅是多管闲事,她?的看法也和其他人不大一样,竟然?不是单纯的夸她?,而是为这种性格感到担忧。   这一刻,余禾相?信眼前的胖大妈一定是妇联里很好的工作者,即便?她?其貌不扬,但她?的性格比金子还?闪耀。   余禾一时间?有?些犹豫,她?语塞的没有?说出本来就准备好的话。   余禾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和善软弱的人,但是别人不知?道,恐怕等回去以后,这个大妈想?起她?都要担忧的叹口气。   在余禾踌躇的当口,她?表姐何莲莲当仁不让,正义凌然?的开始说,“余家人和我姑姑表妹的事情先不说,但是今天他们主动寻衅,弄坏了招待所的这么多东西?,总该先赔给人家。”   余禾仿佛回过神一样,她?也跟着点点头。   余三贵和张招娣他们从胖大妈亮起身份开始,就已经吓得不幸,听见她?们这么说,恨不能?立刻把钱赔了,然?后赶紧走,免得被抓典型。   余成龙则更害怕一点,他自己就是纺织厂的工人,万一有?什么熟人把他给认了出来,到时候往工厂里一传,他还?要不要做人了,到时候别说叶晓雨,就是这份临时工的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看余家人也是一副很愿意同意的样子,胖大妈干脆好人做到底,继续主持公道。   她?找来因为不再?打架而停下来看戏嗑瓜子的前台,让她?当场统计今天招待所的损失,直接让余家人陪,要是赔不够,那就写欠条,等回头再?把钱赔回来。   胖大妈严肃起来的时候,就算穿的土里土气,其貌不扬的打扮,也很有?干部?的气质,前台不自觉的就开始按她?说的做。   开始一个个的数打坏的东西?,细致到花盆里的花值多少钱。   这么数了半天,得出一个数目,是八十块钱。   说来也巧,刚好就是王爱花她?们把何春花强行改嫁之后得到的彩礼钱。   数目一模一样。   这在当时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张招娣就算一开始被压住了,现在因为这笔巨款也很是不服,直接气愤的大喊,“我说你想?坑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收敛收敛,要点脸成吗?   八十块,你怎么不去抢呢,不就是几个花盆跟桌椅吗,我就不信有?这么贵!”   前台一直就讨厌张招娣,被一通挤兑,心?情更是不好,冷笑一声说,“自己穷就敢随便?攀扯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们除了花盆椅子,还?把门给砸坏了,我们的门可?是刚装的玻璃门,贵着呢,只找你们要了半扇的钱,已经够公道了,再?讨价还?价,我去公安局报案!”   故意害得余三贵把门撞倒的余禾挑了挑眉,看着张招娣歇斯底里的样子,深藏功与名。   眼看还?要吵下去,胖大妈站了出来,“好了,不要吵了,再?吵下去不会有?结果的。   这样好了,同志,你们招待所的门既然?是新换的,肯定有?记账吧,拿出来一看,不急一目了然?了?”   胖大妈不愧是常年在妇联做工作的人,一眼就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前台依言找出了记账的本子,购买大门一百二十块的记录清清楚楚的写在账上,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顶着胖大妈虎视眈眈的目光,还?有?前台趾高气昂、一言不合就要报案的挤兑话,余三贵做出了决定,“招娣,带了多少钱,先给她?。”   张招娣掏空口袋,一共才十块钱,余三贵的目光又落在余成龙身上,余成龙拿出了四块钱,然?后就一摊手表示自己没钱了,其实他另一个口袋里还?有?七块钱,但是他在县城里生活,不像在乡下,有?土地就能?吃饱,他还?要应付叶晓雨,不可?能?把钱都拿出来的。   余三贵自己有?掏出了五块钱,凑在一块,拢共就十九块,前台满脸的不高兴,接钱的时候还?咕哝了句“穷鬼”。   之后余三贵黑沉着脸打了欠条。   招待所的事情总算是了了。   余三贵他们也没有?了再?逗留下去的心?情,一个个的都想?走。   再?经过余禾身边的时候,余禾背对着其他人,对余家人做了一个口型。   别人或许没看明白,可?时时刻刻盯着余禾的余秀兰看的清清楚楚,她?的口型说的分明是,“后会有?期。”   配上余禾当时目光纯澈的笑容,只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定还?有?后招。   余秀兰在心?里发出警报,绝对绝对,不能?让余禾好好活着,否则她?就不能?好好活。   余禾!余秀兰回过头看了余禾一样,把她?的名字跟样貌牢牢记在脑海里。   她?跟余禾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赢。   今天赢得是余禾,她?要灰溜溜的离开,但以后,可?不一定了。   在余家人离开之后,胖大妈没有?立刻走,她?主动跟余禾道:“我就在县妇联里面工作,在县政府大楼的三楼,左数第二间?办公室,将来如果你还?遇到了她?们的刁难,可?以来找我。”   余禾牢牢记住,点头应下。   胖大妈这才离开。   等到围观的群众都散的差不多以后,何家人也没有?立刻拉着何春花母女俩上楼,而是帮忙收拾起了遍地狼藉。   尤其是那一地的碎玻璃,总不好全让前台一个女同志收拾。   原本前台就对余禾很有?好感,何家人跟余家人的行为一对比,前台的心?偏得更厉害了,“要我说啊,你们就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那家人,逼做寡妇的儿媳妇改嫁,这叫什么事嘛。”   她?找的是余禾的舅妈钱红,钱红随便?应付了两?句,也没把她?的话当真,都是陌路人,能?关心?到哪一步,还?不都是看热闹吗?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余禾她?们一起上了楼,大家坐在一块聊天。   余禾的外婆吴贵兰坐在床中间?,一只手握着余禾,一只手握着何春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哪有?刚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彪悍模样,此时此刻,她?就是一个担心?女儿和外孙女的老人家。   吴贵兰的手是单纯的农妇的手,指甲里头有?洗不掉的污泥,手上的茧子厚厚的像是能?刮人,皮肤也皱得一点弹性都没有?了,褐色的皮肤上是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但这样的吴贵兰,却让人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温暖跟安心?。   外公何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抽起了烟。   舅妈跟舅舅分别坐在了床的另外两?边,而表哥表姐们则是站着。   整整齐齐的一家人,把招待所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刘念青过来帮忙倒水,被外婆连连说了好几句好孩子之后,也安静的退到一旁,不打扰他们一家人许久。   在长久的沉默,和不断散开的烟雾中,吴贵兰开口的第一句就红了眼眶。   “春花啊,日子再?难也得往下过,你咋滴想?到了上吊自杀……这是最没用的做法,将来到地府里都投不了好胎的。”   “娘!”何春花一边手捂住嘴巴,哭出了声。   “我跟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要是走了,我们老俩口咋活?”   何田抽着烟的沉默声让压抑的氛围被推到了顶峰,何春花再?也忍不住,她?跪在地上,朝着吴贵兰磕头,眼泪跟开了的水龙头似的,哗哗流。   “娘,我晓得错了,当时鬼迷了心?窍。再?没有?往后了,将来日子就是再?没活头,想?着您二老,还?有?我闺女,就是咬着牙也得把日子过下去。”   何春花跪下去的时候,吴贵兰没拦,她?就是哭,枯瘦的手擦着泪。   只当何春花真心?诚意的认错,说自己将来不会再?自杀的时候,吴贵兰把眼泪咽回去,才抬手把何春花扶起来,“诶,这才对嘛,娘知?道你日子过得苦,可?谁的日子不哭,总得熬,熬过来日子就好过了。   你男人死?的早,可?怜你一个人拉扯大禾禾,婆家人都是恶狼,可?好赖你还?有?亲爹亲妈啊?   我老俩□□着,就是出去讨饭,也能?给你要回一口吃的,养着你跟我外孙女,你寻死?做啥,这不是成心?要割你爹你娘的心?窝吗?”   何春花被吴贵兰强行从地上扯起来,人还?在哭,哭得不成样子,哭这些天受的委屈,哭这些年的难处,见着了嫁人,往日不当一回事的情绪喷涌而出。   她?眼泪鼻涕直往下掉,“娘,爹,女儿不敢了,不敢了,您别这么说,这么说才叫女儿把脸往地上踩啊。”   娘俩哭成一团,旁边的钱红也跟着抹眼泪。   站着的三个小的,虽然?没哭,可?没一个人的脸色是好的,眼前人是他们的亲姑姑,被人家这样欺负,谁心?口不是梗着一口气。   余禾也抱住吴贵兰,她?安慰她?们,“娘,外婆,别哭了,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们报了案,肯定能?给他们一个教训。   将来不敢再?欺负我们。   等我工作了,会好好孝敬娘,孝敬外婆,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哪来的那么多苦。”   余禾一声声安慰,可?算把吴贵兰母女安慰好了。   一直抽着烟的外公何田也悄悄擦了眼泪。   吴贵兰用粗糙的手把何春花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一点也不嫌弃闺女,她?自己吸了吸鼻涕,也不哭了,“好了好了,多久才见一次面,光知?道哭,在小辈面前多丢人呐,都别哭了,大家要高高兴兴的,这次春花没出事,之后再?有?什么事,还?有?我们呢。   我倒要看看,有?我吴贵兰在,谁能?欺负我女儿跟外孙女。   哼,你们之前不是说王爱花这个老妖婆被拘留了,是能?看望的不是,下午我就去会会她?。也就是趁我不在,才敢欺负你们,等她?放出来,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吴贵兰说的气势汹汹,这回有?变成余禾初见时那个彪悍泼辣的外婆了,哪有?半点心?软的迹象。   其他的何家人一个个也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起来。   余禾算是看明白了,在何家,说话做主的可?能?并不是外公,而是自己这位略微小脚、瘦巴巴凶得不得了的外婆。   她?的舅妈钱红看起来也很生气,“真以为我们何家的女儿可?以随便?欺负吗?春花,你别怕,真要是闹翻了,就搬来我们这住,你大侄子光宗已经安排到机械厂当技术工学徒了,到时候家里能?空出一个房间?,你跟余禾可?以住那间?。   我们家不算富裕,但一口热乎饭总是有?的。”   不管这位舅妈说的时不时真心?话,能?在这种场合下力挺,而且主动提出让小姑子跟外甥女会娘家住,绝对算是可?以了。   这事甚至不是舅舅主动提的。   余禾总算明白为什么何春花总是向她?念叨何家人,甚至还?能?在最危险的时候,相?处通过自杀来把她?交给娘家人管的办法。   因为娘家人确实太可?靠,在同样农村的家庭里,他们家有?两?个工人,这个家底绝对算殷实了。加上全家人都通情达理,如果她?真的去了何家,一定会过得很好。   至少比待在余家好千倍万倍。   说来很奇怪,旧习俗里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说什么如果跟着母亲改嫁,那么只有?母亲一个亲人,就不会有?人再?爱她?。   这话完全忘记了母亲也有?亲人,母亲的亲人同样是她?的亲人。   不是所有?的爷爷奶奶家的亲人都可?以算亲人。   余禾坐在那,一只手被外婆吴贵兰握着,另一只被舅妈钱红握着,她?看向余禾的目光救和看女儿一样慈爱。   钱红摸了摸余禾的后脑勺,关怀的说道:“再?说了,我们禾禾越长越好看了,将来还?可?以让你舅舅物色一个好人家,我们嫁到县城去,将来也吃商品粮,好不好啊?”   不得不说,舅妈钱红很会做人,没有?再?讨论糟心?的余家人,而是把话题拐到余禾这里,成功让所有?人的关注重点从气愤变得和善,都开始操心?余禾。   外婆吴贵兰眼神也变得慈爱,甚至开始惊讶,“不说还?真没注意到,我们禾禾越长越好看了,在大队里寻不出比禾禾更好看的小姑娘了。”   表姐何莲莲插嘴道:“何止啊,我之前在县城上高中,整个县城都看不到比禾禾更漂亮的,比学校放的电影里的演员还?漂亮好多哩。”   被外婆一家人围着夸长相?,就算余禾知?道自己现在很好看,心?里足够强大,也不由得羞赧。   大概是因为人不一样,如果是大队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那么余禾一定毫无感觉,可?这些人都是对她?怀有?好意,关心?她?的血缘亲人。   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何莲莲说话更热切直白一些,像是行走的小太阳,她?歪在钱红身上,俏皮的说,“依我看,给禾禾表妹找个工人对象可?不行!”   就在钱红的爆炒栗子要落到何莲莲额头上的时候,何莲莲赶忙说完下一句,“至少也要找一个干部?!工人对象太可?惜了,肯定要是干部?才能?配得上我禾禾表妹。”   她?这么一说,旁边几个人都笑了。   余禾虽然?好看,但是她?家境实在一般,农村户口,没有?给力的娘家,念到了初中毕业,这个学历其实也可?以,如果家里运作一下,说不好能?进工厂。   但是像机械厂不大可?能?,因为机械厂招的女孩子基本上是坐办公室的,办公室的职位吃香,能?进去的要么花钱,要么家里关系够硬,余禾哪个都不沾边。   而要是像县纺织厂那样的,要求低一点,可?是太累,余禾进去只能?在流水线做工,不说别人,何春花自己就舍不得。   她?小心?翼翼养大的女儿,身体也没有?很好,要去做工人干活,想?想?还?不如待在家里她?养着,等到时候相?亲找一个县城家庭条件好的工人,以后享清福,没必要让闺女去干累活。   但是干部?家庭嘛,何春花是想?也没想?过。   家庭差的太多。   要是说在部?队里帮忙找一个军官当女婿,凭借她?丈夫留下来的那些人脉,肯定是没问题,可?何春花自己丈夫当初就是军人,怎么会不知?道嫁给军人的苦,聚少离多,就算将来级别够了能?随军,地方也偏僻得很。   再?说了,万一运气不好,可?能?就像自己一样,将来成了寡妇。   父母从来都不愿意叫女儿吃自己吃过的苦,何春花也是一样的心?情。   何莲莲的话虽然?引得大家大笑,可?是有?人还?是听进去了。   那就是吴贵兰,她?是过来人,可?比其他人更了解美貌的威力,谁说家境不好就没希望,凭借余禾的样貌,轻而易举就能?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只要那个男人足够有?担当,敢和父母叫板,家境的问题怎么能?算问题呢。   再?说了,她?外孙女虽然?没有?得力的娘家,可?是家世清白啊,人也干净没坏毛病。   经过何莲莲的提醒,倒是让吴贵兰动了心?思,一定要给外孙女找个干部?出身的对象。   要不然?不是白瞎了这副好相?貌。   在吴贵兰暗自动了心?思的时候,何有?根也一口应了下来,保证会在机械厂里好好找一个工人小伙子,最好父母也都是工人,到时候余禾日子过得顶顶好,何春花也能?享福,苦尽甘来。   一家人说的心?里都热乎起来。   何春花青年丧夫,一个人带大余禾这件事,一直是何家老夫妻俩的心?病,为了这个,常常夜不能?寐。   就这么说说笑笑,时间?很快过去了,转眼天就暗了,去拘留所看人也不是想?看就看的,肯定要等到明天。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安排一大家子人的住处。   住旅馆他们肯定是舍不得的,虽说家里条件比一般的农村家庭要好,可?也没到能?不打着算盘计较钱的地步。   何有?根在厂里是有?宿舍的,但是跟另一个人一起住,他决定室友商量商量,今晚先去别的宿舍对付一晚,家里的男人先跟他住宿舍,吴贵兰跟钱红则借住在其他有?家庭的工友家里。   只有?何莲莲是个年轻女孩子,借住在别人家里不方便?,干脆和余禾,还?有?何春花挤在一块,三个人一张床,挤一挤也能?睡。   何春花当然?没意见,她?日子过得苦,但确实是一个好姑姑,一贯是疼侄子侄女的,就是手里没什么钱,当初余大壮还?在的时候,她?也没少大包小包的送东西?。   要不说钱红怎么能?这么挺她?们母女俩呢,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果的。   还?不是何春花这个姑姑当初富裕的时候对侄子侄女好,没忘了娘家,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掂量就晓得该怎么做。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不约而同的都起了个大早。   何有?根在厂里食堂多打了几份饭给家里人吃,而何莲莲则跟着余禾她?们吃招待所的早饭。所幸余禾胃口小,三个人吃两?个人分量的饭,稍微匀一匀也能?成。   等吃完早饭了以后,因为何有?根昨天直接请了两?天的假,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一家人在招待所会合,就朝着拘留所的方向去。   因为昨天晁建阳来看余禾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所以今天一大早竟然?就看见晁建阳在和拘留所的人说话。   大老远瞅见余禾,晁建阳停下和人的聊天,小跑过来,露出一个晃眼的笑容,阳光正气,“余禾,你来啦!”   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余禾,因为余禾而光亮起来的神情掩也掩不住,尤其是在一群过来人面前。   吴贵兰看着小伙子板正的面貌,还?有?身上公安的蓝色制服,嘴角的笑都快掩不住了,真精神呐。   晁建阳反应过来,余禾身边还?站着一群人,看长相?和亲近的样子,估计就是余禾的亲人了,他只认识何春花所以笑容爽朗的对何春花打招呼,其他人则是点头微笑,看着就很有?礼数。   吴贵兰心?里更满意了,她?想?起自己昨天因为何莲莲的话而萌生出的念头,而晁建阳今天就出现在面前,可?见他俩一定是有?缘分的。   吴贵兰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晁建阳身上,时不时打量一下。   晁建阳是做公安的,吴贵兰的目光那么明显,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等回头发现是吴贵兰这个老太太之后,礼貌的颔首点头。   快近拘留所的时候,晁建阳友善提醒,一次是不可?能?这么多人一起进去的,最多只能?进去三个人,让她?们商量一下谁进去。   吴贵兰肯定是要进去,其他人的话,那就是余禾跟何春花两?个当事人。商量好以后,三个人就等着和王爱花照面。   吴贵兰对付王爱花算是老有?经验了,两?个人说是秦家,倒不如说是冤家,而且每次掐架都是吴桂兰更甚一筹。   吴贵兰的儿子也都比王爱花出息,两?个人年轻的时候攀比,上了年纪以后,吴贵兰却以压倒性优势胜过王爱花。   她?们俩上次打架的时候,吴贵兰就生生把王爱花的头顶薅秃,这些年过去,头顶还?是有?一小块长不出头发,因为当初连一小块头皮一起薅下来的。   何春花受多了婆婆的磋磨,想?到要见到王爱花还?有?点紧张,毕竟是因为自己王爱花才进来的,她?盯着墙壁上黑白子的的大字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转移注意力。   吴贵兰却进入了战斗状态,当王爱花出来的时候,虽然?脸上没伤,但是神色差的不行,非常憔悴,估计在拘留所这段时间?没少受欺负。   王爱花看清吴贵兰也在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慌张,下意识就想?摸头顶。 第35章   可见吴贵兰带给王爱花多大的心理阴影, 就算是老太太,也不?代表不?爱有一头茂密的头发。   渐渐变秃, 和直接秃了一大块,那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有吴贵兰在,何?春花跟余禾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们一左一右的伫立在吴贵兰身边,吴贵兰则坐在椅子上当面跟王爱花对峙。   也是稀奇了,王爱花这么泼辣的蛮横老太太, 按照她的性格脾气,恐怕一看到余禾她们就要先张口来?几句脏话,但是因为吴贵兰坐镇, 反倒是安静了。   吴贵兰气势全开,脸颊前的肌肉皮笑肉不?笑,挑了挑眉,“老亲家,好久不?见啊。”   王爱花的目光不?自然的飘了飘, 虽然不?至于害怕, 但是能看出来?她的僵硬,说?话的时?候还强撑着,“谁跟你见不?见,我可没有何?春花这样敢把婆婆告到公安局的儿媳妇, 呸!”   吴贵兰的灰蓝斜襟大褂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她枯瘦的身体坐直, 显得精神奕奕,她猛地一拍桌子, “你还敢说?我闺女,补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猪样子, 自己?有没有做婆婆的架势。   敢卖我闺女,告诉你,我吴贵兰这辈子别的没有,就是腰杆硬,你等着我告你,就算告到倾家荡产,也要你牢底坐穿,你等着吧!”   看守所的人及时?提醒,如果两个人的情绪再这么过激下去,那么就将中止探望。   面对吴贵兰虚张声势的威胁,王爱花很显然是听?进?去了,面色灰白了一瞬。   而吴贵兰则是对着看守的人笑了笑,“知道了同志,我后面会小?声一点的,麻烦您了哈。”   吴贵兰对上其他人礼貌得很,但是对着王爱花嘛,能有好脸色就奇怪了,但是她学乖了,也不?大声说?话,也不?拍桌子了,就是双手抱着,舒舒服服的找到合适的姿势靠在椅子上,眼睛眯起来?,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   虽然都是坐着的,但是两个老太太的神态姿势毫不?一样。   吴贵兰这时?候轻飘飘的落下一句,“到底我们之前做过亲家嘛,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吧,总叫你这么欺负我们家闺女,太没道理了。”   王爱花听?吴贵兰这么说?,立时?觉得有希望,睁大眼睛,身体朝前仰,“没有了没有了,真要是能放我跟大强出去,亲家,你放心,我王爱花肯定好好对春花跟余禾。”   吴贵兰听?了这话却?霎时?变了脸色,“呵呵,当年我那短命鬼女婿刚走,你就想让我闺女改嫁,我们家人来?闹了一通,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才多?少年啊,都把我闺女逼到上吊了。   哼哼,我可信不?过您们,万一将来?再拿婆婆的身份逼春花跟余禾咋办?”   “这个好说?,我……回?去我就当着大队所有人的面,找大队长做证人,以后两家人没干系。”听?着吴贵兰的口风觉得自己?有出去的希望,王爱花热切的说?。   但是王爱花的眼里始终透着狐疑,她跟吴贵兰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总觉得对方不?是这么轻拿轻放的人。   不?过,在识时?务这件事上,王爱花还是能比较好的做到的。   总之服两句软而已,又不?伤筋动?骨的。   吴贵兰的眼皮浮肿,有了点笑模样,在王爱花期许的目光中开口,“但是吧,光这样可不?行。余大壮总是你们家儿子吧,这些年来?,全是我闺女春花一个人抚养余禾,你们是半点都没帮忙,还可着劲的欺负人,差点把人逼死。   我可是打听?过了,你们这种行为,得、得赔偿,春花的精神、精神损失,对,你们得赔偿春花的精神损失费。   要不?然我们家可不?会同意和解。”   吴贵兰寻思着自己?辛苦学到的词,对着王爱花说?出来?。   王爱花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脸上恭维的笑容也淡了,愈发显得刻薄,提到钱她就不?会有好脸色,“你个老太婆,忒不?厚道了,我是她婆婆,叫她改嫁怎么了,还能是害她不?成,这事心疼她,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关你什么事。   这个叫老理,给钱不?可能。”   吴贵兰也不?示弱,她们本来?就占理,尤其是她还不?知道王爱花这种最?多?只能拘留个几天,过不?了多?久就能放出来?。   但是乡下人不?知道拘留跟坐牢的差别,所以吴贵兰特别理直气壮,“你等着吧,不?赔钱等着牢底坐穿!”   好在不?管是看守所的人,还是公安局的人,都被局长叮嘱过,这回?就是做好了吓唬他们的准备,将来?再把这事全县宣扬宣扬,做个典型,杀一杀吃绝户和逼寡妇改嫁的旧社会风气。   正是因为这样,根本没人跟王爱花科普,就算是再蛮横,再不?讲理,王爱花骨子里非常传统,有很朴素的农村思想,坐了牢人的一辈子就完了,而且子子孙孙都会蒙羞。   她可不?想一把年纪老死再牢里,神色多?少慌了。   王爱花还想讨价还价,吴贵兰虽然是在农村待了一辈子的小?老太太,但拿捏人心却?很有一手,成功把王爱花的心高高吊起,然后不?留余地,直接说?她们探望完了,要走。   王爱花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走,嘴上还喊着,“你别走!别走!不?是说?要钱吗,要多?少!!姓吴的,你给老娘站住!!!”   王爱花情绪激动?,却?正正好达到了吴贵兰想要的效果,理也不?理,直接走人。   接下来?事情,得和在外面的余家人才对。   至于王爱花,她在这里头肯定会每天都想着这事,一天比一天恐惧,到时?候狠狠敲她一大笔,说?什么都会同意。   吴贵兰可能没读过书?,但不?代表她没有心机,能打遍整个公社无敌手的老太太,一定是有心计的。   等到出去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在焦急等待,晁建阳也没走,看到她们出来?,跟着一起迎上去。不?过,他的目光始终在余禾身上,吴贵兰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才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晁建阳的偏向几乎是明晃晃的,没谁会看不?出来?。   吴贵兰更是主动?和晁建阳道:“晁公安真是好人,我们这些天不?在城里,多?亏了你照应,要是你不?嫌弃,往后也要多?来?往来?往啊。”   晁建阳咧嘴一笑,很是开心,直接就应下了。   钱红也注意到了晁建阳的不?一样,别有深意的用胳膊肘撞了撞丈夫,意有所指。   唯独是知道真相?的何?春花没那么乐观,都是自个闺女惹出来?的情债啊。   要是没有杨怀成,有晁建阳这么个当公安的女婿,一表人才的,她不?得乐死。就余禾这样的相?貌,非得是晁建阳这样的职业,才能镇住宵小?。   可偏偏余禾之前已经跟杨怀成好上了,真要是看着小?晁好,就抛弃杨怀成,那也太不?像样子了。   何?春花担忧的不?行,余禾倒是心平静气,完全不?知道她娘的担忧跟良心上的煎熬。   她还在想原书?的剧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和她在书?里的轨迹完全不?一样了,是不?是就不?用担心重蹈覆辙?   只要再等几个月,就和杨怀成分手,将来?他下海挣钱,自己?也能好好的挣一笔,以后有钱有闲,快乐无比。   至于嫁不?嫁人,其实余禾真的不?在乎,不?嫁人更好,能够不?受拘束。   在现代的时?候,余禾就过关了一个人无拘无束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人追求她,但是相?处一段时?间?就腻了,往往都是她主动?提分手。   余禾也知道杨怀成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她就不?耽误对方攀登事业高峰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里早就有了数,可余禾还是不?可避免的略微失落。   因此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包括外婆一家人对晁建阳的青眼有加。