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云鬓花娇(重生)》 书名:云鬓花娇(重生) 作者:半月初九 文案: 重来一世,薛绾竟回到了八岁那年。 粉团子的玲珑人儿雪白可爱,又娇又软。 上一世,薛家败落,薛绾不堪奸人折辱,跃入万丈悬崖,堪堪了断了此生。 这一世,薛绾决定嫁与那阴鸷狠薄的西厂提督为对食…… 上一世的大魏西厂提督宋彧据说是戏子出身,容貌生得妖冶,性子却是狠辣薄情。 彼时的宋彧,京州名角,清冷又落寞。 后来,及笄的少女薛绾如花娇软。 狠厉的西厂提督宋彧面色阴冷,说出的话也是刻骨的冰凉:“别再靠近我!”长指微屈,狠狠地捏住了少女的下巴,“薛姑娘就不怕别人说你嫁了个阉人吗。” 薛绾未言,红唇微抿,一双翦水秋瞳波光潋滟,无声地撒着娇。 宋彧眼睫微颤,一颗心早已崩塌的溃不成军。 都说阉人无情,你却深情。 一夜惊梦,落起了三千繁幕,彼世如雪惊鸿,此生换来入骨相思。 ——————————— 娇软女主×阴冷男主 男主假太监,女主真娇软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主角:薛绾,宋彧 ┃ 配角:预收《穿成督主的小美人》《秀靥艳比花娇》 ┃ 其它: 第1章 入梦惊蛰起 大魏乾嗣三十七年。 平章政事方成谦擿伏发隐,当朝相国薛轲损公利己,贪贿无艺一事被揭发,魏帝震怒。 薛轲在其位不谋其职,招权纳贿,植党营私,上下钳口。平章政事证据确凿,薛轲罪不容诛。 魏帝下令,薛氏一族男丁株连,府中女眷皆充官婢,没入奴籍。 时隔三日,薛氏一族全数几尽被屠。 相国府的嫡千金,一夜之间成了最卑贱的婢子,任人践踏。 没入奴籍,对于贵族女子而言莫过于死路一条。冰肌玉骨的佳人落入狼窝,非死即是成了权贵的禁脔。 而这一年,薛绾刚及笄,韶颜稚齿的模样我见犹怜。京州贵臣皆是垂涎觊觎,纷纷欲将美人藏之金屋。 “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杀之实在可惜,不如就做本官的娇妾好了,本官定不会亏待你半分的。”参议张仁色眯眯地盯着薛绾,双手猥琐地上下搓着。 “大人府中妻妾成群,如此美人恐怕消受不起啊,不如交给本官,让本官好好疼爱这个小美人儿!”给事中李寅捏着两撇小胡子,嘿嘿笑着。 “大家应该有福同享才对,依本官看,轮着来,才更为合适才是。”步军副尉张世林嘿嘿笑道,黝黑的脸庞是满脸的横肉,闪着精光的小眼睛充斥着露'骨的情'欲。 “可惜啊可惜,却要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阉人!”张仁叹息,混浊的目光还在薛绾身上肆意游移着。 “那阉人向来狠辣,这么个美人儿落在他手上,还不知怎么折腾呢!” “阉人可都无情的很,可惜如此佳人了哟!” 薛绾听着众人的议论,面色煞白,步履蹒跚,心头宛若结了刻骨寒冰,凄寒又冷清。 大魏的西厂提督宋彧,人称笑面夜叉。统领西厂四余载,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忍狠辣。朝中忌惮其人,谈之便是闻虎色变。可就是这个薄情寡性的阉人,竟也要将相国府的落魄美人儿纳为对食。 一朝宠臣,魏帝自是允了。召令一下,薛绾便成了钦定的提督夫人。 薛府落败,族人皆丧,就连自小便捧在掌心的娇女都要成了阉人的对食,薛绾心如死灰。 大魏乾嗣三十七年冬,大雪渐深。 京州郊外冰封雪盖,朔风凛冽。一辆马车突兀地出现在了山间的小道上,车轴压着路面的冰,一路刺耳的嘎吱声。 随着车夫的一记喝声,马车停在了半山腰上。 薛绾坐在车内,娥眉轻蹙。明日便是她入提督府的日子,承着俗礼,她且今日赶去,此番的马车,也是那人派来接她入府的。 马车堪堪停在了山腰,薛绾心头微惑,柔荑微挑,半掀起了车帘。 美人儿螓首蛾眉,杏眸皓齿,车帘更是半遮半掩,愁眉啼妆的凄美模样犹然勾走了车夫的半条魂。 “何故在此停车?”朱唇半启,薛绾的嗓音生来娇柔,听得车夫即刻便酥了身子。 如此尤物,竟要嫁给一个阉人,实在是暴殄天物。既然那位夫人吩咐了,那他玩玩也不为过。 车夫上下打量着薛绾,顿时起了几分淫心。 望着车夫眼底露骨的色'欲,薛绾心头突地生了一出不详之感,脊背暗暗发凉。 “小美人儿,可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方家夫人不留你!” 车夫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忽而就朝马车猛扑了过来! “你就认了吧!” 薛绾大惊,面色骤白,立刻慌张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跑什么啊!反正都要嫁给阉人了,倒不如先让老子快活快活!!”轿夫兴奋地搓了搓手,一双鼠目透着赤'裸'裸的淫’欲。 薛绾目露惊恐,连忙朝着马车的反方向跑去。 车夫飞快地跟着,眼看就要追上薛绾了,薛绾忽然朝着一处悬崖峭壁跑去。 “小美人儿,你这可是自找死路啊!”车夫咧嘴淫’笑,眼睁睁地看着薛绾无处可逃。 薛绾面色煞白,怛然失色。秀眸瞪大,连连后退,直至退到了悬崖边,才稍稍顿住。 “你别过来!!”薛绾拔下了头上的玉簪,红唇微颤,眼底盈着点点泪光。 寒风飒飒吹着,吹散了一山的寂寥。少女身影单薄瘦削,宽大的衣袖随风鼓动,孤独又无助。 四处荒凉,也无人烟。 “嘿嘿嘿,美人儿,你就从了爷吧!爷我保证让你快活死哦!”车夫一边淫’笑一边逼近薛绾。 “只要你不说,那个阉人可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到时候你定会念着爷的好啦!” “别过来!!”薛绾立刻将玉簪抵上了自己的玉颈。 “我可是要嫁给西厂提督的,你若伤了我,他定不会饶了你!”玉簪紧紧抵着脖子,薛绾细腻的脖颈上即刻便现了一道血痕。 车夫见状一怔,少顷便反应过来。 “嘿嘿,吓唬老子是吧?!”车夫量薛绾不敢死,心下一横,当即面露淫’光。 “你还指望那个阉人来救你吗?”车夫嗤笑。 “方家夫人可是花了大价钱向我买了你的命,你以为你今日还能安安稳稳地到达提督府吗?”车夫眼神轻蔑。 “方家夫人?敏玉……”薛绾不可置信地摇头。敏玉与她情同姐妹,怎么会派人害她? “不可能!你休想骗我!”薛绾杏眸瞪大,嗓音微微发颤。 “骗你?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老子还骗你作甚?那方家夫人以重金作酬,指名要杀了你,现下你若从了老子,老子还可让你死的痛快些!”车夫搓了搓手,粗狂的面上皆是淫’邪之笑。 “再者,这字迹你想必也是识得的吧?”车夫从袖口掏出了一张字证来,伸手撩开在薛绾眼前。 那宣纸上的蝇头小楷,秀气分明,与安敏玉的字迹如出一辙。 霎时,薛绾如遭重击,小脸一片煞白。 她何曾想到,昔日真心相待的闺中密友竟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 车夫见薛绾一脸绝望,得意得撇了撇嘴。 “这就吓到了?要是让你知道,你薛家落败一事也与方安两家有关,你岂不是要被吓破胆?” “…什…么?!”薛绾双眸瞪大。 “呵,将死之人,不如就让你死个清楚明白!” “薛家落败一事可是全由方成谦一手操纵!” 寒风凛冽,少女摇摇欲坠,面色惨白如纸。 车夫淫’笑,以为薛绾已放弃挣扎,随后便猛地扑了上来。 薛绾惊愕,柔荑一颤,玉簪啪嗒掉在了地上。 就在车夫就要触到少女的衣角时,薛绾转头望着漆黑的深渊,眼角滑过一滴清泪。 刺骨的寒风萧萧,冷冽又冰凉。 坠崖的那一刻,薛绾似是看见了夜空里那轮圆月,明亮皎洁,却又带着嗜血的朱红。 纵身跃下,衣袂飘飘,恰如山中的精灵。 —————————— 大魏乾嗣三十年秋。 九月的京州,烟雨绵绵,丝丝细雨顺着青黑的屋檐落在了门前的青石板上,溅出了一颗颗细小的水花。虽有细雨,却依稀可听见烟雨朦胧中河岸两旁商贩的叫卖声。 青砖砌成的桥,斑驳中积淀着历史的古韵。岸旁的烟火人家,灰白的墙,青黑的瓦,原是一派江南风光。 京州相国府内,秋风飒飒,凉意微起。 惊蛰院内。 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倚在贵妃榻上,清澈的秀眸惺忪,瓷白的小脸粉嫩中泛着淡淡的红晕。 “姑娘,听老太太屋里的良秋说,梨春漾的班子今日入府。”霜降一边替小姑娘挽了个双垂髻,一边柔声说着。 “梨春漾?”薛绾抬眸,朦胧的眼底清明了几分,嗓音还是奶声奶气的。 “是呀,便是那闻名遐迩的戏班梨春漾啊!”霜降也不过十三岁,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纪,平日里才子佳人的戏也听了不少,对这大名鼎鼎的梨春漾自然是了解的透彻。 “听说相爷这次花了大价钱才请动墨卿颜的,不仅是老夫人,连带着我们这些婢子也可算是有耳福了!”霜降一脸喜色。 霜降一脸神往,她早就听闻梨春漾的墨卿颜风华绝代,唱腔可是一流,如今能听其一曲,便也是此生无憾了。 薛绾眉头微皱,眼神带着这个年纪不符的沉重。 薛绾重生了,自那日她坠崖后,醒来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八岁那年,本以为是梦,可她已经在此安然地待了三日了。 既然能重来一世,薛绾定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再次重演。 上一世薛家被害,全因方家蓄谋已久,亏父亲他还一直视方成谦为知己,未曾想到转头便遭奸人暗算,害得薛氏一族家破人亡,族人屠尽。 而现下最要紧的便是解除薛方两家的联姻。薛绾犹记,上一世,父亲将她与方府的二公子方子应结了娃娃亲,直到薛府落败,方家才无耻地解了婚约。薛绾原是以为方家只是避嫌不敢接她过门,未曾想,这从头到尾,就一直是他们方家的一场阴谋! 这几日,薛绾一直被婚约一事困扰,思前想后,都没寻到一个恰当的法子,心情都蔫了不少。 这会子听霜降说府里来了戏班,稍稍打起了几分精神来。 前世祖母七十大寿的时候,府中确实请了一个戏班,只是她当时年幼,又不喜听戏,只顾着与姐姐们嬉闹玩耍,倒是忽略了那风姿入骨的墨卿颜。 依稀只记得前世的惊鸿一瞥,台上的美人儿摇曳,戏腔幽幽。 “姑娘,您要是觉着无聊了,不如去府里的溪园看看啊。”霜降见薛绾不言,只当小姑娘是在闹起床气,忽而眼眸一亮,提议道。 薛绾杏眸微转,点头允了。 “我去叫二姐姐一起。” 秋外细雨淅沥,溪院一角风景独好。穿过幽僻长廊,薛绾一行人来到了溪院。 院里的伶人正咿咿呀呀地吊着嗓子,这会子见两位华服少女过来,身后还领着一众婢子,便知身份不凡,纷纷停了嗓子,微微福了福身。 薛绯美眸微扬,细细打量着院里的姑娘们,似乎并未见到那位台柱子的身影。 “二姐姐,怎的都是生人?茗春她们呢。”薛绾抬眸,望着薛绯。 薛府上下便养着诸多伶人,茗春便是其一,闲来无事之时,老太太总爱叫着府中女眷一齐来听戏。 不过老太太性子挑剔,府里的小曲儿听了个把年,早已听得耳腻,此次为了哄老祖宗开心,薛轲特地请了京州有名的戏班梨春漾进府为老太太贺寿。 梨春漾之所以这些年来名声大噪,还不是因为出了个名角儿。如今京州上下,谁还不知梨春漾的台柱子墨卿颜,唱技绝佳,三年前初次登台,便引得无数王孙贵族折腰。 此次薛轲能请得墨卿颜入府,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薛绯轻轻捏了捏小妹的小脸蛋,温柔道。 “还不知道茗春那丫头上哪儿躲懒去了,待我捉住她了,定要她吃一番苦头才行!”薛绯挑眉,美目闪过一丝狡黠。 望着二姐姐依旧这般鲜活的模样,薛绾不禁眼眶微湿。 上一世,薛家落败后,绯姐姐便被自己的夫家休弃,最后被安宁侯强娶为妾,二姐姐不堪受辱,便悬梁自尽了。 “怎的眼眶就红了?我的小妹,近日倒是越发娇气了。”薛绯见薛绾杏眸泪汪汪的,只以为是小姑娘娇气。 “才不是呢。”薛绾抱住了薛绯的胳膊,撒娇地蹭了蹭。 第2章 梨园幽幽遇 待薛绾一行人准备去溪院的廊亭时,忽见夫人屋里的善春领着两个丫鬟婢子匆匆穿过了水榭长廊,径直走到了两位姑娘跟前。 “二姑娘呀,可算让婢子找到您了。”善春吁了一口气。 “何事如此匆忙?”薛绯抬眸。 “夫人吩咐婢子来寻你,说是为了老太太的寿宴账目一事。”善春解释道。 薛绯一听是为了账目的事,忽而正色了些许。 “昨夜我亲自查了半宿,账目并无不妥,娘亲何故找我?”薛绯眉目微敛,语气带着惑意。 “婢子不明,夫人只道是为了账目,并未说清原由,二姑娘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善春回道。 薛绯娥眉轻蹙,垂眸看了看一旁的小粉团子。今日本来打算陪着绾儿的,现下看来是不行的了。 薛绾仰头看着二姐姐,黑白分明的杏眸清澈见底,白嫩的小手轻轻拽了拽薛绯的衣袖。 “二姐姐还是快去吧,莫让娘亲等得急了。”薛绾知晓自己如今的年纪不宜多说,只能真的和五岁孩童一般软软地撒着娇。 “那二姐姐今日便不能陪着绾儿了。”薛绯弯腰,温柔地揉了揉薛绾的小脑袋。 “二姐姐忙的是要紧事,绾儿知道的。”薛绾明眸弯弯,瓷白的小脸圆嘟嘟的,粉嫩得引人想去捏一把。 薛绯见状微笑,红唇微启。 “忍冬,你留下来替我照顾四姑娘,这天气寒凉得很,不要让四姑娘受了凉。”薛绯侧身对一旁的婢子吩咐了一句。 “诺。”忍冬应了声,随即便走到了薛绾身后。 二姐姐走后,薛绾便百无聊地在溪院里四处乱逛。看了会儿伶人们排戏,觉着有些无趣,便领着婢子去了后山赏湖。 烟雨凝着清露氤氲着江南的的风韵,咿咿呀呀的小调婉转绰约,夹杂着细雨轻风,在初秋的晨夕里摇散至消弭。 湖面碧波轻漾,千影穿波,流流曲曲,曳动着映着湖面的光影。 走至溪亭处,忽闻其间不起似寻常的吵嚷声。 “老子告诉你!别以为你如今在京州有了半点名头,老子就不敢教训你!” 接着,便是藤条抽打的嗖嗖声,一下接着一下,又狠又密。 “若不是老子当初收留你,你现在还不知道死在哪个街头了!!”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奴才!你娘是个妓子,你也活该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嘶…!宋彧?!你还敢还手?!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 宋彧?听到这两个字后,薛绾面色顿白,心头倏地涌上了一阵不安。 领着丫鬟婢子,薛绾即刻便走到了后山的凉亭。 约莫还有数米远,只见一中年男子举着藤条狠狠地抽打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的身形单薄瘦削,脊背却是挺得笔直。 “住手!”薛绾娇声喊道,可八岁的小姑娘嗓音依旧是奶里奶气的,半点震慑力都没有。 杜清明见状,连忙收了手。 眼前这小奶娃锦衣绣袄,身后还领着一众婢子,必然是府里的玉叶金柯,得罪不起。杜清明转头便换了笑颜,满脸的横肉都腆着媚意。 “我倒不知,如今这府里还能动用私刑了。”薛绾望着宋清明手里的藤条,白嫩的小脸气鼓鼓的。 “徒弟不听话,做师傅的教训一下便是天经地义,哪里就算得上动用私刑了,姑娘可是言重了。”杜清明扔掉了手里的藤条,谄媚地搓了搓手,语气讨好。 “我见你是生人,便知是那梨春漾的班主,你打人还说天经地义,在本姑娘的眼里便是不合礼数!赶明儿我告诉相爷和老太太去,让他们来评评理!”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怎么就得告诉相爷和老夫人去了,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还不行吗?!”杜清明一听薛绾要告诉薛轲,大惊失色,连忙跪地讨饶道。 薛绾见杜清明的认错态度还算诚恳,杏眸半敛。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如今饶你,你往后便记着,不然,纵然你是梨春漾的班主,也少不了你的一顿皮肉苦!”薛绾冷着小脸,双手插着小腰,模样倒真有几番气势来。 听到这话,霜降,忍冬一行人还得忍着笑。 杜清明连连磕头谢了罪,俯首时的面色却是阴郁的很。 薛绾转头,瞥见了一旁跪着的白衣少年,眼眸微转。 “方才我听你唤他宋yu,此yu为何yu?”薛绾小脸微白,压下了心头的惊惧,小心翼翼地问道。 杜清明闻言一愣,未料到薛绾如此发问。说到底,其实他也不知,平日里便是宋yu,宋yu唤着,谁还记得个戏子的贱名。现下见薛绾问了,又怕再惹怒了这位姑娘,便随口胡诌了几句。 “美玉而已,贱命取了个如意字,讨个吉利罢了。” 