甚至是舅妈钱红叫了她好几声,她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神思不?属的说?,“嗯?好,好啊。”   实际上余禾根本就没听?清对方问的是什么,直到晁建阳难得语气不?大流利的问她明天中午想吃什么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乱点鸳鸯谱了。   她倒是想要拒绝,但是自己?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已经同意了,再拒绝未免奇怪,所以她沉默了下来?。   而这份沉默,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成了小?姑娘家的害羞。   长辈们一致认为事情有苗头,统统乐见其成。   晁建阳又问了一遍,“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余禾脑子想的却?是杨怀成,下意识地回?了句,“饺子。”   得到了余禾地回?答,晁建阳原本忐忑不?安地心情顺佳轻松,露出灿烂的笑容来?,“饺子好,我知道县城有一家饺子做的特别好吃,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   余禾说?出去了才开始后悔,但不?好说?社么她点点头,心里却?怪自己?嘴快。   她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早上才吃了杨怀成特意送来?的饺子,明天又和晁建阳一块去吃,怎么想都有点太渣了。   但是事到临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脑子里不?自觉想起杨怀成。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第36章   余禾还不知道?自己心里一点一点开始有了杨怀成的痕迹。   虽然他没有成日在余禾面前晃悠表白, 但是润物细无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他已经入侵了余禾的生活环境。   她用的笔是杨怀成送的,之前因为字写?得丑,就连临摹也是照着杨怀成写过的文章临的。   因为他字迹工整好看,就算是一张草稿纸都可以当作字帖来写?。   潜移默化之下,余禾写?字的时候,跟杨怀成至少有七分相像。   还有她喜欢吃的糖, 爱吃的食物,杨怀成基本都送过,甚至只?要在月夜吃烤鸡, 她也能想起杨怀成。因为是他半夜敲了她的窗户,两个人偷偷吃着公社里不让上山打猎的野鸡。   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余禾也不知道?在哪一刻开?始,回忆起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能找到杨怀成的踪影。   但显而易见?, 杨怀成温水煮青蛙的办法, 很有用。   换做从?前,余禾才不会在乎和哪个人一起吃什么?东西会不会不太好这种事。   余禾在心里暗念,亏杨怀成长成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任谁都觉得他应该是清瘦的文人, 或者白玉无瑕的君子?那一挂。   不出她所料的话, 何春花恐怕现在都觉得亏欠杨怀成这个准女婿。   其实他就是心机深沉, 早早料定?好了一切。   余禾毕竟是看过原书的人,拥有上帝视角, 能看出杨怀成的真正脾性,在大院长大, 还成为那一片大院子?弟头头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余禾摇摇头,把有关杨怀成的念头全都摇出脑海。   她回过神,专心致志应付眼?前的一切,就怕等会儿吴贵兰或者钱红再随便说点什么?,她稀里糊涂的又应了,未免麻烦。   余禾好不容易准备走?到中间,却见?最旁边的钱红有意识的往旁边走?,连带着舅舅何有根都跟着一块,外婆吴贵兰则是突然一拍脑袋,拉着孙子?孙女说个没完。   经过他们刻意的一番操作,成功让余禾跟晁建阳站在了一块。   他们俩还是唯一没有参与?到其他人话题中的,两个人站在一块难免显得安静。   余禾歉意微笑,算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晁建阳是因为在有好感的女生面前,所以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   平时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不管年纪大小,都能说上些道?理,劝诫人家,可面对余禾,他总不好说这些。   因为度量不好,还算健谈的晁建阳哑了声?息。   见?到余禾主动对自己笑,晁建阳仿佛受到激励,他也不能等余禾主动照顾他的情绪跟他说话吧。   他得主动。   于是就看着余禾朗声?开?口?,“你……来县城几天了,有逛过鼓山公园吗?”   余禾摇摇头,一点散发落在她洁白如玉的脸颊上,噙着淡淡笑意,无风也动人,撩尽心波。   晁建阳仅仅是瞥见?这样?的余禾,脸就红了,他不是腼腆害羞的人,可面对余禾,却常常觉得手足无措。   余禾看他不说话,眼?神发怔,还以为是因为她说的话太少,叫人家不知道?怎么?沟通。   她虽然无意,也不好看对方尴尬,所以道?:“我不常出门。”   晁建阳意识到自己挑的话题不好,人家来县城是因为遇上事了,要不然也不会到公安局来,心烦还来不及,怎么?有空逛公园。   不过,按照余禾外公外婆一家人做派来看,估计这些事很快能解决,她也不会吃亏。   想到这里,晁建阳放下心,重新?看向余禾的时候,眼?神发亮,精神奕奕,“没事,等后面事情解决了,有很多时间出去散散心。如果你到时候还能记得我的话,可以来找我,我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对县城这一块还是熟的。”   余禾笑着点头说好,但是心里却重重叹气,她刚刚说不想出门不是这个意思?呀。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单纯的不爱动弹,所以才不常出门的。   比起健谈爽朗的晁建阳,杨怀成确实更?擅长察言观色、洞察人心,总能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一个人的喜好,相处起来莫名舒心。   不过是一个愣神的功夫,余禾才发现,自己貌似又想起了杨怀成。   她反应过来之后,心下愕然,再次把有关他的所有念头赶出脑海。明明早上刚见?过的,怎么?会老是想起他,阴魂不散似的。   晁建阳跟在余禾身边,一直陪着他们,知道?招待所门口?。   吴贵兰还想留人家进去坐一坐,但是晁建阳知道?非亲非故的,不好打扰太多,所以很有分寸的推脱说单位还有工作要处理,就先?离开?了。   吴贵兰拉着钱红看晁建阳远去的背影,眼?里是满满的欣赏,外婆看外孙女婿,越看越喜欢,再说了,人家还是公安,吃公家饭的,说话客气,人长得精神,简直是老人家眼?里最适合的孙女婿人选。   钱红跟这个婆婆相处很久了,吴贵兰虽然在外面和人打架撒泼从?没输过,但她实际上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不像一般的农村的婆婆,讲究调教儿媳妇。   所以吴贵兰跟钱红处得像是母女,而不是古往今来戏文里常常闹矛盾的恶婆媳。   所以钱红完全能明白吴贵兰脸上的笑意是怎么?回事,还悄悄附耳说了什么?,婆媳两个笑得牙不见?眼?。   何春花看着越发着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娘家人解释,暂时先?别给我们禾禾找对象,她和别人正好着呢。   但涉及到闺女的名声?,万一最后两个人没成,谈恋爱的事情又传出去了,那名声?全毁,再想找个好对象可不容易。   不过,等到进了招待所的房间以后,吴贵兰倒是没怎么?提过这事了。   因为当前最要紧的还是余家人,总不能本末倒置,不把余家人跟田家人的事情掰扯清楚,其他的事做起来都没劲。   一讲起这件事,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何有根猛地一拍桌子?,直接表态,“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赔一点儿钱就过去,我妹子?的命都差点没了,这些年他们多欺负人啊,还不是一直忍着,这回干脆直接都讨回来。”   余禾的外公何田是个蛮高但是精瘦精瘦的农民,长手长脚的,人看着内敛,其实心里很有成算,不是只?看当前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咬牙跑到县城里送礼,硬生生把何有根送去当学徒,后面才能学到开?货车的技术,如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一般不给意见?,每次给意见?通常都是一针见?血。   “五百。”   何田突然开?口?,轻飘飘落下这么?两个字。   可是落到其他人耳朵里,不亚于一锤重音。饶是钱红有心做个偏心小姑子?的好嫂子?,听见?这么?个数目,也觉得夸张,“爹,会不会太多了,这可是整整五百!”   他们在的大队在十里八乡都算富裕,年底靠工分分钱的时候,这么?大一家子?人也只?有一百多块钱,余家人在的赤嵩大队只?能算一般,他们一家人辛苦干一年,能有个七八十块都算好了。   五百块钱,得不吃不喝干六年。   不过,他们老余家听说也出了个工人孙子?,虽然是临时工,可一个月不算补贴,估计也能有十块钱工资,加在一块估计还的容易些。   面对大家惊讶的目光,何田一锤定?音,“就五百,老虔婆跟余大强的下半辈子?,还有他们老余家最有出息的孙子?前途,五百块钱刚刚好。”   这倒确实是,要是没了他们仨,余家就剩下老弱妇孺,将来也没啥指望,就是卖房子?也铁定?要把钱凑齐。   吴贵兰一直没说话,看态度也是支持何田的。   毕竟谁家闺女吃了这么?大亏,被这么?逼迫,都不会轻易放过罪魁祸者。这次要了钱,余家不说家破人亡,也是伤筋动骨,恐怕连吃顿囫囵饭都不容易了,往后也没什么?空档欺负人。   将来拿了这笔钱,也够母女俩过得不错,不管是给余禾做嫁妆,还是给何春花做傍身钱,都比现在光闹要好。   大家伙商量清楚了以后,就决定?后天找余三贵说清楚。   至于为什么?不是明天,主要有两个原因,明天可是跟晁建阳说好了,要让余禾和他一块吃饭的,但最主要的是第二个原因,拖着点时间,好让他们着着急,余家的人肯定?也会找机会探望王爱华跟余大强。   今天王爱花可是被吴贵兰吓得够呛。   如果余家人去探望的话,估计只?会更?迫切把人救出来。   把事情商定?完以后,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晁建阳虽然不一定?谈过对象,但是态度很诚恳,提前了很久等在招待所门口?。 第37章   何春花的?心到底是偏向女儿的?, 透过格子木窗看见底下等余禾的晁建阳,转头瞪了余禾一眼, “你就作吧,看你后面怎么收场。”   余禾抬胳膊伸了个懒腰,对何春花甜甜的?笑。   这么一笑,何春花的?心怎么可能不软,干脆不说话了,只挥手让余禾快下去, 别让人家久等。当娘的就是这样,总是要?操心孩子,越想越头疼, 偏偏余禾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叫她说什?么好?呢。   干脆不管了,随便余禾折腾,反正她在一天?,大不了就养闺女一天。   好?不容易等到余禾的?晁建阳, 并没有因为因为余禾的?姗姗来迟觉得?不高兴, 而是颇为不好?意思的?说,“我来太早了,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真论起?来,余禾甚至不想出门, 但她怎么可能说有, 干脆笑着摇头。   大概是因为外表具有蛊惑性 , 当余禾安静下来的?时候,真的?有百合花一般洁白宁静的?品格, 明明才十七八岁,却好?比盛开的?花蕊, 一举一动嫣然美丽。   晁建阳手心出汗,他咳嗽一声,鼓足勇气,“时间还早,要?不我带你去附近的?公园逛一逛?现在这个?时节杏花跟梨花都开得?很好?,我昨天?去看过了,白茫茫一片,很美!”   听到晁建阳提起?花,余禾浅浅心动,她对植物很有好?感的?,但是因为疲懒,总是不愿意出门,既然出门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更改不了,怎么不选择自己喜欢的?呢?   她捋了捋挠得?自己脸颊发痒的?碎发,清浅一笑,开口问道?:“好?呀,但是你昨天?刚去过的?,今天?再去会不会觉得?无聊呀?”   晁建阳连连摇头,他发觉余禾真的?感兴趣以后,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忙不迭道?:“不会不会,怎么会无聊呢,我喜欢这样的?风景,一天?看三?回也不腻!”   行吧,余禾抿了抿唇,当然是答应啦。   也许是这个?时候的?人娱乐太少,没想到公园还有挺多人的?,不仅仅是老头老太太,而且今天?是星期天?,不少职工都放假,于是公园里常常能看见并肩但是彼此相隔一两个?拳头远的?青年?男女,脸上荡漾着羞涩的?笑容,细声细语的?说着些什?么   这些一般都是被介绍的?相亲对象,或者是正在谈对象的?。   女孩子们大多数是穿工装,也有背带裤的?,极个?别家境很好?的?姑娘穿着的?确良的?衬衫,底下是大波点或者格子长裙,青春洋溢,每个?人都很漂亮。   至于余禾嘛,她毕竟是个?农村姑娘,城里人的?时髦衣服她都没有,只有土里土气的?方?领格子上衣,以及一条黑裤子。   光论衣着的?话,她在满公园的?女青年?中,绝对算是中等偏下。   但是没关系,她有一张可以媲美最精美的?衣裳的?脸,就算往身上套个?麻袋,依然掩盖不不了这张脸带来的?光芒。   而且余禾的?身材比例其实很好?,长腿细腰,肩背削瘦,肌肤细腻白皙,应该显老显黑的?玫色格子上衣,穿在她身上,只会显得?肌肤莹白如玉。   晁建阳则是一身公安的?蓝色制服,俊朗英气,两个?人站在一起?,很有些郎才女貌的?味道?。   晁建阳试图跟余禾拉近距离,所以绞尽脑汁的?寻找话题。   余禾一开始不怎么乐意出门,但是等到到了公园以后,被密密麻麻的?花围绕着,犹如饮了琼浆玉液一般,整个?人心情舒畅,脸上不自觉带出笑意。   落在晁建阳的?眼中,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稳步发展,余禾……应该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等到经?过一片桃花丛的?时候,余禾停了下来,她听见这一片的?桃树都在抱怨,情绪很不好?。   余禾伸手搭在桃树上,状若赏花,其实是在询问桃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唉,树树要?死了。”   “树树也是,可恶的?虫子把我的?躯干掏空了。”   “真难过,树树还没结出桃桃呢!”   虽然是树言树语,但余禾还是听懂了,应该是有虫子把桃树从里头开始啃食,再吃下去,桃树很可能会死,而公园里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发现。   因为卡牌对余禾改造进行的?影响,她对植物有天?然的?好?感,尤其是树和花一类的?,仿佛她们就是一国的?人。   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眼睁睁看着它们枯萎,余禾觉得?自己不太能做到。   她几乎没有犹豫,侧头看向正和她讲解这些桃树来历的?晁建阳,“你知道?公园里的?这些桃树都是谁来养护吗?”   这个?倒是把晁建阳问倒了,成功迷糊。   但是他知道?公园的?管理处在哪,干脆带着余禾过去,“具体负责的?园丁我不清楚,但是去管理处问一问就能知道?了,你问这个?这个?做什?么?”   余禾没有隐瞒,能看出树木被虫蛀这种?事,应该不算多逆天?,还是普通人可以掌握的?天?赋跟技术。   “我发现这些桃树都被蛀了,要?是再不处理这些害虫,可能过不了多久树就会枯死。   晁建阳看余禾的?目光更加惊艳,他想不到余禾还会这些。   人天?生就会敬佩在某一方?面有能力的?人,因为有慕强心理,虽然余禾是在植物身上,但晁建阳看余禾的?眼神仍旧发生了变化。   原来她不单纯只是境遇凄惨,心性坚定,令人动容的?漂亮小?姑娘。   旁边有热心的?路人听见他们俩的?聊天?过程,当即道?:“不用去管理处,我知道?负责管这一片的?园丁就在前?面呢。”   他们跟着路人上前?,成功找到了园丁,余禾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负责这一片的?王园丁却压根没当一回事。   王园丁人黑,嘴唇很厚,看起?来很老实,但是眉眼间总透出隐隐自傲,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怎么可能会随便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话。   “哎呀,女同志你不要?瞎说,我把这些桃树当成祖宗伺候着,照顾得?好?着哩,怎么可能被虫蛀,别瞎想了。   还有你这个?男同志,不能因为跟人家女同志处对象,就风风火火不着实际吧,随便说什?么都相信。”   余禾没有轻易放弃,她本来就不是会因为别人区区几句话就被臊得?脸通红的?人,更何况,她知道?自己有道?理。   “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找一棵桃树查验。”她语气平静,理智的?说。   王园丁原本正在修剪枝桠干活,好?声好?气沟通了,对方?还是听不懂,就让他愈发烦躁,“我说女同志,你不懂别瞎说,逞能也不是这么逞的?吧,你再捣乱我天?黑都干不完活。   再说了,叫我找棵桃树看一看,万一桃树没事呢,损失算谁的??都是公家的?东西,已经?是能处对象的?年?纪,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余禾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难沟通,但是仔细想想普通人看不出来桃树的?问题,只以为生长的?正好?,换做园丁的?视角确实会觉得?她讨厌。   她还待要?说什?么,另一道?人声出现。   苍老却隐隐透着浑厚,吐字清晰熟练,字正腔圆,“算我的?。”   余禾顺着说话声望去,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他一身深蓝中山装,衣袖的?地方?用袖套套住,但是不大能撑起?来肩膀,显得?衣服空荡荡,头发花白参半。   王园丁发现说话的?人是谁之后,哎呦一声,神色比对着余禾恭敬不少,“顾教授啊,您别听她胡说,我把桃树都照顾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被虫蛀了。   您老过两天?就能回北平了,咋还趟这些事呢。”   顾逢春顾老是植物方?面有名的?专家,之前?被下放到县里的?一个?农场,劳动改造,都过了很多年?了,上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说把他调回北平。   临走之前?,县里的?领导死活要?顾老留下来休息几天?,也看看风景什?么的?。   顾老不耐那些客套话,这两天?干脆扎根到公园里,到处看植物,做点园丁的?活,松松土浇浇水。   王园丁会看不起?面嫩漂亮的?余禾,但对于顾老这种?大人物,那是一点轻视都不敢有。毕竟领导之前?三?令五申,说人家是专家,能在首都的?大学?当教授的?人,要?不是这场浩劫,那可是能出现在报纸里的?人物。   顾老看着慈眉善目,但是在植物的?问题上,却有老学?究般的?较真,“一是一二?是二?,照顾得?好?是一回事,有没有被虫蛀食另一回事。   我之前?观察过,桃树的?花瓣掉得?比之前?快一些,现在看不出问题,等到桃花枯萎能看出问题的?时候,恐怕树就救不了了。   你也听一听人家小?姑娘的?意见。”   “好?吧。”顾老都开口了,王园丁哪还有意见。   他苦着脸去了桃树那一片,等到对上余禾的?时候,脸色跟语气都不大友善,“你自己挑一棵,别等会儿我动手了结果没事,你再说什?么砍错树了。”   余禾看了看,指向最开始哭诉的?那棵桃树。   王园丁虽然一开始抱怨,但是真动手干活的?时候,却很麻利,一看就知道?是个?好?手。   这一片的?动静引起?路人的?好?奇,就连处对象的?青年?们也把目光移向他们。   理所当然的?,余禾跟晁建阳相处的?场景,落入人群中的?一双眼睛里。   她看着余禾跟晁建阳凑在一块,先是震惊,而后嘴角上扬,缓缓笑了。   而余禾这边也见了分晓,桃树里头确实被蛀了好?大一块。刚刚还觉得?无所谓的?王园丁,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敢置信的?看向余禾。   比起?丢面子,还是庆幸多一些,毕竟要?是再拖下去,等到这么多桃树全枯了,恐怕他也没有好?果子吃,得?被领导好?一顿骂。   这时候王园丁倒是衷心佩服气余禾了。   他想上前?问一问余禾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结果有人先他一步,是顾老。   顾老一辈子门生无数,可以说是植物学?的?专家,是这条路上的?高山,引得?无数人敬仰。   但是跟他相处的?时候,却会发现他生活中是个?很和蔼的?人,对学?生和善照顾,当然,在专业上要?求非常高。   顾老看向余禾的?目光满是欣赏,“小?姑娘,你是怎么发现桃树被虫蛀了?”   这个?问题倒是叫余禾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听见桃树哭了吧,但要?说用专业知识回答原因,她上辈子学?的?也不是植物学?啊。   余禾顶着顾老期许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觉得?不对劲,像是里面被虫蛀了。”   顾老并没有因此嘲笑她,而是配合的?和善一笑,“喔,这样啊,看来你很有天?赋。   有没有想过学?植物学?,将来你就能知道?原因了。” 第38章   还有两?个?月, 这场动荡才会正式宣布结束,而高?考是在明年, 应该没?有准确的消息泄漏,大家还不知道会恢复高?考。   也就是说她要?是想学植物学,在目前为止,唯一的途径就是上工农兵大学。   所?以余禾神色无奈,“我确实想,但是想要学植物学是不是得上大学, 我各方面?不突出,恐怕没?有这个?机会。”   顾老笑容温和,脸上的皱纹跟动荡时期带来的伤口, 都只让他显得更和蔼可亲,“这可不见的,思想重要?,不怕苦重要?,在专业上的天赋也很重要。   如果你学植物学的话, 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学生。   我叫顾逢春, 这样好了,你留一个?地址给我,等会到北平,我可以寄一些书, 你看?了就会感兴趣的。”   余禾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笃定?, 但就园丁的态度跟这位顾逢春顾老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度来?看?, 他应该不是个?坏人,而且他的身上有一种教书育人的墩墩温厚。   余禾稍微想了想, 欣然同意,一个?地址而已, 她又不像现代的时候,是一个?人独居,要?是对方真的如表现的一样,也许是一个?不错的机遇。   就算她将来?高?考不考植物学,了解了解总是好的,谁让她用的是精灵族的卡牌呢。   总不好浪费了天赋。   顾老把余禾记地址的纸对折再对着之后,放进胸前的衣兜,把纽扣合上后又熨平了一下?。   他肯定?是个?细致的人。   这一点让余禾想起了杨怀成,他也特别细致,凡事总能思虑周全?。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余禾发散了一下?思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她摇摇头,不肯让自己再想这些。   一旁的晁建阳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余禾随意搪塞了个?借口,“没?什么,只是在想他们之后会怎么补救。”   晁建阳见余禾对这方面?感兴趣,仿佛找到了聊天的突破口,开始问余禾有关植物的问题。   “你真厉害,能一眼看?出来?,是因?为喜欢植物吗?”   余禾思索了一下?,说是喜欢倒也没?有错,她对植物一直都很有好感,“嗯,我对花花草草比较感兴趣,路过的时候也会多看?一眼。”   一旁的园丁打断他俩的对话,好奇的问余禾,“你是不是有什么家传的办法,能一眼看?出问题的都是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我看?你年纪轻轻,保准是家里有人教。   小同志,透露几句?”   王园丁问的起劲,而顾老在要?到余禾的地址之后,打了个?招呼就去其他地方了,没?有逗留。   两?个?人相比较起来?,愈发显得顾老为人朗朗如明月,洒脱如清风。   余禾倒也不是记着王园丁刚刚的态度,她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拒绝了王园丁,跟着晁建阳离开。   他们吃完了饺子?以后,晁建阳还想约余禾出去散步,但是余禾看?了眼四月份渐渐起来?的太阳,礼貌拒绝,推脱何春花还在等她。   晁建阳一想也是,毕竟是初次出来?,要?是在外面?逗留太久,留给何春花的印象也不太好。   尊重对方,相处起来?应该适当,所?以晁建阳很快答应下?来?,还把余禾送到了招待所?门口,然后才离开。   等到余禾推门进了房间以后,才发现何春花早早站在窗口旁了。   估计她回来?的景象,都落进何春花的眼里。   何春花直接了当,问道:“出去这趟怎么样?”   余禾脚酸的不行,直接坐到椅子?上,半趴在桌面?,另一只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有气?无力的回答她娘的问题,“还能这么样,就那样呀。”   “诶,你这孩子?!”何春花见她避重就轻,直接急了,但又拿余禾没?办法,干脆挑明了说,“我是说你觉得晁公安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喜欢?   真要?是喜欢,也别忘了你正?和杨怀成谈着呢,做人不好这样的。   晁公安确实也不错,又是城里人,昨儿个?你舅舅帮你打探了,他家里条件很不错,听说是北平那边的,父亲是个?有实权的大人物。   如果你真选了人家,就和杨怀成说清楚。   怀成这孩子?也不错,对你多好啊。我听大队里的人说,他家里也很厉害,要?不是遭了难,不可能到我们这个?小地方,跟你更没?有机会。先下?虽然是这个?模样,但是将来?的事情说不好,指不定?他家里又起来?了呢?   你帮着他,跟着他,他将来?铁定?念你的好。可选了他,就没?道理三?心二意,是不是?   闺女,你怎么怎么选娘都支持,只有一样,别把人辜负了。”   何春花说的沉重,到最后也是掏心掏肺了,恨不能碾碎了给余禾讲。   余禾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她都不想选。   她既不想走?原书的路,也不想和杨怀成纠缠,更不喜欢晁建阳。   余禾看?着懒散,其实心如明镜,脑瓜子?聪明着,杨怀成看?着千好万好,可是余禾习惯了掌握主动权,偏偏杨怀成太聪明,太擅长一点一点瓦解人心。   她可以全?盘接受杨怀成的好,然后沉溺其中,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交由杨怀成掌控,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很不喜欢。   比起杨怀成麻烦的家庭,心高?气?傲的母亲,这才是余禾真正?难以接受的。   偏偏这些不能跟何春花说,因?为说了她也不会理解。   余禾干脆选择沉默,然后随口说道:“嗯,我知道啦。”   何春花看?余禾的表现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干脆摇着头,撒手?不管,反正?劝也没?