美玉之玉,原不是他……薛绾松了一口气。 “班主,景和有事找您!”忽而后山处有人传唤。 杜清明闻言即刻便去了。 “姑娘,草民有事在身,就不在此多留了,还望姑娘见谅,见谅。”杜清明阿谀逢迎着,随后便脚底抹油般地溜出了凉亭。 薛绾见状,冷哼了一声。转头,少年还在地上跪着。 “他经常这样打你吗?”薛绾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清澈的眸底晶莹,嗓音稚嫩娇软。 宋彧未言,站起了身,长指微屈,略略拂平了衣衫上的褶皱,抬首露出了一张白皙俊秀的脸。 薛绾微微一愣,不禁有些失神。 少年如今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容貌已然出尘。纵然神色清冷带着些许稚气,却也是遮不住的入骨风姿。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眼尾处还缀着颗朱红的泪痣。 唇色嫣红,眼角眉梢总含薄情,恰似一番风流态度。 宋彧轻轻拂了拂月白长衫上的灰尘,眉目清寒。 看到这样的宋彧,薛绾确实无法将他与上一世那狠辣薄情的西厂提督联系起来。可同样是戏子的出身,她不得不怀有一分戒心。 纵然说,上一世宋彧于她,确实并无仇伤,可现下只要一回想起,她落涯时车夫淫邪的嘴脸,薛绾便感到脊背发凉。 也许,早在上一世,她听到那些关于阉人的传言时,亦是早已对宋彧生了轻嫌厌恶之心。 小姑娘年纪尚小,小脑袋也只及了宋彧的腰身。 宋彧见薛绾望着自己发愣,还以为薛绾在看自己笑话,面色微变,漆黑的眼底瞬时愠了几分薄怒。 转身欲走,忽而被就身后的小人儿拽住了衣袖。 “你不能再由着他这样打你了!”薛绾抬眸,杏眼乌溜溜的,莫名的娇蛮。 宋彧垂眸,淡淡睨了一眼袖口处小姑娘的白嫩玉指,凤眸半敛,一抹讽意扬起。 “那又如何?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宋彧轻笑,嗓音却是冷冽的很。 “怜悯心泛滥?”宋彧挑眉,勾唇轻蔑。 “他不是好人!”薛绾固执道。 “与你无关。”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宋彧抽回了自己的衣袖,薛绾一时未察,竟被引了个踉跄。 八岁的小姑娘刚刚走得不稳当,这会子猛然一个踉跄,便狠狠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泥。 宋彧一愣,他并未用力。 “姑娘!”霜降,忍冬一行人一惊,连忙跑到了薛绾跟前。 霜降将薛绾抱起来,心疼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姑娘哪儿摔疼了没有?”霜降说罢狠狠剜了宋彧一眼,亏她们姑娘好心救下他,未曾想过竟是个不识人心的白眼狼。 薛绾摇摇头,杏眸里蓄着泪珠子,小模样瞧上去可怜兮兮的。其实摔那一下,薛绾还真是疼的很,如今不过是个八岁岁的小身板,身娇肉贵的很。可毕竟现在自己并不真是个八岁岁的孩童了,自然不能想哭就哭。 薛绾只能忍着泪意,任由着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 可旁人见薛绾这幅泪汪汪,不哭不闹的模样更加心疼了几分。 见薛绾无事,宋彧便转身欲走。 晴初向来脾气大,这会子见自家姑娘受了这般委屈,当下便怒了。 “你是什么东西?!敢推我家姑娘!要是四姑娘伤了一丁半点,看老太太不派人赏你几顿板子!!”晴初伸手指着宋彧,横眉竖目的。 宋彧脚步微顿,并未转头。秋风微起,少年的发丝随风轻拂,衣衫鼓动,带着几分寂寥。 “墨卿颜恭候。” 冷冽的嗓音被风吹散,留下了惊愕的众人。 薛绾睁着水朦朦的杏眸,长长的眼睫微颤,还带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他…他就是墨卿颜?!”忍冬微惊,有些不可置信。 霜降也是一脸吃惊神色,她听闻过墨卿颜性子古怪,今日一见果真古怪的很。 “墨卿颜又怎么样,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他推了四姑娘,他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晴初撇嘴,面色还有些不悦。 “算了,再过几日便是祖母的寿宴了,父亲花了诸多心思请他们来哄祖母高兴,何必再惹得祖母不快。”薛绾娇气地哽了哽,红唇微抿,说出的话还是乖巧懂事的。 晴初心疼地揉了揉薛绾的小脸,语气轻柔。 “还是四姑娘最懂事了。” —————————— 惊蛰居内,鎏银百花香炉里燃着辟寒香,烟雾缭绕,驱散了一室的寒意。 薛绾半倚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裙裾略略掀起,露出了莹白’粉润的小腿。 虽然只是擦破了些皮,可薛绾肌肤娇弱,仅是些红痕,看上去便是触目惊心了。 看着薛绾白嫩的小腿上一片破血迹,霜降柳眉微皱,一阵心疼。 “这些日子,姑娘还得注意着伤口,免得日后留了疤。”霜降替薛绾细致地抹了药,眼眶微微泛红。 薛绾乖乖地点了点头,鼻尖红通通的,杏眸盈着泪意。 晴初接过霜降手里的药,碎碎念道。 “虽然这玉凝露消痕去疤,可难免避不过药性,姑娘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还未等薛绾开口,门外忽然传来阿箬的传唤声。 “四姑娘,詹事府的安姑娘来了。” 薛绾闻言,面色一白。 第3章 恰似故人寻 安敏玉一进屋内,便嗅到了不似寻常的熏香。晕晕绕绕,清幽袅娜,少顷便冲散了身上的淡淡的凉意。 撩开珠帘,入眼便是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走进屏风后,只见薛绾半倚在紫玉珊瑚屏榻上,瓷玉白的小手正把玩着一串赤色琉璃珠子。 “绾儿妹妹着实是悠闲自在。”安敏玉抿唇打趣道,绣帕轻轻遮面,温柔可人。 一旁的霜降和晴初见安敏玉进了里间,略略福了福身。 “晴初,给安姑娘沏茶。”薛绾懒懒抬眸,随口吩咐了一句。 “诺。“晴初应了一声。 “安姐姐坐吧。”薛绾依旧摆弄着手里的珠子,语气轻飘飘的。 安敏玉薛绾淡漠疏离的样子,柔美的小脸顿时有些发白。 往日,这薛绾哪时见到她不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今日怎么如此反常。不仅言辞生疏,竟然连一个正眼都不给她。 就在安敏玉要在榻上落座时,薛绾突然咳嗽了一声。 “安姐姐且慢。” “?”安敏玉疑惑地看了薛绾一眼。 “绾儿近日染了风寒,安姐姐还是离我远些才好,免得传给了姐姐,凭白遭了这份罪就不好了。” 安敏玉一听薛绾染了风寒,美目里立即闪过一丝嫌恶,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温懦佯装出一副关心地模样。 “风寒?妹妹可无大恙?” “无事,已经请郎中开了方子了。” “那便好。”安敏玉以绣帕掩面,眼底是旁人不易察觉的轻嫌之意。 “霜降,将我那把梨木镌花椅搬出来,好让安姐姐落座。”薛绾娇声吩咐着,垂敛的杏眸闪过一丝微讽。 霜降虽然疑惑,还是听话地搬了椅子过来。 安敏玉淡笑,款款落了座,不过是十岁的年纪,早已是一番大家闺秀的做派。 晴初端上了茶水,轻轻放在了两人面前的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 “这是前几日祖母派人送来的白毫银针,安姐姐尝尝如何?”薛绾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 安敏玉掩袖轻酌了一口,美目定定看着瓷盏中的茶叶。 “挺直如针,色白如银,气清味醇,口留余甘,不愧是名品。” 薛绾闻言轻笑,玉指轻轻拨了拨手里的琉璃珠串。 “安姐姐果然懂茶。” “绾儿妹妹谬赞了,我懂得也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安敏玉红唇轻抿,美目闪过一丝隐隐的得意。她从三岁便开始习得诗词歌赋,曲艺茶道,行事做派向来便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哪里是薛绾这个草包美人儿能比的。 可再稳重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会子见薛绾称赞,一时之间面色盈盈,又恢复了往日的得意姿态。薛绾见状,杏眸沉沉,逐渐敛去了面上的笑意。 上辈子便是这样,安敏玉刻意接近自己,假意与自己交好,而自己却傻傻地真心相待,以为安敏玉真与自己情同姐妹,未曾料到,自己竟一开始便被人算计好了。 若不是自己重生,她又如何能识清这条毒蛇的真面目。 现下只要一想到安家与方家勾结一事,薛绾就怒火中烧,强忍着心中的不适,薛绾捏紧了手里的玉珠子。 “安姐姐今日来可是有何事?”薛绾抬眸,杏眸清澈见底,状似懵懂。 “本想着妹妹闷在府中无趣,打算来给妹妹解解闷而已。”安敏玉柔柔笑着,素手轻轻扶了扶发间的金海棠珠花步摇,面颊微红,眼底透着些许羞涩。 “不过听闻今日方府的二公子会来相国府,妹妹可知?” 果然,薛绾心底冷哼。 上辈子她年幼无知,根本没看出来安敏玉早已对方子应芳心暗许。每次方子应来府中时,安敏玉总是恰巧来府中找她游玩,她只当是巧合,现下想来,果真是自己太过愚钝了些。 若她当初心细些,想必早就能察觉安敏玉的心思非同一般。 “是呀,安姐姐怎么了吗?”薛绾故作天真地抬头,白嫩的小脸仰着,无辜又稚嫩。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妹妹无需放在心上。”安敏玉抿唇浅笑,秋水明眸盈盈。 “安姐姐也是来的赶巧了。”薛绾脆生生地说了一句,杏眸弯弯,状似童言童语。 正所谓说者虽“无意”,听者却有心。 安敏玉本就心思敏感,这会子听薛绾说她来得赶巧,一下子便想着薛绾是在编排她,不过转念一想,薛绾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小丫头,哪里就能想的如此多了。思及此处,安敏玉僵硬的面色微微和缓了些。 正当安敏玉还欲说些什么,只听院外又来了一道传唤声。 “四姑娘,夫人唤您去前厅,说是平章政事家的公子正在前厅侯着呢。” 薛绾闻言,杏眸微垂,长睫敛去了眼底的情绪。 “妹妹现下可是要去见方公子?”安敏玉咬唇,一双纤白素手微微绞着手中的莲青色玉帕,语气略有些微妙。 “是呀。”薛绾应到,眉眼弯弯。 “既然这样,姐姐就不打扰绾儿妹妹了。”安敏玉垂眸,佯装低落。 “安姐姐不如随我一同去前厅好了,来都来了,自然要留下来好好玩了。” 安敏玉闻言顿时喜上眉梢,红唇轻抿,一番小女儿的娇态。 薛绾秀眉微挑,清澈的眼底一片冷意。 —————————— 薛绾等人移步来了前厅,只见沈夫人坐于正堂之上,右下坐着一位身着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的公子。 那人身姿挺拔,面容清秀,年纪约莫十三四岁。 “绾儿见过母亲。”薛绾微微福身,抬眸恰是迎上了方子应略带探究的目光。薛绾微微一笑,并未理会。 “绾儿来了啊,快来见过你子应哥哥。”薛夫人向薛绾招了招手,目光慈爱。 “敏玉见过薛夫人,见过方公子。”还没等薛绾开口,跟在身后的安敏玉率先开了口。 薛夫人闻言一怔,面色微有不悦,碍于面子,她还是温柔地对安敏玉笑了笑。 “安姑娘也来了啊。” “绾儿妹妹盛情相邀,敏玉实在不好推辞。”安敏玉柔柔道,目光盈盈。 “是吗?”薛夫人疑惑地看了眼安敏玉,随后便唤起了薛绾。 “绾儿,快过来娘亲这里。” 薛绾见状立刻迈着小短腿,飞奔到了薛夫人的怀里。 “娘亲!”薛绾伸手抱住了沈夫人的脖颈,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哎呦,我的小心肝呀,快让娘亲看看,今天的绾儿有没有变漂亮呀?”沈夫人搂住怀里软软的小人儿,玉手捏了捏薛绾肉嘟嘟的小脸,语气温柔慈爱。 “快见见你子应哥哥。” 方子应见状,即刻便站起了身。 “许久未见绾儿妹妹越发标志可爱了。”方子应淡笑,低头凝视着一身粉裳的玉团子。 薛绾抬头看了一眼方子应,随后便跑回沈夫人的身边,拉着沈夫人的手不言不语,佯装出一幅怕见生人的模样。 既然想解除这门亲事,必然要让父亲和母亲知晓方家的真实目的。现下她年幼,说出的话旁人自然不会轻信,能做的只有一点一点疏离她对方子应的态度,从而让众人知晓,她对方子应并无亲近之感。一旦让疼爱她的祖母知晓,这份姻亲必然保不了多久。 上辈子她懵懂无知,感情的事也是顺水推舟而成。既然定了亲,她想的也是安安分分地嫁给方子应。如若不是临死知道了真相,想必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这孩子,看来是怕生。”沈夫人浅笑,轻轻揽住了薛绾的肩膀。 “绾儿你三岁的时候可是总爱粘着我呢。”方子应弯腰伸手欲摸薛绾的小脑袋,却被薛绾一把拍开了手。 方子应一怔,面色微窘。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头发了。”薛绾气鼓鼓地别过脸,瓷白的小胖手赌气似地轻轻拽了拽沈夫人的衣袖。 “呵呵,绾儿还小,不懂事,子应你见谅着些。”沈夫人无奈得捏了捏薛绾的小脸,柔声对方子应说道。 安敏玉见自己被众人晾在了一旁,面色微白,这会子见薛绾对方子应还爱答不理的模样,心中顿时忿忿不平。 “绾儿妹妹性子娇纵了些,方公子不要见怪才是。”安敏玉嫣然一笑,星眸微转,灿若星辰。 其实就容貌而言,安敏玉定然是比不上及笄的薛绾,可现下安敏玉十岁的年纪,便已生得窈窕,在旁人眼里自是比还年貌尚幼的,形态未开的薛绾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怯情态。 方子应见此状自然就恍了几分心神。 沈夫人恰闻此言,面色骤然带了一丝愠怒,凤眸微挑,不耐地看向了安敏玉。 “绾儿娇纵?安姑娘倒是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清楚绾儿的脾性呀,今儿就说娇纵,明儿竟还不知能编排出什么话来了。”沈夫人三分薄怒,七分揶揄的说出了这番话,隐隐带着迫人的气势。 安敏玉知道自己失了言,即刻便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清。 “安姑娘想必是无心之言,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方子应见气氛微妙,立刻打着圆场。 安敏玉感激地看了一眼方子应。 “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安姑娘不会被吓到了吧。”沈夫人勾唇,面上笑意盈盈,只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 安敏玉打了个冷颤,贝齿轻咬红唇,美目里盈着些许泪光。 看不得安敏玉这番惺惺作态的模样,薛绾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粉团子嘟着红唇,莹白的小脸粉润,杏眸半睁半寐,懵懂又无辜的惹人怜爱。 “娘亲,绾儿好困呀…”薛绾抱着沈夫人的脖子,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好了好了,娘亲这就让良秋抱你回去午眠,小娇气包。”沈夫人宠溺地点了点薛绾的小翘鼻。 薛绾软软地蹭了蹭沈夫人的脖子,皱了皱粉鼻,娇娇地应了。 第4章 亭中惊鸿影 薛绾嚷着累,安敏玉自然不好再打搅,朝薛夫人道了别,随后便念念不舍地看了眼方子应。 薛绾自然是看在眼里,她此次既然带了安敏玉,必然是有自己一番算计的。毕竟,解除婚约一事,就得好好利用安敏玉这个助力。 回了惊蛰院,薛绾陡然就褪了那副娇软稚气的模样,秀气的眉宇间竟生出了几分寒意。 玉白的小手端起了案几上方才安敏玉品茶时饮过的成窑五彩小盖盅。 秀眉轻蹙,瓷白的小脸微微泛凉。 “晴初,将这茶盏扔出去。”薛绾将茶盏往前一推,杏眸闪过一丝嫌恶。 晴初微愣,正转头看向霜降,霜降也是面色微惑。 薛绾淡淡扫了一眼,忽而瞥见了那把让霜降搬出来的梨木镌花椅。 “还有这把椅子,一并拿去丢掉。” 晴初挠了挠头,“姑娘是不喜这些了吗?。” “脏了自然就得丢掉。”薛绾端起了自己的田白玉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清茶,稚嫩的小脸神色却是淡漠的很。 “脏了?”晴初端起成窑五彩小盖盅,仔细地看了看。 “不脏呀。”晴初看了霜降一眼,神色 霜降沉吟半晌,似是明白了些许。 联想到方才正厅上的事,霜降认定了是安敏玉出言不逊惹了薛绾不高兴。 “姑娘既然吩咐了,你就快些拿去扔了吧。”霜降抬眸催了晴初一句。 晴初虽然不解,还是听话地端走了茶盏。霜降朝外唤了一声,院外的阿箬也搬走了那把梨木镌花椅。 待两人出了门,霜降这才开了口。 “姑娘可是不高兴?” 薛绾叹了一口气,秀瓷般的小脸有些黯淡。长睫微微垂落,敛去了一丝愁绪。 “霜降觉着安敏玉待我如何?”小姑娘的嗓音稚嫩娇软,还透着些许委屈。 霜降见状,立刻就心疼了。她自幼侍奉四姑娘,事事自然都以薛绾为先,这会子见薛绾受了委屈,即刻便认定是旁人的不是了。 “安姑娘今日失了礼度,原是她的错处,姑娘何苦这会子生闷气来呢,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叫别人高兴去了。” “她自是文雅大方,旁人都是娇纵小姐,我若气死了,她便是头一个欢喜了。”薛绾佯装生怒,杏眸盈着晶莹的泪珠子,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姑娘不必太过介怀,今儿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往后姑娘多疏离着她便是。” 薛绾鼓着小脸,气嘟嘟地点了点头。 佯装着受了委屈,心中却是此起彼伏,百般滋味。 她无非就要借此事来疏远安敏玉,现下在惊蛰院里闹了一番,明儿估计就传到祖母的耳朵里。依照祖母的性子,安敏玉日后的日子必然不能再顺风顺水了。 毕竟只是八岁的小身板,这思前虑后,费了好大心思,薛绾总算有了些倦意,迷迷瞪瞪地被霜降抱上了软榻,凝着一屋子的辟寒香,晕晕沉沉地便睡过去了。 惊蛰院又是扔茶盏,又是扔椅子的,一番大动静,自然是惊动了老夫人屋里。派人寻了四姑娘院里当差的丫鬟婢子问了一通,大抵明白了今日前厅的事情。 老太太一向最疼爱薛绾,平日里薛绾针尖儿大的事情都能引得老夫人嘘寒问暖,如今捧在掌心的娇女受了外人的委屈,这气自是不打一处来。即刻便差人去了安府,安世稹怕得罪了相国府,日后耽搁了仕途,当下就罚了安敏玉。 安敏玉向来是京州贵女的典范,何曾受过这种气,明面上赔礼道歉,暗地里更是对薛绾恨上了几分。 —————————— 九月初八,相国府老夫人大寿。朝中各臣皆是上府贺寿,相国府的门槛都快被前来祝贺的宾客踏破了。魏帝下令赐了诸多奇珍异玩,还差遣身边的司礼太监登门送上了御笔贺信,给了相国府十足的体面。 雨打芭蕉,梅黄杏肥,碧空如洗,透澈得清亮。 流水宴席摆了几百桌,珍馐佳肴更是满案。菜肴羹汤光是薛绾叫得上名字的便有一品官燕、佛跳墙、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白龙曜、羊皮花丝、雪婴儿、仙人脔、小天酥、箸头春、过门香此类,余下不知名称的更是不计其数了。 不过薛绾最爱的还是那蜜饯四品:蜜饯银杏、蜜饯樱桃、蜜饯瓜条、蜜饯金枣了。 席间自是热闹,众宾畅饮,杯酒交酣,一番惬意姿态。 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后是女眷席。屏风一侧是铁梨象纹翘头案,案几两侧摆着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和玉勾云纹宫灯,映着光影柔和,席间更是和睦了几分。 正中央是黑漆彭牙四方桌,薛老夫人位于上座,薛绾坐在老太太的身旁,瓷白莹润的小脸蛋撑的鼓鼓的,粉嘟嘟的小嘴一刻都没停歇过。 “这会子蜜饯吃多了,半夜又得嚷嚷着渴了。”沈夫人捏了捏薛绾的小脸,柔声说道。 眼眸微抬,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良秋。良秋会意,立刻盛了半盏粟米百合红枣羹酸梅汤过来。 沈氏接过,汤匙轻盛,硬是喂了薛绾小半盏汤下去。 薛绾哼哼唧唧,小脑袋撒娇地蹭了蹭沈氏的胳膊。 “去去你的腻味,省得晚间闹肚子疼。”沈氏嗓音宠溺。 “我们满满啊,就是应当多吃些才是,来,让祖母给你夹菜。”老太太眉目慈爱,紧接着又给薛绾夹了一筷子的金累丝绣花香囊酒酿的清蒸鸭肉。 鸭肉嫩白,在烛光的掩映下,更是透着诱人的光泽。 薛绾咽了一口口水,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薛夫人。瞧着粉团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席间众人都被逗笑了。 “满满啊,你尽管吃,有祖母撑腰,你母亲可不敢训导你了。”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伸手摸了摸薛绾柔软的秀发。 满满是薛绾乳名,因着薛绾是五月小满出生,老太太便常唤她满满。 得到了老太太的准许,薛绾自是敞开肚皮来吃了。趁着席间热闹,无人顾及到她,竟还偷喝了好几口葡萄佳酿。 待沈夫人发现时,薛绾的小脸已经红扑扑了。 沈氏扶额,只能无奈地捏捏粉团子肉嘟嘟的小脸。 “娘亲,绾儿想去…更衣。”薛绾凑到了沈夫人的耳边,不好意思地扭了几扭。 沈氏无奈又温柔地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 “去吧,让霜降和晴初带你去。” 离了席,晴初便牵着薛绾出了正厅,还在门外侯着呢,一不留神,小姑娘就不见了踪影。 碧色烟云朦胧,皎月柔白。入夜秋凉,夹杂着微微清寒之意。轻风摇曳,湖水泛着波纹,倒是清透得彻骨。薛绾小脸绯红,刚吃了半盏米酒,这会子有些燥热。走到溪院湖边,清风拂过,带来了阵阵清凉。 晕晕乎乎的,小姑娘竟脱了绣鞋罗袜,坐在湖边玩儿起水来。瓷玉白的秀足轻轻探入了碧青的湖水中,一阵清透的凉意。 湖中央的水榭廊舫,轻缦纱帐微动,影影绰绰可见朦胧的人影。 薛绾睁着水润的杏眸,莹白的小脸粉嫩。 这么晚的时辰,竟还有人? 小手提着秀鞋,薛绾赤足踏上了通向湖心亭的石筑拱桥。 只见红纱招摇,模糊的人影在其中若影若现。一进入凉亭内,牧荑便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清凉之气。亭内悬挂着层层红纱,在凉风的窜动下轻轻摇曳。 少年倚在槛栏处,穿着一身戏服,红妆掩面,衬着秋夜微凉的月色,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听到声响,宋彧转身望着面前的这个不速之客,凤眸微挑,眼底是一片寒寂。 薛绾迷迷糊糊,只觉眼前的人儿恍若神仙妃子,美得动人。 “果真是…仙子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仰头看着宋彧,清澈的水眸湿漉漉的,瞳仁漆黑,像只无辜的小奶猫。 宋彧垂眸,打量着薛绾,好看的眉头轻皱,似是不满夜色的平静被人打破。 一会儿便是他上台,这会子出来透口气而已,未曾料到竟还撞上了前些日子遇见的小粉团子。 面前的小姑娘脸蛋粉扑扑的,杏眸还盈着点点水光,一眼便知是吃醉了酒。 不想与相国府有过多牵扯,宋彧转身就朝亭外走去。 薛绾一看立刻急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天仙般的人物,怎能就让她轻易跑掉呢! 连忙扔掉手中的绣鞋,光着小脚丫直直冲向了宋彧。 “哈,抓到你了吧!”薛绾一把扑向了宋彧,杏眸弯成了月牙,两只软软的小胳膊牢牢抱住了宋彧的腰。 后背突然撞来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宋彧一怔,凤眸惊愕地瞪大。望着腰间肉乎乎的瓷白小手,宋彧冷着脸。 “放开。”宋彧冷声。 薛绾不听,一心只想着要把“仙子”留下,喝了酒的小脑袋早就混混沌沌了。闻言,两只小胳膊非凡没有松开宋彧的腰,反而赖皮的抱紧了几分。 宋彧皱眉,伸手握住薛绾的手腕就想拨开。刚碰到薛绾的小手,宋彧就顿了一下。 小姑娘的手软乎乎的,白嫩的手背上还有几个俏皮的漩涡儿。 “仙子跟满满回家吧~”薛绾仰着粉嘟嘟的小脸,稚嫩的模样乖巧又可爱。 宋彧闭了闭眼,眉宇间一派冷色。 “放开。” “这是最后一遍。”薄唇轻启,少年的嗓音冷冽又刻薄。 第5章 月下人如玉 薛绾嘟嘴,小手又死死地抱紧了宋彧的的腰,颇有不一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宋彧拧眉,毫不留情地拉开了小姑娘的手,力道并不算轻。薛绾白嫩的手背上顿时出现了两道淡淡的红痕。 薛绾被掐得一痛,立刻缩回了手,两只鹿眼顿时泪汪汪的。 “疼……”小姑娘娇娇地喊道,泪眼朦胧的小模样委屈透了。她不过就是想带这个漂亮仙子回去,为什么这么凶嘛?一点都不温柔……想到这儿,娇气的粉团子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宋彧,开始啪嗒啪嗒地掉起了泪珠子。 宋彧一怔,未曾想过小姑娘竟如此娇气,俊眉微皱,凤眸凝着些许烦躁。 “你别哭了。”少年的语气凶巴巴的。 薛绾听到后哭得更厉害了,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紧紧拽着宋彧,小脸哭得粉扑扑的。 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宋彧被薛绾哭得有些头疼。想拂袖离开,却被小姑娘死死拽住了袖口。不敢再使劲儿拨开,宋彧只能压着怒气低头看着薛绾。 “你到底想干嘛?”宋彧冷声,俊秀的小脸黑沉一片。 薛绾被吼得一愣,水润的杏眸瞪得大大的,显然被吓得有些发懵。 “呜……仙子好凶!” 薛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杏眼盈满了泪珠子。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宋彧的衣袖,硬是要往宋彧身上扑。薛绾打小便有这个毛病,谁若是惹哭了她,偏要那人抱着她好生哄着才行。纵然现下换了个芯儿,这会子吃醉了酒,及笄的薛绾与那个撒娇打滚的五岁满满也无甚么区别了。 小姑娘抱着宋彧的腿,眼泪鼻涕蹭了一袍子。 少年冷漠的面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放开。”宋彧咬牙。 “就不放。”粉团子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小胖手牢牢的地抱住了少年的小腿。 “……” 月色正好,偶有凉风微动,引得红纱招摇。亭中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竟是无声。 宋彧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忽然扯住了薛绾的后领,瞬间将小姑娘提溜了起来。 粉团子吓得一抖,小短腿害怕地胡乱蹬了几下,刚好踹在了宋彧的胸口。 宋彧提着薛绾,低头望着薛绾的小脸,凤眸半敛,墨色的瞳孔泛着冷意。 “警告你,离我远点。” 少年的嗓音冷冽,薛绾不禁打了个哆嗦,酒意都醒了几分。 “哎呦,我的小祖宗,婢子可算找着您了。”亭外忽而传来一道呼喊声。宋彧拧眉,转头看了过去。 “四姑娘,这一眨眼的功夫您怎的就跑这儿来了,可叫婢子好找。”霜降跑到亭内,见宋彧正提着薛绾,顿时一惊。料到小姑娘吃醉了酒,这会子恐在缠着墨公子闹腾呢。 “姑娘快跟婢子回去,老太太和夫人该等急了。”霜降着急的抱住了薛绾的软乎乎的小腰,任凭薛绾在半空中挣扎。 “不!我就要在这儿!”薛绾闻言,被宋彧提在半空的小身子不听话地扭了扭,两只小胖胳膊又死死地抱住了宋彧的脖子,就是不依。 宋彧:“……” “姑娘……”霜降无奈。 抬头看了一眼黑沉的少年,霜降面露难色。 “这…墨公子……要不您哄哄?” 宋彧冷着脸,漠然地别过了头。 “……” “姑娘,快和婢子回去吧。” “我不!” “姑娘,听话,回去可是有你最爱的金乳酥哦。” 小姑娘咬着白嫩的手指犹豫了一小会儿,愤怒地嘟了嘟嘴。 “…我就不!” 霜降无奈,只能使力将薛绾抱走,可八岁左右的小娃娃胖乎乎得还算的敦实,这会子又跟条泥鳅似的扭来扭去,霜降一时还真抱不住这个不听话的团子。 望着自己被薛绾弄皱的衣袍,宋彧的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小姑娘软软的小胳膊跟莲藕似的,此时却牢牢钳住了少年的脖子,无论霜降怎么劝,薛绾就是不松手。 “这…墨公子,该如何是好啊?”姑娘向来脾气倔,这会子不放手那是定不会放手的。又不敢硬扯,若是扯痛了四姑娘,让老太太和夫人知晓,那还得了。 宋彧低头望着薛绾,皱眉,沉思了半晌。凤眸闪过一丝嫌恶,稍显挣扎。 他向来是不喜小孩的,娇气又麻烦,还脆弱得很。 望着薛绾亮晶晶的杏眸,宋彧别扭地别过了头。 忽而托住了怀里的小团子,修长的手指微微收拢,粗糙地揉了揉薛绾毛茸茸的发顶。 “乖,先下来。”少年干巴巴地说了句话。 少年的眸子狭长,此刻半敛着,在薛绾眼里却是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 映衬着一月柔光,少年温柔俊美,薛绾看得竟生了些许痴意。任凭着宋彧将自己交给了霜降都不知晓。 “婢子谢过墨公子。” 接过正在发懵的薛绾,霜降立刻福了福身,随即逃命似的抱着薛绾立刻向正厅赶去。 长指微屈,轻轻拂过自己皱褶的衣袍,月下的少年若有所思。凤眸褪却了柔意,徒留一片冷寂。 —————————— 待霜降抱着薛绾跑回慈安院时,晴初早已在门外侯着了,鼻尖冻得红红的,正低头对着手心哈气。 看到霜降的身影,晴初顿时眼眸一亮。 “你们可算回来了!”晴初连忙上前,正想接过薛绾,忽然瞥见小姑娘光溜溜的粉嫩小脚丫,先前的乳烟缎攒珠绣鞋早已不见了踪影。 “姑娘怎的光着脚,鞋袜呢?!”晴初惊疑,伸手摸了摸薛绾的秀足,一阵冰凉,少女的面色顿白。 霜降方才跑得急,这会子听晴初提起,才发现薛绾的小脚赤着,确实是未穿鞋。 连忙从袖口掏出白绢包住了薛绾的小脚,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我在这儿侯着,你快回院里给姑娘拿双鞋袜来。”霜降正了正神色,急声对晴初说道。 晴初点点头,立刻朝惊蛰院的方向赶去。 霜降抱着薛绾院栏外,静心等着晴初拿鞋袜过来,不到半晌,忽而见二房的丫鬟烟儿步履匆匆地出了正堂,朝着溪院过去了。霜降心下正疑,却又不好上前询问,愁了几许,恰好晴初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又是一番折腾,总算替薛绾穿好了鞋袜。小姑娘吃醉了酒,可真是半点不饶人,硬是在凉风飒飒的九月秋夜里,将二位苦主给折腾出了满头大汗。 晴初叹了一口气,催促了霜降几句,三人这才进了正厅。 “哟,四姑娘这是去了哪儿,竟让霜降和晴初寻了这么久才回来。”开口的是二房秦氏,嗓音娇嗲绵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韵。 沈夫人闻言,眉峰微挑,不悦地看向了秦氏。 “吃也堵不上你的嘴是吗?绾儿是什么身份,容得下你一个妾室说三道四,果真是出身下贱,目无尊卑的很。”沈夫人向来是瞧不上秦氏的,一身没骨头的软媚模样,上不了台面。 秦氏面色一白,讪讪闭上了嘴,虽然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触怒沈夫人,只能心里暗自恨恨骂了几句。 霜降微微一笑,朝老太太福了福身。 “四姑娘吃醉了酒,这会子正困着呢。”霜降轻声说道,眉目温柔。 “呵呵,小家伙调皮惯了,倒让各位见了笑话,来,快把满满抱到我身边来。”老太太看了秦氏一眼,晦涩不明。随后眉开眼笑地朝霜降招了招手,一脸慈爱的模样。 霜降闻言立刻上前将薛绾抱到了老太太跟前。 薛绯正坐在沈夫人旁边,这会子见薛绾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禁弯了弯唇,忽而瞥见了薛绾先前脚上的乳烟缎攒珠绣鞋此时换成了一双软底珍珠绣鞋,心下不禁生疑。 将晴初唤了过来,薛绯附耳低声问道。 “都这会子了,怎么还帮四姑娘换鞋呢?受凉了怎么办?” “回二姑娘的话,四姑娘贪玩,方才更衣弄湿了鞋,婢子这才给换的。”晴初眼眸微转,轻声回道。 薛绯点点头,便没再问了。 沈夫人上前摸了摸薛绯的小脸,对老太太笑道。 “今早儿还在嚷嚷着要听梨春漾的戏,这会子倒是睡得跟只小猪似的。” “是啊,满满月初还缠着我给她点戏呢,现下恐怕是没这个耳福了哦。”老太太笑眯眯的,朝霜降递了个眼色。 霜降会意,将四姑娘抱回歇息去了。 ———————— 待薛绾醒来,已是半个时辰后了。烛盏里火光跳跃着,在窗纸上投下了一抹朦胧的剪影。 薛绾揉了揉眼睛,脑袋清醒了不少。她实在太高看这幅八岁的小身板了,不过几口葡萄佳酿,竟就让她吃醉了酒。一想到方才她对宋彧耍赖泼皮的模样,薛绾的耳根就有些泛红。 十几岁的姑娘竟真跟个八岁的小娃娃一样无赖,简直是太丢人了…… 薛绾赦颜,小手揉了揉发烫的面颊。 吱呀。 一道推门声,薛绾寻声望去,正是晴初和霜降推门进来。 “姑娘醒了。”霜降惊喜道,连忙步履匆匆地小跑到薛绾的床榻前。 “现下正是那墨卿颜登台呢,姑娘要不要去看看。”霜降一脸期盼,巴巴地瞅着薛绾,生怕薛绾不同意似的。 姑娘若是不答应,她们这些个做奴才的哪敢多说一句。 “有什么好看的,上回他还害我们姑娘摔了一跤呢,这会子你就给忘了?”晴初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她就是瞧不上墨卿颜那脸倨傲的样子,戏唱得再好又如何,还不只是个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第6章 幽幽戏腔曲 “那方才也不知是谁在外间巴巴盼着姑娘快些醒呢?”霜降掩唇对着晴初调侃道。 “我…我不过是担心姑娘罢了,才不是想去听戏!”晴初闻言面色一红,粗着脖子喊道。 “是是是,就我一个人想去看。”霜降失笑。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想去了。”薛绾杏眸弯弯,嗓音娇软清甜。 “现下是唱到哪出戏了?”薛绾抬眸,模样懵懵的。 “回姑娘的话,正是您点的那一出。”霜降回道,晴初在一旁也点了点头。 “好。”薛绾轻声应着,算是允了。 “婢子伺候姑娘梳洗。” 待薛绾梳洗完毕,已是戌时,明月挂于天际,更是衬得夜色越发乌墨了。 三人来到溪院时,众宾客已是入座两席。女眷席位与男宾席以一道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风隔开,女眷席位朝左,男宾席位朝右。 薛老夫人于上座而坐,沈氏位于其右。余下依次是府中姑娘,各房夫人则西向坐。 “祖母,娘亲!”薛绾迈着小短腿欢快地扑到了老太太怀里,瓷白的小脸蹭了蹭薛老夫人的胳膊。 “哎呦,我的心肝肉啊,这下可算是醒了,方才还在想着,这回若不唤你起身,错过了这出戏,莫不是又要哭鼻子咯。”老太太宠溺地刮了刮薛绾的鼻尖,眉目慈爱的很。 “哪有,满满才不会哭鼻子呢,定是祖母记错了。”薛绾撒娇地摇了摇老太太的胳膊,小嘴巴嘟的高高的。 上辈子祖母最是疼爱她,可她自幼娇纵,倒是惹祖母伤了不少心,这辈子,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薛绾暗自发誓,一定不能辜负祖母对她的疼爱。 思及此处,薛绾更是抱紧了薛老夫人几分。 “嗯,满满最乖啦,祖母可是最疼满满了哦。”老太太轻轻捏了捏薛绾的小脸蛋。 “满满要陪祖母一起听戏!”薛绾窝在老太太怀里撒娇,刚睡醒的小脸粉扑扑的。 “你呀,别累着老祖宗,快过来娘亲这里。”沈氏望着小姑娘,招了招手,一脸温柔的笑意。 “满满可是先来我这儿的,玉兰,你可别跟我抢。”薛老夫人揽过薛绾,笑意盈盈地说道。 沈氏闻言掩唇轻笑,娥眉微挑,一派惬意姿态。 “大家伙快瞧瞧这老太太,越发没个正形儿了,如今连自个儿儿媳妇的醋也要吃了。”沈氏偏头对着众人调侃,引得席间女眷又是一阵发笑。 老太太更是被沈氏逗得乐呵呵的。 秦氏见众人都是一番和乐融融,心中的郁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亏她日日在老太太面前做小伏低,却还引不来老太太一句称赞,任凭这沈氏贫嘴几句,老太太就乐得开怀。 望着薛老夫人疼惜薛绾的模样,秦氏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木讷的薛绵,秦氏心中的气犹甚了。 “你这个呆子!就不知道说几句好话哄哄老太太吗?”秦氏狠狠拧了薛绵的胳膊一把,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说道。 薛绵闷哼了一声,立刻就红了眼眶,低头揉着自己胀痛的胳膊,更是一声不吭了。 “怎的?说你几句就委屈上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人家有嘴,你也有嘴,一天到晚跟个木头似的,戳一下也放不出一个屁来!”秦氏表面温柔似水的笑着,涂着丹蔻的尖细指甲又狠狠掐了薛绵一把。 薛绵闻言更是不敢抬头了,清秀的小脸透着几分苍白。 “我瞧着绵儿妹妹似是身子不适,可是累了?”薛绯坐在沈氏身旁,忽然瞥见了薛绵的面色有些虚白,立刻开口问道。 众人寻声望去,薛绵果真一副面色发白的样子。薛绾也扭头瞧了过去,上辈子她对这位姐姐也是知之甚少,平日里秦氏对其管教甚严,也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与薛绾一起玩。不过,就是这位瞧起来木讷的三姑娘,最后却是嫁给了方子应做了妾室,这点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累了就回去休息,年纪小,身子弱也是正常,你绾儿妹妹也是睡了半个时辰,这会子才有精神的。”沈氏挑眉,嗓音不疾不徐,倒是听不出情绪了。 薛绵一愣,望着看向自己的众人,额角的瞬间冒出了些许虚汗。 秦氏瞪了薛绵一眼,算是警示。薛绵被瞪得一抖,离席朝沈氏福了福身。 “绵儿不累,多谢主母关心。” 老太太望着薛绵瘦弱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都是自己的孙辈,哪有不疼爱的。自己虽时常多怜爱满满一些,对其他孙辈也是不失偏颇的。 “快过来,坐到祖母身边来。”老太太眉眼弯弯地朝薛绵招了招手。 薛绵犹豫了片刻,抬眸怯怯地看向了一旁的秦氏。秦氏柳眉一扬,又是瞪了薛绵一眼。 “盯着我作甚,还不快过去!”秦氏低声催促了一句。 薛绵闻言立刻迈着小碎步走到了薛老夫人跟前,站在一旁的伏夏随即便安排薛绵坐在了薛老夫人的左侧位。 薛绾打量着薛绵,清澈的杏眸闪过一丝晦涩。薛绵抬头怯怯看着,恰好对上了薛绾探究的目光,随即又喏喏的低下了头。薛绾皱眉,倒是没再注意了。 台上倒是一曲毕了,这会子正是墨卿颜登台。一入场,便是众宾哗然。 美人儿盛装华服,珠钗头饰盈盈夺目。清眸流盼,仙姿佚貌,窈窕有如那九重天的神仙妃子。开嗓便是清清凌凌,款身之间皆是绰约风姿。 “不愧是京州的名角儿,唱的果真是极好!”薛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眉目间盈着浅浅的笑意。 薛绾定定地望着台上的宋彧,清澈的目光有些痴痴得。戏台上的宋彧眉目妖冶如画,不同于月下时的清冷,此时的少年眉梢眼尾似是含着万般风情,一颦一笑皆是醉生梦死。 似是察觉到了薛绾的目光,宋彧垂眸看向台下。薛绾坐在薛老夫人身旁,周围丫鬟婢子簇拥着。相国府的千金,身份是何等的尊贵荣耀。 宋彧勾唇浅笑,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自嘲。 云泥之别。 底下的人被这一笑给勾去了魂,纷纷失了神。 “是呀,这嗓子可是一等一的妙啊。”沈氏点头,眼里带笑。 隔着一扇屏风,男宾席里倒是惬意。 “这是哪家小娘子?爷倒是没瞧见过。”方家大少爷方子行摇着折扇,目光痴痴地盯着台上的宋彧。 “爷,这可不是哪家的小娘子,这是大名鼎鼎的梨春漾的台柱子墨卿颜啊。”小厮附在方子行的耳畔,低声耳语道。 “男的?” “是。” “多大了?” “听说一十有三了。” 方子行收起折扇,笑容有些暧昧。他们这些京州权贵,闲暇之时收几个眉清目秀的娈童玩玩,也是司空见惯的。 “唱完这出戏,把他给爷请过来,就说爷请他喝茶。”方子应浅酌了一口面前的茶水,面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是。”小厮谄媚地笑笑,随后便退了下去。位其邻位的方子行闻言皱眉,碍于长兄的面子却是不好劝阻。 众人酒过三巡,吃了茶饭果品,正是酣畅。 薛绾坐回了沈氏身旁,望着台上姿态清逸的宋彧,清澈乌溜的杏眸瞪得大大的。直到台上的人儿款款谢了幕,薛绾这才反应过来。 一曲罢,席间掌声雷动,宋彧弯腰谢幕。薛绾望着宋彧的身影,目光柔软,恰似含了一汪泉水。 宋彧抬眸看了一眼薛绾,神色冷冽,转身便回了后台。 薛绾不知怎得觉着心中有些许失落,总觉得台上的宋彧和今夜遇到的宋彧有些不同。明明是笑得艳丽,却显得异常冷淡,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薛绾纠结地绞了绞白嫩的玉指,心下有些不解。 她不知道这个宋彧到底是不是上辈子那个狠辣薄情的西厂提督,也不知二人是否有何干系,但毕竟重来一世,一切都要万般小心才是。 薛绯望着小姑娘痴痴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玉手轻轻捏了捏粉团子肥嘟嘟的小脸。 “娘亲,你快看,绾儿都瞧痴了。”薛绯语调轻扬,对着沈氏笑道。 沈氏浅笑,揉了揉薛绾的柔软的发顶。薛绾娇娇地打了个哈欠,撒娇地蹭了蹭沈氏的胳膊。 薛老夫人听完这出戏后便有些乏了,叮嘱了沈氏照顾好薛绾后便回院歇息了。 宋彧离场后便换了梨春漾的新人登场,薛绾坐在沈氏的身旁,倒是生不出兴趣了,只能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杏眸微抬,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后台。 方子行?他去后台作甚?薛绾心下微疑。 这方家嫡长子方子行,薛绾早有耳闻言,京州纨绔一枚,整日里不是在勾栏院里放纵就是赌博、遛鸟、斗蛐蛐儿。虽有婚约在身,府里的美人却早已成堆。已过及冠之年,却整日里游手好闲,真真草包一个。 薛绾怕方子行去闹出什么荒唐事,连忙趁着沈氏不注意溜进了后台。薛绾蹑手蹑脚地跟着方子行,只见方子行走到了一扇屏风后。薛绾连忙躲在屏风前,悄悄将耳朵贴在了屏风上。 “杜班主,久仰大名啊。”方子行勾唇,面上带着笑意。 “不敢当,不敢当,杜某才是久闻方公子大名。”杜清明谄媚地笑着,脸上的肥肉都油腻腻地腆着巴结之意。 “呵呵。”方子行得意地摇了摇折扇。 “杜班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爷今日找你,就是看上你们戏班里的墨卿颜了。” 第7章 轩窗月如光 “这……”杜清明闻言面色有些为难,他本以为方子行看上的是他手下的几个女戏子,未曾想到方子行看上的竟是宋彧。 “怎么?杜班主不舍得?”方子行合起了折扇,面色有些难看。 “这…杜某怎敢。只是宋彧这孩子才刚满十三岁,怎能服侍公子呢?”杜清明惴惴回道,生怕触怒了方子行。 “哦?”方子行勾唇,随即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金子。 “如此,可能服侍?” 见到金子,杜清明瞬时两眼放光,连忙抢过方子行手里的金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望着金锭上清晰的牙印,杜清明咧了咧嘴。 “这只是定金,此事若是办成了,爷重重有赏。” 听到这些后,屏风后的薛绾面色顿时有些发白。 方子行这个畜生,竟要对宋彧……薛绾咬牙,粉拳捏紧。心里顿时有些气不过。今日是祖母大寿,方子行竟还有这样的龌龊心思。 杜清明将金锭收回怀里,谄媚地搓了搓手。 “方公子尽管放心,杜某定不负您所托。”杜清明说罢向方子行作了一揖,随后便进了一处偏门。 薛绾探头望着,杏眸蒙上一层忧色。 半晌,杜清明便领着宋彧到了方子行跟前。 “方公子,人我给您带来了,您俩就好好叙叙旧,杜某就不在此叨扰了。”杜清明暧昧地笑笑,说完就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墨卿颜,果真倾颜。”方子行轻佻地用折扇抬起了宋彧的下巴,还算俊朗的面庞透着淫靡之色。 “啪!”宋彧拂袖打掉了折扇,凤眸狭长,隐隐透着冷意。 “哟,还是个有脾气的。”方子行倒也没恼,撑开折扇扇了扇。 “爷就喜欢你这样的。”方子行笑得兴奋,眼里尽是赤’裸的欲望。 “滚。”少年的嗓音淡漠,未褪去戏妆的脸莫名的妖冶。 杜清明那个狗东西,为了几锭金子便能卖了他。方子行是什么人,京州出了名的淫棍。狎妓不说,就是身家清白的姑娘都被他玷污了不少。宋彧当然知道,如今京州贵胄家中除了美妾舞姬,诸多权贵也养了不少年幼貌美的娈童。 自他九岁登台,这些腌渍事自然是见了不少,只是未曾想,如今杜清明的如意算盘竟然打到自己头上了。 思及此处,宋彧眼里更是沉了几分寒意。 方子行见宋彧不言,以为宋彧已然妥协,上前便想抱住宋彧,未曾想还没近身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嘶…你!!”方子行捂住裤’裆,面上惨白,额际流下了一颗豆大的汗珠。 屏风后薛绾呆住了,连忙收回了自己想要冲出去的小脚丫,水润的杏眸定定望着面色清冷的少年。 “你…你好大胆子!!”方子行痛得直抽气,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宋彧。 “方公子可算满意宋某的服侍。”宋彧勾唇,狭长的凤眸里皆是讽刺。 “你…你…你放肆!!阿四!阿四!!”方子行忍着痛朝门外大喊。 “公子,您叫奴才?”一名小厮推门探头。 “还不快滚进来!!”方子行咬牙。 小厮连忙缩头缩脑地进了里间,点头哈腰地对方子行说道:“奴才这不是怕打扰了公子的好事嘛。”小厮只顾巴结,却未注意到方子行发白的面色。 “好什么事!”方子行忍痛大吼。 “还不给我教训教训这个狗奴才!!” 小厮一惊,这才注意到方子行的模样。 “公子,您…您这是怎么了?!”小厮连忙上前,欲扶起方子行。 “滚啊!快给我去教训他!听到没!!”方子行怒吼。 小厮被吼得一抖,连忙抬头看了一眼宋彧。 少年面色冰冷,莫名的怵人。 小厮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对宋彧吼了一声。 “你…你对公子做了什么?!” “你别跟他废话!!”方子行在一旁催促道。 宋彧冷眼望着,面上倒是不惊不扰。 “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眼看小厮的拳头就要落下。 “啪!”突然角落里飞来一只绣鞋,准确无误地重重拍在了小厮的脸上。 众人皆是一愣,只见挂着戏服的屏风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不要脸的东西,相国府岂容你放肆!”薛绾小胖手插着小腰,气势十足地喊道。 宋彧微怔,倒是对薛绾的出现有些意外。 “今日我倒见识了,方家就是这幅脸面吗?!今儿是我祖母的大寿,你们就在此吵嚷,待我回去告诉了父亲,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小姑娘奶里奶气地斥责着,粉嘟嘟的小脸像个小包子。 方子行闻言一惊,他认得这是相国府的四姑娘,相爷的掌上明珠,薛老夫人放在心尖宠的宝贝薛绾。今日得罪了她,让父亲知晓,回去还不得剥了他一层皮! “姑娘误会了,我们公子只是在和墨公子叙旧呢。”小厮连忙谄媚地笑道。 他想这薛家四姑娘年纪尚小,应当是和好糊弄的。不然让老爷知晓公子狎弄男倌,那还得了。 “对,对,叙旧,叙旧而已!”方子行连忙附和道。 薛绾睨着眼,走到了宋彧跟前。 “你们别想诳我,我在这后面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方公子想必是吃醉了酒,糊住了脑袋,这会子不仅做得荒唐,说得也荒唐了。梨春漾是我父亲特地请来给祖母贺寿的,容不得你的龌龊心思!”薛绾背着手前后走了几步,俏脸紧绷。 “你们如此,分明是没把我父亲放在眼里,更甚者,是没把我们薛家放在眼里!” “这……”方子行急得满头大汗,一向巧舌如簧的嘴此时倒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宋彧垂眸望着面前的薛绾,凤眸闪过一丝不明与晦涩。 “那方某在此赔罪,赔罪还不成吗?”