用。   余禾看?着柔弱,实际上满肚子?的主意,压根拿她没?办法。   何春花不再理会这些,索性拿起热水壶出去打热水,余禾则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还没?等何家人去找余家人,余三?贵他们就主动上门了。   比起之前的气?势汹汹,一副逼债的模样,余三?贵他们这回看?着就和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包括被前台白眼,也都忍气?吞声。   两?家人凑在一块,呆在一个?房间里实在太挤,连落脚的地都没?有,还是余禾跟招待所?的前台不知什么时候关系好了起来?,由前台帮忙,两?家人到了招待所?开会的地,虽说没?有热水茶杯什么的,但至少人能站开,还可以喘气?。   何家人气?定?神闲的,余家人可做不到,他们四个?人里头,能拿主意的只有余三?贵。   开头的话虽然艰难,也只能由余三?贵这个?一家之主硬着头皮说,“我听爱花说,你们要?赔偿,我们认,你们要?多少,只要?能放爱花跟大强出来?,不再闹下?去。”   何家这边应战的是大舅妈钱红,她扭了下?头,阴阳怪气?的怼,“什么叫我们闹,明明是你们自己没?良心不做人!真要?是诚心,可不敢这么说话,看?来?还是觉着我们家人好欺负。”   这一点真的是钱红冤枉余三?贵了,他已经是好声好气?的说话了。只是做惯了一家之主,有些词用的难免生硬。   余三?贵被气?得胸腔欺负,可是一想牢里的老妻跟儿子?,又忍了下?来?,“是我错了,我们一家不该逼春花跟余禾。   你们说吧,要?多少钱?”   钱红勉强满意,昂着下?巴说,“五百。”   “五百???”张招娣跟余成龙异口同声说,显然他们也觉得太贵了。   张招娣更是口不择言,暴怒的喊,“你们怎么不去抢,干脆把我吊死算了,命哪有这么值钱!”   听到张招娣这么说,一直沉默不开口的何田眼皮掀开,目光沉甸甸,“就是五百,一分不还!”   他说话比钱红有威信多了,也让余家四个?人知道这不是试探,而是真的想要?他们出五百块钱。   而稳坐如泰山的吴贵兰也冷笑一声,厚重的眼皮遮盖不住尖锐的眼神,“张招娣,你的命不值五百,可不代表我闺女的命不值五百。   还有你闺女儿子?的前途,哼,自己好好算清楚。”   吴贵兰的话一针见血,死死掐住了余家人的喉管,可不就是这样吗,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余家人也不知道王爱花跟余大强只是拘留而已,压根没?到坐牢的地步,倒是田主任的儿子?田安志,涉嫌强女干妇女未遂,肯定?是要?牢底坐穿了。   而要?是有在牢里的奶奶跟爹,余秀兰将来?很难找婆家,余成龙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转正?了。   场面?是死一样的寂静。   不同的是两?家的面?色,何家人嘴角一边上扬,有咄咄逼人的厉色,还有得意,而余家四个?人面?如死灰,呐呐不敢开口。   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他们没?想过,因?果轮回,当初他们是怎么逼何春花跟余禾的,现在就要?面?临怎样的境况。   余三?贵摒弃自己最看?重的老脸,低声下?气?的哀求,“五百太多了,三?百可不可以,我们尽早凑齐,老亲家,你们也抬抬手?吧。”   原以为自己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怎么也能让对方心软,手?下?留情,但实际上,这句话仿若激怒了何田,他抄起搪瓷杯当地上砸,高?声骂,“你们当初怎么不对春花抬抬手?,五百,少一分都没?得商量。”   面?对暴怒的何田,余家四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恐怕是商量不下?去了。   要?不然他们给何春花五百块,要?么王爱花跟余大强坐一辈子?牢,再赔上全?家的前途。   知道没?得挽回,余三?贵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王爱花说要?把何春花改嫁出去换彩礼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拦,要?是拦了,就没?今天这么多事了。   没?有办法,余家人只能同意,而且他们要?先回村筹钱,能筹多少先给多少,余下?的打欠条。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谁也逃不过。 第39章   这件事总算得到?了结果, 晚上余禾跟何春花一起躺在床上,母女两个都没有说话, 而是在翻来覆去,在床上摊煎饼。   窗帘没有拉上,幽暗的月光照进来,把也照得恍若别样的白日。   何春花在这样的情形下,突然开口,“禾禾, 娘今晚真高兴。”   余禾摸索着去寻何春花的手?,她一把握住,“嗯。”   何?春花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怨气, 趁着今天这个让其他余家?人溃败的机会,一举发泄,“这么?些年,他们不是背地里骂我是丧门星,就是说你不好, 动不动欺负上门, 今天总算都还?回去了。   今后,咱娘俩的腰杆挺得直直的,再也不用受余家?的气了。”   余禾没有过去十七年的记忆,但就她恢复现代记忆的一段时日所观察到?的, 也知?道余家?人对?何?春花, 还?有她有多么?不好。   寡妇带着一个女儿想在重?男轻女, 宗族观念严重?的农村过下去,是件多难的事。   所以今天余禾反而调换了身份, 以安抚者的姿态,轻轻拍了拍何?春花的手?, 低声道:“我知?道,娘,这些年您受苦了。”   何?春花无意识的笑着,她从没这么?畅快过,从丈夫死了之后,就好像低人一等。想到?白天里余三贵那?些人的面孔,尤其是张招娣吃瘪青灰的脸,她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开始流泪,“我不苦,也不难过,我高兴。”   真好啊,经过今天的事以后,余家?人恐怕再也不敢对?她做什么?了。   多年怨气一扫而尽。   这一整个晚上,何?春花都没睡,可到?了第二天,她依然精神奕奕,喜笑颜开,一点都看不出熬了通宵。   而余三贵他们也火急火燎的回村子凑钱,家?里其实是攒了些钱的,毕竟王爱花抠门省钱,一大家?子人都苛刻着,这些年光景好了不少。   余三贵回去把橱柜的锁撬了,再打开王爱花藏东西的铁皮盒子,掀开里面的布包,一共是两百多块钱。   至于张招娣那?边,虽然她很不愿意出这个钱,一贯又是个抠门计较的,如果坐牢的只有王爱花,她肯定是舍不得拿钱出来的,偏偏她丈夫也在牢里,还?连累儿子女儿的前途,所以毫无保留的把攒的五十多块私房拿了出来。   这么?一凑,才三百块多一点。   离五百块还?远着呢,要是靠借的话,恐怕也不好凑,他们家?没有特别要好的亲戚朋友。   再说了,农村人借钱也是有讲究的,要是结婚、盖房子这两件事,大家?都会尽力借钱,可像这种情况,大家?最多几?块十几?块的借。   而余成龙虽然是工人,但每个月都伸手?找家?里要钱,能?攒下钱就怪了。   思来想去,他们还?是决定打个欠条,剩下的钱后面慢慢还?。   余家?三个人都火急火燎的,张招娣更是直接着急上火,长?了满嘴的泡,可有人虽然是余家?人,却显得很悠哉。   那?就是余秀兰。   她没想到?自己明明插手?阻止了,也差点成功,却还?是重?蹈上辈子的轨迹。   她可比余家?其他人更加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不就是最后房子会被抵押给何?春花,作为欠下一百多块的保证吗。   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反正?自己这辈子回来的早,还?没和姚望伟勾搭上,家?里人就是想卖她,也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靠着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要来那?么?多钱。   最多……   把余成龙的那?门婚事也搞黄了不就成吗?   余秀兰漫不经心的想,反正?他们每一个人对?自己好,他们好了自己不会好,那?他们过得那?么?好做什么??   她冷笑一声,索性?公?平一点好了。   而且余秀兰还?知?道明年将会恢复高考,余秀兰不像余禾,能?有一个疼她的母亲,但是当初打着读过一点书的姑娘能?要更高彩礼的念头,加上张招娣确实爱自己这个女儿,在家?里一直争取,所以最后王爱花还?是同意让她读到?初中毕业的。   余秀兰甚至记得不少道高考的题目,等到?回复高考之后,她就考出去!   谁还?理赤嵩大队的这档子破事,尤其是这些自私的家?人。   如果说有什么?留恋的话,那?一定是杨怀成,她实在舍不得放过这么?大的一个金龟婿。余秀兰抱着最极端的想法,哪怕她最后得不到?,也不能?看着余禾幸福,她一定要搅黄了。   想到?自己在城里看到?的一幕,余秀兰脸上的笑容愈发洋溢,她就不信杨怀成知?道了以后会无动于衷。   他可以包容余禾,不在乎她的多事做作,但是能?不在乎她心里没有他,而且还?和其他男人勾勾搭搭吗?   但凡他真的喜欢余禾,就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余秀兰愈发觉得胜券在握,笑容越来越灿烂,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   好不容易走到?知?青点门口,透过木格子窗户,女知?青宿舍里的吴燕晴看清了余秀兰的脸,她脸上的表情霎时间?不好了。   上辈子能?和姚望伟勾搭在一块,就证明余秀兰的长?相不差,虽然达不到?余禾一眼惊艳的大美女程度,但也能?称上是村花级别了。   单眼皮、瓜子脸,皮肤没有余禾那?么?透白无暇,但也算水灵,打眼一看还?是蛮吸引人的。余秀兰穿的质朴,褐色方领上衣,蓝色宽大长?裤,但土里土气的衣服,因为山水灵气,倒也能?看得过眼。   当然,和时髦的吴燕晴比起来,还?是要差上不少,吴燕晴又白又高,书读得更多,两人站在一块,能?明显的看出吴燕晴是城里姑娘,这份气质就是难以模仿的。   所以吴燕晴并没有想对?待余禾那?样如临大敌,只是在屋里撇嘴嘟囔,“乡巴佬也想吃天鹅肉。”   然后就不管了,从抽屉里拿出本书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响声,用力掀开书页,开始不平心静气的看书。   余秀兰则托人把杨怀成叫出来。   没想到?男知?青宿舍里的杨怀成脸眼睛都没从手?里的书上挪开,面色淡淡的说,“麻烦你告诉她,我不方便。”   传话的男知?青没想到?平时对?谁都温和有礼的杨怀成会对?一个年轻姑娘这么?冷淡,只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照着杨怀成说的去传话。   在屋里看书的杨怀成,看似眼睛盯着书,其实目光涣散,心神已经落到?了其他地方。   他对?赤嵩大队的大部分人事都没有感觉,待人接物不过是因为教养使然,如果按杨怀成往日的脾气,他至少会出去问?一问?,发生了什么?,找他有什么?事。   但他想起了余禾,她似乎很不喜欢自己跟余秀兰见面,甚至不愿意两个人产生交谈。   当时为了哄余禾,杨怀成答应余禾,以后都不能?和余秀兰说话。   现在余禾虽然不在大队里,但不代表他会食言。   门外等着杨怀成的余秀兰听见高个男知?青的传话,一脸的不可置信,牙都要咬碎了,她不相信杨怀成这么?温厚的人会平白无故把自己拒之门外。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气血上头,余秀兰直接推开高个子青年冲进去。   气势汹汹的要找杨怀成。   而坐在窗前恰好看见这一幕的吴燕晴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行为,冷哼一声,“粗鲁,村姑就是村姑。”   嘴上这么?说,但吴燕晴反而更放心了,她知?道像这种粗鄙无知?的村女肯定入不了杨怀成的眼。   而冲进男知?青宿舍的余秀兰在瞧清正?坐在椅子上垂首看书,被淡淡阳光拢着的杨怀成时,先是惊艳,而后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做法有多突兀。   她诺诺找回了言语,手?不自觉的攀上辫子,多了女儿家?的娇羞姿态,“你……我有话想和你说。”   杨怀成慢慢把目光从书上移开,整个人淡定从容,风姿绰约,他只是扫了一眼余秀兰就没再说话。   顶着杨怀成清朗的目光,余秀兰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来,比起光风霁月、出身优渥的杨怀成,她总觉得自己卑微到?不配被他看到?。   但余秀兰是个绝不内耗的人,有错只会是别人的错,她把这种感觉归咎到?自己今天穿的太土气,如果不是自己的家?庭太差,给不了她好的物质条件,她一定能?配得上杨怀成。   所以余秀兰定了定心神,她目光紧紧盯着杨怀成,开口道:“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一直被人蒙在鼓里,被欺骗,你就不像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不管余秀兰说什么?,杨怀成都是那?么?一副淡定的模样,甚至连眉毛都没动过。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高个男青年,“辛苦你请余同志出去。”   余秀兰没想到?自己都这么?说了,杨怀成竟然还?是连句话都不肯和自己说。   她气愤无比,顾不得其他人在场,咄咄逼人的尖声道:“余禾在城里和另一个男人勾勾搭搭,我亲眼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一起吃法,一起约会,你也不在乎吗?”   镇定如许的杨怀成猛地把书合上,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他终于正?视了余秀兰,虽然原因并不如她所愿,可只要想到?余禾即将失去杨怀成这个金龟婿,她就又开心了起来,嘴角扬起,洋洋得意。   然而杨怀成并没有如余秀兰预想的那?样,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字字锐利,让高个子男知?青请余秀兰出去。   余秀兰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狠狠的放下一句,“我不信,我不信这你都能?忍,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余秀兰被请离了知?青点,屋子重?新?安静,杨怀成却没再看书,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又慢慢把书放回原位,突然一笑,“那?又怎样?”   他的神态完全不复往昔的温厚平和,倒叫人心惊。 第40章   还在县城的余禾还对赤嵩大队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压根不知道余秀兰做了什么,杨怀成的心态起了怎样的变化?。   虽然她在县城待的也并没有余秀兰她们想的那样逍遥。   因为?晁建阳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吴贵兰她们的影响, 总觉得?她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就算余禾拒绝,有吴贵兰和钱红在一旁帮腔,就成了女孩子家的矜持,所以找她找的愈发频繁。   余禾拒绝了两次,次数多了就不大好意思, 毕竟人家为了她们的事情忙前忙后。按理来说,甚至应该她主动请晁建阳吃饭。   在吴贵兰和一众长辈的絮叨下,余禾答应了晁建阳的见面, 何春花的这件事也马上要解决了,只是她提出来,得?她请客才?可以。   晁建阳虽然觉得?不好,但看余禾那么坚决,只好答应, 但是打定主?意, 等到时候他提前把?钱付了。   这个年代经济不发达,所以夜生活不丰富,处对象约会的话,年轻人比较时兴的做法是在联欢会里跳交谊舞, 非常正经的那种。   而且最多就是在傍晚, 如果彻夜不归, 或者半夜回家,那名声就臭了, 说不定还会被?定个流氓罪。   晁建阳上次已经带余禾逛过公?园,又吃过饭, 这一次去哪玩,可是废了他不少心思。   但是上次的相处里,晁建阳发觉余禾似乎特别喜欢植物,他想了又想,决定带余禾去新华书店,也许可以买一点余禾喜欢的有关植物的书。   至于吃什么,虽然现在人的普遍收入不高,但晁建阳毕竟是北平来的,见多识广,在大动荡来之前,他还吃过西餐,有心给余禾一个惊喜,所以千挑万选找到了一家可以做烤鸭的饭店。   尽管一点也不正宗……   但好歹也能借这个机会多聊聊天,他从小在北平长大,这些?都熟,一边吃烤鸭,一边说他的事情,可以互相了解,增进感情。   就是吧,烤鸭贵了一点。   可晁建阳一直想的就是自己付账,因此?唯一的一点顾虑也消失。   等到中午晁建阳来找余禾的时候,余禾还在临窗的桌子前写作业,都是杨怀成上次留下来的。   明明之前余禾还是挺抗拒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留下来的惯性,看到杨怀成手写的题目,莫名其?妙就想做。   余禾不做事情就算了,一旦上心起来会非常认真,对外?界没什么关注。   何春花比余禾还要关心她的感情问题,看见晁建阳在那等,她就开?始催促余禾。她一边催,一边还会念叨,“小晁这孩子真不错,明明到了门口,也不会上来敲门催你,就这么等着,多好啊。”   把?最后一个句号写完的余禾听的漫不经心,她放下笔,随口说道:“要是真那么好的话,他就不应该让你看见。他是没敲门,可是站在底下不一样是在催我吗,这种催属于无形的压力。”   何春花听不大懂余禾讲的话,敲了敲余禾的额头,“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就会胡言乱语。   别再磨蹭了,赶紧下去。”   余禾很听话,站起身就真的要推门下楼,唬得?何春花一惊,“你不换个衣服,涂涂雪花膏再下去?”   余禾头也没回,语气慵懒,“我天生丽质,不需要这些?。”   她说的是大实话,但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何春花看着关上的门,摇了摇头,看来晁建阳是没机会了,余禾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但凡余禾有一丁半点在乎晁建阳,出门前也会打扮打扮。   现在这状态啊,看着是没戏了。   站在门口的晁建阳,因为?一身蓝色公?安制服,加上他气宇轩昂,惹得?许多过路人回头。他专心致志,并不受影响,自顾自的等余禾。   当他一看见余禾的时候,眼前一亮。   虽然余禾没打扮,但真就如她说的那样,天生丽质。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余禾一身土气的紫色碎花短袖,没什么版型,但掐着腰的蓝色布裙,头发就扎了个马尾垂在脑袋后面,压根不去管它。   可她乌发雪肤,不施粉黛反倒是清丽,显得?干净清爽眼前一亮,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山茶花香,小腰盈盈不堪一握,比起穿制服的晁建阳,余禾才?是真正的回头率百分百。   路人恐怕还要惊叹,县城这么个穷乡僻壤,怎么能有如此?出众的大美人。   晁建阳看痴了,余禾见他没有回应,微歪着头,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这才?如梦初醒,“没、没有。”   余禾难得?见他结巴,也觉奇怪,但看他不肯说干脆不管了。   现在是中午,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所以晁建阳先带余禾去县城里最大的国营饭店,就是这家饭店,心来一个北平的烤鸭师傅。   上次,晁建阳跟同事一起来吃过,他觉得?味道一般般,但是从没有吃过北平烤鸭的同事却觉得?很不错,甚至还剩了些?边角料腰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晁建阳当时就猜也许烤鸭和这边人的口味,还能吃个新鲜,不够正宗就不够正宗了,只要余禾能吃得?开?心就行?。   因为?这位新的烤鸭师傅,最近这家国营饭店客人多了不少,要不然就是有关系,要不然就是提前说好,否则的话,等到饭店都是没位置的。   晁建阳是特意托同事帮忙,都是公?安局的同事,大家对他的家庭条件多少都知道,在县里无亲无故的,怎么会突然要请人吃饭,还是吃这么贵的烤鸭,里头肯定有猫腻。   在问清楚是谁之后,那个同事笑得?一脸揶揄,但最后答应了,而且还帮晁建阳弄到了二?楼靠街边,视野开?阔的位置。   跟晁建阳说的时候,同事还一副过来人口吻,告诉晁建阳到时候吃烤鸭一定记得?动作周到点,多照顾人家女同志,最好能把?烤鸭卷好了递到面前,肯定很加分。   晁建阳虽然不喜欢同事过分的热切,但是对这些?话却都记了下来。   一定要照顾好余禾,尽量不让她动手。   余禾跟着晁建阳上了位置,服务员甚至还给她们到了茶,一瞅装修跟服务员的素质,余禾的直觉告诉她,这里一定不便?宜,很难得?在县城里看见一家不错的饭馆,而且还能有二?楼。   余禾说要请客,就真的是做好了请客准备的,她就怕不够,所以把?私房钱都带上了,万一有什么也能应付不时之需。   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用上,她倒不是嫌贵,就是没想到晁建阳会选这么贵的地方,不太符合的他的形象。晁建阳可能没有杨怀成那么细致,但是为?人正派,一般的请客他拒绝还来不及,更遑论?吃得?这么贵。   在余禾觉得?奇怪的时候,已经有服务员推着推车过来了,旁边还跟这个戴白色高厨师帽,围着白围裙的厨师。   他拿起刀现场片烤鸭,手起刀落,干净利索,顷刻间一盘烤鸭皮就出来了。现在的人连肉味都少闻,更别提是烤得?滋滋冒油的烤鸭了,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不仅是片出来的皮肉,就是鸭架也是能吃的,撒上调料,味道极好。   晁建阳担心余禾不懂得?怎么吃,他拒绝了烤鸭师傅的科普,直接自己解释,告诉余禾如何蘸酱,如何卷烤鸭肉,怎么吃比较好吃。   余禾从现代来,怎么可能不懂得?吃法,但是作为?在赤嵩大队土生土长的村姑余禾,她是不应该知道吃法的,所以余禾微笑着听晁建阳的讲解,时不时附和一句。   晁建阳卷好今天第一份烤鸭之后,就递给了余禾,他给出解释,“请客的人先吃。”   他要是说的别的,余禾肯定会拒绝,但是这个嘛,确实有道理,她接过盘子,拿起卷好的烤鸭咬了一口,余禾点头,“嗯,很好吃。”   这个好吃,主?要是因为?鸭肉不错。   这边的鸭子估计都是散养的,口感很好,不像现代,基本都是圈养的塑料鸭。至于师傅正不正宗这种话题,余禾觉得?她很没有发言权,因为?到了现代的时候,每座城市都能有很多烤鸭店,正宗这两个词委实烫口。   反正她吃着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就对了。   所以余禾笑得?比刚刚更甜一些?,眉眼弯弯,晁建阳觉得?自己这次选的地方太对了,估计是戳中了她的喜好。   坐在二?楼临街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一颦一笑,悉数展现在过往的路人面前,尤其?是俊男美女,有说有笑。   这其?中,就包括杨怀成。   他背着军绿色的斜挎包,里面放了好几本小小的书,是他刚从邮局里取出来的。之前在大队,余禾跟他闲聊的时候说她还没看过连环画,杨怀成回到知青点以后,就写信让好友寄了几本过来。   因为?两地隔得?远,一直到今天才?到。   他准备给余禾送去,没想到路上就遇见了,只可惜她身边还有其?他人。   杨怀成自晒一笑,定定的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第41章   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总是在不经意间就遇见惊喜。   际遇也总是大起大落。   杨怀成的挎包里?,除了有带给余禾的连环画, 还有一封信,是他家里?寄来的。   信里?说,局势变动,杨怀成的爷爷奶奶可以重新自由出入,而杨怀成的父母也?被调回了北平,这?场劫难, 说不定就快要结束了。   不仅是结束,按照信里?的口吻,恐怕杨怀成家里?至少会回到以前的地位, 甚至更上?一层楼。   他可以回去继续完成学业,拿到毕业证,不管是进机关,还是去国企,全都不是问题。   杨怀成的前途一片明朗, 他不用再屈居于这?个小地方, 日复一日辛苦劳作。   因为以他家里?原来的地位来说,想把?他调回城,连一个借口都不必想,自然有人会办妥。   所以, 他真的要走吗?   还是留下来等一等?   总之?, 因为受到家里?来信的喜悦, 在看见余禾跟晁建阳相谈甚欢的场景时,荡然无存。   但他是个极为理智的人, 不会因为一面之?词,或者偶然的一幕, 就产生误会,有什么事,总要当面说清楚。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是另一回事。   杨怀成清楚的知道晁建阳喜欢余禾,神?女或许无意,但襄王必定有心?。   一想到这?里?,他就是再理性,也?不禁心?绪翻涌。   杨怀成没有出?现在余禾面前,虽然是偶然撞见,可何?春花的事情本来就麻烦,至少等这?边的事情完全结束了,他才好问她。   面得给她施加压力,或是烦心?。   杨怀成最终把?寄来的连环画交给了住招待所的何?春花,托她转交,其?他的事一字不提。   何?春花不是一个擅长掩饰的人,从何?春花招待他的神?态举止,杨怀成敏锐的察觉到不会,但他没有试探,也?没有揭开,如常的回去。   等到晚上?逛完新华书店之?后,余禾才回到招待所。   一进房间?就看见何?春花的脸色不大好,她关心?的问道:“娘,你不舒服吗?”   何?春花扶住脑袋,只?想摇头,叫她说什么才好呢,“你啊你,再不做个决断,我迟早有一天?得因为亏了良心?吓死。”   余禾察觉到何?春花话里?有话,她很快就猜到了原因,“今天?杨怀成来过了?”   何?春花还坐在椅子那呢,她指了指桌上?一沓连环画,“可不,给你送小人书来了。”   换成往常,余禾应该惊呼一声,迫不及待的打?开看连环画。   可是今天?,她刚和?晁建阳出?去回来,尽管她心?里?清楚,知道自己不喜欢晁建阳,中午的饭也?是她发觉不对,自己悄悄付了钱,后面也?跟晁建阳说清楚了自己不喜欢她,但回到家里?看着这?些连环画,总觉得不得劲。   这?种复杂的心?情类似于出?轨回家被对象撞了个正着,结果?对象什么也?没说,就是静静的看着她,比直接指责还要难受。   余禾神?情复杂,拿起一本翻了翻,这?些连环画色彩特别鲜艳,而且很有年代特色,什么《一往无前的人》、《第一线上?》……   她都还没看,就觉得书名和?字体颜色一样红。   除了封面事彩色的之?外,翻开里?面全是黑白的,给余禾的感觉有点像实体漫画。   可能是因为新奇,倒觉得蛮有意思。   她唇角微微上?扬,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个浅笑,眉毛舒展,是极为放松的表情。   余禾把?连环画合上?,心?里?却想,杨怀成确实是一个很体贴的人,聊天?时随口的一句话都会记住,甚至惦记许久。   这?样宁静的时刻没有持续太久,从第二天?余三贵他们再次进城找到他们开始,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   何?家人早早叮嘱了,只?要余家其?他人出?现,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他们会赶过来把?关,免得余家人看见就何?春花跟余禾,会花言巧语骗人。   经过上?次商谈,余家人倒是认清了现实,没再说些题外话,他们把?凑到的三百多块钱摊在桌面上?,挑明了说只?能凑到这?么多,就算借也?借不满五百。   剩下的钱,能不能打?欠条?   吴贵兰跟何?田对视了一眼,老夫妻俩都清楚,余三贵说的估计是真的。   大家都是农民,怎么可能不知道固定收入就年底分钱的时候有,最多偶尔悄悄去公社或者县城卖点鸡蛋跟农货。   但是打?欠条嘛,还真不一定有威慑力,至少对余家这?种一而再再而三不做人的家庭来说,很难有信服力,光是拘留所里?的王爱花就是未知数。   王爱花这?个老太婆生性刻薄,大家都是亲家,谁也?瞒不了谁。   为了以防万一,何?田主动把?余三贵扶起来,“我不是难为你们,可你们说出?来的话从来就没做到的,打?欠条可以,但要写明了,如果?不能按时还钱,你们家的房子就是春花的了。”   “这?……”连余成龙都慌了。   可在国人骨子里?的认知,房子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到家破人亡不能卖唯一的房子,而田地则是农民做梦也?想拥有的,是根。   现在要把?安身立命的本钱作为抵押,任谁都会犹豫。   因为这?意味着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不能按时还钱,那么将来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何?田似乎看出?了余三贵他们的顾虑,又添了句,“如果?你们能用房子做抵押,欠的钱可以分三年还。”   也?就是一年还五六十块,余家人咬咬牙就能坚持过来,毕竟余成龙有工作,余秀兰又到了出?嫁的年纪,还能有彩礼补贴。   这?么一算,确实是笔不错的买卖。   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余三贵身上?,他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想到全家把?钱都凑了,房子只?要能把?钱还了,就还是自己家的,余三贵握拳捶了捶桌子,面色凝重,做出?了决定,“成。”   有余三贵这?个字,事情就算成了。   由识文断字的余禾写了欠条,又写明了抵押的事情,然后余家的四?个人挨个签字按手印。   看着这?一幕,吴贵兰松了口气,老脸上?的神?情如释重负。   而何?春花拿着刚出?炉的欠条跟钱,只?觉得从里?到外,一阵舒畅,这?辈子都没这?么快意过。   何?春花握住余禾的手都濡湿了,她凑到余禾耳边兴奋的偷偷说,“闺女,你的嫁妆有了,将来不管嫁到什么人家,都能挺直腰杆做人!”   余禾听着何?春花真心?实意的话,竟然也?热泪盈眶起来,她不一样,她是觉得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填满,热乎乎的,烫的人鼻子发酸。   正式做完这?些,张招娣按捺不住,立刻问,“这?下成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去公安局说放人?”   余禾站出?来说,“没有这?么快,流程上?的事情得走完,要公安局那边进行和?解的程序。您们放心?好了,很快的。”   张招娣有心?想抱怨几句,可是瞥见满屋子都是何?家的人,到底胆怯,撅起嘴嘟囔两声,没敢大声说。   余秀兰则是定定的看着余禾,除了跟上?辈子一样的结局感到惊怒之?外,她还产生了怀疑,余禾虽然习惯动作没有变化,可总觉得不好忽悠了,像是觉醒一样。   余秀兰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余禾会不会也?重生了。   她什么时候重生的?自己的所有行为落在她眼里?,是不是就像戏子一样可笑?   最最关键的是,如果?余禾也?是重生的,她拿什么赢余禾?   她得快一点了,至少、至少不能让余禾继续占上?风,等到明年恢复高考,也?许她就再也?追不上?余禾了。   现在是她唯一能把?余禾拽进深渊的机会。   余秀兰看着余禾,目光逐渐偏执,还有不加掩饰的嫉恨。 第42章   作为当事人的余禾, 是没有察觉到吗,那当然不可能。   但余秀兰不是第一次两?次这样看?她了, 余禾除了警惕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   也不知道?这位姐姐到底要什么时候下手,每次都?是一些阴招,叫人恼怒。大概是经常被余秀兰这么看?,余禾竟然安之若素,心无起伏。   余秀兰并不知道?余禾的心思, 得益于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大面积流行穿书小?说,所以余秀兰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余禾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再如何不甘心, 余秀兰在家里也没有发言权。   甚至于,当余家人签完字,盖完手印以后,她连多留下来一会儿瞪瞪余禾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不甘不愿的跟在张招娣身后, 临出门前侧头?瞥了眼坐在床边, 依偎在何春花身边的余禾。   她沐浴在光里,肌肤胜雪,笑容甜美快乐,跟何家人有说有笑, 是活在阳光里的人。   因为余秀兰走的慢, 所以张招娣不耐烦的回头?喊道?:“蠢丫头?,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跟上?!”   两?相对比, 余禾自在的一幕深深刺痛了余秀兰的眼睛,她甚至想到了上?次在知青点遇见的杨怀成, 也是一样的被阳光照耀,她指间?攥紧拳头?,抿着嘴一言不发的跟上?张招娣。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这件事,何春花手里还拿到了一笔巨款,她想通了,要带着家里人出去吃一顿,也算是谢谢父母一家的辛苦。   她可以肆无忌惮享受父母的照顾,但?嫂子和侄子侄女们可也是跟着一起来的,大哥还请了好几次假。   给钱他们肯定不要,这回这么大的喜事,下顿馆子顺理成章。   谁知道?何春花才刚把话说出来,就被吴贵兰喝止了,她眼睛一撇,皱纹深深,“钱可不兴花,你又没个进项,请什么请,把这钱存着一点不许花,留着将来使。”   何田也帮腔,“听你娘的,收好,我?们不差这一顿。”   外公这么开口了,那就一定是听他的。   何春花是真心高兴,也是真心想请所有人吃顿好的,总不能白跟着忙活吧,她又把目光转向大哥大嫂。   钱红在这一点上?竟然和吴贵兰他们意见一致。   “是啊,妹子你就听咱娘的吧,禾禾长大了,将来还要家人,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总要留点应急,我?们都?是自家人,不讲究这些。”   这一番话,说的得体又大方。   何春花只能是欲言又止的吐出一个,“可……”   大哥何有根道?:“别可是了,就这样。”   事情只好这么定下来。   而且何家人不仅不吃,还张罗着回家去。   吴贵兰说的好,“咱们这几天出来,跟队里请了假,再不赶快回去,不知道?得少多少工分,那可都?是钱哦,想想就心疼得紧。”   这话不假,何春花自己想到自己请的假,也觉得心疼,要不是因为不凑巧,她也想赶着今天的尾巴回去。   可隔壁还有一个刘念青呢,刘师长走之?前把他托给了她,再怎么样,也得等人家刘师长回来,左右不过这一两?天,等等也就是了。   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刘师长当初打给他战友的那通电话,人公安局会这么配合吗,事情还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光是想想就能知道?道?理,何春花更没有直接回去的理由了。   何家人当天就赶了回家,而刘师长则在第二天到了县城。   原本?刘师长是做好了帮忙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的准备,他也没想到何春花的娘家人会这么给力,但?一想多年?前短暂打过的教导,又觉得不稀奇了,他们家人看?起来就又精神又强势。   只不过,到底还是有欠缺,余家人是打压得清清楚楚了,可还有田家人在。   田安志不像余家人,他的罪名板上?钉钉,完全成立。   田家其?他人后面反正会放出来,也就是吃点苦头?而已。   刘师长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来之?前他就托人打听清楚了,田主任可不像余家人好忽悠,公安局副局长是他大哥,不是连拘留跟坐牢都?分不清的人。   唯一的儿子要坐好多年?牢,之?前可是连家暴害死?妻子都?能帮忙掩盖的。   刘师长当天就托县公安局的局长前线做中间?人,把那位副局长给请了出来,一开始客客气气的,后面把田安志打死?过老婆的事情说出来,还带来了田安志第二任妻子的老爹。   刘师长也是个厉害人,装糊涂似的,笑吟吟问田副局长知不知道?自己曾经以势压人啊?   当时田副局长冷汗就下来了,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仗着他在公安局,私底下赶了不少勾当,没想到扯虎皮做大旗,已经厉害到牵扯人命。   他虽然没什么志气,可也想安安稳稳退休,不是平白无故被连累,将来还牵连儿女。   所以田副局长满头?大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个劲的解释。   刘师长坐着给田副局长斟酒,笑着把田安志的事情说了。能当上?副局长,已经说明他不是本?人,只不过是后面觉得这个级别的日子可以了,懒得费心,不想再往上?爬,自然听明白了后面的意思。   田副局长回去就调查田安志两?任妻子的死?因,最后判了无期。   田主任那边也被摘了帽子。   处理完这些,何春花跟余禾基本?上?没了潜在的忧患。   刘师长晚上?醉醺醺的坐在军用吉普车里,警卫员小?张开着车,他一个坐在后座,看?着玻璃窗户外面飞快闪过的景物,总算舒了口气,他也算对得起死?去的余大壮,他的老班长了。   夜雨蝉鸣,人能安眠。 第43章   在解决完所有的事情之后, 何春花谢过刘师长要送她们回村的好意,硬是执拗的非要自己带着余禾做长途汽车回去。   刘师长拗不过她, 只好答应。也是实在是因为部队里事情多,耽搁不了。   所以?从刘师长送她,变成了何春花跟余禾目送刘师长的吉普车渐渐远行。   临走前,何春花提着一个小麻袋到刘师长面前,她的脸上表情不多,可?却是难得的和?缓。   “车前草, 我看你脸肿的厉害,上火了煮点车前草喝最好。”   刘师长打开麻袋一看,里头?全?是晒干的车前草, 还有金银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但就?是这样,也叫这个?上过战场,心胸坚硬如铁的壮汉好半晌说不出话,有一口气堵在喉咙口。这么多年了, 是刘师长第一次收到何春花的东西, 想从前余大壮在的时候,何春花经常关心他?们,不仅是凉茶,有时还会多缝两双鞋垫。   多年的怨恨, 到底是释怀了。   刘师长接过凉茶, 声音没了平时的洪亮, “谢谢。”   再之后,就?是真的分别了, 刘念青也跟余禾告别,两个?人还说着回去之后都不能忘了学习, 一个?十四,一个?十七,其实也差不多年纪,至少站在一起的时候,刘念青还比余禾高一点呢。   何春花看着车子渐行渐远,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不再管。   两个?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不过是住了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去的时候竟然提着大包小包。   东西都装进网绳里头?,打了结,何春花提大件的,余禾提小件的,她身?上还垮了一个?包。   说是有东西,但也不太重,而且她们住的招待所离车站近,其实不费什么功夫,就?是下了车站,要走到平时坐班板车回去的地儿有点远。   余禾拿着的一袋东西,差不多一个?半的脑袋大,不算很?重,但是她皮肤娇嫩,穿粗一点的衣服都能被磨出痕迹,平时只敢穿棉布的旧衣,更?别说是拿这么重的东西,手心直接就?红肿了起来。   但余禾觉得自己还能忍,没敢叫何春花发现?,要是何春花瞧见了,恐怕就?要把东西全?都拿过去,什么也不肯让她帮忙了。   余禾咬咬牙,忽略手上的疼痛。   她总觉得这个?金手指虽然在听消息这件事上还不错,长得漂亮也很?好,但是过于柔弱非常影响生活体验。   正当余禾在心里感叹的时候,手上突然一轻,手里的东西被人接过去,余禾下意识就?要喊,却在抬头?的时候安静下来。   是杨怀成,他?浅笑着,眼里映衬的全?是她。   “我来吧。”   说完,他?又莞尔一笑,风姿绰约,有如朗月清风,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余禾覆盖,若有若无的情愫环绕在两人之间。   不仅是余禾的,杨怀成还把何春花手里的行李也一并提过去。   在何春花手里稍显费力,余禾手里特别耗力的两袋行李,落在杨怀成手里,一手一个?,不费吹灰之力,他?甚至连眉头?都没动?,可?见是真的轻松。   余禾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新闻,说是种地也可?以?锻炼出肌肉,而且很?多农活都是体力活,本身?是很?累的。因?此,不少庄稼汉都有肌肉。   不知道杨怀成手臂上是不是也有?   想到这里,她不免觉得好笑,按照杨怀成爷爷的严厉,他?最多只是看着清瘦文人,其实□□练得很?恨。在一群部队大院子弟里面,想要做老大,不仅是脑子够用就?行了,打架也得打得够狠。   穿书这么长时间,她还没见过杨怀成同人动?手的样子。   略微遗憾。   余禾在脑海里脑补了很?久,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杨怀成脑袋后面长眼睛了,不管余禾是沉思的时候走得慢点,还是心情好的时候走得快点,他?都保持着刚好比她前面一步的距离。   有时候还是何春花看不下去,催促余禾走快一点。   杨怀成则会适时开口,替余禾说话,“可?能是走累了,等到了前面就?能休息。”   他?说话慢条斯理,眼里总噙着淡淡笑意,和?他?说话人都会不自觉温柔三分,何春花当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回过头?的时候,何春花会剜余禾一眼,显然是替这位样样都好的未来女婿抱不平。   余禾一般是转开眼睛,安安静静不说话。   何春花拿闺女没办法,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一边提行李,一边受冷落,只好自己上手,主动?问道,“你今儿个?怎么来了,队里不上工?”   杨怀成在何春花说话的时候,微垂着头?,安静聆听,知道何春花全?部说完,他?才开口回答。   “我陪大队的孙会计出来买大队要用的东西。”   “哦哦。”何春花连连点头?。   何春花有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别的,什么在北平的时候读的什么学校啊,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   不少事情何春花都不了解,听得似懂非懂,但问得很?起劲。   偏偏杨怀成的态度温和?有据,条理清晰,就?算何春花不懂,问了乱七八糟的问题,他?的脸上也看不到半点嘲弄的神?情,仿佛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比如,杨怀成说自己喜欢吃驴打滚,何春花是长这么大最远就?是去丈夫曾经的驻地看望,压根就?没停过这道小吃,还惊奇的问,“驴打滚怎么吃?”   杨怀成细致的解释了驴打滚为什么叫驴打滚,又形容了口味、形状,最后在何春花好奇的目光中,还说本来应该托家人寄来请她品尝,但是最近天气慢慢变热,怕路途上坏了,所以?请她见谅,向何春花道不是。   明明是何春花没见识闹了笑话,杨怀成却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尴尬,还把错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最后哄得何春花笑的合不拢嘴,“这哪是你的错哟,哈哈,多好的孩子。”   余禾就?在那看着杨怀成怎么一步一步的俘获丈母娘的认可?,再这么接触下去,哪一天让何春花在杨怀成跟她之间选一个?,感觉何春花最后很?可?能会选杨怀成。   不得不说,在言谈交集、蛊惑人心上,杨怀成很?有一手。   可?见想要成为首富,光是迎着时代浪潮下海经商还不够,还得有高情商和?温水煮青蛙的耐心细致。   好不容易到了坐板车的地方?,因?为快到回大队的时间了,附近汇集了好几位大娘,有的坐旁边闲聊,有的坐板车上,但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多了。   谁进城也不单单是为了玩。   有走亲戚看闺女的,也有给家里添置点盐啊、酱油的,总之啥都有。   杨怀成帮忙把东西提到板车上之后,就?主动?跟余禾保持了一定距离,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两个?未婚男女,就?算处对象,也要注意分寸,更?何况还没有。   而且余禾因?为是寡妇的女儿,村里人对她更?加关注,比起同龄人,她稍微有一点不足,人家就?会说,没了爹的孩子就?是这样,可?怜、没人教、将来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走错道了。   那一番番话,说的好像何春花是死了一样。   村里的长舌妇总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   所以?即便是为了余禾的名声,杨怀成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太亲近,要不然谁知道背后会被说的多难听。   而那些大娘,在看到何春花跟余禾之后,眼睛放光,有的还悄悄耳语,一瞧就?知道在讲小话。   也有那不长眼的,就?非得要阴阳两句,“喔唷,把自己婆婆都害进牢里了,也好意思回来,不知道还以?为她攀上什么有钱人,一辈子不回来了。”   何春花也就?是当着娘家人的时候战斗力弱点,平时就?是能把人骂到狗血淋头?的,阴阳怪气起来,也很?是厉害。   只听何春花冷笑两声,也不阴不阳的回怼,“禾禾,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大队有的人忒不要脸,爱占便宜,总偷别人家的粪,啧啧啧。”   这指的就?是刚刚阴阳何春花的大娘了。   这位大娘为了浇自家门口那块地,当成宝贝伺候着,还常常半夜跑去别人家偷粪做农家肥。平时也爱占便宜,动?不动?就?在饭店跑到人家家里闲聊,就?想着能请她吃一口饭。   但是吧,这年头?农民家里哪来的余粮,于是久了之后,大家都学乖了,看到她就?把吃的藏起来,只有脸皮薄的,才回主动?说留下来吃点吧。   可?招人讨厌了!   被何春花一回怼,仿佛唤起大娘们的回忆,让她们记起来,原来何春花不好招惹,没必要当面点人家,我们私底下悄着说。   所以?回去的路上风平浪静,没人再不开眼的瞎说,甚至因?为主要矛盾在何春花身?上,忽略了杨怀成跟余禾的事情。   板车到了大队里以?后,还能再捎上一段,等到何春花跟余禾该下车的时候,基本上没人了。   杨怀成仍旧主动?帮忙提东西,虽然就?几步路的事,就?算何春花跟余禾自己提也没什么,但杨怀成还是多走这一段。   进了门,看杨怀成这么帮忙,何春花怎么可?能就?随随便便把人打发走,肯定是要请人家留下来喝口水的。   她也聪明,知道杨怀成是为了谁,青天白日,又有她在,所以?何春花很?放心,热情招待了杨怀成,又叫余禾倒水给人家,自己则拿着东西进屋收拾。   分开了这么久,再怎么样,也得叫两个?年轻人说说话不是?   可?何春花压根没想到,自己出去了这么久,家里哪来的水,就?算有水也不能喝了。   所以?在余禾翻了茶壶跟热水瓶之后,默默把目光看向了杨怀成。   杨怀成闻弦歌而知雅意,拎起热水壶去了厨房,烧开灶膛里的火,往锅里倒水刷洗,弄干净了以?后,才继续用水瓢往锅里放热水。   乡下烧热水就?是这样。   不过,一般装进热水壶里的都是后锅的水,因?为后锅只烧水不油腻,前锅专门用来炒菜做饭。   要不是杨怀成,余禾恐怕真的要迷茫,她现?在倒是能把火烧起来了,就?是过程耗费的时间太长,动?不动?就?是半个?小时。   接下来只需要等着水烧开,所以?阴暗潮湿的厨房里只剩下柴火被烧时突然的一声噼里啪啦响。   杨怀成突然问道:“你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险些把余禾问懵,她眨着眼睛思考,“嗯……我想上大学,带我娘离开这里,最好还能分配一个?体面轻松的工作?。”   杨怀成看着余禾,像是等待她的后文,余禾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只好继续道:“当然了,如果我运气好,投资对了,能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分红就?更?好啦~”   “没了?”杨怀成问。   余禾摇头?,还应该有什么吗。   一直注视着余禾的杨怀成笑了,眉眼俱笑,却显得很?冷,灰心的冷,“我呢?你的未来,没有我。” 第44章   余禾这才意识到不对。   她刚刚放松之下, 竟然忽略了杨怀成话里的深意。   面对他如炬的目光,余禾竟一时语塞, 说不出?话来。   因为能让他欣喜的,都是谎话。   他帮了她那么多,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对余禾而言他只是个?纸片人,安静许久,打破沉默的竟然是杨怀成。   他语气微冷, 颇有点自嘲的滋味,“我原以为时间久了,你就能?喜欢上我, 是我妄想了。”   杨怀成定?定?的看着余禾,不知道为什?么,余禾竟然觉得?心头酸涩,她向后一步,腰身抵在桌沿, 不敢瞧他的目光。   他的似乎在笑, 可唇角泛苦,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余禾,像是要瞧清楚她的模样,“余禾, 你到底有没有心?”   余禾张嘴欲说些?什?么, 最后又闭上, 抿得?死?紧,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因为每一句真心话都会伤人, 她从始至终都怀着利用的目的。   她安静了下来,垂着头, 看不清脸,只留下玉白的下巴。   与此相同的,她也不再?能?看清杨怀成的脸色。   但她能?听见?,能?听见?杨怀成走动的声音,她下意识的还要往后退,可刚刚就已经顶到腰了,还能?退到哪去,她只好往旁边挪,可桌上放的东西实?在多,砧板和刀都在那。   在混乱的场景中,杨怀成快速上前,余禾只能?察觉到一双大手攀上了自己的腰,随之而来的一股力量,将她往前推,径直撞上宽厚沉稳的胸膛。   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腰窝上。   “小心!”   余禾听见?他这么说。   所?以,是要小心什?么?   杨怀成一只手紧紧抱住余禾,另一只手把锵锵要掉的砧板跟菜刀推了回去。   天气渐热,两?人都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如此紧密相贴,她不可避免的感受到对方坚硬的胸膛,以及男性炙热的体息。   哪怕杨怀成看着清瘦温和,可事?实?上,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身体健康正当青年的男人。   余禾不仅额头撞上了胸膛,小腹也察觉到了柔软的触感……   何止是余禾,杨怀成又何尝不是呢,柔软丰盈,细腻如膏。   他哑声,即便是事?出?有因,可到底是他主动的。   杨怀成喉结滚动,一滴汗从下颌划过喉咙,隐入白衬衫里,他说,“对不起……”   温柔克制,而又清醒。   刚刚是为什?么而争吵呢,但现在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   这样察觉到彼此温热的姿势维持了有一会儿,余禾才猛地伸手推开杨怀成,她无暇白玉般的脸颊染上点点红霞,表情?不大自然的说,“你走!”   “嗯,我走。”他顺从着余禾。   原本余禾是想借题发挥的,不管杨怀成说什?么,解释什?么,她都能?反驳,可是当杨怀成完全依她所?言的时候,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余禾下意识的就想出?去,隔着土墙,余禾听见?何春花推开里面卧室的木门时咯吱的一声,她反应过来,何春花快出?来了。   这一声响,找回了余禾的理智。   她脸上的热度消退,又成了雪一般的剔透,神色也渐渐冷下来,重新变成了最开始的余禾,目光清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余禾看着杨怀成,突然就笑了,犹如冰雪消融,百花齐放,艳灼人心。   她不再?逃避杨怀成的眼睛,就这么直视着,“那你呢?难道会把我放在你的人生?规划里吗,假惺惺!   如果?我将来嫁了其他人,遇人不淑,你也不会再?回来看上一眼,等我死?了,说不定?到时候口口声声说爱,不肯再?娶,结果?反倒对害我的人照顾有加。   你刚刚问我喜欢你吗,难道你自己心里不知道?   杨怀成,何必自欺欺人!”   刚才的旖旎氛围一扫而光,杨怀成看着余禾,仿佛在审视着她,重新认识她,最后胸腔震动,轻笑起来,转而大笑,“余禾,余禾,你……你很好,很好。”   他看着余禾,到底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没说,可笑着笑着,眼角似乎有点湿,他笑,却透着悲,他在伤心。   这样的神情?,从天之骄子被迫下乡做知青时不曾有,被人践踏批判的时候不曾有,唯独时余禾,她真正懂得?如何伤人。   杨怀成没在说什?么,而是离开了。   余禾则目光发怔,坐到了地上,抱住双腿,下巴靠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她在心里默念,告诉自己,她得?清醒,情?情?爱爱有什?么重要的,重活一世,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婚姻是牢笼,她不喜欢,杨怀成的家人也不是好相处的,想想原文里的描述,想想将来有钱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余禾,你要清醒。   她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何春花进来看见?她,喊她,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眶里布满红血丝,看着憔悴。   何春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刚刚余禾是跟杨怀成一起的,两?个?小年轻凑在一块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吵架了,她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   所?以何春花抱住余禾,一口一个?乖乖,哄着余禾。   “我们禾禾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别哭啊,乖宝,你没错的,一定?是杨怀成错了,他欺负你是不是?”   余禾终于给出?了回应,她依偎在何春花柔软的怀里,声音喑哑,“他没错,是我错了,我很自私。”   何春花一听这话,立马觉得?没事?了,都这样了还不忘维护对方,最后肯定?能?和好。   余禾不知道何春花的想法,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没有言语。   到了第二天,余禾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难过,她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搞得?何春花都觉得?奇怪,她本来害怕余禾难过,还想要安慰余禾呢,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何春花不知道年轻人闹什?么矛盾,索性不管,看着也没什?么嘛。   之后的日子就和一开始没什?么两?样,余禾还是去割猪草,可是每次经过以前约好的地方的时候,都能?看到上面摆好了新鲜的猪草。   很显然,是杨怀成割的。   