方子行擦了擦额角的汗,低声说道。 “赔罪?”薛绾冷笑。 “敢问方公子是向何人赔罪?” “自然是赔姑娘的罪。”方子行小心翼翼地回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怒了薛绾。 “你污了我的眼,自然得向我赔罪。你折了我父亲的面子,更得向他负荆请罪去!”薛绾指着方子行,玉瓷般的小脸气得红通通的。 “是是是,方某自然得去请罪。”方子行连忙应和。 薛绾抬眸看了一眼宋彧,杏眸忽转。 “你给这位先生磕三个响头,我便放你回去,不然……”薛绾见方子行这幅窝囊模样就来气,这辈子,她对方家就无甚么好感。 上辈子害得她家破人亡,这一世自然通通不会放过! “什么?!他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你竟然让本公子给他磕三个响头!”方子行瞪大眼睛,面如土色,顿觉受辱。 “怎么?你不愿?薛家请先生来贺寿,你辱了先生的面子,那便是辱了相国府的面子,如今只是叫你磕三个响头,你便百般推辞,如此可知,你也毫无诚心可言了。” 方子行咬牙,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给宋彧磕了三个响头。临去之时还恶狠狠地瞪了宋彧一眼。 烛火摇曳,少年的影子被拉得瘦长,显得有些惆怅。 “为什么帮我?”宋彧的嗓音冷冽干涩,还带着莫名的情绪。 薛绾抬头,望着宋彧僵着脖子的别扭模样,心中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活了一辈子,薛绾自然把少年的不自在看在眼里。 果真还是个孩子。 “因为他是坏人。”薛绾开口,嗓音软糯,清澈的杏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宋彧敛眉,神色也是淡淡的,不悲不喜。 “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宋彧望着窗外,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薛绾闻言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还得佯装孩童的天真。 “那你就还我一根糖葫芦好了!我最喜欢吃糖葫芦了。”薛绾杏眸弯弯,瓷白的小脸莹着粉润的光泽。 “糖葫芦?”宋彧皱眉,不知道那甜得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娘亲总是不让我吃外头那些小吃糖饼,可我就想尝尝糖葫芦的味道,若是下次再与你见面了,你便还我一根糖葫芦,这样,你就不算欠我了。”薛绾歪头甜甜地笑着,纯真又可爱。 宋彧凤眸微闪,轻轻点了点头。 “好。下次见面,我定会还你。”窗外月色微凉,少年的嗓音清冷坚定。 秋风萧瑟,卷着残枝落叶归了根,飒飒又凄清。 ———————— 那日薛绾自是没放过这个机会,添油加醋的对父亲与祖母说了一番,便引得薛轲大怒。方子行回府自然没少得了方成谦的一顿板子。最后还是方成谦亲自登门道歉,薛轲这才没有追究,只是这心中的疙瘩已经留下,薛轲自然不会再像上辈子那般对方成谦掏心掏肺。 这自然也在薛绾的意料之中,不过令薛绾不满意的是,父亲这次虽然生气,可还是没有解除自己与方子应的婚约。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入了冬。京州虽不比北地寒冷,但却自有一股彻骨的寒意。虽不是浓墨重彩的寒,却似泼墨山水画中那些个点睛之笔,处处透到骨子里。 腊月里,已是大雪纷飞。不是那种倾覆而下的大雪,京州的雪别有一番风情。零散如同细绒般的碎雪从天空纷扬而下,其间夹杂的阵阵带着冷意的风,一吹便是透彻心扉的凉。 院外已寂,不见人影。 薛绾独坐在窗边,小手捧着累丝镶红石暖炉,静静地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庭院中。 “姑娘怎的坐在风口里?”晴初上前给薛绾披上了氅衣,出声问道。 还未等薛绾开口,门外忽然传来阿若的传唤声。 “四姑娘,二姑娘来了。” 薛绯一进门,煞白的面色便惊到了薛绾。 “二姐姐这是怎么了,面色竟然这样白?”薛绾小脸浮上一抹忧色。 “绾儿,方家大公子……昨夜殁了。” 第8章 浮夜冬风雨 梨春漾,长风院廊内。 日头几日未现,外面倒还是一片寂静的白。琼妃残落着,衬得外头亮堂堂的。 窗边的少年只着一件单衣,身姿清瘦颀长,面色有些许苍白。寒风顺着窗缝灌到了少年的领口,肆意鼓动着。 “先生,外头雪还在下着,您要不等这雪小些才出去?”一青衫小童对着宋彧说道。 “不用,我待会儿出门一趟,你别让杜清明知晓。”宋彧垂眸,带着凉意的疏离。 “可是先生你的伤……”阿林有些迟疑。 “无碍。”少年嗓音清冷,苍白的面色确有几分病态。 阿林望着宋彧欲言又止,只好点头应下了。 宋彧转身伸手拿了一件挂在一侧黑漆葵纹槅扇上的月白长衫,翻手披上了肩膀,却不料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 宋彧闷哼,额角冒出几分虚汗。 “先生!”阿林上前,面露忧色。 “无事。”宋彧冷声,对阿林摇了摇手,独自缓了一会儿。 少年的下巴尖尖,唇色泛白,牙齿微微颤动着。 “他若来找我,便说我歇下了。”宋彧顿了顿,薄唇轻启,声线清冽,垂眸系好了腰间的衣带。 “是…”阿林嗫嚅,“杜扒皮未免太狠心了些!”望着宋彧惨白的脸色,阿林有些愤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断了他攀高枝的路,他自然恨我。”宋彧冷冷开口,面色不惊不扰,抬手又披上了氅衣。 “梨春漾这些年的红火,不也是全凭先生一己之力吗?他一心攀附权贵,哪日踢到铁板了,也是他自己活该!” 宋彧闻言未语,披上毡帽准备出门。 吱呀。梨花木门被推开。 “哟,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杜清明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着,肥腻的肉在脸上颤动,唾沫星子都上下翻动着。 “出去透气。”宋彧眯着眼,墨色的瞳孔泛着冷意。 “透气?你还真当你是哪家的贵公子哥啊,还有脸和我说透气!”杜清明听到宋彧的话当即就黑了脸,上前猝不及防地就抡了宋彧一个巴掌。 少年的脸被打得偏向了一侧,清俊白皙的侧脸上是清晰的五指印。 “先生!”阿林慌张喊道,当下便拦住了杜清明的胳膊。 “你给我滚开!”杜清明上前便是一脚,猛地踹开了阿林。随后就恶狠狠地拽起了宋彧的衣襟,蛮横的拳头就要直直往下。 宋彧抬眸,骤地一把抓住了杜清明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扳。 咔嚓。骨头脱臼的声响。 顿时哀嚎声起。 “疼疼疼疼…嘶…快放手!你这个小兔崽子!”杜清明痛呼,肥胖的脸胀得通红。 “废物。”宋彧冷哼。 “打够了吗?”宋彧面露讥色,一把推开了杜清明。 “婊’子养的东西,竟还敢还手!”杜清明揉着胀痛的手腕,嘴里依旧是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宋彧闻言面色骤白。 “你说谁是婊’子!”少年上前死死揪住了男人的领口,目光竟有些充血。 “怎么?怒了?你娘不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吗?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生了你!要不是我心肠好,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你再说一遍!”宋彧咬着牙,薄唇微颤,一字一句皆是从牙缝里硬挤出的。 “婊’子养的贱种!”杜清明啐了一口。 “砰!”宋彧一拳挥向了杜清明的脸。 杜清明被打得一个踉跄,鼻子瞬间出了血。 “你…你这个小贱种!竟然敢打我!”杜清明抹了抹鼻血,一脸的惊恐与怒气。 “杜清明,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宋彧咬牙,嗓音有些发颤。 三岁那年,他被那个据称是自己母亲的女子丢到了梨春漾,之后女子便没再来看过他一眼。 然后开始和院里的师傅学唱戏,起初他不愿,拼了命的反抗,之后便是暗无天日的毒打。 咬破了牙,吞声忍气,他终究是上了戏台。 他天资聪颖,教戏的师傅很是看重他。十岁那年,他初次登台,便引得京州轰动。佳人身姿娉婷,戏腔幽幽,虽年纪尚小,却是 一曲动京州,谁人不识墨卿颜。 梨春漾彻底红火了,可杜清明巴结权贵的嘴脸也是与变本加厉地暴露出来。偶有不如意,便是对宋彧拳打脚踢,若是不听从他吩咐,更是一顿鞭笞。 上回触怒了方子行,杜清明自然没放过宋彧。挨了几顿鞭子,便把宋彧丢到柴房吊了三天三夜。 少年倒是硬气,没开口讨饶一句。最后还是杜清明怕闹出了人命,日后失了宋彧这颗摇钱树,这才命人将宋彧放了下来。 望着少年清肃的脸,杜清明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长大了,翅膀倒是硬了。” “不过你别得意,我教训不了你,自然有人能教训你。”杜清明冷笑,拍了拍手。 屋子里瞬时涌入了一群穿着黑衣的打手。 “方公子已经放话了,今个儿夜里指名让你去伺候。我已经替你应下了,不想再受上回的那份罪,就给我乖乖听话!”杜清明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 “给我好好看着长风院廊,没有我的吩咐,一只蚂蚁都不许放出去!” “是。”打手们闻言应下,齐刷刷地退出了门,守在了院外。 杜清明咧着嘴,一脸肥肉笑得发颤。 “宋彧啊宋彧,你就别故作清高了,天生下贱的货色,有时候也不得不信命了。”杜清明尖着嗓子,笑容淫靡。 宋彧不言,一脸冷意。 杜清明摇着肥胖的身子得意地出了门。 啪嗒。院门落了锁。 “先生…”阿林煞白着脸。 “信命?”宋彧冷哼,吐出了嘴里的血。 “老子从不信命。” —————————— 寒冬入夜,月色透着凄清的凉意。大雪渐深,四处都是萧瑟的风。 方子行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摇着折扇,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长风院廊。 推开门,入眼便是少年妖冶的模样。 宋彧站在窗台处,勾唇浅笑,眼波流转,忽而生出些许媚意。眼尾处的朱红色泪痣在烛火的摇曳下闪着鬼魅的光泽。 “小美人儿…嘿嘿嘿嘿…嗝!”方子行打了个酒嗝,痴痴笑着。 方子行显然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这会子见宋彧笑了,恍惚间便迷了心智。 宋彧长身玉立,着一身黑袍,衬得模样越发清俊白皙了。 “小美人儿,你愿意伺候爷了?”方子行淫’笑,望向宋彧的目光 “是啊。”宋彧勾唇,凤眸半敛着,刻意压低的嗓音泛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不过这门外有人侯着,想必公子也不能尽兴。” “嘿嘿嘿…小美人儿,爷让他们离开不就得了,你可得好好伺候爷啊!”方子行笑得淫'靡,手指指着宋彧。 “你们都去院外侯着,不用在这里守着了!”方子行推开门对门外守着的小厮喊了一句 “美人儿,现下就我二人了,嘿嘿嘿…” 方子行激动地丢掉了手里的酒壶,兴奋地直搓手。 “就让爷好好宠宠你吧!”方子说罢就猴急地往窗边扑了过来。 宋彧冷笑,腰间的匕首闪着寒光。 “宋某必当好好好伺候方公子。” 寒风渐起,一室的阴凉。 “噗嗤。”血肉剥离的声响。 鲜血溅到了少年白皙俊秀的侧脸,透着森森的鬼魅。 方子行错愕地瞪大了双眼,胸口处直直地插着一把短刃。 宋彧低头缓缓贴向方子行的耳侧,薄唇轻启,清冷的嗓音竟还带着一丝微凉的笑意。 “方公子可还满意?” “你……”大口的鲜血从方子行的嘴里涌了出来,身体渐渐支撑不住地下滑,双手死不甘心的紧紧抓住了宋彧的衣角。 一夜不宁。 狂风平地乍起,大雨滂沱而至。院里的枇杷树被雨滴砸得飒飒作响,这腊月的冬里,忽而就下了雨。 雨下了一夜,屋里倒是静得瘆人。 五更天了,还未见人出来。 守在院外的阿四打盹儿醒了,冷得直搓胳膊。 “爷怎么还没出来,这都五更天了。”阿四戳了戳另一小厮的胳膊,问道。 “不知道啊,要不我们去叫叫。” 阿四想了想,两人便起身去叫了。 梨花木门紧紧闭着,上面还有未干的雨迹。 “公子,公子,是时候回府了。”阿四叩了叩门,轻声喊着。 无人应答。 阿四挠了挠头,难道是昨夜战况激烈,今日睡得沉些了? “公子!公子!”阿四继续叩门,声音又拔高了些许。 屋内依旧是鸦雀无声。 “要不我们进去叫吧。”另一小厮提议。 “这…爷要是怒了怎么办?”阿四有些犹豫。 “要是再不回府,老爷就得怒了。” “……行吧,咱俩进去得了。” 吱呀。 屋里空荡荡的,莫名的压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开来,味道都有些发臭了。 “什么东西?”小厮朝面前挥了挥,打散了那团腥臭味。 滴答。水流低落的声音。 二人寻声望去。 只见一人高悬房梁之上,舌头长露,目眦欲裂。 ———————— “方家大公子殁了?”薛绾一惊。 “被人吊死在房梁上,今早才被发现了尸首。”薛绯说到此处面色更是泛白了几分。 薛绾面色顿白,心头更是泛上了几分呕意。 “这么会这样?”薛绾捏紧了手里的锦帕,“是何人所为?” 薛绯叹了一口气,在紫玉珊瑚屏榻上落了座。 “梨春漾的墨卿颜。” “是他?!”薛绾杏眸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原也是不信的,可梨春漾的班主今日都招了,说是那墨卿颜亲自动的手。”薛绯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惆怅。 府里刚请了梨春漾来替祖母贺寿,还没过几日,便发生这等事,想来也是晦气的很。 “那…墨卿颜…人呢?”薛绾咬唇,轻声问道。 “跑了。”薛绯又叹了一口气,”昨夜就跑了,听闻方府今早派人搜遍了整个京州都不见人影。” 听到宋彧无事,薛绾不知怎的心头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那此事待如何?”薛绾又问。 “朝臣之子竟与戏子纠缠不清,现下还因此失了性命,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方府要查,也只能遮遮掩掩地查罢了。” “方府封锁了消息,现下除了方家,也只有我们相国府知道此事原委了,旁人只当方家大公子染上了旧疾,不治身亡罢了。”薛绯回道,娟秀的面庞忧色黯淡。 薛绾敛眉,眼底浮现一丝疑虑。 第9章 缘起宫墙苑 上一世,方子行倒是没有此难,这一世却突然横死,想必是因为自己上次替宋彧解围一事引得他恼羞成怒了。薛绾他自然是报复不了,只能把怒火迁到了宋彧身上。 这下死了,虽然是大快人心,可薛绾心头却是生了阵阵愧疚。 若不是自己那日的冲动莽撞,也许方子行也不会迁怒于宋彧。现下方子行虽死了,可宋彧却也是生死未卜。 思及此处,薛绾心头忽地涌上了强烈的不安。宋彧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所踪,一旦落入了方家手里,那便只有一个“死”字。 薛绾捏紧了手中的绣帕,樱花般的两片唇瓣儿咬得紧紧的,瓷玉白嫩的小脸都失了几分血色。 薛绯见状,只当是薛绾正为方家忧虑来着,倒是没有细想,好声宽慰了几句,便领着丫鬟婢子回了居院。 见薛绯不在了,薛绾这才唤了院里的阿箬进屋。 见姑娘传唤自己,阿箬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进了屋里头。 “姑娘叫奴婢何事?”阿箬抬头看了一眼一旁沏茶的霜降,面色有些疑惑。 她不过一个粗使丫鬟,平日里也只在院子里干一些扫地的粗活,今儿还是头次进了姑娘的屋里。 进了屋内,入眼便是叮叮咚咚的嵌贝流光阁帘,随风曳动,格外的悦耳。 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放着一尊狻猊小香炉,里头燃着沉光香,香味袅娜,幽幽韵韵。几案上摆着釉彩百花景泰蓝瓶,瓶里还插了两三株新鲜的红梅,倒是清新雅致的很。 “阿箬,如今你是跟着年嬷嬷出去采办的,回头出了府,便替我留心着梨春漾的动静,要是有了墨卿颜的消息,便速来通知我。”