吵归吵闹归闹,他始终记得?余禾手心娇嫩,让她割猪菜只会变得?伤痕累累,也怕她走多了路会把脚磨伤,因为她始终不肯穿他送的鞋子。   杨怀成一连两?天发现猪草都是原封不动的藏在那个?沟渠里的时候,到底是没忍住,就连吃饭气压都比平时低。   杨怀成平时是不显山露水的性格,很难从表面看出?他的心情?怎么样,这回倒是一反常态,以至于旁边的知青都察觉出?不对。   这一天好不容易把活干完了,回去知青点吃饭,杨怀成瞥见?窗户的时候,倏然把筷子放下,起身欲走。   旁边的史昌明觉得?奇怪,问了句,“怀成,你干什?么去?”   杨怀成的神色偏冷,似笑非笑,“犯贱。”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错愕的史昌明,完全想不到一惯温润自持的杨怀成嘴里会吐出?这么句脏话,委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杨怀成走出?去,虽然余禾经过有一会儿了,但他虎步龙行,想追上简单得?很。   可尽管如此,余禾仿佛看不见?他一样,自顾自的走。   杨怀成拿她没办法,只好道:“余禾,你停下。”   余禾不理睬,连头都没回。   他干脆在她面前停下来,余禾被挡住去路,只好抬头看他。   可是她一出?声,蛾眉颦蹙,“杨知青,你干嘛!”   用词已经到了避嫌的程度,偏偏这里没有外人,杨怀成那么好的涵养,倒被气笑,一双眼睛如鹰隼敏锐。   “我就这么招你讨厌,连心平气说话都不可以?”   余禾摇头,语气坚决,“不可以。”   明明是在吵架,可剑拔弩张的境况下,一问一答,多了两?分热闹,倒像是小情?侣在闹别扭。   杨怀成握住余禾的手腕,抬到两?人中间,原本柔若无骨的手平添伤痕,密密麻麻的划痕划伤,阖该是剔透若白瓷的,这些?伤口被白皙的肤色一衬愈发狰狞。   他此刻已经是眉头紧蹙,语气不自觉严厉,“余禾,吵归吵,不能?拿自己赌气。   你就算想自己做那些?活,也应该循序渐进,受了伤不好好清理,你这双手迟早会废。   你即便不喜欢我,可我仍旧是你的男朋友,哪一天我不是了,同样有下乡以来的照护之情?,你对我,从来可以理直气壮。”   余禾心知肚明,这个?照护之情?,大概指的是当初他被人带去批判,是她挡在他的面前,维持了最后的尊严。   至于没有失忆前的自己,是不是在一开始杨怀成下乡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她也不太清楚,但大抵是有的。余禾多少了解自己的秉性,在平平无奇的落后山村里呆了十多年,突然有一天看见?个?丰神俊朗、眉清目明的知识青年,肯定?会动心,甚至见?色起意。   在没得?手之前,什?么花言巧语,卖乖作巧都能?干,大概多少有点欺骗的成分……   这么一想,哪怕是没心肝到余禾这个?程度,也不免心虚。   她低着头,气势弱了下来,反而看着可怜兮兮。   杨怀成不免恻隐,他蹲下身,小心卷起余禾裤脚,帮她脱鞋,果?不其然,脚踝和指节也有磨伤,腿上也有瘀伤。   他蹲着,余禾站着,如此仰视却一点不显气弱,声音温润,语气中暗含指责,“你就这么照顾自己?”   余禾被他讲的愈发心虚,粉面含怒,“我不要你管,你是知青,迟早有一天要走的,现在惺惺作态干什?么,总不见?得?能?管我一辈子!”   杨怀成一笑,齿如贝列,目光透出?两?分狠绝,“我能?!”   杨怀成确实?在昨天就收到了信,信里面说了,他爷爷平反已成定?局,过不了多久可以寻一个?理由,把他调回北平,继续学业,他离毕业证原本就是一步之遥。   他在下乡的际遇并不是半点没和家里提的,也点过两?句处对象的事?情?,当时杨怀成的母亲就觉得?看不上乡下姑娘,但是自家情?况不好,儿子天子骄子从云端跌落,处对象兴许能?慰籍一二,只叮嘱他和人相处自己要知道礼节。   现在就快能?回到原来的状态,想起余禾的存在,只觉得?哪里都不顺眼。   因为杨怀成在心里提到余禾,说的都是好话,她的喜怒无常、爱作骄纵,也被形容成年纪小性娇俏天真。   情?人眼里出?西施,说不定?杨怀成真的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余禾言行有了分手的迹象,他不会觉得?哪里不好。   杨怀成的母亲柳若宛书香世家,后来学医,进医院一路做到副院长,本身就是一丝不苟、要求苛刻的人,完全看不上余禾。   但是她顾念余禾陪杨怀成度过最艰难的时期,她甚至不小气,在信里跟杨怀成提到可以运作给余禾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作为弥补。因为杨怀成曾经在信里说余禾好学聪明,不坠心志,很想将来有机会高考上大学。   当然,也许是婆媳间天然的对立关系,柳若宛看了信里的每一个?字,但自动中译中,理解为余禾出?身农村,但是功利心强,不认清现实?,一心想要往上爬,甚至痴心妄想上大学。   所?以给出?了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条件,足够让余禾改变命运,如果?她识趣的话。   可惜柳若宛忽略了自己儿子的心意。   他压根不会主动向余禾提分手。   余禾见?杨怀成执拗,她转身就想走,但脚上的伤不是假的,她走的时候下意识蹙眉含颦,一丝不落的进了杨怀成的眼里。   他突然站起来,拦腰打横抱起余禾,柳腰轻脆,落在杨怀成双臂间,仿佛没有重量,他有意将动作变轻缓,生?怕余禾不舒服。   杨怀成最后在溪边帮她处理伤口,见?余禾秀眉横起,不肯说话,他不再?解释什?么,只是道,“我可以不打扰你,但你总要照顾好自己,我不是第一次帮你处理伤口了。”   余禾性情?骄纵,但心气不缺,硬是犟着不开口。   后面时日,她还是梗着脖子不肯接受杨怀成的帮助,竟然真的自己动手干活。   余禾一门心思跟杨怀成怄气,她同时也知道,离正式宣布动荡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杨怀成很快就会离开赤嵩大队,有这么多不愉快,将来远隔千里,两?个?人注定?是分手的结束。   一切按照余禾的设想,但是心情?却不怎么愉快,就连以往最喜欢的问牵牛话大队里的新鲜事?都没兴趣了。   每天回家,余禾就是呆呆坐着,有时候会翻出?以前的自己攒下的稿子,细心研读,也试着动笔写文章投给报社。她穿书前就是文科生?,爱好文学,对投稿流程十分熟悉,只是把握不好这个?年代报社的喜好,最开始被退过两?次,后面就很轻松了,光是稿费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至于那些?杨怀成以前精心为她出?的题目,偶尔余禾也会坐在桌子前试着写一些?,但往往题目做出?来了,最后却是意兴阑珊。   她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所?以挑了个?晴朗的天气,重新把拿出?来的东西放进大木箱里,而且还找了把锁锁起来。   在余禾看来,这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也许是余禾的表现太坚决,又或者是之前的话真的伤到了杨怀成的心,他没有再?私下找过余禾。有时候,余禾跟杨怀成迎面遇上,他也面色无波,仿佛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每当这个?时候,余禾同样表现寻常,甚至刻意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就是会避开目光交汇。在杨怀成走远以后,她的情?绪重归平淡。   之前的一切影响仿佛都消失了,余禾也这么认为。   她开始融入村子里的生?活,甚至认识了新的朋友,虽然感觉友情?挺塑料的……   但是余禾好歹找到了能?说话的小伙伴,不至于每天要么上工,要么闷在家里。   多出?去听她们口中外面的情?形,攀比攀比谁有雪花膏之类的事?情?,余禾基本上不会再?想起杨怀成。   余禾晚上照常跟她新认识的小伙伴姚招娣结伴回家,小伙伴的名字有点大众,但是在普遍渴望男孩的农村,这个?时代最流行给女孩取名招娣、盼娣、引娣之类的名字。   这些?名字的大众程度可以参考现代的张伟,在村口喊声招娣,能?叫出?不少人来。   所?以在发现姚招娣竟然跟自己的大伯母张招娣撞名后,余禾只是开始不适应,后面就习惯了。   毕竟两?人真的差别很大。   姚招娣是个?内向的姑娘,有这个?年代农村女孩特有的质朴,非常勤快,明明白天都要下地干活了,她还愣是能?三四点爬起来去挖夏笋,说是要给家里添点口粮。   余禾自己光是村里看起来最轻松的割猪草的活都是好不容易适应的,而且还用上了金手指,她发现自己有催动植物生?长的能?力,就是这能?力有限,每次能?催生?的不多,而且生?长程度有限制,她干脆用到了猪草上,这样就不用到处去采,满山的找。   余禾只需要找到一株苗,然后动用催生?的能?力,就可以促使周围也生?出?猪草,而且快快长大。   得?益于每天的割猪草,她的金手指愈发熟练。而且很神奇,她用金手指催生?的猪草好像比普通的草更有营养。大队里专门管猪的花大婶说了,不知道为啥,最近余禾采回来的猪草,猪吃的比平时都香,还好奇余禾是怎么做到的。   余禾怎么可能?会把真实?原因说出?来,一问她,她就装糊涂,只说也许是凑巧,她就是在山上找了割的,没什?么稀奇。   结果?听在花大婶耳朵里,自己脑补了一堆。每次村口大妈排排站的时候,花大婶就拿这事?唠嗑,说肯定?是因为余禾好看,动物是有灵性的,猪最聪明,一定?是觉得?余禾漂亮,所?以她割的草也沾了灵气,可不就爱吃吗?   她说的玄乎,仔细一听,其实?也就是牵强附会,要是换到别人身上很肯定?会被嘲笑,可故事?的主角是余禾,一开始觉得?荒诞的人,脑海里浮现出?余禾的脸,立马就觉得?有道理。   别说是猪,就是人对着余禾的花貌雪肤也能?多吃一碗饭。古时候的人说秀色可餐,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原本只是唠嗑的谈资,谁晓得?说的人越来越多,连隔壁村子都听说了这件事?,很好奇余禾有多美?,跑过来偷看。   结果?当然是被折服,比想象的还要美?。   惹得?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的王爱花才消停了几天,又开始动心思。   可王爱花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上回是逼着何春花改嫁才落到那样的地步,这次她老老实?实?介绍好的相亲对象,总没问题吧?   虽然说两?家已经写了断绝身份的证明,还签了字,但她就是做做媒而已,不同村的老太婆都能?做媒呢!   按规矩,只要媒婆介绍的相亲对象成了,最后结婚,那么男方要出?彩礼现金的十分之一给媒婆做谢媒钱,王爱花盯上的就是这个?钱。   上次的影响太大,余禾在招待所?外拉着的县妇联的胖女人竟然和余成龙正在处的对象叶晓雨是拐了十八弯的亲戚,是她的表姨,闲聊的时候说出?来,谁知道就凑巧对上了。   当天叶晓雨就闹起来了,别的也算了,可当着亲戚的面弄的没脸,叶晓雨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叶晓雨的副厂长父亲原本就看不上余成龙,觉得?他配不上自己女儿,现在一听,得?是个?什?么家庭才能?干出?这种事?。   人家父亲直接发话,不许嫁!说什?么都不许!   不能?眼睁睁看着闺女往火坑里跳!   余成龙哪里舍得?放过改变命运的机会,他看出?来叶晓雨压根不在乎余禾的事?,她在乎的是丢面子了。横竖将来结婚,他们俩会在县城定?居,破大队里头的事?跟他们能?扯上什?么关系。   于是,余成龙只能?花大功夫哄人,可哄人得?要钱,看电影吃饭送东西……   刚发工资没几天,钱就花完了,只好伸手管家里要。偏偏经过上次,钱都给了何春花,余家吃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钱。   王爱花心疼大孙子,别看自己在拘留所?里吃了不少苦,身上还疼着呢,晚上担忧的全是余成龙的事?。   这不,一听说余禾声名远扬,主意就打起来了。   她开始四处打听有没有好人家的儿子要娶媳妇,一打听真打听出?金龟婿。   县纺织厂姓许的宣传科干事?,那叫一个?好哦,磊落大方,父母都是职工,家里有一个?姐姐还是医生?,这种好家庭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偏偏许干事?的奶奶病重,他家里人着急,老人家就想看孙子成家立业,为了这个?,他们家人把标准降低,农村里的也可以,但就是一点,许干事?是年轻小伙,血气方刚的,就是爱漂亮姑娘,人得?够漂亮才行,家庭条件嘛,都不太重要。   这件事?,还是余成龙跟王爱花说的,他也想亲事?能?成,这样他就有钱了,在县城里也算有亲戚助力。   平心而论?,真的是门好亲,所?以王爱花喜气洋洋的跑到余禾家里去了,她甚至还客气的带上了六七个?鸡蛋。   可以说,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然而何春花一看见?这个?老太婆就想起上次她强势跑到家里来逼婚的嘴角,气血上头,话都没听完,她抄起扫把就要打人。 第45章 (替换成功)   这一回, 王爱花却不敢像上次一样趾高气昂,一副长辈的?面孔, 去骂何春花。   她只好一边护着篮子里少得可怜的?鸡蛋,一边躲着扫把,“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是来吵架的?,你自己看看,我是来送东西的。”   何春花可谓是吃足了王爱花给?的?苦头, 哪里?愿意相信她的?鬼话,冷笑着道:“骗你的?鬼去,我告诉你, 以前我敬你是大?壮的?娘,让你三?分,现在白纸黑字都写清楚了,我们两家没瓜葛,想跑过来攀亲?   做你的?白日梦!   谁稀罕你的东西, 赶紧滚出去!”   王爱花什么时候受过何春花的?气, 可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那就只好忍住脾气,“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真的?是好意。”   在说话的?间隙, 她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何春花好几扫把。   扫把是扫院子?的?竹扫把, 打起人来笔普通房间里?的?芦苇扫把疼多了, 要不怎么家长揍孩子?常常是吃竹笋炒肉。   王爱花的?屁股跟手都火辣辣的?疼,但为了能给?大?孙子?凑够钱, 只好咬牙忍,脸上还要堆笑, 尽管笑得和菊花似的?,一脸皱纹,还露出眼色浑浊的?门牙。   可惜何春花算是被坑惨了,她说的?话,何春花一个字都不信,她往后一仰,脑袋再蓄力?朝前冲,一口水呸了过去,正中面门。   “谁听你的?鬼话。”   要说王爱花也是一个有能耐的?忍,都被骂成?这样,真正的?唾沫落到脸上,还能忍下来,笑脸相对。   她一边被扫把抽得哎哟交换,嘴巴一边把来意说清楚,“我滴个老天爷,这回真是好事情?。   余禾马上十八了,是大?姑娘,村里?跟她一个年?纪的?姑娘,基本上都嫁人了。我再不济也是她的?奶奶……”   顶着何春花能吃人的?脸色,王爱花连忙改口,“是,确实,我签了字,往后没甚关系了。但不妨碍我关心她啊,我托人打听过,县纺织厂的?干事,二十多岁,姓许,人好着呢,他父母端的?也是铁饭碗,这回是真的?好人选,我不骗你!”   何春花哪里?肯相信,当初强迫何春花改嫁的?时候,也把人夸得天花乱坠。   “滚!你们家里?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害完我又想害我闺女了是不是,想的?美,不可能的?!”何春花叉着腰,怒目而视。   现在这年?头的?院子?里?面基本没人家里?铺水泥,都是一层垒实的?土地?,刚刚何春花刷刷好几扫把,弄得是尘土飞扬,王爱花满脸的?土,看起来狼狈可笑。   扬着这么张脸,王爱花还能笑得出来,让人总感觉她张开嘴就是再吃土。   “我的?好春花哟,你就信我一次,我说的?千真万确。   这样吧,我发个誓,这一回我要是骗了你,许干事不像我说的?这么好,就让我孙女秀兰嫁不到好人家,一辈子?被欺负,我孙子?成?龙开除工人身份,只能回乡种地?。   你现在能信我了吧。”   要是王爱花只拿余秀兰发誓,何春花肯定不信,可她说的?还有余成?龙。之?前好歹是一家人,何春花多多少少直到王爱花对余成?龙的?宝贝程度,能把誓发到这个程度,十有八九她说的?是真的?。   可那又怎么样,何春花可不愿意看到这一大?家子?,她冷笑一声,“我管许干事好不好,关我家什么事,难不成?世上只有他一个好男人了不成?,我告诉你,凭我闺女的?好,大?把好男人等着挑,不劳你这美关系的?人费心。”   王爱花不妨何春花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但是她不气馁,余禾确实长得很美,是能靠美貌吸引人。但问题的?关键是,何春花他们家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一辈子?窝在小乡村里?能有什么好?   总不可能随随便便在街上一站,就能遇到家世好的?好女婿。所以最后肯定会对许干事心动的?,只要她再多加两把劲,下次把人领着相看。   后面……   哼哼。   王爱花想的?好,所以话说到这个地?步,她脸上还是笑眯眯,甚至还把鸡蛋给?放在地?上,“没事,我改天再来看你,为了余禾的?终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大?队跟公社里?家底再殷实的?,也不过是我们田里?面的?泥腿子?,可比不上城里?捧铁饭碗的?人。”   何春花仍旧是横眉冷对,看起来对王爱花说的?那些?丝毫不感兴趣。   实际上,最后一句话深深的?听进何春花的?耳朵里?。   是啊,在大?队跟公社,不管怎么精挑细选,还不是庄稼汉,将来吃饭都看老天爷的?脸色,她闺女要是个普通的?也就算了。   可余禾长得那么美,何春花敢打包票,十里?八乡找不出一个长相能胜过余禾的?人。再说了,余禾也不是单纯的?村姑,她上过学,有初中毕业证书,父亲还是英雄,家底清清白白。   如果只是在大?队里?嫁人,真是可惜。   光是城里?人还不够,要能是干部?就好了。   当初在县城的?时候,她的?侄女何莲莲随口说的?一句无心之?言,现在可以说是扎根在何春花的?心里?,慢慢发芽,时不时的?骚动一下。   她当时还觉得这个念头太过痴心妄想,可是到了现在,倒真觉得说的?没错。   凭什么余禾这么好的?条件不能嫁给?干部?家庭,那不是可惜了么。   至于王爱花说的?那个家庭,听着虽然好,可何春花没有半点想法,要真是靠王爱花把亲事结成?了,将来还能少得了接触吗?   时不时上门,动不动拿牵线搭桥的?事一说,有什么麻烦顾念着这个情?分,就不好袖手旁观。   所以说,女婿可以好好找,但不能事通过王爱花她的?手里?。   要是在何春花看来,当初帮了她们的?那个公安晁建阳就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余禾看起来对人家没意思,好像还拒绝了。   而且人家庭虽然好,可父母都在北平,将来说不定哪一天就调回去了,到时候留她一个糟老婆子?在老家,她没人照顾无所谓,关键是余禾。   如果余禾跟他们家人闹矛盾了,北平离这边这么远,光是坐火车就得两天,娘家人想上门撑腰都不成?。万一婆家人不好,那得多遭罪。   所以要能是本地?县城的?干部?家庭就好了。   余禾她舅舅何有根就在县城上班,将来她大?表哥也是县城的?工人,有啥事不用怕。何春花最了解自己的?娘家人,通情?达理?,将来不用愁。   还真得托何有根帮着留意才是。   至于杨怀成?……   从那天余禾情?绪不对,她怀疑两个人吵架开始,仿佛就没有交集了。   何春花看在眼里?,确实是着急,但这种事情?不能强求,说不定两个孩子?真没缘分呢,年?轻人的?感情?不坚固,哪里?比得上父母眼中的?实惠。   再说了,如果晁建阳的?家庭让何春花感到担忧,那杨怀成?家里?的?问题更多,孩子?都是好孩子?,就是没缘分。   何春花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就去找嫂子?帮忙。   何春花心态上的?转变,余禾还不知情?,她正有模有样的?在山上找人参。   是的?,人参。   余禾倒是没有要采了卖钱的?意思,关键是现在还没有开放,大?动荡也没有彻底宣布解散,随随便便跑去买东西?,真有可能牢底坐穿,还有被批判的?风险。   她可不想担这个风险。   要买东西?的?话,等到宣布改革开放再来,那不香吗?   可以明目张胆卖东西?,说不定还能卖得贵一点。   余禾有金手指在,山上所有的?草木她都能感应到,人参、灵芝、野生何首乌……   她甚至还能催生,让它们生长得更快。   这么一想,等到高考之?后,她的?学费也有着落了。说不定赚的?钱多,还能买座四合院之?类的?,再赚到能投资杨怀成?生意的?本钱,他下海经商,吃了刚开始遇到点挫折,后面那眼光真是厉害了,他投资什么什么赚钱。   这样的?日子?光是想想就叫人心动。   余禾摸了摸人参叶子?,笑得一脸满足。   躺平的?快乐人生呀,什么时候才能来临~   等到她有钱了,什么空调、冰箱,她都要!   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空调,但是冰箱跟微波炉她记得好像是有的?,她在现代的?时候,常常看一些?西?方老剧,其实就已?经很现代话了,包括电梯之?类的?,甚至还有电动车,就是跟现在长的?不太一样,还蛮有复古色彩的?……   但是现在的?话,能买一台大?彩电应该就算是人生赢家了。   唉,她怎么穿书穿的?时间不晚几年?呢。而且城市跟农村差别太大?了。   余禾一边想,一边拨了旁边的?草,掩盖住自己发现的?人参。   满山的?宝贝啊,等到改革开放了,我就来挖你们!   余禾还跟周围的?花花草草告了别,然后就下山了。   她这些?天,日子?过得很充实,总能找到不少乐子?。   余禾走在回去的?路上,现在其实已?经差不多五六点了,但是天气渐渐变热,天色暗的?也很晚,要是换成?冬天,这个点天已?经是浓浓墨色。   大?家都已?经下工回家,农民晚饭吃得都早,因为早上很早就会起来干旱或,所以顿顿都早。   不少人已?经吃完饭在乘凉了,乡下有一个很神奇的?现象,就是一到天气热的?时候,就能看见不少男人,年?轻的?、年?老的?,会光着膀子?散步,甚至还有些?人特别过分,直接穿着条蓝色带白边的?宽松大?四角裤。   不过大?家基本上见怪不怪。   至于大?姑娘小媳妇们,甚至是上了年?纪的?大?娘,一个个都严严实实,有时候头上多戴多花,长得再娇艳一些?,基本上就是大?娘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男人晚上戏谑的?对象。   基本上没有公平的?。   余禾一开始也不太能接受,如果是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叫她看见全身上下只穿一条四角内裤还敢漫山遍野到处玩的?男人,她是一定会报警的?。现在只能被迫接受,就是松松垮垮的?肚皮看久了,总想洗洗眼睛。   好不容易快到家,偏偏碰上知青点的?几个知青在大?队部?闹成?一团。   因为挨家挨户送信麻烦,像这种乡下,一般就是把信送到大?队部?。而大?队部?的?门口有一块挂起来的?小黑板,会写上谁谁谁的?信到了请来领取。   吴燕晴就是来取信的?,她收到的?是报社的?报酬 ,因为她写的?文章被报社刊登了,所以寄了一块钱的?稿费过来。   原本取个信而已?,是不需要这么多人跟着过来的?,但是谁让吴燕晴有心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   这一次,她投的?可是全国数得上名字的?报社俞阳报纸。   按照俞阳报纸的?习惯,如果是落选了,通常会隔上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会往回寄,如果是选上了,基本上两三?天之?内就会把信寄回去,至于什么时候到写稿人的?手上,就要看邮政在路上花的?时间了。   吴燕晴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才特意提出来饭后出来散步,再假装才知道自己有一封来自俞阳报社的?信。   她惊讶的?当着所有知青的?面打开,果不其然就是她的?文章被俞阳报社选用,还寄来了一块钱的?稿费。   男知青对吴燕晴的?观感还好,就是美丽高傲的?孔雀,而且对杨怀成?有意思。   但是女知青嘛,两个人是吴燕晴忠实的?拥趸者,其他的?女知青或多或少对她看不顺眼。   大?家都是五湖四海来的?,基本上都是正常人,没有说特别爱挑起事端,但是面都已?自私的?公主病,任谁长时间相处都忍不了。   所以时不时讽刺几句,在吴燕晴犯病的?时候绝对不惯着,这事大?家一致的?认知。   这回吴燕晴的?精心设计,可以说是让她出尽了风头。   一个矮个子?的?男知青神情?万分佩服,“吴同志,你太厉害了!写的?文章竟然能被俞阳报社选中,我投过很多次,基本都被拒之?门外。”   吴燕晴昂着下巴,脸上带着自傲的?笑容,颧骨明显。她像是高傲的?白天鹅,架势十足,一点也不谦虚,“我一直写的?很好,他们选中我的?文章是应该的?。”   话说的?狂,但有本事的?人狂,还是能忍受的?了。   所以矮个子?的?男知青没说什么,其他女知青虽然不喜欢吴燕晴,但也忍住了要脱口而出的?话。   倒是她身为她拥趸者的?两个女知青,开始毫不吝啬言语的?夸,“燕晴可真厉害!”   “是啊是啊,要不是下乡了,说不定燕晴已?经进了报社做记者。”   “也有可能是大?作家!”   吴燕晴被马屁拍得很舒服,眉眼得意,想笑又克制住,只是扬着嘴角。   就是这么刚好,从山上下来的?余禾恰巧遇见这群知青。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知青都在,但是无所谓,跟她没关系,所以余禾自己走自己的?。   可是吴燕晴也看见了余禾,没办法谁让余禾白,又是个大?活人,只要有眼睛就能看见。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吴燕晴,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她一直都没追上的?杨怀成?。   虽然知道了杨怀成?的?家里?被批判过,但是她依旧喜欢杨怀成?。   她对杨怀成?的?喜欢是热烈的?,不管是杨怀成?的?文采,还是他的?相貌,甚至是他的?待人接物?,都深深的?吸引着吴燕晴。   因此,她才不能忍受自己喜欢的?高岭之?花会被一个村姑摘下。   哪怕余禾长得再好看,也掩盖不了她是村姑的?事实,连穿的?衣服都是土里?土气的?。吴燕晴见过余禾的?亲人,尤其是她奶奶,蛮横无理?,妥妥的?乡野泼妇。   可是这么不堪的?余禾,却?能俘获杨怀成?的?信,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吴燕晴可以。   她能看出来,杨怀成?对余禾一定是不同的?,他喜欢余禾。   同为女性,她也能察觉出余禾不喜欢杨怀成?。   这才是令吴燕晴最生气的?地?方,凭什么这么优秀的?杨怀成?会喜欢村姑余禾,余禾却?还不喜欢他?自己苦苦追求爱而不得,余禾却?把人当成?什么?肆意玩弄。   所以在看清余禾的?脸时,吴燕晴突然笑得具有攻击性,眼睛一眯,半边嘴角上扬,“余禾,好巧啊。”   冷不丁被叫到名字,余禾一怔,转过头看向吴燕晴,她眸光清澈,花貌仙姿,态度平静,“嗯?”   吴燕晴身边的?两个女知青,一个高鼻梁,一个宽额头,长时间的?下乡相处,使得她们洞悉吴燕晴的?心思,看准时机开口。   “我们燕晴真厉害,写的?文章能被俞阳报社发表。可不像某些?人,不知道斗大?的?字识不识一箩筐。”   “哈哈哈哈,可别说了,等会儿人家恼羞成?怒。”   “怕什么,说不定她连恼羞成?怒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余禾原本只是被叫住,听到她们的?嘲笑脸上也没泛起波澜,只是平静的?看着,像是在看小丑。   可被余禾清凌凌的?目光盯着,倒让她们闹了个没脸,哪怕余禾恼怒,甚至争辩几句都不会这样。余禾现在的?态度,把她们衬得像是跳梁小丑。   一直事不关己的?袁清朗,因为余禾不同寻常的?态度倒是被吸引了两分关注。   余禾冷漠的?把他们扫视了一边,直到连吴燕晴脸上得意的?笑容也消失之?后,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原来知识是用来嘲笑,下乡是为了优越感。”她说完,嘴边浮起淡淡笑容。   