薛绾抬眸望着阿箬,稚气的小脸此刻带着几分肃穆。 “姑娘这是……”阿箬虽然只是个粗使丫鬟,可这方府里闹得天翻地覆的,今早便听到几个丫鬟婢子聚在一起嚼舌根了,现下也知道方大公子的死决计与那梨春漾的墨卿颜脱不了干系。 可姑娘竟还叫她留心那个杀人犯的动向,未免也太古怪了些。 “姑娘让你留意,你便留意着,回头少不了你的赏赐。”霜降端着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对着阿箬说道。 薛绾点点头,将玉颈上的乳白珍珠璎珞解了下来。 “阿箬,过来。”薛绾朝阿箬招了招手。 “姑娘…这…这可使不得啊!”阿箬连忙跪了下来,清秀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恐。 “阿箬,你不必害怕,你只需替我留意着便是,夫人那里若是寻人问了,你便说是我的意思便是。”薛绾起了身,走到了阿箬跟前,轻轻将阿箬扶了起来。 秀白的小脸莹莹粉润,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阿箬诺诺连声,怯怯抬起了头。 薛绾握住了阿箬的一只手,将珍珠璎珞放进了阿箬的手心,随后又缓缓合上。 “下去吧。”薛绾轻声。 大雪落满了小轩窗,寒风凛凛冽冽,吹得窗纸飒飒作响。 “四姑娘,府外一人求见。”院外忽然传来了小厮长凤的叫喊声。 薛绾秀眉微蹙,点头朝晴初示意,晴初了然,随后便出了院外。 “长凤你叫唤什么呢,四姑娘正小憩呢,你这大嗓门是要吓死人吗?”晴初叉腰,没好气地看向院门外的长凤。 长凤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嘿嘿…我这不是急着来告诉四姑娘嘛,也不是有意打搅四姑娘歇息的,话带到了便是。” 晴初白了长凤一眼,双手环抱,下巴微扬。 “说吧,找姑娘何事?” “外头有个小先生,说是四姑娘的旧识,这会子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四姑娘说。”长凤如实回道。 “小先生?甚么模样,说来听听?” “着一袭青衫,模样清秀……”长凤摸了摸鼻子,想了想。 “对了,像是个戏倌。” “戏倌?”晴初疑惑。 “对,就像个戏倌,模样秀气的很。”长凤继续说道。 “你在这里侯着,我且告诉姑娘去。” 长凤应了一声,随即便在院门外侯着了。 吱呀。晴初推开了木梨门。 “姑娘,长凤说是个模样清秀的戏倌找您,且说是您的旧识。”晴初轻声开口。 “戏倌?会不会……”霜降疑惑地望向薛绾。 听到戏倌两个字,薛绾面色微变。 “我去看看。”薛绾从紫玉珊瑚屏榻上起身。 “姑娘,外头寒凉,你且把衣服穿上。” 霜降连忙将挂在一旁黑漆葵纹槅扇上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给薛绾披上。 削葱般的纤细指紧了紧绒毛领口,莹白的小脸浮上一抹忧色。 “你们不必跟着,我去去便回。”薛绾柔声。 “诺。”二人应道。 推开门,薛绾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裙裾,莲步款款地走向了外院。长凤见薛绾一人出来,连忙领着薛绾去了外门。 寒酥落青枝,遍地都是一片银白琼芳。 阿林朝手心哈了一口气,跺跺脚,去了去身上的寒意,抬头望去,恰好望见长凤带着一个姑娘前来。 “小先生,我们四姑娘来了。”长风朝阿林喊了一句。 薛绾抬眸,望向眼前的阿林,杏眸微疑。 此人面生的很,为何道是旧识? “四姑娘?您就是四姑娘?”阿林望着薛绾,语气有些激动。 薛绾点头,朱唇微启。 “你找我何事?”小姑娘的嗓音天真稚嫩,还带着孩童特有的娇软与纯真。 阿林望了一眼一旁的长凤,嘴唇微动,刚想开口说的话顿时又收了回去。 薛绾了然,杏眸微抬。 “长凤,你先回去吧。” “这…可是……”长凤看了眼薛绾又看了眼阿林。 “我不会有事的。”薛绾又言,眉眼清澈又温柔。 “那…好吧,姑娘要是有事一定要叫奴才,奴才就在附近侯着。” 薛绾点点头,杏眸半弯,成了一对皎洁的月牙儿。 待长凤走远,阿林这才开了口。 “四姑娘,我是受墨先生所托才来找您的。”阿林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两根糖葫芦。 “这是先生嘱咐我一定要带给你的。” “先生说这是他欠您的。” 红色的糖葫芦在白雪的映衬下分外的晶莹,甜香的红糖块裹着山楂,光泽诱人。 那夜月色微凉。 “娘亲总是不让我吃外头那些小吃糖饼,可我就想尝尝糖葫芦的味道,若是下次再与你见面了,你便还我一根糖葫芦,这样,你就不算欠我了。” “好。下次见面,我定会还你。”少年清冷坚定的嗓音忽然在薛绾耳边响起。 薛绾心头一阵微悸。 “这是…墨卿颜…”薛绾接过糖葫芦,语气有些迟疑。 “他…到底…去哪里了…” “先生那夜…就失踪了。” “那…”薛绾话未说完便被阿林打断了。 “姑娘就别再问了。”阿林突然红了眼眶。 “梨春漾现下已经乱作一团,阿林就不作久留了。” “告辞,四姑娘。”阿林抱拳。 “可…”薛绾拿着两根糖葫芦,秀白的面上隐隐有些担忧。 寒风散玉尘,雾雾又皑皑。 大魏大魏乾嗣三十年冬,平章政事府大公子殁,享年二十一岁。 生前缠绵卧榻,病入膏肓,不治而亡。 同年,梨春漾墨卿颜不知所踪。 —————————— 七年后。 春风和煦,万物皆生。惊蛰院内好不热闹。 “姑娘,您就别闹了,再闹下去,可就要误了入宫的时辰了啊。”霜降拿着珠钗,语气有些着急。 “好了好了,我不闹了便是。”少女吴侬软语,香肌玉肤,秀眸惺忪,瓷白的小脸上还带着天真的娇憨之态。 “晴初,去把姑娘那件撒花软烟罗裙拿过来。”霜降替薛绾仔细上着妆。 快要及笄的薛绾,样貌初开。冰肌莹彻,皓如凝脂,真可谓颜如玉,气如兰。柳亸花娇,韶颜稚齿。杨柳细腰不堪盈盈一握,款步之间也是绰约多姿。虽年纪尚小,却已可窥倾国之色。 霜降替薛绾梳了垂鬟分肖髻,乌黑如墨的发间簪上了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衬得少女越发雪肌玉肤,娇俏可人了。 “贵妃娘娘这次举办的归宁宴,据说邀请了不少京州贵女,姑娘此次入宫,定要万般注意言行才是,切记不能如同在府里这般胡闹了。”霜降接过晴初手里的衣裳替薛绾更衣,嘴里还不忘叮嘱薛绾。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霜降,这几年你可是越发像年嬷嬷了,早在入宫的一月前,你就和我念叨这些话,现下还要念叨,我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薛绾娇声嘟囔着,秀白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杏眸湿软,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 “噗嗤!”一旁的晴初笑出了声。 霜降无奈扶额,手下的动作倒是没停。 “奴婢这也是担心姑娘啊。” “是啊,霜降也是怕姑娘出了什么纰漏罢了,毕竟宫中不比咱们相国府这般随意自在。”晴初点点头。 “有二姐姐陪着我,你们不用担心啦,再说了我和姐姐是进宫看望姑姑,就算有什么事,姑姑也一定会护着我和姐姐的呀。”薛绾甜笑,清澈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儿。 大魏的贵妃薛舜华是当朝相国薛轲嫡亲的妹妹,也正是薛绾的姑姑。 薛舜华自入宫以来,便荣获圣宠,如今得了贵妃的位子,在后宫也只低于皇后一人了。皇后一向淡泊,近些年来更是专注修佛礼尘,对后宫之事自然不在上心,魏帝对薛舜华宠爱有加,协理六宫之权也是全权交给了薛舜华,自此后宫便是薛贵妃一家独大。 第10章 归宁宴时平 往年的归宁宴都是由皇后来办,如今皇后长斋礼佛,常年闭宫不出,这办归宁宴的名头自是落到了薛贵妃身上。 薛氏一族的宗亲贵女也自然受到了邀约。 “绾儿,你好了没有啊?”院外忽然传来薛绯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过来。”薛绾娇声应道,拿着一柄苏绣金鱼图团扇就匆匆出了屋门。 一出门便望见薛绯站在院里的桃花树下,后头还跟着忍冬一行婢子。 薛绯正是二八年华,生得靡颜腻理明眸,那身形也是体态轻盈,婀娜多姿的很。 “二姐姐怎生这样快,弄得我都有些着急了。”薛绾摇着团扇,瓷白的小脸还因方才走得急促泛着红晕。 薛绯红唇微勾,细白的玉手捏了捏薛绾的小脸。 “你呀你,睡到巳时才起,不着急才怪呢。”薛绯调侃道。 “哪有嘛,人家只是太困了嘛……”薛绾闻言面色微红,细白的小手撒娇地拽了拽薛绯的衣袖,粉唇微微嘟着,白嫩的小脸跟个小包子似的。 “快些走吧,车夫已在外侯着了。”薛绯牵起小姑娘的手,匆匆往门外走去。 檀香木的马车自是名贵,外悬两盏五连珠大红宫灯,车门上嵌着黄花梨雕螭龙绿石,内置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案几,上有一鎏银百花小香炉,里头正燃着辟寒香。 案几两旁是蜀锦的软塌,软塌上还置着藕荷色的软烟罗的软枕。 踩着脚墩子,二人便上了马车。待二人坐定,马车方再缓缓行了起来。 “昨晚娘亲同我们说的,你可还记着?”薛绯美目微阖,眼底还沉着几分笑意。 “嗳,记着啦,记着啦,二姐姐怎得也和娘亲一样,这几日,我都快被你们念叨死了。”薛绾嘟着嘴,娇软的语调有些埋怨,粉白细腻的玉指撒娇似的捏了一把怀里的软枕。 “还不是怕你这个小脑袋记不住,这宫里不比家里,你性子又娇,不能遇事,此番切记不可任意妄为了。”薛绯替薛绾理了理额际的碎发,语气温柔。 “好啦,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再念啦。”薛绾抱着薛绯的胳膊,软绵绵地撒着娇,粉雕玉琢的小脸莹润润的,又引得薛绯掐了好几把。 马车沿着青砖古道一直向着魏宫的方向行去。乘着暖阳和煦,踏着嫣然桃花芬芳,马蹄声声落下,车轮压着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嘎吱声。 随着车夫的一记喝声,薛家马车已到了城门口。 “奴才见过二位姑娘。”一带着宫帽,体态微胖的侍监见薛绯和薛绾下车,连忙上前迎去。 此人正是薛贵妃身边的掌事太监,李有宁。 “公公安好。”两人应声,朝侍监微微福了福身。 “贵妃娘娘派奴才来接二位姑娘,还请二位姑娘入轿才是。”李有宁面上略作恭维,弯腰,一手掀开了轿帘子,一手作请示状。 “劳烦公公了。”薛绯柔柔说道,眼尾微抬,含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姑娘多礼了。”李有宁闻言,眼神微暖,上前扶着薛绯入了轿辇。 薛绾在宫人的搀扶下也坐上了宫辇,一路悠悠荡荡,片刻,二人便到了翊华宫。 刚下轿辇,便迎来了一行宫婢,行了礼后,就带着二人进了内殿。 入殿便是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排开,两旁是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右侧是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上面摆着青玉缠枝莲纹瓶。 屏风内是海青石琴桌,旁有四条松红林木宫凳。 薛贵妃正半倚在紫檀水滴雕花贵妃榻上假寐,一旁的宫人正执扇扇着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的九和香。 满室的幽袅,香气倒是沁人心脾的很。 “薛绾(绯)拜见贵妃娘娘。”薛绾和薛绯见状连忙跪下,朝薛贵妃行了一礼。 薛贵妃闻言这才睁眼,丰润的面上即刻便染上了盈盈笑意。 款款从软塌上起身,美人儿身姿丰韵娉婷,风髻雾鬓,红粉青蛾,朱唇榴齿,仪态万分。 “现下在我宫里,还行这些虚礼作甚,快些起来吧。”薛贵妃俯身,一手虚虚扶起了薛绾,一手握住了薛绯的手。 “姑姑。”薛绾怯怯地喊了一句,杏眸湿软,小脸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瞧上去惹人怜爱的紧。 薛贵妃嫣然一笑,削葱般的玉指轻轻刮了刮薛绾的琼鼻。 “这才对嘛,小娇气包。” 薛绯见状,红唇微勾,也喊了一声。 “姑姑。” “呵呵,你们呀,真是一点没变,快跟我过来,我们姑侄三人可得坐下来好生叙叙旧。” —————————— 归宁宴定在三月十五,正逢姹紫嫣红时。 归宁有万事归平之意,寓意开春。每年的归宁宴都会宴请京州权贵,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往年的开宴舞都是由宫中舞姬来跳,今年却换成了安婕妤的嫡妹,詹事府的二姑娘安敏玉。 开宴舞常以白纻舞为首,舞姬需着质地细腻,色彩洁白的轻羽舞衣,恰似晴空一缕轻云,两弯水袖飘逸,舞动时如烟云蔽月,飘逸灵动。 “听说詹事府的二姑娘此次为了这支开宴舞,苦练一年有余,也不知今日到底是何种水平?”席间一贵女说道,尚且娇美的面容,此时带着几分嫉羡。 “安敏玉不是一向自诩为京州贵女典范吗,如今得了在归宁宴上大出风头的机会,想必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们啊,就静静侯着吧。”与其交谈的给事中嫡女李采容回道,语气也是半含酸。 “薛四姑娘,您一向同安姑娘交好,想必早就一见其舞姿了吧。”李采容转头望向跪坐在一旁的薛绾,假意问道。 薛绾正吃得正欢,陡然停到此话,杏眸渐染不悦之色。 交好?也不知这李采容哪儿看出来的。上一辈子,薛绾自知愚笨,行事做派向来都被安敏玉牵着鼻子走,如今想来,明里暗里早就吃了安敏玉的不少亏。上辈子安敏玉就是归宁宴上的一支白纻舞,便引得魏帝龙心大悦,当下便封给了其安平县主的封赏,至于安婕妤更是借此升了位分。 “安姑娘一向圆融通达,平日更是结交甚广,京州贵女皆是称她为贵女典范,若是旁人都不知晓,那我又何来见其舞姿一说。”薛绾以袖掩唇,杏眸弯弯,眉眼甚是娇俏。 李采容闻言顿噎,转头饮了一杯佳酿。 薛绯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薛绾的小脸。 一旁的秦苜闻言顿时嗤笑,她出身将门,向来都瞧不上这些官宦贵女娇滴滴的模样,而这京州贵女以娇气排个名次的话,薛绾犹甚。 “哼,什么小门小户都能称得上典范了。”秦苜冷笑。 詹事府自然不算小门小户,不过正三品的文官府在秦苜眼里确实不够看的。 薛绾闻言,抬眸瞧了秦苜一眼,上辈子她也见过这位将军之女,二人并无过节,不知为何,她却对自己恶意颇重。 思及此处,薛绾对秦苜友好地笑了笑。小姑娘眼眸清澈,笑容甜软,还带着一股子娇嫩的稚气。 秦苜见状,耳根竟有些微红,连忙偏过头去。 没想到这薛绾性子娇纵,笑起来竟是圆嘟嘟的…倒还是没有那么惹人讨厌…… “皇-上-驾-到!”随着总管太监的一声传唤,众人纷纷行跪礼。 “臣等参加皇上。” “都平身吧,今日归宁宴,朕与众爱卿同乐。”魏帝朗声笑道。 “是。”众人应声。 见众人都归了位,薛绾便起身入了座。 魏帝坐于上座,其右为薛贵妃。左下为男宾席,除却皇子之位,余下便是朝中贵臣和世家公子。右下则是女眷席,皇室宗亲在前,权贵之女位后。 “听闻皇后抱恙,今日不能赴宴了?”魏帝端起酒杯,侧目望向薛贵妃。 “皇后近日头风复发,白日里也是卧床不起,想来是来不了了。”薛贵妃玉手微捻,剥了一只虾递到了魏帝嘴边。 魏帝勾唇,轻轻咬住虾肉,猿臂一揽,勾过了美人儿的纤腰。 “还是爱妃你最懂朕。” 薛贵妃嫣然一笑,乖顺地窝在了魏帝的怀中。 一旁的安婕妤见到,红唇微咬,素手都握紧了几分,抬头看向皇上,又是换了一副笑颜。 “皇上,今日的白纻舞可是臣妾特地为皇上准备的,待会儿,皇上可要好好欣赏欣赏。”安婕妤娇声,柔目款款。 “哦?”魏帝挑眉,“这历年来的开宴舞都是白纻舞,今年难不成还有什么新奇之处?” “皇上亲自看看便知。”安婕妤垂眸浅笑,美目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薛贵妃神色微冷,面上倒有一丝不屑。 “安婕妤倒是有心,宫中舞姬甚多,安婕妤却一心让自家嫡妹练了一年,真是煞费苦心的很,若是跳得不好,皇上与本宫也自然不会说甚。” 安婕妤闻言,心中顿时憋了一股气,面上倒是平静无波的。 “贵妃娘娘说笑了,家妹跳的得如何,少时自见分晓。” 