紧接着,她看也没看这群人,直接走进大?队部?。   留下一群知青鸦雀无声。   他们跟一般撒泼不讲道理?的?村民不一样,基本都接受过教育,是能听得懂道理?跟话的?人。正是这样,才更容易无地?自容。   吴燕晴就算比余禾有文化又怎么样,她失去了最起码的?道德。   知识没有褒贬,但人有。   哪怕是没有参与嘲笑的?知青们,也觉得心里?愧疚,余禾说的?话狠狠插中他们的?心。   而态度冷淡,尤甚冰山的?袁清朗,看着余禾的?背影,眼里?浮起欣赏的?神色。   他们谁也没走,只是不少人垂着头。   余禾出来的?也很快,她手上也拿着一封信,余禾走到吴燕晴的?面前,打开这封信。   里?面竟然也是钱。   信封上的?地?址更是明晃晃的?展现在众人眼前,是人民报的?地?址。   吴燕晴个高肤白,余禾比她稍微矮一些?,可是气势上完全不输,甚至在余禾面前,吴燕晴白的?很不通透,肤质也没有余禾娇嫩。   俞阳报社是全国有名的?报社,但人民报才是最好的?之?一。   吴燕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咬着牙,第一次正视余禾,这个被她当成?村姑的?貌美女孩。   余禾扬唇一笑,眸光潋滟,丰华入目,“让让。”   她甚至没有嘲笑吴燕晴,没有居高临下的?批评。可笑意晏晏的?一句让让,反倒让吴燕晴的?神情?彻底难堪下来。   在余禾眼里?,吴燕晴压根不重?要,甚至不值得多说一句。   在余禾含笑的?双眸注视下,吴燕晴胸脯起伏,这时候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已?经落了下乘。   最后,在对峙中,吴燕晴主动让开。   这一让,她所有的?骄傲跟脸面都被丢尽。   余禾走离这群人以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虽然让吴燕晴成?功吃了瘪,但她并不开心。在余禾心里?,吴燕晴不重?要,最多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就算在原书的?剧情?里?,她们俩的?交集最多就是吴燕晴说话刻薄,实际上并没有害过她。   余禾真正关心的?是,明明人来得这么齐,可杨怀成?并不在里?面。   是刚好有事所以不来,还是她真的?伤到了他的?心……   余禾沉着脸想。   余禾人是走了,可是她带来的?影响还在继续。   吴燕晴算是嘲笑失败的?典型。   亏她看不起余禾,可她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在余禾面前竟然不过如此。   早看她不顺眼的?圆脸女知青故意大?声跟旁边的?人说话,“看看吧,做人还是要良善点,天天3下巴抬得老高,自以为是,她以为她是谁,大?家伙都要捧着不成??   哼哼,丢人了吧。   活该!”   话几乎冲着吴燕晴的?心窝子?扎的?,但是吴燕晴不在乎,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余禾离开的?方向。   怎么可能呢,余禾不是村姑吗,为什么会这么厉害?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   旁边的?人还在嘲笑她,刚才余禾被怎么嘲笑的?,吴燕晴就被怎么嘲笑,她的?手握成?拳头,恨恨地?看着。   最后泄气,原来她真的?不如余禾,难怪杨怀成?会选择余禾。   呵呵。   不提吴燕晴是怎么颜面尽失的?,余禾回到家里?,也迎来了来自亲娘的?压力?。   “余禾,你跟杨怀成?到底是要谈,还是要断,给?个准话!”   何春花坐在四四方方的?旧木头桌子?前,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看着余禾问道。   这话仿佛当头一棒,直接把余禾问住了。 第46章   冷不丁被亲娘一问, 余禾愣住,慢慢垂下眼?睛, 她?轻声道:“断。”   何春花也实在?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恩恩怨怨,她?摇摇头,既然女儿说断,那就按断的方法来。   “我托你舅舅帮你介绍对象,既然要断,就断干净, 将来同好对象把日子过明白。”何春花一锤定音。   余禾秀美的眉头立刻紧蹙起来,“为什么?我不嫁人不成吗?我还想读书,我还小……”   何春花没好气地瞪余禾一眼?, “哪小了,你忘记村里?的女孩都是十六七岁就嫁人了吗,再耽误下去,你就成了老姑娘。   既然不喜欢杨怀成,就老老实实找其他人嫁了。”   余禾不懂何春花的想法, 何春花也没有余禾脑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绕。   但何春花是余禾这具身体的母亲, 真要拗是拗不过何春花的,余禾只能抗拒的回?自?己房间。   何春花了解余禾的脾气,摇摇头继续择菜。   她?看余禾口口声声说要跟杨怀成断,但估计没那么容易。   回?到屋子里?的余禾, 气愤的坐在?凳子上, 一脸郁郁。   她?试图平静心情, 随手拿过一本书开始看,结果?竟然是一本高中课本, 相爷不用想,肯定是杨怀成以前送来给她?学习用的。   余禾好不容静下的心又开始翻涌, 怎么处处都是杨怀成。   她?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些,可鼻尖嗅到淡淡薄荷凉香,她?睁开眼?,瞧见?桌上的一盒万金油。现在?天气热,蚊虫多,余禾自?己更是白皙肉嫩,导致总招蚊子咬,穿长裤长袖也不顶用,乡下的蚊子大只,尤其是黑白相间带花纹的蚊子,那叫一个毒。   杨怀成发现以后,就给她?送了一盒红色盒子的万金油。   说是油,里?面其实是膏状的,如?果?太热的话,才会化开成油状。   万金油涂抹在?被蚊子咬过的包上,会冰冰凉凉,没那痒。最主要的是,万金油味道重,还能驱走蚊子,要是点一点在?额头,提神醒脑,最适合夏天用了。   闻着万金油的味道,倒让余禾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杨怀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不管他是不是心思深沉,表面温润,但做事情论迹不论心,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再继续拖下去确实不好。   光是普通的作,杨怀成只会包容她?,必须得?找其他办法。   余禾沉思,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而就是这么几天的功夫,何春花也等到了她?哥哥的回?复,说是找到合适的相亲对象了,人好家庭好,自?己还上进。唯一令何春花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位即将要相亲的对象也姓许,跟先前王爱花形容的人条件一模一样。   何春花万分相信何有根,因?为何有根也是一样疼外甥女的,难不成王爱花真的良心发现了不成?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条件这么好,她?是一定要为余禾争取的。   当即就同?意了这件事,还托何有根跟人家约好时间,到时候她?带余禾亲自?过去相亲。   何春花马不停蹄的把这件事跟余禾说了。   余禾哪里?肯,可偏偏何春花一副你不去相亲,我死了心都不安的模样,加上她?口口声声一直说那位许干事多么多么好,余禾实在?拗不过,答应去相亲。   余禾之所以答应,除了何春花,还因?为杨怀成。村里?消息传的快,说不定她?前脚去相亲,后脚杨怀成就能听见?。   这跟余禾先前设想的靠作来让杨怀成主动提分手,将来心生愧疚有点不一样。她?再两个人处对象期间去相亲,她?就不再占理,将来分手兴许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但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余禾也不愿意,很快就会宣布动荡结束,杨怀成会回?城,而明年就能开始高考。   她?得?赶紧处理好这些事情,好好准备高考的事情。   等靠着高考跟工作,带着何春花离开这里?,原书的剧情就完全跟她?没关系了。后面改革开放,国内的生活水平会逐渐好起来。   余禾坐在?残破的木桌前,抬头仰望窗前星空,心情宁静,眼?神却是不安的。   不管余禾怎么想,最终的结果?就是她?去了县城。   何春花没去,都说了是相看,那还是年轻人一块呆着合适。只是不好让余禾一个人跟人家相处,死来想去,那干脆就找何莲莲来陪着,一起进县城,也显得?他们家的女孩子矜持。   大人商量好的事情,当然就是照着做了。   余禾在?县城的火车站上跟表姐何莲莲汇合的。   何莲莲比一般的姑娘要更英气,浓眉大眼?,说话理直气壮。她?的身上能找到这个时代的女性才能找到的,犹如?军人般坚毅、犹如?火一般热烈的眼?神。   眼?睛亮堂堂的,仿佛无?所畏惧。   如?果?让余禾来总结的话,这是有信仰的人才能有的眼?神。因?为何莲莲相信祖国,相信未来,她?是这个时代旗帜鲜明地青年。   跟何莲莲在?一块相处,会非常愉快。   何莲莲比余禾村里?见?到过的女孩子要火热得?多,又没有城里?女孩眉眼?间的倨傲,两个人还是表姐妹,相处起来非常融洽,没多久熟悉了。   出于对这位表姐的天然好感?,余禾不着痕迹的向她?提起将来说不定祖国会重新高考的可能,还问何莲莲如?果?能考上大学,想要学什么。   结果?何莲莲都不带犹豫的,抬头望了眼?辽阔的天空,笑吟吟的说,“学工科,等毕业了把我分配到大西北,我要建设祖国!”   余禾看着何莲莲,仿佛受到她?的感?染,余禾觉得?自?己都热血澎湃起来。   多好啊,有梦想,有信仰。   余禾相信,比起自?己跟余秀兰这样的人,像何莲莲,才更能代表这个时代的女青年。   志气高远,热烈如?火!   她?们像火烧云一样,燃烧自?我,照亮大地的每一个边角。   因?为这个,余禾对何莲莲的好感?一下子高了不少。   两个同?龄的女孩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约好的地方,一家小餐馆。   正?巧是饭点,稀稀拉拉还是有点人的。   但余禾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谁才是相亲对象,因?为只有一个人穿着白衬衫,头发打理成三七分,单独坐着像是在?等人。   若说白衬衫,叫余禾想,那一定能想到杨怀成。   单薄的白衬衫穿在?杨怀成身上,清爽、养眼?、干干净净,叫人一望就知道他定然不凡,气质出众。   余禾从来没见?到过能把简单的白衬衫穿的比他还好看的人。   所以,即便这位许干事在?县城里?也算顶尖的青年才俊,但和杨怀成一比,还是相差甚远。   不仅是余禾看见?了人,许干事也瞧见?了余禾。   当时中间人形容余禾用的是顶俊俏的闺女,许干事听的时候,还觉得?肯定是王婆卖瓜。媒婆的嘴不就那样吗,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东施也能变成西施。   他没想到,余禾比中间人说的要美得?多,大概中间人没见?过世面,穷乡僻壤的哪见?过国色天香的姑娘。   余禾跟何莲莲对视一眼?,确认了他就是许干事,于是两个人朝前走。   许干事连忙站起来,恨不能迎到余禾面前,他迫切的打招呼,脸上堆满笑,“余同?志,你好,我是许兴中,很高兴认识你。”   面对他伸出的手,余禾礼貌的握了握,但许干事却痴痴盯着余禾,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更别提及时松手。还是何莲莲咳嗽两声,提醒他,许干事才如?梦初醒,松开了余禾细白柔软的手。   他嘴上说着对不起,神色还是有些痴迷。   好歹许干事还记得?余禾身边还有一个姑娘,跟何莲莲打招呼的时候,他态度要正?常许多,比较懂礼数的笑了笑,“同?志你好。”   “你好。”   跟何莲莲打招呼的时候,许干事的态度要正?常得?多,就是个普通人的模样。   凭借许干事的家庭条件,还有他的工作,在?县城里?算得?上是绩优股,长相也和他的条件一样,普通的的黄皮,但面色透着点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累的。至于其他嘛,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有出格的地方。   不过,因?着他的那身干事的衬衫跟军装裤,衬得?人精神。   别的优势,那是真的看不出来。   最多是健谈,但健谈要建立在?见?多识广的基础上,否则就变成了虚荣心强的夸夸其谈,不知所谓。   许干事显然是后者。   虽然一顿饭里?,许干事不断的对余禾献殷勤,不是倒水,就是问余禾喜欢什么,但是他的殷勤只是表面,根本没有讨好到余禾。   杨怀成同?样关心她?,但他就不会不停问个没完,为了献殷勤而献殷勤。   杨怀成永远能一眼?看穿余禾在?想什么,她?需要什么,不需要多问,就能戳中心底所需,润物细无?声的关怀,才是真正?的厉害。   有他珠玉在?前,余禾不管看见?谁,恐怕都很难再心动。   想到这里?,余禾垂下眼?眸,默默把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许干事注意到余禾空掉的粗陶水杯,立马拎起水壶往余禾辈子里?加水,他的敏锐程度,远超余禾在?现代吃过的某火锅店店员。   这么一场相亲下来,了不了解满不满意另说,余禾倒是无?声息中喝了不少的水,撑都快撑死了。   吃完饭以后,许干事还想再邀请余禾去供销社逛逛。   这些日?子以来,许干事相了不少的姑娘,凭借他的条件,也不乏好的,他自?己也是想将就的,可偏偏估计里?面还是喜欢好看的姑娘,总想再相相,指不定能碰上呢?   和余禾的这次,他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甚至想好了,如?果?下个月还是不成,想不到中意的,他就跟前面相过的一个农村家庭出身的县城女工人结婚。   毕竟人家利索勤快,家里?人没多大势力,将来结了婚好拿捏。   偏偏叫他在?这当口,遇见?了余禾,满心满眼?就是余禾这么一个姑娘了。她?是真漂亮,漂亮到许干事心口了。   为了能快点和她?结婚,许干事不介意花钱,只要花钱能砸下来,那就划算。   余禾眼?皮子可没那么浅,她?压根就没看上许干事,今天来也是为了应付何春花,所以余禾微笑摇头,礼貌拒绝,“不用了,我们还要赶回?去的车,先走了。”   余禾从头到尾都是礼貌偏冷淡的态度,立场坚定,就算是想误会也不容易。   许干事却不以为意,他从中间人那里?听过余禾的家庭,她?长得?再美又怎么样,还不是农村家庭,两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肯定美见?过世面,自?己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等余禾见?识过他的好,能带给她?的一切,自?然就会心动。   所以许干事执意要送余禾去车站。   余禾拗不过他,但是大白天的,她?身边还有何莲莲陪着,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做什么,所以余禾随意了。   他爱跟就跟,反正?不会有后续。   就这么走了一段,在?大街上,余禾的回?头率特别高,大家都禁不住多看她?几眼?。   美人嘛,遇见?了就是赏心悦目,心情都能变好。   但等走到最热闹的街巷的时候,余禾的脸表情慢慢变淡,她?走路的步子也慢了下来,目光集中在?一个地方。   她?的正?对面,是好几个知青,热热闹闹的推搡在?一块。这里?头,有杨怀成,他一如?既往的清隽温和,煦煦如?暖阳,身边还围着害羞的吴燕晴。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人群相汇,周围的喧嚣声渐止,仿佛周遭只有彼此。   风停了,声静了。   余禾率先移开目光,周围的世界在?这一瞬鲜活起来。余禾的耳边传来许干事再一次殷勤的讨好,“余同?志,我们刚好到了供销社门口,要不就进去瞅一瞅?”   余禾的目光还落在?杨怀成脸上,听见?许干事这么说,她?偏开目光,突然笑了一声,如?百花盛开,美不胜收,她?故意回?答的大声了一些,黄莺般娇柔的声音透出一股火药味,“好啊!” 第47章   说完, 余禾跟何莲莲就陪着许干事进了供销社?。   徒留看见这一切的杨怀成跟几个知青,在外面一片寂静。   吴燕晴没成想进一趟城都能遇见这么好的事?, 杨怀成看见余禾的真面目,两个人肯定不能长久。   想到这里,她眼里放出胜利的光芒,主动走上前,“想不到余禾是这样的人。”   说着,她还故作惋惜的摇头。   一贯和?她关系好的女?知青也收到眼神暗示, 趁机说:“脸长得好点,就?让男人为她掏钱,真是……不知羞。”   “咱们能和?她比吗, 出生在农村,估计只能靠这张脸来勾搭男人,改变命运。她们村里面的姑娘,一个个都想着嫁进城里享福。”   这些知青,不管家庭条件怎么样, 基本上都是大城市出来的, 面对一个劲想进城的乡下?人,言行举止里总有一股优越感。   说到底,余禾也好,姚望伟也好, 这些人都是乡下?人。   杨怀成一直没说话, 知道符合吴燕晴的女?知青说出侮辱人的话之后, 杨怀成目光深邃犀利,不像往常一般缄默, “工农兄弟是祖国建设的脊梁,你们在看不起谁?”   面对杨怀成的质问, 包含吴燕晴在内的知青,全都哑了声。他们可以瞧不起乡下?人,可以私底下?抱怨,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真的有些不懂分寸了,往大了说,那叫思想有问题。   所以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不仅不敢继续说,甚至心?情都忐忑起来。   不会?有人往外说吧,不会?有批判派的人听见吧。   这些都在脑海深处提醒知青们,一时的失言,可能会?造成怎样的结果。有不少人下?乡就?有其中的原因。   大家安静下?来,即便是后面,也没什么人说话,更别?提诋毁余禾。   和?知青队伍里的沉默相似,杨怀成的神情并不愉悦。   他同样面无表情,即便他没有发火,也没有生气?,可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余禾拉着何莲莲进去以后,许干事?可能是自己脑补了什么,整个人喜气?洋洋,很大方的让余禾选,想要什么买什么,还暗示自己今天带的钱跟票足足的。   余禾没理会?他,进来之后假装在看柜台,实际上估量着杨怀成他们应该已?经走了之后,就?随手指向柜台里的麦芽糖,要秤两毛钱。   两毛钱的麦芽糖不多,就?三四块这样,都不希得用油纸包起来。   服务员没好气?地把麦芽糖砸碎一些,还是包了起来,扔向余禾。   余禾没计较,因为这年头国营店里地服务员大部分都是这个德行,反正是铁饭碗,对待客人上难免疏忽。   许干事?还想买旁边柜台地雪花膏送给余禾,但是被余禾拒绝了,她态度梳理地微笑道:“不用了,我家里有。”   然后她就?拉着何莲莲跟许干事?说再?见,甚至不愿意让他送自己到车站。   全程做背景板的何莲莲洞察了余禾的心?情,两个人在破烂的候车室等车的时候,何莲莲凑到余禾耳边,“看来姑姑要失望了。”   “嗯?”余禾疑惑。   何莲莲一脸我已?经猜到的表情,“你没看上许干事?吧,他其实蛮不错的,但是和?你在供销社?门口遇见的那个比起来,确实差得多。”   余禾很确认自己没有跟何莲莲说过杨怀成,至于何春花更不可能主动和?娘家人说这些,她捂都来不及。   何莲莲性格爽朗,和?她父亲很像,一看余禾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藏着掖着卖关子,“之前你们住在招待所的时候,我见过他。   刚刚他见到你,那个眼神,你态度还那么反常,关系肯定不一般。   年轻男女?不一般的关系,只能是处对象了。   我说你那么担心?干什么,他挺拿得出手啊,真带到姑姑面前,姑姑指定高兴。”   何莲莲为人爱笑、大方,想事?情也直来直往,余禾没有瞒下?去,她秀眉微蹙,“他确实好,但是我们俩不适合在一起。   他最?后会?回北平,他家人也不好相处。我活着总不是为了到别?人家里被别?人立规矩的吧。”   何莲莲想的没有余禾那么多,当余禾说完以后,她也跟着沉默,代入思考一下?,确实棘手。她挽着余禾的手,沉吟了一下?说,“可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啊,媳妇熬成婆,谁家婆婆不会?给新媳妇立规矩?忍忍就?好了。”   余禾笑了笑,把话题转移,没再?说这件事?。   她重活一辈子,是冲着逍遥自在去的,不是为了千年的媳妇熬成婆。   余禾要坐的车很快到了,她告别?何莲莲,把何春花交代她一定要给何莲莲带回家的罐头从军绿色的斜挎包里拿出来,趁着上车前塞给何莲莲。   她坐上车,把票给售票员检查,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余禾是个很现实的人,但是王者窗外因为轮胎而翻滚的土路黄沙,还有大片的农田旷野,也会?忍不住惆怅。   恐怕这次她和?杨怀成真的要分手了。   她没瞒着杨怀成,吴燕晴她们也在,不知道背后会?说的多难听。杨怀成看着温润,其实骨子里高傲得很,这次他对她再?包容忍让,也不会?轻飘飘过去。   事?情朝着余禾期待的方向发展,但是她却不怎么高兴。   好不容易到了家里,余禾应付玩何春花,表明自己不会?喜欢许干事?之后,就?一口气?进了房间,用被子把头蒙住。   这些事?情可真烦啊。   她长叹了口气?。   随后又坐起来,不行,她要搞事?业!   都穿书一场,怎么能扭扭捏捏呢。   余禾仿佛充满了干劲,主动把之前偶然间遇到的那位顾教授寄来的书打开?看了起来。她又和?植物交流的经验,理解书里的内容,比普通人要更得趣,看得津津有味。   她决定了,等到恢复高考,她要报农学类的专业!   找到了目标之后,余禾精气?神和?之前都不一样了。每天靠金手指轻松的干完活以后,她不再?找地方偷懒,而是研究起老教授送她的书,还有杨怀成之前布置的那些功课。   她不得不承认,恢复现代记忆的她,只是储备量跟以前比起来,差别?有点大……   没办法?,高考完以后,她的知识大部分都还给了老师。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毫无意外,等到了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   大动荡结束了。   喜悦的气?息传播到乡下?,这些年的批判,虽然人人符合,但实在折腾,明眼人都知道是乱来,那些教书育人的老师有什么错呢,就?要被剃头,批判成臭老九。   对普通人来说,这个消息意味着以后不用战战兢兢,生怕哪天被举报了,全家人遭殃。   对知青来说,也是件不小的事?情,有些人就?是受家里牵连才不得不下?乡避难的,譬如杨怀成。   现在这场动荡结束,是不是也意味着杨怀成有机会?回城?   他家里的关系可不一般,绝对有让他回城的能量。   如果和?他结婚,希望也是一样的大。   他本来就?显眼,现在更是变得抢手了。   尤其是对回城心?切的知青而言,不仅是吴燕晴,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大一样。   余禾对变动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她早就?知道这一切。   偶尔撞见杨怀成的时候,她甚至能心?平气?和?的恭喜他。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杨怀成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提分手,但说和?好也不尽然。   余禾尽量避着他,他仿佛心?知肚明,会?借着由头趁余禾不在家的时候送东西,几乎不和?余禾打照面,像是听从她的心?意,不主动打扰。   所以现在嘛,既没有分手,也不像普通恋人。   第二天,余禾照常去上工。   但是出了点变故,好像是大队附近有野猪,趁着半夜踩踏了菜地,姚大队长一合计,这样下?去不幸,干脆决定大家伙一起打野猪。   大队长带上了大队部挂着的土枪,大队里有些老人能够通过野猪的粪便找到野猪。   所以今天的田地上基本没人。   刚好山上方竹笋长得多,剩下?的人干脆安排去挖竹笋。   余禾也不用打猪草,而是跟着大队的妇女?一起上山挖笋。一起的人很多,除了余禾,还有何春花、余秀兰……   所以余禾没有太担心?,就?算余秀兰有什么坏主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她也不敢。和?家人可不是吃素的,敢光明正大的害人,意味着得承担后果。   余秀兰是活过一次的人,即便想害她,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将来。   这一点余禾很清楚。   但山上挖笋和?余禾想的不太一样,大家会?越挖越分开?,余禾沉浸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很专心?,等她察觉到的时候,周围已?经没人了。   不过,她们挑的就?不是深山,周围的人应该能很快找到她。   哪怕迷失了也不要紧,对于别?人来说,在山里走失很可怕,但对余禾来说不是的。她可以跟植物沟通,论方向感,没有动物能和?植物比较。   所以余禾继续挖笋,她背上的背篓已?经装了一半。   这些是可以记工分的,如果挖的多,还能带回去自己家里吃,余禾上辈子就?是南方人,最?爱吃笋,她好久没吃过新鲜炒出来的笋了。   为了这个,她挖得很认真。   就?这样,余禾越挖越远,等她回神的时候,旁边的野草在好像在说什么,余禾认真一听,“两只脚的人类,两只脚的人类!”   她没太在意,只是忍不住笑,山上的花花草草见过的人少,所以对人类的称呼十?分有趣。   余禾弯弯眼睛准备继续挖,突然背后传来推力,毫无防备之下?,她直接跌下?山坡。 第48章   在滚下去的同时, 也叫余禾看清了对方是谁。   细眼?长脸,恶意轻笑, 分明是余秀兰。   她这段时间看似不起眼?,可在不知不觉间,其实?美了许多,应该刻意保养过。   加上今天这个机会,恐怕她也等?了许久。   余禾的头磕上?山坡的石子,她来?不及多想, 就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丧失意识。   闭上?眼?睛时,脑海里全是余秀兰居高临下的笑容。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头脑昏沉, 四周黑暗,她想爬起来?,可是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估计是滚下山的时候被伤到了。   看天色,现在是深夜, 何?春花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   也许现在已经有人在找她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先坚持住,撑到被人找到为?止。她不能自己害怕恐惧,放弃希望。   余禾在心里鼓励自己。   她疼的几乎动不了, 只能努力的缓一缓。   虽然身上?都?是火辣辣的疼, 可是她的意识还在, 还能跟周围的花花草草交流。因为?这里的一切太过陌生,她没有办法驱动太远的花草, 最?远也只能和附近两三公里的花草树木沟通。   这样?也没事的,如果碰巧有人到了这个范围内, 她至少可以想办法留下点?提示。再怎么样?也比之前希望要大得多。   余禾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睡。白天她已经睡了很久,再睡下去恐怕就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试图和周围的花草沟通,让自己精神。   到底是深山,虽然只能沟通附近两三公里的植物,但是植物们成活的时间长,尤其是一些老树,已经有了年纪,即便在深山老林,可依旧有点?灵智。   余禾和它们沟通的时候,老树还能安慰余禾。   “幼小的孩子,不用担心,你会好起来?的。”   尽管毫无依据,但是老树的声音沉厚,听到余禾耳朵里,怎么也能多一些暖意,深夜的寒冷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她甚至听老树讲起很久以前的故事,有可怜的人类经过这里,最?终被强盗杀害。还有年轻的男女曾经试图穿过大山私奔……   老树长在深山,但是因为?年纪太大,知道的故事还不少,余禾听着慢慢精神了一点?。   她还是冷,不过冷到了极致就开始发僵,试图美那么冷了。   余禾一时扩散思维,她在想,自己要是真的死了,何?春花恐怕得很难过了。   还有杨怀成……   在原书里,两个人分手?了,他尚且终生不娶,尽管不排除他是个断情绝爱一心向上?爬的年代文升级流男主?的原因,但他确实?做到了。   现在她和杨怀成的关系还处于不清不楚的状态,如果她真的死了,不知道杨怀成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他还会走?上?和原书一样?的道路,她的离开,促使了他专心致志走?事业。   也好,至少这一回她跟姚望伟一家人美观秀,跟余家也闹掰了,他总不至于还像原书里一样?,补偿他们。   想到原书里他们靠着自己吃到的红利,她还没冻死,都?要被膈应死了。   能跟原书里不一样?,余禾多少解气,仿佛间又精神了一点?。她得撑住,要是能活着出去,她得报仇,绝对绝对不放过余秀兰。   她发誓!   愤怒真的可以给人带来?力量,想到余秀兰,还有自己在原书里的结局,余禾又气又膈应,竟然提起了点?力气,她慢慢坐了起来?,倚靠在斜坡上?。   仅仅是这几个动作,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余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远处就传来?一声狼嚎。   雄浑的嚎叫声让余禾心底生出恐惧,她的脸顿时煞白。差点?忘记,这个时代植被破坏的没有后来?厉害,山里有不少野兽,除了野猪,还有狼。   她现在连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跑了,恐怕只能葬身狼腹。   余禾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也没有那么可怕,可被狼吃了这种死法,光是想想就疼。   偏偏余禾不管在害怕,她也没办法跑。   余禾只能一遍遍听着狼嚎,不知道是心生恐惧,还是真的,她总觉得狼嚎声越来?越近。紧随而来?的,是可能被狼活生生撕碎的恐惧。   她只能紧紧的抱住自己,捂住嘴,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夜晚的寒风越来?越冷,她这回将自己抱得更紧了,因为?冷,身体的温度仿佛也在下降。   余禾这回是真的心灰意冷,不抱希望了。   也不知道这次死了,是不是就是真的死。   她抬头望向天空,嘴唇干裂发白,星星闪烁,她的眼?睛比星星更亮更耀眼?。   在生死悠关的时候,她想起小学?学?过的一篇课文,故事中的反派也是这样?绝望的被困住,不断的许愿,最?后被渔夫救出来?,却要杀了渔夫。   如果……有人能救她,她肯定会好好报答对方,将来?她能挣很多很多的钱,可以都?分给他一半。不管是谁,有人能找到她就好了。   凭着最?后一点?意志,余禾告诫自己不要睡,她强迫自己想被救的情形。   也许会是一群人来?救她,也许是何?春花,也有可能是……杨怀成。   余禾面色惨白,把最?后一种可能排除。两个人刚吵完架,他能跟着大伙一起出来?找她都?算仁至义尽,怎么可能大晚上?的单独找她。   余禾绝了这个念头。   当她沉默的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听见了远处植物传来?的异动。   隐隐约约,她似乎听到植物传来?的消息。慢慢的,在寂静的森林里,余禾听见了其他声音,是在喊她的名字。   她恢复些力气精神,可人还是昏昏沉沉。余禾察觉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她喊着,“我在这里!”   但是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因为?昏迷了很久,导致她声音喑哑,也不知道来?的人能不能听得见。   幸运的是,对方好像真的听见了她的呼喊,声音越来?越近。   走?到她附近的时候,余禾拽住身边的石子,用力往下一扔,弄出动静。   她察觉到有人跳了下来?,清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余禾,我找到你了。”   余禾现在已经分不清冷热,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握住对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濡湿。   虽然天色昏暗,可她还是认出来?了。   余禾握紧手?,“杨怀成,你怎么才来?!”   杨怀成揽住余禾的肩,慢慢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对不起!”   来?的人是杨怀成,这个认知让余禾彻底放心,有他在,之后的路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杨怀成也注意到了余禾身上?滚烫的温度,他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声音愈发温柔,“禾禾,不要睡。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摔下来?的?”   到底是杨怀成了解余禾,提起这个,她就一肚子火,因为?心情陡然放松而惺忪的眼?皮睁开,她嗓子都?喑哑了,还能控诉道:“是余秀兰,她把我推下来?的!等?我回去,有她好看的,竟然背后下手?,气死我了!”   看余禾情形好了不少,杨怀成再接再厉,继续问道:“你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   提起这个,余禾情绪委屈起来?,她没有意识到在杨怀成面前,是她最?放松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带上?哭腔,“后脑勺,应该流血了,还有脚,天太暗,我不知道碰哪了,但动不了,好疼好疼。”   “还有哪里吗?”杨怀成动作轻柔的安抚余禾,“手?疼不疼?肋骨的地方难不难受……”   他细心的排查余禾身上?的伤,一番询问下来?,他多少清楚是怎么回事,做出决定,“禾禾,你别怕,不会有事,脚踝只是扭到了,加上?你先前昏迷长时间不动,麻住了,才会觉得又疼又麻,有时候没有知觉。   我背你回去,很快就能好。”   “嗯!”余禾信任的点?头,她望向杨怀成的目光里好像有星星,一闪一闪的。   杨怀成把身上?的薄外?衣脱下,披到余禾身上?。   他是晚上?出门的,知道山里夜凉,所以多穿了一件,余禾却还是单衣短袖。   因为?走?了许久的山路,外?衣浸染了杨怀成的体温,还有皂荚的清香。他爱干净,身上?的味道自然好闻,裹着他宽大的外?衣,余禾跟沁得发凉的山风彻底隔绝开,萦绕在她鼻间的全是杨怀成的气息。   他将她背起来?,一步一步的朝前走?。   这不是杨怀成第一次背她,却是余禾第一次这样?认真感受。   他的肩背开阔,脸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很舒服!山路崎岖,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走?山路如履平地,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妥,一点?也不颠簸。   估计是怕余禾睡着,杨怀成不但要走?,还要不断和她聊天。   “你以前说想要高考,你还记得吗?”   “嗯,我记得。”余禾在他背后回答。   “你的成绩很好,等?恢复高考的时候,考北平大学?并不难。   等?到了逼平,我可以带你游未名湖,爬长城,逛王府井,北平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还有招待外?宾的大饭店……”   杨怀成尽力描绘这一切,试图让余禾也展开想象。   可余禾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弱。   美好的事情说完了,他只能换别的方式。   “余禾!”   “嗯……”余禾的声音弱不可闻,比小猫的哼声还要小。   他声音正经了不少,荒山野岭的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分手?也好,我走?也好,我都?答应你。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   长夜微风拂过两人,在短暂的安静中,余禾说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整句,虽然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杨怀成,我喜欢你。” 第49章   余禾其实记不清她说完这句话之后, 杨怀成是什么反应了,就像她记不清哪天晚上杨怀成到底背着她走了多?久。   她唯一记住的就是当时明白的一件事, 她喜欢杨怀成。   他却是很好?,难怪恢复现代记忆前的自己会和他在一起。也许一开始是喜欢他城里知青跟周围人截然不同的?风范,大?概也包括他优越的?家境,但日常相处中,她珍而?重之收起来?的?,他的每一份草稿、批注, 都藏着她真正的?心意。   她喜欢杨怀成,但这份喜欢藏得太深了。   杨怀成这样的?聪明人,有时都难免疑惑, 自己是否感觉错了。   她虽然爱作,但分明是喜欢他的?,可有时候似乎是在故意为难,不那么在意他,甚至故意和?别的?人接触, 完全超过了对喜欢的?人爱娇才故意气他的?范围。   杨怀成洞察力敏锐, 早就发现余禾的?异常,却一直弄不清原因?。假如是余家人,他们早已没有了威胁。若是何春花,则更不可能了。   何春花虽然不看?好?他们俩, 对他却是满意的?, 只要余禾愿意,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几乎可以板上钉钉。   大?概因?为杨怀成是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不相信鬼神, 所以压根想?不到余禾反复的?原因?。   这个时代里,但凡是正常人都想?不到。   余禾躺在雪白的?病房里, 身边是慈爱看?着她的?何春花。   她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在短暂的?缓神之后,意识渐渐清醒,开口第?一句话是,“妈,杨怀成呢?”   何春花抓着她的?手,一看?她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余禾心里还记挂着杨怀成。   何春花叹了口气,“他也搁病房里住着呢。”   “啊?”余禾神情霎时紧张起来?。   见状,何春花赶紧补充,“你放心,没有大?事。   他啊,在找你的?时候不小心跌倒,肩膀刚好?戳进树枝,后面?一路背着你,伤口严重了。”   余禾突然意识到昨天晚上在他手上摸到的?濡湿,或许不是水,也不是汗,而?是他伤口流的?血。   余禾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在白日的?光照下,显得虚弱透白。   “妈,我……想?去看?看?他。”余禾欲言又止。   何春花是过来?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余禾的?心思,她也不说?些养身体阻拦的?话,粗糙的?手摸着余禾的?额头,替她整理头发。   “成啊,可不急这一会儿的?功夫,等你输完液再过去,医生交代过了,等你醒了不能走,特意叫我租了轮椅。   输完液我推你过去。”   余禾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她点头同意,脸上带着虚弱的?笑容,却有一种零落飘雪的?破碎感。   等到了下午,余禾才有机会去看?杨怀成。   七十年代末的?医院病房还很简陋,墙上刷的?还是绿色的?漆。不知?道是不是拖他家里的?关系,他住的?竟然是单间。   余禾来?的?时候,他刚好?睡着了。   她拒绝何春花的?陪伴,自己推着轮椅进去看?杨怀成。   余禾刚到杨怀成的?病床边,伸出柔若无骨的?手,隔着一段距离临摹他的?眉眼。他在睡着的?时候,很安静,眉目如画,是得天独厚的?相貌,更没了清醒时无意中带着的?锐利,显得温良无辜。   她不自觉就笑了。   正当这个时候,杨怀成蓦然睁开眼,她的?小动作就这么被收进眼底。   余禾破天荒感觉到了紧张,她喉咙一紧,想?要解释,杨怀成注视着她,在无言中握住了她悬在空中的?手。   “流血了。”他道。   余禾这才意识到,他注意到的?是自己刚刚吊完瓶的?伤口,上面?白色的?输液贴渐渐被血迹晕染。   她不大?在意,“没事,可能刚刚太用力了。”   何止是用力,她甚至都等不及按压伤口,就着急忙慌的?出病房,还固执的?要自己推轮椅。   杨怀成按住输液贴,扶着余禾的?右手,保持指间向上的?姿势。   他很有耐心,不像余禾,按几秒就要看?看?还有没有出血。有杨怀成在,受他感染,余禾觉得自己也静下心来?。   长久的?安静之后,杨怀成望了眼表,松开手。这时候血已经停了。   他没有让余禾难堪,也没有问树林里的?事,更没有责怪她之前的?忽冷忽热。他们之间像是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日常而?普通。   “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看?看?你。”余禾欲言又止,“他们说?你本来?就受伤了,还背我走了那么远。”   杨怀成看?着余禾,用着最稀松平常的?语气,神态放松,完全看?不出哪里不舒服。他安慰她,“我没事,下次我去看?你,医生说?你有脑震荡的?症状,要卧床休息。”   余禾不大?服气,“可你的?肩膀不是也受伤了吗?”   杨怀成笑道:“不影响。”   他说?不影响,那就不影响吧。余禾难得没和?他争论,除了因?为想?清楚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之外,还因?为她现在确实不怎么舒服。   余禾的?脑袋难受得狠,大?概是真的?脑震荡了,头晕恶心,脸苍白得不行。   人也看?过了,话也说?了,确实得赶紧回?去休息。   所以余禾直接道:“那我回?去了?”   “嗯,回?去好?好?休息,等会儿我去看?你。”杨怀成轻声道。   两个人依依惜别,在长时间的?冷战之后,终于有了点处对象的?小年轻应该有的?意思。   不过,还是得走的?。   她推着轮椅慢慢出了病房,这才发现何春花没有回?去,而?是不放心的?等在外面?。   余禾一出来?,她就摆了笑脸,“我推你回?去。”   知?道何春花是关心自己,余禾当然不会多?说?什么额,她笑着点点头,睫毛扑闪,“嗯!”   回?到病房以后,余禾不出意外的?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外头的?天已经黑了,病房里开着刺眼的?长条白织灯。   她的?目光移向旁边,才发现杨怀成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余禾语气惊喜,“你来?了!是不是等很久了,干嘛不叫我起来?。”   面?对余禾的?嗔怪,杨怀成游刃有余,“来?了一会儿,看?你在睡,原本想?走,可仔细一想?,如果一醒来?就能看?见我,也许你会高兴。”   余禾眉眼藏不住的?笑。   但她还是颇为骄傲的?扬着下巴,“为什么一醒来?看?就你就会高兴。”   余禾嘴上这么说?,但欣喜的?神情无疑证明了杨怀成的?话,他也不争辩,顺着余禾的?话承认,“嗯,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管余禾说?什么,他总是哄着她,包容她。   大?概也只有杨怀成这样的?脾气性?格,才能做到既能令余禾开心,又不会被她牵着走。   杨怀成陪了余禾一会儿,问过余禾同意之后,他准备报案,然后一直等到他该换药的?时间才离开。   这一晚都很平静。   直到第?二天,公?安的?人找进门,余禾才知?道杨怀成行动力这么快,而?且特意找了在公?安体系的?发小帮忙。   之前杨怀成家里情况特殊,不要说?别人联不联系他,他自己也会主动跟原来?的?朋友尽量断绝联系,免得一封信,几个字眼,甚至单纯的?问候也连累了人家。   现在他家平反了,动荡也已经过去,谁也不怕连累谁,趁着机会重新接触起来?。这一次的?事情刚好?联络感情,还能帮到余禾。   公?安的?人进来?的?时候,杨怀成正在病房里帮余禾削苹果。   他也是病人,但是却抢了何春花的?活,甚至很多?地方比何春花做的?还体贴入微。   公?安进来?以后,要单独询问情况。   杨怀成将削好?的?苹果垫了东西放在桌上,眼神鼓励余禾,他道:“我在外面?等你。”   余禾愕然的?神情转而?变成浅笑,真奇怪,有杨怀成在确实很让人安心。不知?道是因?为他自身的?人格魅力,还是因?为知?道他是书里的?男主,基本没什么事情能难到他。   因?而?产生的?盲目乐观。   等杨怀成出去以后,一个公?安把病房的?门关了起来?,他们拿出纸笔,一边询问余禾,一边记录情况。   没什么好?隐瞒的?,余禾把山里余秀兰是怎么推自己的?,包括走之前洋洋得意的?笑容,全都说?了个清楚。   这些都是事实,余禾没有添油加醋,但也怕找不到证据,余秀兰抵死不承认,最后不了了之,所以她继续道,“我以前和?余秀兰关系不错,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在日记里咒骂我,一气之下就疏远了。   但是这件事我没有挑明了说?,她应该不清楚我见过日记。   在山里推我下去,她应该早就有了害我的?想?法,如果能找到这些的?话,也许能发现证据。”   公?安们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但悉数记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都是这个案子估计有希望查清楚的?意味。   因?为余禾还生着病,加上杨怀成应该托那位发小打过招呼,他们的?态度都很客气。   记录完情况就离开了,没有为难她。   杨怀成在外面?遇见他们,颔首打招呼,然后进了病房,问余禾道:“还好?吗?”   “嗯,就是正常的?问话。”她动了动脖子,没有等余禾继续说?话,杨怀成就主动调整她背后的?抱枕,让余禾能躺下来?一点,刚刚一直坐着,头可能有些晕了。   他倒了半杯水,又往里面?加了点特意晾着的?凉水,搪瓷杯里的?水温度正正好?能入口。   杨怀成这才递给余禾,要不是他另一只手不放便,恐怕会扶着她,喂她喝水。   余禾忍不住吐槽,“也不知?道余秀兰怎么想?的?,本来?已经井水不犯河水了,好?好?的?各过各的?不好?吗,偏偏要推我。   哼,我受了伤,她也不会好?过的?!”   杨怀成动作轻缓的?摸摸她的?脑门,“人心难测,想?要的?太多?,心理不平衡。   她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第50章   杨怀成?的语气笃定,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余禾深谙他的脾性, 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余秀兰肯定会受到惩罚。   她?安心下来?,索性不再烦恼。   看杨怀成?谈及余秀兰时的神情,就知道他是真?的动怒,否则他平时绝对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情绪外露。   余禾安静下来?,躺在床上, 拍了拍杨怀成的手背,示意他继续。   杨怀成?把苹果削成?一小?块一小?块,一边用?清朗如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念小?说, 一边看余禾的神情时不时喂她?吃苹果。   没办法,余禾只能卧床休息很无聊,但是一看书动脑又容易头晕,刚好有杨怀成?在,就由他代劳帮忙。   谈对象总要对方发挥一下作用?嘛, 反正杨怀成?并没有不悦, 反而隐隐有种乐在其中的意味,余禾当然?理直气壮的接受了。   反而是何春花看不过眼,私底下悄悄跟余禾说,“你这孩子心真?大, 我看你和杨怀成?是和好了, 听说他家里也已?经平反, 归宿是好归宿,你还没结婚呢, 就这么折腾他,将来?不长?久, 有的你哭!”   余禾却不以?为然?,“我才不管,如果他真?的忍受不了,和我分手,那就分手吧。”   反正按照杨怀成?的品行,真?要是他自?己受不了,主动提分手或者离婚,他会补偿她?一笔巨款。那事情不就等于回到了原点嘛,反正她?不亏。   杨怀成?的品行可以?说找不到诟病的地方。   #   可能是因为杨怀成?打?过招呼,余秀兰那边的事解决的很快,那天下午公安局就派人去余秀兰家里搜查。   果然?,找到了余禾说的那本日记,里面不仅记了关?于余禾对余禾的嫉恨,甚至还有些疯言疯语。   什么上辈子之类的话,大家只当是余秀兰太过嫉妒余禾,以?至于幻想出来?的东西。   有了确凿的证据,余秀兰很快被带走。   村里流言纷纷,毕竟余家之前已?经出过一次事,这一回在村里算是彻底没有了脸面。   不仅是余秀兰,还有姚望伟,在余秀兰的日记里对他百般痛恨,可是两个人现实生活中压根没有交流,总不可能没有任何原因就牵扯到他。   当时一起去的还有县里的公安,里面就包括晁建阳,他始终觉得不对劲,又悄悄到村子里访问。   最后意外发现,姚望伟仗着自?己是大队长?的儿子,经常骚扰村里的年轻小?姑娘,还有风韵犹存的寡妇,甚至有一个叫招娣,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姑娘还差点被他欺负。   所以?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乡下人可能不知道,但是这种情况,完全是可以?判刑的程度。   之前的田安志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被带走审查的不仅是余秀兰,还因为晁建阳的敏锐,多了一个姚望伟。这下好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连姚大队长?也受到牵连,大队长?之位不保。   比起上一次,这回迅速、牵连甚广,有没有权势的处理结果,往往有差异。   消息传到余禾耳朵里的时候,她?还在病房里。   看起来?是脚上的伤比较严重,但实际上比较担忧的是脑震荡,真?有后遗症的话,可比脚上的伤危险得多。   是杨怀成?的那位发小?来?看望杨怀成?,结果被护士指引到余禾的病房。他一进来?,看见正帮余禾倒水伺候得尽心尽力的杨怀成?,他脸上的揶揄笑容掩都掩不住。   难得能看到天之骄子的杨怀成?也有伺候人的时候,而且还周到细致,比一般的保姆护工敬业多了,没成?想杨怀成?对人心的敏锐竟然?还能用?到这里。   看见康为常来?了,杨怀成?一点也不感到惊慌,他神色如常,和这位旧友打?招呼。   他们俩交情深厚,反而不用?客套,连招呼都不打?,康为常开口就是,“好你个杨怀成?,我们一个个都以?为你下乡做知青受苦来?了,没想到你哪是受苦啊,分明是美人在怀,享受啊!”   康为常的调侃其实多少不尊重了,可是在他看来?,余禾不管再?漂亮,也是杨怀成?在下乡认识的女孩,将来?怎么样真?的不好说。就他认识的杨怀成?母亲的脾气,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接受余禾。   杨怀成?没有大发脾气,但他正了神色,口吻认真?,“为常,她?是我女朋友。”   顶着杨怀成?深沉的目光,康为常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说的话过分,看来?余禾在杨怀成?心里真?的不同?。   仔细想想也合情理,要是别人可能会始乱终弃,但是杨怀成?那个性格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恢复正经的模样,不敢调笑。像他们这样家庭出生的人,懂得审时度势,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虽然?余禾看起来?家庭条件差,杨怀成?妈妈估计不会同?意,但是想想杨怀成?的性格,事情基本能成?。   所以?康为常不但态度正经了起来?,余禾在北平都算独一份的长?相,他也没敢多看。   笑话,正经拿人当嫂子怎么敢放肆。   康为常正正经经,十分客气的同?余禾重新打?过招呼了以?后,他开始和杨怀成?讲正事。   之所以?挑这个时候来?,除了多年没见,好不容易大动荡结束了,想来?看看故友,也是因为杨怀成?之前拜托他的事。   有上面施压,最主要的是余秀兰确实谋害了人,加上姚望伟那边证据确凿,事情非常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俩都要坐牢。   余禾知道,不会有意外了。   余姚两家没那么厉害,能找到通天的关?系。   康为常很快就告辞了,杨怀成?推着轮椅,送他离开。   医院的日子有杨怀成?跟何春花的精心照顾,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就到了出院的日子。余禾身上的伤不严重,主要是怕脑震荡,脚上的伤并不需要一直待在医院,回家休养也是一样的。   至于杨怀成?,他身体好,伤好的快,余禾出院的时候,他差不多也能出院了。   但是令余禾想不到的是,等到回村子里的时候,不速之客已?经在等着他们。   是杨怀成?的母亲。 第51章   杨怀成的妈妈柳若宛女士, 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小姐,她们家发迹早, 前清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方豪富。家里世代做药材生?意,乱世的时候左右逢源有点薄面,她父亲更是有眼光,早早投资,选择了最终的胜利者。   也正是因为?这个,和杨怀成的爷爷有交道, 把女儿嫁了过去做儿媳。   当初判定的时?候,说是民族资本家,他们家的产业被很低的价格买走, 几经波折,还剩下点东西。柳若宛自己也有心气,在医院里一路晋升,加上?医院原本都是她家里的产业,后头公有制了, 也有不少人脉。   总的来说, 虽然后面受了几年委屈,可?她扎扎实实享受过,心高气傲。   既有大小姐的矜傲挑剔,又有领导的不讲理跟威势, 实在不好?对付。远在北平的她, 从家里平反开始, 就对在乡下的儿子十分想念,发了几封电报也没?回应, 明明连回来的关系都找好?了,他便?排尿布配合, 还写信来说喜欢了一个姑娘。   她这样的人,哪能忍受得了自己的未来儿媳也许是个大字不识、举止粗鲁的村姑。   于是托人打听,想知道杨怀成的消息,免得自己儿子左性上?来,直接跟跟人领证。事?实证明,不管经过多?少搓磨,他还是很有理性的,并不会瞒着家里去扯结婚证。   在满意之余,她还听到了许多?关于杨怀成的消息。他这回出事?住院,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虽然?晚了一点。交代清楚医院里的事?情之后,她就匆匆赶来。   杨家平反了以后,她恢复了原先高傲的态度,甚至在心态上?也有变化。因为?遭受过那么?多?,所以变得更执拗,反而?比以前更不听劝。   果然?,一见面,柳若宛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神色欣慰不舍,满怀慈母心肠的盯着杨怀成的脸,后面很快就变了神色,尤其是在看到杨怀成的伤的时?候。   她的眼神犀利了不少,竟然?精准无误的看向余禾,拧着脸嗤笑?一声。   柳若宛是杨怀成的母亲,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她的长相势必不会差,因为?年纪渐大和大动?荡时?期受的苦,皮肤松弛,显出颧骨。当她居高临下视察人的时?候,原本大方美丽的容貌变得刻薄,一看就不好?相与。   多?年没?见,杨怀成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母亲和过去的性格大相径庭。   但他不慌,反而?有条不紊的向两人互相介绍对方的身份。   “禾禾,余阿姨,她是我的母亲柳若宛。”   因为?杨怀成的温声提醒,让余禾也跟着清醒。她外表娇柔美丽,但是性格却恰恰相反,否则当初也不能掐腰骂余家人。   只见余禾落落大方,对着柳若宛微笑?打招呼,“伯母好?。”   而?何春花在农村呆惯了,乍然?见到柳若宛这么?一个穿着争气列宁装,穿着羊皮鞋的体面成里人,纵然?知道要表现体面点给余禾争气,可?是被柳若宛高高在上?的气势一衬,看着还是局促,只是僵硬的笑?着点头。   见状,柳若宛心里愈发嫌弃。   杨怀成反过来向她介绍余禾母女两人的时?候,她态度冷淡,仅仅是扬了扬唇,尤其是在听见杨怀成大庭广众下说余禾是他的女朋友时?,脸色十分差。   场面一时?尴尬。   杨怀成及时?解围,他问柳若宛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柳若宛这才收回打量余禾的目光,对上?自己的儿子,没?了冷淡的态度,一脸关切,“我听说你受伤了,所以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杨怀成任由母亲关怀,她虽然?生?性高傲强势,但作为?医生?,专业水准极好?,几句询问加上?动?手,就把他的伤摸得清楚。   没?有大碍,养得很好?。   不像余禾那么?坐得住,何春花很担心得罪了柳若宛这个准亲家。她生?怕余禾会因为?这个丧失了好?姻缘,所以态度十分殷勤,即便?被冷眼相待,也要打起?笑?脸迎上?去。   “怀成娘,你大老远来看怀成,指定累了。我家近,就在这附近,你要不先过去歇歇?”   柳若宛抬手制止,她四十多?岁的年纪,但是手和二十多?岁的人似的,保养得很好?。光是一双手的差距,就能看出两个女人之间的天差地别。   她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倒没?有市井气的口出恶言,而?是不轻不重的将何春花从上?到下扫视了一边,轻声笑?道:“不必了,我有去处。”   这话不假,毕竟杨家已经回到了过去的位置上?,柳若宛来大队,身后跟着几个听到风声的县领导,簇拥着她,妥妥领导视察的架势。   新上?任的大队队长,听见柳若宛这么?说,很有眼力见的询问,“大队里已经给各位领导准备好?了午饭,乡野粗食,还请领导们移步!”   柳若宛始终保持不轻不重的淡笑?,面对别人的殷勤,自始至终没?有动?容。对她来说,这才是生?活中?最常见的情形,故而?不需要得意,也不需要受宠若惊。   临走前,柳若宛目光落在了何春花跟余禾的身上?,意味深长。   何春花什么?时?候见过这副架势,她可?以叉着腰跟村里的女人扯头发吵架,却做不到和柳若宛这样骨子里就泾渭分明的人自然?相处。   倒是余禾,即便?一直被柳若宛忽略,即便?自己是一副农村土丫头的装扮,神情也始终如一,态度淡定,很有宠辱不惊的风骨。   能在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身上?看到镇定自若、宠辱不惊八个字,十分难得。   柳若宛看似全?程没?理会余禾,实际上?一直在暗地里观察她,直到彻底转身离开,她脸上?的笑?容才凝固住。   看来这丫头不好?解决。   柳若宛在心中?冷笑?一声,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让一个别有心思?的乡下村姑进她家的门。 第52章   看着?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离开的柳若宛, 余禾的神色也?不大好,她本来就刚出院, 脸上没什么血色,现在似乎更差了。   余禾一直知道杨怀成的母亲很挑剔,原书里也?着?重描写了这个不近人情的老太太。   小说后期,杨怀成下海经商积累了很多财富,不少人都把他当成香饽饽,甚至将?主?意打到柳若宛的身上。结果, 谁能想到柳若宛非但不操心杨怀成的婚事,反而时常为难围绕在杨怀成身边的女人。   像余秀兰,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杨怀成, 甚至不惜把她害死,结果还没等余秀兰死缠烂打,就被?柳若宛一眼看穿心?思,好一通折磨,阴阳怪气都是轻的。余秀兰甚至没撑过几回合, 就败给柳若宛, 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杨怀成身边一个年轻有为的下属结婚。   余禾之前一直和杨怀成若即若离,不肯真心?考虑两个人的将?来,很大原因?就是为了?柳若宛。   她穿书以后, 好不容易避开原来的悲惨结局, 怕不是好日子过?多了?, 跑去给别人磋磨,还要因?为家?世相差太多被?人为难。   可是没办法, 面对杨怀成这样的人,即便是虚情假意, 纯粹想要利用他,可他深谙人心?,以真心?换真心?,就算明知道一切,余禾还是清醒的看着?自己动心?。   方法总比困难多,她总能找出办法,至少不能让她妈继续受委屈。   看着?柳若宛被?人簇拥着?远去的背影,余禾洁白美丽的脸上寻不出半分难堪的神色,反而格外冷静。   杨怀成向何春花道歉,他言辞恳切,“余婶,对不起。”   何春花为了?女儿的幸福,甚至愿意讨好柳若宛,何况杨怀成样样优秀,并没有半点失礼的地?方。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何春花就是这个心?态。   所以何春花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语气偏急偏快,“好孩子,怎么能怪你,你妈估摸着?是和我头次见,不太熟哩,快别放在心?上。”   何春花可不是城里的矫情老太太,会因?为一时的碰壁就别扭起来,她年纪轻轻守寡,村里多少流言蜚语啊,要是没有个好心?态,真不可能好好的活着?。   面对反过?来安慰自己的何春花,杨怀成抿了?抿唇,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人影斜拉,反衬得他清隽温良,他神情认真,“谢谢余婶,我会照顾好禾禾的,您放心?。”   杨怀成这个人,心?思深,但他有个好处,立身正,说的话?做的事光明磊落。他既然说了?会照顾好余禾,就一定会照顾好。   现在为难余禾的是柳若宛,光是听见杨怀成这么说,余禾就能猜到,他应该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   杨怀成握住轮椅后面的把手,脚步坚沉有力,将?余禾推回了?家?里。   一段时间没回家?,家?里已经落了?层灰,不好好收拾一下,恐怕睡不踏实。   何春花看向帮忙的杨怀成,很不好意思的说,“唉呀,小杨啊,这可真是……   瞧我家?里的样子,让你见笑话?了?,婶子家?连热水都没有,要不你坐坐?婶子先去烧壶水。”   杨怀成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可他跟着?部队里的爷爷长大,从来都是端正肩脊,不会做畏畏缩缩的姿态。加上他人高马大,反倒是没有病人的孱弱感?。   他抬手制止何春花的忙碌,“婶子不用这么客气,我路上刚喝的水,不大渴。”   嘴上这么说,他也?十分没有做客人的自觉,用着?没受伤的那一边,主?动帮忙收拾家?务。要说部队里出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内务整齐,杨怀成家?里基本上都是军人,哪怕只有一只手能动,事情同样做的整整齐齐。   像余禾扫地?的时候,差不多每一个地?方都扫过?就行了?,可样杨怀成不一样,他从小习惯了?,既然打扫地?板,那就必须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擦个桌面,上头的书本非得是从底下往上摆得严丝合缝。包括木橱柜里的碗,一个个和军训似的,都得对齐。   看着?勤奋得比自己还像这家?人的杨怀成,余禾多少生出些尴尬,也?想插手,可她不同于杨怀成,人家?只是一边手不方便动,脚下行动自如,她光是把轮椅推到门口?都是件难事。   可毕竟是自己的家?,不好意思只有自己一个人游手好闲,余禾捞起盆里的抹布拧了?拧就想擦窗台。然而她高估了?自己坐在轮椅上的高度,没擦一会儿就胳膊发酸。   余禾干活干得专心?致志的时候,一旁伸出了?大手,覆盖在她柔皙的手上,顺势拿下余禾握住的抹布。   余禾顺着?手向上看去,是杨怀成。   他既有文人的斯文俊秀,又有部队里的沉稳气势,当他目光专注的同余禾说话?,言语温润,仿佛让人溺毙其中。   “我来吧。” 第53章   余禾还?在犹豫, 当初杨怀成是为了找她才受的伤,不管如何, 她始终觉得歉疚,又怎么好意思?让他一个伤还没有完全好全的人做她家的活。   杨怀成似乎洞察了余禾的心思?,他一笑,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白兔奶糖放在余禾手上,“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像是哆啦A梦, 口袋里无时无刻都能掏出东西。   他像哄小孩一般哄着余禾,没有缠绵悱恻的情话,这样?的行径反叫一贯厚脸皮的余禾不好意思起来。她若幽兰般清丽的面容上隐隐浮起红晕, 像是晚霞织就的胭脂,天然动人。   杨怀成不忍叫小姑娘羞怯无措,倒是认真宽慰了她好几句,才投入大扫除。   专注工作的人,无论男女, 都是最?吸引人的, 更别?提杨怀成有一副好皮相。   余禾轻轻叹气,她一直知道杨怀成的亲妈不好相处,今天亲身体会,还?是比想象中带来的影响更大, 但?偏偏对象是杨怀成这样?的人, 挑不出一丝毛病, 所以战斗力爆表的柳若宛女士仿佛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更何况,余禾有理由相信, 如果自己现在还?敢抛弃杨怀成,不说杨怀成会不会发?疯, 单是她亲妈何春花就能把她撕碎了。   在何春花心里,杨怀成无疑是世?上最?好的女婿了,打?着?灯笼都难找。   当然了,最?现实的一点就是当初他们是孤男寡女半夜三更从林子里出来的,杨怀成还?一路背着?她。在这个?风气还?没有完全开化的年代?,如果她和杨怀成最?后没有在一起,往后想嫁人也找不到?好对象。   这一点才是何春花说什么也要余禾嫁给杨怀成最?重要的理由。   没有留给余禾太多和未来婆婆相处的时间,柳若宛来得急匆匆,去也同?样?着?急,好像是接了一封电报,原本还?四下嫌弃想要好好敲打?余禾,结果不得不着?急离开。   余禾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下午杨怀成又来她家献殷勤的时候,看见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余禾一下便意识到?了什么。   余禾的面前摆着?一盘切好的苹果,是杨怀成切的,他擅长揣度人的心意,以至于连切块的大小都正正好符合余禾的心意,每块都小小的,刚好让余禾一口一块。   当然,余禾家里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所以碗里的苹果不仅是杨怀成切的,还?是他自己拎过来的,别?人看望受伤的他时送的慰问品。   不过,大部分进了余禾的肚子就是了。   她一边吃着?甜滋滋的苹果,一边问出声,“所以你母亲走得急匆匆是你……”   面对杨怀成含笑的眼眸,不需要往下问也能知道答案了。   她一时间竟然隐隐有些心疼柳若宛女士,儿子生得太优秀,心眼太多,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不过作为受到?影响的当事人,余禾自己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杨怀成可不是一味迂腐,连句实话都不肯说,造成各种误会的扭捏人。   他看起来从容周到?,但?行事作风很受他爷爷影响,懂得乘胜追击、机不可失的道理,一但?看见敌方堡垒撕开了个?口子,那自然是冲上去一鼓作气的。   所以瞧见余禾仿佛泪眼汪汪,颇为感动的样?子,他眉眼间噙着?笑,温柔的注视着?余禾,“我知道你心里不安,你放心,我们的事会稳稳当当。   我外公家发?迹的早,养出了我妈现在的心性?,其实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往上数也不见得多显赫。”   说着?,他目光愈发?柔和,“我妈那边,你不用担心,爷爷奶奶很明事理。   将来,我们可以出去单过。”   前面的话还?算正常,后面那句单过则叫余禾惊讶。   杨怀成爷爷功勋卓著,所以他们住的也是独一份的,平时供给都是最?好,还?有人照顾,也因为这个?,他的父母一直是和爷爷奶奶一块住的。   对余禾来说,也许单过更自在,可对于那个?家的一份子来说,搬走以后,就意味着?失去很多便利,比如来自各地数一数二的供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越日子。   外面的条件恐怕很难比得上小洋楼。   余禾彻底安静了,她看着?杨怀成的眼睛,确认着?他的心意。   杨怀成不说如清风明月般高洁,可也绝对不是拿话哄人的卑劣品行,看他的样?子,恐怕早就做好打?算了。   从头至尾,他都没想过让余禾受一分苦。   从一开始,他惦念的就是两?人的将来。   余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甸甸的心意压在她心口,一向?如黄鹂鸟似的娇滴滴小姑娘,破天荒没了声响,只?低着?声说,“我还?没答应你呢,想这么多做什么。” 第54章   杨怀成只是笑, 没有反驳。   这哪算是想得多,他爷爷见到奶奶的第一面, 连孙子名字都想好了?。   余禾才不知道杨家人心里特有的弯弯绕绕,她指着习题本里的题目开始接着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相处模式习惯了?,现?在虽然不需要特意作里作气的逼杨怀成主动提分手,但两?人的相处模式还是和之前十分相像。   基本上是余禾颐指气使,动不动就生气,而杨怀成处处纵容, 很少对她说不。   除非是原则问题,否则像余禾偶尔撒娇耍赖不肯读书?,也是可以通融的。先?生是先?生, 对象是对象,他可以对自己苛刻严厉,但对上余禾,只能听?之任之。   因为杨怀成的态度照旧,倒是让余禾自在许多。   两?人相处得愈发自然, 村里人也都不是瞎子, 有心人多少能看出?点意思,风言风语传得很快。   只是还?没等何春花开始着急,远在北平的杨怀成爷爷奶奶就寄来?了?信。   开头就责怪杨怀成不早点把当初在林子里出?事?的事?情告诉家里,然后是杨爷爷粗鲁直白的大长篇脏话, 全是骂杨怀成为什么不早点把人家姑娘领回家见见的。   最后面是理智的杨奶奶发言, 大意就是别?听?你爷爷的, 奶奶相信你的眼光,那位女同志一定很优秀。只是你想娶人家, 诚意一定要够,所以她决定带着他爷爷一起来?这里, 刚好杨爷爷的腿伤犯了?,医生说去南方修养一段时?间?最好。   余禾从杨怀成那听?到信里内容的时?候,人都踌躇起来?。   见未来?婆婆也就罢了?,谁能想到这么快还?要见杨怀成的爷爷奶奶。跟固执高傲的柳若宛不一样,杨怀成的爷爷奶奶都是从最苦最动荡的年代过来?的。换句话说,都快成精了?,一双眼睛比孙悟空的都不差什么。   按照余禾在原著里看到过的关于两?个老人的形容,他们睿智坚决,要是看出?自己有问题,估计有得闹的。   余禾忐忑过后,不免愁绪,轻轻叹了?口气。   杨怀成却不如余禾那么激动,他看着还?是一派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安稳模样。余禾见了?他这副样子,可不就是愈发心烦,白了?他一眼。   可惜她人长得好看,就算再怎么生气,斜人也好骂人也罢,尽是牡丹春色,娇艳而不自知?。   杨怀成的安静并不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不担心,而是胸有成竹。他知?道余禾生气了?,也不计较刚刚的白眼,而且淡定自若的一眼瞧出?余禾的错题,勾了?出?来?。   他顶着余禾睁得硕大的眼睛,继续道:“你带错公式了?。”   余禾定睛一看,发现?确实和杨怀成说的一样。   人比人气死人,余禾为了?解出?这道题,用了?好久的时?间?,结果他才用余光看瞥了?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想到这里,她就愤愤不平,到因为杨怀成刚刚提到的爷爷奶奶的事?情所带来?的担忧一下消散了?许多。   好不容易等到余禾把题做出?来?了?,她重?新看向杨怀成,等他说结果。   长时?间?的相处,杨怀成怕是比余禾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脾气。   很快就看出?了?余禾的意思,他笑得温和,语气里充满表扬,“嗯,就是这样。   很棒!”   杨怀成说的很简短,但是他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雷打不动的面孔,说话老成,所以同样的话,经过他的嘴,就显得特别?令人信服。   余禾被夸的心花怒放,眉眼弯弯,像是漾起一弯水波。   他看向余禾的眼神柔和宠溺,仿佛间?满是爱意,“你不用担心,我爷爷奶奶很好相处。   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真的?”   “真的,我们禾禾那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前面也就算了?,杨怀成后面说的话,实在太过了?,也就他这么觉得,换成何春花这个亲妈都不敢说这话。   余禾噘着嘴,眉眼低垂,“你胡说,你妈就不喜欢我。”   “等以后,她也会喜欢你的。” 杨怀成说的笃定,余禾不由自主信了?三分,但想到柳若宛之前的态度,她扬着下巴,半信半疑的说,“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   杨怀成轻笑,跟余禾离得很近,他揉了?揉她白嫩的小脸,“因为我喜欢你,我妈她肯定也会喜欢。”   这话说的敷衍,余禾挣开他的手,黑亮的长辫子随着她的动作在脑袋后面甩出?盛气凌人的弧度。   “你就瞎说吧。”   余禾打死不相信,原书?里最难缠的柳若宛怎么可能会和杨怀成说的一样,轻飘飘一个理由就喜欢伤她。   她不肯跟杨怀成说话,闹了?好久的脾气,杨怀成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哄得她重?展笑颜。   事?实上,杨怀成说的是真话,可惜这年头真话反倒像假的。   优越的家庭条件,养出?了?柳若宛固执高傲的脾气,她骨子里就属于强势的一方,但面对丈夫儿子的时?候,她有为数不多的柔软。   只要余禾真的是杨怀成喜欢的人,爱屋及乌,她再不喜欢余禾,慢慢也会接受余禾,并且把人纳入自己认为需要保护的羽翼之下,就像大动荡时?期保护她丈夫那样。   原书?里柳若宛一直为难杨怀成身边的环肥燕瘦,其实也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没有看中其中任何一个人。   余禾不知?道也关系,反正她慢慢会知?道的。   所谓的困难模式,是针对其他人。   不管别?的人怎么想,杨怀成的爷爷奶奶还?是如期而至。   两?个老人的到来?,让余禾感觉到书?里写?的也不一定都是完全准确。 第55章   至少两个老人带给余禾的感觉和书里不太一样。   在原书里, 杨怀成的爷爷奶奶看人眼光毒辣,是顶顶睿智的老?人家。可是余禾跟着杨怀成去?迎接他?们的时候, 遇到的明明是两个十分和蔼的老人。   杨怀成的奶奶周毓君是旧时代的大资本家的小姐,后来跑到战场做护士,认识了杨怀成做大头兵的爷爷杨大端,总之是穷小子肖想?天鹅肉的故事。   两人最后在一起了。   余禾原本以为,就算他?们不重视门第,看见自己可能也?会挑剔打量, 结果一见到面,杨怀成的奶奶就热情的握住她的手臂,亲热的询问, “你就是禾禾吧,怀成在信里提过你好多次了。”   余禾知道杨奶奶过去?的故事,以为她会是个穿着旗袍,或者是整齐列宁装,拢着头发, 一丝不苟的老?太太, 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热情随和。   杨奶奶不仅对余禾亲热,就连何春花也?是,开口就是,“闺女, 我?听说?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抚养余禾的, 可真是辛苦。”   就连杨爷爷也?是见到杨怀成的时候,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可对上余禾母女,态度好的不得了, 跟对亲孙女似的。   随行的警卫拿着东西?跟在后头,杨奶奶和何春花有说?有笑。   余禾特意?落后几步,跟着杨怀成走在后面,用眼神询问他?。   杨怀成高了余禾一个头,身姿伟岸又有文人的清瘦感,他?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他?们枪林弹雨扶持着过来的,见惯了生死,寻常门户之见哪放在眼里。   更何况……”   杨怀成目光深沉,如坠重物,“你父亲是烈士,你跟余婶是烈士家属,日月昭昭,如果烈士的门第还?要被?挑剔,那站在他?们用鲜血滋养而生出的富足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   爷爷奶奶最是明理?,他?们亲眼见过鸦片横行暗无天日的旧社会,又怎么肯轻视烈士遗孤分毫!   余禾,你从来都很好,我?和你之间如果有谁配不上谁,一定是我?配不上你。”   他?字字铿锵,真心实意?。   余禾先是低头,而后慢慢将头抬起,轻轻笑了。   杨怀成说?的很对,只是看多了门当户对、高门豪奢,反倒叫余禾忘了这些。   仿佛这世间能衡量一切的只有金钱、地?位,其实她从来不必担心,更不必困扰。她和杨怀成在一起,面对任何人都应该是挺直脊梁,高声说?话,而不是卑怯她出身在农村,家贫丧父。   看着余禾慢慢亮起来,又渐渐平淡的眼睛,杨怀成淡笑。   门户之见,何尝不是一种心结。   有杨爷爷杨奶奶坐镇,后面的事情自然简单了许多。   柳若宛就算一开始没看上余禾,有两位老?人家的支持,最终也?只能同意?。   两家人很快商量起了亲事。   美中不足的是何春花的去?处,按理?来说?,余禾要是结婚了,何春花是没有道理?跟着一起去?的,尤其杨怀成家里本来就够热闹了。   但是何春花只有余禾一个女儿,余家人早就闹翻了,至于何春花的娘家,如果长久住娘家,家里人再好也?难免微词。   所以,留何春花一个人在村里,余禾是怎么也?不可能答应的。   至于跟着女儿走,何春花心里是想?的,可她更怕今后不好做人,不管余禾怎么劝,她都死活不同意?,更不肯让余禾去?和杨家人张口。   余禾私底下跟杨怀成在一块的时候了,忍不住抱怨起这件事。   杨怀成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并不惊讶。   “余婶也?是为了你好,所以才不肯。”   余禾本来就气不顺,听见杨怀成这么说?,语气也?不好起来,“怎么,你也?想?让我?娘留在这里吗?”   杨怀成宽大的手掌握住余禾冰凉的小手,把热度传到她身上,“自然不是。马上要高考了。”   “啊?”余禾显然没反应过来,他?们不是在聊何春花的去?处吗,怎么话题突然转到高考上面。   见余禾没听懂其中的意?思,杨怀成没有半点不耐,他?把事情摊平了细细的讲,“十年动荡,大多数人荒废了学?业,但你一直没放下过书。   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   如果你考去?了北平,担忧你的学?业,余婶也?会跟着去?的。”   余禾听懂了,在这个年底啊,山沟沟里能出个大学?生跟出金凤凰一样,少见稀有,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祖坟冒青烟了。   到时候何春花肯定跟着去?送自己,后面再用上学?不方便、学?业重之类的借口,还?怕留不下何春花吗?   余禾忍不住笑了起来,灼灼如春色。   最困扰余禾的事情也?迎刃而解。   接下来,只要等高考就行了。   *   没有任何意?外,余禾成功考上了大学?,而且是全国最好的北平大学?。   何春花高兴得合不拢嘴,对于闺女要求的一起去?北平,帮衬她一段时间的要求,何春花欣然应允。   不仅是因为要帮余禾,更是因为在何春花看来,自己闺女现在是大学?生了,管杨怀成家庭条件多好,也?绝对不输人家。   这腰杆啊,挺得直直的哩。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等到毕业之后,余禾跟杨怀成领了结婚证。   当时杨怀成已经在发改委做的有声有色了,不仅因为家里的关系,更是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出众。   两人早早的搬出来单住,何春花则跟着女儿女婿一起。   余禾毕业之后,成功进入顾老?的研究所,平时带她的是曾经在镇上遇到的师兄乔清明。两个人刚在研究所遇见的时候,乔清明显得很惊喜,可惜后来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乔清明带她依然尽心尽力,只是偶尔神情落寞。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着,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清闲富足,很是不错。   随着改革开放,北平城越来越热闹,随处可见自行车,甚至还?有小汽车,家电也?开始琳琅满目起来。   余禾某一次跟杨怀成去?国贸大楼逛,瞧见一台微波炉,没忍住感叹了一下,很快就抛在脑后,谁能想?到某天下班回来,家里就多了这么一台微波炉。   两个人收入算是不错的,宽裕但也?经不起随心所欲的乱花,余禾先是高兴,随后就教?育起了杨怀成,她就是看着微波炉顺眼,没有非要买下来的意?思。   真要是这样,家里迟早喝西?北风。   杨怀成看着余禾心疼钱的样子,忍不住一怔。   后来的某一天,他?突然和余禾提起保留公职下海经商的事情。   余禾原本以为原著的剧情因为自己而扇飞了,怎么也?没想?到也?还?是因为自己,让杨怀成的人生重新变回原著的轨迹。   因为在原著里,他?也?是选择在这一年下海经商。   也?许是因为有了感情,这一回,即便是知道他?最终也?能成功,但是余禾却?有些不舍让他?受那么多苦,所以显得有些犹豫。   杨怀成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点她的心思,反而安抚她,下海经商确实是个好机会,现在的日子虽然也?不愁吃穿,但他?更希望余禾可以随意?的花钱,至少不用有所顾虑。   他?想?她能过得自由自在。   多年相处,当初余禾的反常,杨怀成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只是不知道他?猜出了多少,总之,他?似乎认定了要让余禾过上她一开始想?过的日子。   余禾本来也?没有坚定拒绝的理?由,看杨怀成坚持,最后自然是同意?。   后来的事情,大多如原书写的那样,杨怀成趁着时代东风,很快就积攒下财富,他?赚到的钱越来越多,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   余禾完全实现了当初可以随意?花钱的梦想?,她不但买衣服可以随意?的点上几件,然后说?除了这几件,其他?的都要了,甚至可以在经过某栋大楼的时候,突然停下来,然后把那买下来……   不仅花钱畅快,她自己的人生也?一帆风顺,因为她能听懂植物说?的话,导致她培育植物非常顺理?,能力有目共睹,成了顾老?的关门弟子。   慢慢的,她也?成为当初的顾老?,被?人敬仰。   很多年后的一个下午,余禾突发兴起,拉着杨怀成问,“你一直喜欢我?吗?”   “嗯,一直。”   余禾犹豫了一会,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继续问,“我?说?的是不管受伤以前,还?是之后。”   余禾说?的没头没尾,杨怀成却?清楚的知道她说?的是当初在大队,她态度突然转变的时候。   这一次,杨怀成郑重了许多,他?鬓边已经有了白发,可依旧儒雅清隽,他?放下手边的事物,认真的注视着余禾,一字一句,尽皆真心,“一直。   因为我?知道,从始至终都是你。”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