开宴前菜七品: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泡绿菜花、辣白菜卷。 薛绾望着面前案几上的菜品,秀眉微皱,用团扇掩面,转而侧身与薛绯小声嘟哝。 “二姐姐,我看这宫中菜品也没甚么新意嘛,还不如我院里的小厨房呢。” 薛绯闻言绣帕掩唇轻笑,玉手轻轻拧了小姑娘粉腮一把,佯装微怒。 “你呀你,就知道吃,安姑娘一会儿就要表演开宴舞了,你还在这里嫌弃菜品。” 揉了揉小脸,薛绾笑眼弯弯。 随着三声钟响,安敏玉缓缓入场。 美人儿杏面桃腮,颜如渥丹。身着雪纱轻羽衣,身姿曼妙,体态轻盈。 款身之间,舞步如踏缥缈烟云,如影随风,婀娜而起。 白纻舞常以手袖为魂,舞步轻缓疾重。丝竹起时,轻云起步,玉臂舒展宛若白鹄掠过长空烟云。游步间,时而折腰旋身,时而舞步浅移,姿态飘逸灵动,纱裙白如琼芳。 与往年不同的是,安敏玉发簪白羽,皓腕系着雪白飘带,浅笑盈盈间更是丰姿冶丽,舞步如风。 不愧是练了一年,还真是有心了,薛绾暗叹。 安敏玉在席间翩翩起舞,美目盼兮,眼波流转,如诉如怨,魏帝一时竟入了迷。 第11章 风动亦无波 “朕还不知这詹事府竟有如此妙人,果真是明艳曼妙的很。”魏帝捻须笑道,英朗的面容带着愉悦的笑意。 薛贵妃闻言敛目,美眸微动。丹唇轻启,又是一番笑颜。 “这舞确实跳得极好,想必安婕妤也费了不少心思,总归,多亏安婕妤有心,不然任凭这宫里舞姬三千,也讨不得皇上欢心。”薛贵妃挑眉,绯颜含笑。 安婕妤咬牙,愤恨这薛贵妃竟将敏玉与舞姬作比。 “贵妃娘娘言重了,能在归宁宴上献舞已是家妹的福分,若是能供皇上一时之乐,自然也是家妹莫大的荣耀。” 薛贵妃嗤笑,柳眉微扬,“你倒惯是个会说话的。” 此厢明争暗斗,那厢白纻舞已到高潮,就在安敏玉甩袖移步旋身时,脚尖却突然打滑,还没等安敏玉反应过来,娇弱曼妙的身子已直直往殿门扑去。 “啊…!” 众人皆是惊愕,薛绾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安敏玉重重地摔在了殿门处,脚踝处一阵灼痛。 “呀…”安敏玉娇呼,正抬眸,入眼便是一双黑色莲步云官靴。 “呵。”男子轻嗤,嗓音冷冽低沉。 安敏玉抬头望去。 只见来人头戴乌纱金云帽,帽侧的朱红捻珠绳垂至胸膛,身着玄色暗纹锦云官服,劲瘦的腰间还别了一把长刀。 白皙的下颚微抬,眼眸狭长,眼尾处是一颗朱红色的泪痣,苍白俊美的面容此时微有不耐,眼神轻睨着,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行此大礼,本督可不敢受。”宋彧弯腰,望着趴在地上的安敏玉沉声说道,凤眸微敛,薄唇是嗜血般的嫣红。 “我…我…”安敏玉正惊于宋彧的貌美,一时竟有些语塞。 “宋彧,你可算是来了,不过你可错过了方才那精妙绝伦的白纻舞了啊!”魏帝朗声笑道,望着殿门处的宋彧,面上带着笑意。 “微臣来迟,还请皇上责罚。”宋彧掀袍跪下向魏帝行了一礼。 “你呀你,朕知道你是为西厂的事奔波,现下又如何舍得重罚你,你快快入座,自罚三杯便是。”魏帝佯装要罚,催促着宋彧入座。 宋彧闻言,起身越过了安敏玉,路经薛绾时步伐稍顿。 薛绾早在宋彧出现在殿门处的那一刻便惊住了,现下观其容貌,竟是与昔日府上那个为祖母贺寿那个墨卿颜一模一样! 薛绯未见过宋彧卸了戏妆的模样,当下便也识不出宋彧了。 难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墨卿颜就是上辈子那个人称笑面夜叉,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忍的西厂提督宋彧? 握住筷子的玉手已经开始发颤,薛绾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啪嗒。”玉箸落地,响亮的清脆声。 薛绾一惊,连忙低下头去。 宋彧停步,侧身便看见一只低头埋在案桌上的小鹌鹑,嘴角微勾,弯腰捡起了那双玉筷。 薛绾暗叹不好,更是将头垂下了几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千万不要不要过来,薛绾心中默念。 “想这宫中菜品虽好,贵女竟也是筷子都拿不稳了。”男子略带揶揄的清冷嗓音骤然在薛绾耳旁响起,垂眸间,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已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手中拿得正是自己那双不争气的玉筷。 小手连忙接过筷子,秀气白嫩的耳根羞得粉红。 “谢…谢谢。”宛若蚊蝇的道谢声,带着小姑娘特有的软糯。 呵,有趣。 宋彧凤眸半眯,墨黑的眼底竟是沉着丝丝笑意,不肖抬头间便恢复了一脸冷肃。 众人皆是惊诧,这西厂提督向来薄情寡性,孤高自傲的很,今日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还会主动为人拾筷,想来也是万分稀奇了。 待宋彧落座,安敏玉那厢也被宫人搀扶起来。 “臣女有罪,坏了皇上雅兴。”安敏玉上前跪趴在地,谢罪的语气煞是楚楚可怜。 “无事,倒是美人无碍便好,你方才的舞跳得甚是不错,朕很喜欢,你想要何赏赐?”魏帝笑道。 “臣女不奢求皇上赏赐,能使皇上高兴,已是臣女莫大的福分。” “呵呵,你这小嘴倒是颇甜,和你长姐一样。既然你不愿提封赏,那朕便赐你一个县主如何,封号便是安平了。” ”这…安姑娘虽舞姿动人,可无功绩,若是封了县主,恐难以服众,倒不如赏其黄金万两,也来得恰当些,您说呢,皇上?”薛贵妃见皇上竟要封安敏玉为县主,面色微变,当下便开口劝阻。 “贵妃娘娘说得这是什么话,既是能哄得皇上开心,那便是有功绩,封一个县主有又什么?”徐昭仪闻言轻笑,秀美的面容带着调侃之色。 薛贵妃见状又要开口,却没料安婕妤抢先谢了赏。 “臣妾代家妹谢过皇上。”安婕妤离席朝魏帝行了一礼。安敏玉见状也连忙上前谢了赏。 “臣女叩谢皇上。” “呵呵,你们都入座吧。”魏帝笑意盈盈。 薛贵妃气急,面上却还不能显现出来,当下便狠狠瞪了徐昭仪一眼。徐昭仪见状只得悻悻撇开了眼。 宋彧旁边的宫人给宋彧斟满了酒,宋彧拂袖,抬手握住了酒盏,正要递到唇边。 “提督大人,我敬你一杯。”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线,侧目望去,原是三皇子魏延。 “三皇子多礼了。”宋彧勾唇,凤眸微弯,笑意未达眼底。 手握酒盏,仰头一饮而尽,杯朝下,已未见半滴。 魏延见状笑了笑,唇角的虎牙微露,还带着几分稚气。 “西厂这些日子为绞朝廷余孽,废了不少心思,我听闻近日更是查到了朝中肱股身上,如今朝上三品以上官员皆是人人自危,更甚者,都有皇室宗亲开始自查家门,如此下去,提督大人不怕弄出些个覆盆之冤吗?” “三皇子说笑了。”宋彧放下酒盏,侧头看向魏延,长眉微挑,苍白的面色带着几分阴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心中有鬼,又何来覆盆之冤?”男人的嗓音清沉带着几分蛊惑的阴厉。 魏延冷笑,似是不甘心。 “提督大人可曾听过一句话。” 宋彧闻言挑眉。 “水至清则无鱼。” 宋彧勾唇,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侧身附在魏延耳边,薄唇轻启,气息却有几分阴寒。 “皇上可只要听话的鱼。”宋彧笑言,带着森森的寒意。 话音将落,魏延竟生出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提督大人此话何意?”魏延面色顿白,强忍心中不适。 “三皇子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无需微臣言明,只是微臣奉劝一句,万事保全自己,切记不可多言。” “你…”魏延咬牙。 宋彧轻笑,眼神甚是轻蔑。 “横竖不过是个阉人,得意甚么!”魏延低声咒骂,言语愤然。 宋彧闻言,倒是未怒,凤眸半弯,一笑置之了。 隔座的太子魏承见状,举起了酒杯向宋彧示意。 宋彧举杯,仰头便是饮尽了。 此番宴上,薛绾却是吃得极不尽兴,小小的脑袋恨不得时时刻刻埋到案桌底下。 安敏玉封了县主,自然是春风得意甚许。旁人簇拥着,皆是奉承恭贺。 “哼,不过是个虚名的县主而已,连个封地都无,也能如此得意,当真是未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做派了。”一旁的秦苜见状,面色更是愈发讥讽了。 薛绾闻言侧身偏向了薛绯。 “二姐姐,安敏玉如今封了县主,那安婕妤日bts后岂不是又多了份助力。” “可不是,你看姑姑的面色。不过,她这个县主终归是个虚名,助力虽有,也不过微毫罢了。” “就怕这安婕妤心思不止于此。”薛绾轻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你都瞧出来了,这安婕妤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了。”薛绯摇头,面含讥意。 薛绾望向安敏玉,恰是对上了安敏玉若有所思的目光。 薛绾展颜一笑,须臾又是饮了一杯茶。 宴罢,众人离席,宾客奔走。 薛绾正随着薛绯走向殿外,迎面却走来一人。 “薛四姑娘且留步。”方子应朗声叫道。 几年未见,薛绾竟出落的如此瑰姿艳逸,楚楚动人,方子应眼含惊艳之色。宴席散过,就想留住薛绾攀谈一番。 “方公子?”薛绯认得方子应相貌。 “薛二姑娘安好。”方子行颔首,面带笑意。 “方公子有事?”薛绾抬眸,言语也是淡漠的紧。 她与方子应的婚约还未解除,正是郁结在心里的一口闷气憋了数年,如今父亲虽是与方成谦疏远了些,可两家的结亲却是依旧。因着父亲母亲一致认为这方子应年少有为,如今还为及冠,便已官拜三品。 “几年未见薛四姑娘,想是应来叙旧一番。”方子行笑道。他自认为丰神俊朗,京州多少贵女都对他芳心暗许,就不信薛绾这丫头就对他一点都不动心。 薛绾若是动心那便是有鬼了。 想在上辈子,薛绾便是被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给蒙蔽了心,未曾想,竟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如今见到,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了。 第12章 见之若狂兮 “叙旧?方公子可是找错人了,安姑娘可是在一旁等你许久了。想来方公子与我也没甚么交情,若是为了长辈的一时的口头之约而勉强自己与安姑娘,那可就实在是折煞旁人了。”薛绾娇声,笑眼盈盈道。 方子应被薛绾当众拂了面子,面色便有些难看。不过转念一想,竟以为薛绾是介怀自己与安敏玉的关系,当下又有几分得意了。 薛绾见状冷笑,拉着薛绯就离开了大殿。 一旁的安敏玉见方子应竟然刚离席就去找薛绾,心中的嫉恨顿时如火燎原,望着薛绾离去的背影,美目中怨怼横生。 归宁宴虽散,薛贵妃还是留了两位薛家姑娘在宫里小住几日,一来解一解薛贵妃数年来的思家之苦,二来也为还未定亲的薛绯物色个好姻缘。 “绾儿,你方才可是又冲动了,你这样当众拂了方公子的面子,未免有些不妥当。”现下二人坐在轿辇上,薛绯又开始碎碎念起了薛绾。 “二姐姐,这可不是我冲动,方才你也见着了,安敏玉可是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呢,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二人关系似的,我顺水推舟的给了他们台阶下,虽算不上我有恩,也不必上赶着埋汰我吧。”薛绾秀眉微皱,莹润的小脸气鼓鼓的。 “你当真一点也不在乎那方公子?”薛绾疑惑,她原以为薛绾也只是孩子心性,对方子行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却没想,现下看来,薛绾是真的不满意这门婚事。 “二姐姐,我都说多少遍了,薛方两家结亲不过是长辈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一来我不喜欢那方子行,二来方子行与安敏玉已然情投意合,我又何必做那拆散鸳鸯的罪人。”薛绾抱着薛绯的胳膊,粉嫩的小脸娇娇地蹭了蹭。 “那也好,如今我见这方公子相貌品性也不过如此,倒没有父亲母亲说得那般出类拔萃了,想来也是,自家兄长都是那等人物了,同是一脉所出,又能好到哪儿去。” 薛绾见薛绯又提起方子行,不由得想起方了才在大殿上见到的宋彧。心里又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不知为何,她与宋彧上辈子也无怨仇,虽后来奉旨有了婚约,可薛绾在死前也未曾见过他一面。可薛绾也不知为何,如今见到他了,倒像是自己心中有愧似的,真是十分见鬼了。若真是要追究,薛绾的死倒是与他都脱不了干系才是真的。 想来上辈子薛绾也是钦定的提督夫人,大婚前夕宋彧也自当派人承礼相接,结果竟只派了一辆马车,一名车夫来迎她过门,更何况那车夫还是安敏玉买通的人。如今看来,上一世宋彧对她这个未过门的提督夫人显然也没放在心上。 上辈子,相国府落败,姑姑入了冷宫,魏延表哥也被发配到了边疆,皇后虽未倒台,可太子也入了疯魔,最后还不知是谁登上了大宝。 难道是安婕妤尚在襁褓的幼子?薛绾心想。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上辈子相国府倒台,安家和方家可是得益不菲。上辈子安婕妤得势,幼子又是太子的唯一人选,更何况,自己还一直是安敏玉的眼中钉,肉中刺。宋彧大可不必在那时冒着得罪安家的风险上赶着娶自己为对食。如今看来,倒是有一种可能,就是宋彧娶她为对食,说不定就是迎为了合了安敏玉要悄无声息地解决她的意愿。 毕竟自己若是成了各世家贵族的妾室,安敏玉反而没有那么好下手了。所以,宋彧只派了一个车夫来接自己,原是默认了自己要死在安敏玉的手里。 想到此处,薛绾猛地打了个寒颤,瓷白的额际微有虚汗,心里宛若沉入了寒冰。 望着薛绾面色煞白的模样,薛绯刚要担忧地开口。 “绾儿…” 却不料轿辇忽然趔趄了下,猛地停了下来。 “砰。”像是碰到了什么物件。 二人顿时面面相觑,薛绾定了定心神,微微起身掀开了轿帘。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薛绾探头,柔声问道。 不过倒是无人应答,垂眸望去,外头竟是跪倒了一片。 轿辇的左前方倒是也停了一架官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方才抬轿的一名侍监跪趴在地上猛磕响头,嘴里还不断求着饶。 薛绾和薛绯正疑惑着,前方的轿辇忽而探出了一只手。 那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如玉,不过肤色却有些许病态的白。只见其缓缓撩开轿帘,露出了一张俊美苍白的脸,清隽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 “何人?”嗓音淡漠低沉,与方才在大殿上如出一辙。 是他!薛绾惊住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方才走得急些,一时不察,竟冲撞了提督大人,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抬轿的小侍监吓得瑟瑟发抖,只能朝着宋彧猛磕响头了。 宋彧抬眸,很快便看到了垂首的薛绾,狭长的凤眸微敛,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确实该死。”薄唇微启,面带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刻骨的冰凉。 众人闻言,皆是惊颤。方才抬轿的小侍监竟也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跪趴在地上打着冷颤。 这西厂提督向来狠辣,若是得罪了他,折磨人的手段有的是让人好受的。 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林夏。”轿内的人冷声。。 “奴才在。” “将他带下去,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宋彧勾唇,面上还是懒洋洋的笑意。 “诺。”林夏应了声,上前就要拖走小侍监。 小侍监目露惊恐,连连讨饶。 “提督大人饶命啊,提督大人饶命啊!” 薛绾见状,面色骤白,雪白的贝齿紧咬红唇,杏眸半垂着,细腻白嫩的手心都出了些许虚汗,捏紧了手中的团扇,美人儿娇怯怯地开了口。 “提…提督大人。”小姑娘的嗓音软糯甜腻,宛若含了一口蜜糖似的,叫旁人听得连骨头都酥’软了。 宋彧挑眉,望向薛绾的凤眸里带着几分探究。 “我…我与二姐姐急着去找薛贵妃,想来路上着急了些,未曾想冲撞了提督大人,您看在这位小侍监不是故意的份儿上,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次吧。”薛绾怯怯抬头,杏眸娇软,恰是对上了那人探过来的漆黑眸子。 众人闻言禁声不语,额角的冷汗倒是冒了一滴又一滴。 这西厂提督是何许人也?朝廷出了名的笑面夜叉。不说朝中的文武百官忌惮其人,就是当今的圣上都要礼让他三分。统领西厂三余载来,杀的人不以万计也以千计了,折磨人的手段也是极其残忍狠辣。更甚者,宫中私下传言,宁可得罪圣上,也不能得罪这位睚眦必报的“九千岁”。 薛绾见宋彧不言,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了。瓷白的小脸微红,湿漉漉的杏眸巴巴地望着这轿内的“九千岁”,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了。 宋彧凤眸微垂,面色倒是一如既往。只是那墨色的眼底却是深不可测的讳莫。就这样静静地盯了一会儿面前的薛绾,宋彧突然开口。 “既然薛四姑娘发话了,微臣也不好再追究。”宋彧说罢便放下了帘子,“林夏,放了他。” “诺。”林夏应了声,即刻便放了小侍监。 众人见状,更是惊诧。这笑面夜叉竟也有也饶了人的时候,简直令人大惑不解。毕竟这宫中几载,得罪了提督大人还能留命的,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望着轿辇走远,薛绾这才发现柔嫩的掌心已汗湿。 “宫里都说这西厂提督遇事便是锱铢必较,父亲平日里见其都要绕道避开,今日一见,想来这传言也是不能尽信的。”薛绯看着远去的轿辇,开口叹道。 “方才在大殿上帮你拾筷,这会子又放了这名宫人,看来他的品性倒是没有旁人所言的那般恶劣不堪。” “兴许吧。”薛绾放下了轿帘,长睫微垂,神色有些复杂。 薛绯见状,以为薛绾被方才之事所惊吓,当下便柔声宽慰了。 待二人回到翊华宫时,恰逢薛贵妃去昭乾殿陪侍魏帝了。翊华宫里的掌事姑姑见二位姑娘来了,当下便领着薛绾一行人去了薛贵妃事先安排的东厢房了。 进屋便是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排开,中间搁着个黑漆嵌螺钿小几,一旁是两把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往里去就是是红木雕云纹嵌理石乌木床,左侧摆着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上面还放了一盏九彩凤戏凰灯台。 案几上搁着一尊鎏银百花香炉,里头依旧燃着薛贵妃宫里的九和香。 香气袅娜的很,可薛绾倒是不大喜欢这味道。 “徐掌事,我近日有些风寒,能否将这香换成一点辟寒香,倒是能暖暖身子。”薛绾娇声,一双秋水盈眸娇软,红唇轻启,齿若编贝。 “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奴婢一会儿就给您换上。”徐掌事笑道,望着面前略带稚气的小姑娘,面容也甚是慈爱。 薛绾眉眼弯弯,微微颔首道。 “无事了,有劳徐掌事了。” 第13章 思之如命兮 “您这可是折煞奴婢了,娘娘吩咐了,要照顾好二位姑娘,这些可都是奴婢的本分。” 薛绾闻言杏眸微垂,随后便褪下了腕上的羊脂玉镯。 “徐掌事这些年照顾贵妃娘娘尽心尽责,这翊华宫里的大小事物繁琐,徐掌事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来平日里也是劳心劳力的紧。” 薛绾浅笑,说罢便拉过徐掌事的手,轻轻将玉镯套在了她腕上。 徐掌事一见,眼中笑意颇深,摸了摸腕上的镯子, “果如娘娘所说,绾姑娘是个蕙质兰心的人物。” “这些日子便劳烦徐掌事照顾了。”薛绾抿唇,瓷白的小脸笑意款款,杏眸半弯,巧笑嫣然。 “不打紧,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过会子奴婢便让知更把香给姑娘送来。” “知更?”薛绾抬眸。 “对,原是司供司的宫女,现下到了敬司房,奴婢将她拨过来,平日里姑娘要什么香也方便些。” 薛绾点头,徐掌事福了福身,随后便退下了。 待人走了,薛绾这才瘫在了紫檀荷花纹雕木贵妃榻上。 这才在宫里待了半天,便已是这般疲惫,怪不得母亲常说姑姑是如履薄冰。现下姑姑留下她和二姐姐在宫里,想来也是要留个十余日的,那岂不是这些天里也要时常碰到那人了? 薛绾思及此处,小脸微皱,面色有些难看。她虽不甚聪慧,却也不是榆木脑袋。今日大殿上宋彧为自己拾物,方才又是那番行为做派,未免与他平日识人待物的准则相悖,如若是为了报去幼时的恩情,兴许说得通些。 只是当年他是如何逃掉平章政事府的搜捕,还进宫成了西厂提督一事自然也是不知所解了。 就在薛绾细细想着,殿外忽闻传唤声。 薛绾推门,只见一宫婢候在殿外。 “何事?” “回姑娘的话,奴婢知更是徐掌事从敬司房拨来伺候姑娘的。”宫婢垂首,言辞恭卑。 “你就是知更。”薛绾挑眉,“方才徐掌事吩咐的辟寒香你为何没拿来?”薛绾看着宫婢两手空空,娥眉微皱。 “奴婢正是为这事来找姑娘的,方才奴婢去司供司拿香,司供司的王掌供说需得姑娘亲自去一趟才行。” “亲自去?徐掌事既然已经吩咐了,为何还要我亲自去一趟?”薛绾面色微疑。 “奴婢实在不清楚,实在是王掌供就是这般说辞,奴婢也只是带个话而已。”知更垂首,语气有些怯懦。 薛绾闻言,杏眸半敛,心里觉得有些古怪。想来她也是薛贵妃嫡亲的侄女,相国府的二姑娘,如今只是要了些辟寒香,竟还要自己亲自去司供司拿,于情于理,这都是不合礼数的。 “既然她不给你,那我便不用了,回头徐掌事来了,我再同她说一声。”薛绾说罢便要回屋。 知更一见急了,扑通一声朝薛绾跪了下来。 “姑娘息怒,还请您可怜可怜奴婢,随奴婢去一趟司供司吧。回头若是让徐掌事知晓奴婢这点儿小事都没办好,她定会狠狠责罚奴婢的。”知更跪在殿门口,连连磕着头,语气哽咽,清秀的小脸泪水涟涟。 薛绾见其哭得可怜,一时有些心软,点头勉强应下了。 知更见薛绾同意了,连忙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姑娘,这司供司离翊华宫不远,出了宫门往前一点便到了。” “你带路吧。”薛绾点头,方才乘轿辇回宫时,她一路上倒是记了不少宫苑殿所,司供司确是离翊华宫不远。 知更起身带路,薛绾在后头跟着。 “你一直都在敬司房当差?”薛绾见知更垂首不语,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有些奇怪她是如何被徐掌事选中调来翊华宫的。 知更见薛绾突然发问,一时有些惊诧,随后有些不自然地地回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是。” 薛绾闻言杏眸微垂,眼底浮现一丝疑惑。 “姑娘可是有疑?”知更见薛绾不言,神色有些紧张。 “无事,我只是随意问问,你不必如此慌张。”薛绾闻言笑笑,心道自己应是多虑了。见其怯懦的很,当下便没在问了。 出了宫门,走了一段青石板路,恰是到了个交叉路口。 知更见状,无犹疑地朝了北向路。 薛绾一顿,面色有些疑惑,杏眸微转,神色顿时了然。摇了摇手中的苏绣金鱼图团扇,娇人儿故意扬声道。 “司供司可是在南向路,你何故朝北边走。” 知更问言脚步微顿,回头朝薛绾讪笑道。 “许是姑娘记错了,司供司就是在北向路呢。”知更柔声,心里压根儿就不信薛绾的话。薛绾才进宫一日,难不成还将这宫里的位置摸得门儿清不行。 “我可没记错,就是在南向路。要不我们打个赌,你朝北向路走,我朝南向路走,看谁先能到司供司如何?”薛绾笑眼弯弯,娇声说道。 知更见薛绾固执,只得勉强地笑了笑。 “姑娘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如何敢同您打赌。想来是奴婢记错了,司供司应该是在南向路。”知更说罢便朝南向路走去,正是走了一小会儿,还见薛绾在路口那儿慢悠悠地晃着。 一时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又朝薛绾走近了几步。 “姑娘又何故不走了?”知更面色焦急,语气都带了几分催促。 “因为……”薛绾摇了摇团扇,瓷白的小脸微扬。 “司供司可是在东向路啊。”薛绾秀眉微挑,澄澈的杏眸盯着面前的知更。 “方才,我故意诈你,你却信了。” 知更闻言面色发白,额角微微有些虚汗。 “姑娘同奴婢说笑呢。” 薛绾闻言轻笑,杏眸微寒。 “我可未同你说笑。” “你不是知更。”薛绾冷声,“你到底是谁?” “奴婢…奴婢就是知更啊。”“知更”神色慌张。 “方才在路上,我问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敬司房当差,你说是,此为一疑。” “徐掌事说知更原先是司供司的人,后来才调到敬司房的,我问你,你却回答是,此当如何解释?” “奴婢…奴婢只是不愿多说……”“知更”垂首,垂在两侧的手攥得紧紧的。 “好,我就暂且当你是不愿多说。第二疑,一个原先是司供司的宫女,竟不识得去司供司的路,这又该如何解释?”薛绾走近了“知更”,如水的杏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宫婢。 “难不成你又是记错了?”薛绾轻笑,“这司供司的路到底是有多难走,难为你记错三次呢。” “奴婢…奴婢…”“知更”垂首,语气好似有些哽咽,肩膀还轻轻打着颤。 “你若告诉我是在背后指使你的,我便就此放过你。”薛绾冷声,瓷白的小脸紧绷。 “是…是…”“知更”的声音细小微弱,薛绾不由得凑近了去听。 “是…是…”垂首的“知更”忽而掏出了袖中的白绢,猛地朝薛绾扑了过去。 薛绾一时不查,竟被她紧紧捂住了口鼻,顿时异香入口,浓烈又呛鼻。 “唔唔…唔!”薛绾拼命地挣扎,细白圆润的指甲狠狠抓着女子的手背,未曾想这宫婢却力大如牛,死死钳住了她。此等蛮力,她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又如何敌得过。 渐渐的,薛绾脑袋有些昏沉,顷刻间便不省人事了。 宫婢见薛绾晕了后便放开了自己的手,瞥见手背上的抓痕后,瞬时沉了面色,随即狠狠拍了拍薛绾的脸。 “哼,薛四姑娘,你可别怪奴婢心狠,谁叫你得罪了安平县主呢。”说罢,宫婢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铜钱,轻轻往北向路一掷。 随着铜钱落地,一名埋伏在北向路已久的小厮匆匆跑了出来。 宫婢朝其招了招手,小厮立刻便跑到了二人跟前。 “让她失了清白,务必不伤其性命,事成之后,必有重赏。”宫婢望着面前的薛绾,红唇微勾,面色有些轻蔑。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姑姑,奴才一定尽自己所能,好好伺候伺候这位贵人。”小厮上下搓着手,满是横肉的面上尽是粗鄙的淫’笑。 宫婢闻言点点头,小厮见状立马上前接住了薛绾。 “平日里北向路在这个时辰都无人巡逻,现下你把她带去鸢尾湖,两刻钟后,安平县主会带人前来,没有吩咐,切记不可妄动。” “奴才知晓。”小厮淫’笑,一把扛起了薛绾。 宫婢见状轻笑,随后便匆匆从东向路赶回禀报安敏玉了。 “小美人啊,过会儿就让老子好好疼疼你吧!”小厮掐了一把薛绾的脸颊,奸’邪的脸上满是笑意。 肩上的人儿却依旧毫无反应。 小厮扛着薛绾,急匆匆地朝着北向路去,一路确是无人巡逻。小厮见状一时得意竟哼起小曲来了。 走完这条道,前面便是鸢尾湖了。鸢尾湖靠近冷宫,平日里更是无人前去,现下他得了这个小美人儿可要好好享受一番,虽看衣裳头饰,倒像是个世家贵女,不过既然有了安平县主善后,他一个奴才可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想到此处,小厮又是一阵愉悦,未曾注意到身后的黑色身影。 “嗖!”利刃刺破空气的劈剥声。 小厮腿弯一痛,猛地往前扑去,肩上扛的人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小厮忍着刺痛,低头望去,腿弯处竟插着把寒光闪闪的飞鱼短刃。 顷刻间,面色煞白如纸。 后背寒意渐深,头上忽然笼上了一层阴影。 余光微瞥,只见一双黑色莲步云官靴出现在自己的脚旁,小厮颤颤巍巍抬头,恰是对上了一双寒意凛冽的黑眸。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1,女主并不是知道有诈还随意跟那个宫女出来,女主一开始并不知道那个宫女是冒充的。而且是在宫女苦苦哀求之下,女主才答应同宫女一起去拿香。 2,女主在路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宫女是不是一直在敬司房当差,后来宫女犹犹豫豫的样子才引起了女主的怀疑,本来女主没有多想,只认为这名宫女是不想多说。后来宫女故意领错路,女主这才彻底怀疑宫女冒充知更。 3,鉴于那些一上来就说女主没脑子的读者请不要用上帝视角来看待书中的角色。且文案已高亮:女主智商一般,武力值超低。 宫女看起来瘦弱实则力气不小,女主一个武力值超低的姑娘在设定上是打不过宫女的。 第14章 渺渺情意兮 “提…提…提督大人…!”小厮瞪大双眼,目露惊恐。 宋彧垂眸半睨着面前面色煞白的小厮,薄唇微勾,狭长的凤眸微微敛着,眼底的笑意似有若无。 面前的人长身玉立,明明是笑着,可小厮却分明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宋彧盯着趴在地上的人,步步逼近。 “谁派你来的。”宋彧沉声。 小厮闻言本能地往后退,双腿已经抖成了筛子,上下的牙猛烈地打着颤,连句整话都说不全了。 宋彧见其竟往后猛退,长眉微挑,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啊!”小厮发出一声惨叫。脚踝正被宋彧的脚底狠狠地碾着。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厮哀嚎,额头流下了几颗豆大的汗珠。 宋彧弯腰,勾唇轻笑着,脚下的力道却丝毫未减。苍白的肤色像是许久未见阳光,唇色却是红艳艳的。 逆着光,倒像是个食人心肺的妖’精。 小厮忍痛求饶着,满脸的肥肉都痛苦得挤成了一团。 ”不说?”宋彧凤眸微弯,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宋彧伸手,如玉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小厮腿弯处的刀柄。轻轻往上一提,小厮腿弯处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刀刃上尽是血渍,宋彧不满意的轻啧了声。 “都弄脏我的刀了,看来更是饶不了你了。”宋彧左手握着短刃,轻飘飘地用刀背在小厮的脖颈上刮了刮,将糊在刀面上的血渍尽数蹭在了小厮的脖子上。 “怎么,还不说吗?”宋彧挑眉,转而捏住了小厮的下巴,微微使力,小厮便是脸涨得通红。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奴才说!奴才全都说…!”小厮颤声,下巴痛得仿佛要被人卸掉。 宋彧冷哼,刀背在小厮的脸上重重地拍了拍。 “别跟本督主耍花招。” 小厮拼命点头,宋彧这才卸了力。 “是…是安平县主!这…这都是安平县主吩咐奴才的,她让奴才毁了这位贵人的清白,然后她再带人…带人…带人去告发这位贵人秽乱宫闱!”小厮跪趴在宋彧的靴前,不停地磕着响头,连连讨饶。 “真的与奴才无关啊,大人!大人就饶了奴才一命吧!饶了奴才一命吧!” 宋彧闻言,眉头微皱。 没有去管那不断求饶小厮,宋彧走到了一旁的薛绾身旁,单膝半跪着,宋彧轻轻拍了拍薛绾的脸颊。 小姑娘依旧不省人事,白嫩额头上还因方才的跌撞擦破了些皮。娇人儿本就肌肤娇嫩,这会子虽只是些许擦破皮,伤口却在瓷白莹润的小脸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宋彧凤眸半沉,修长的玉指忽然掐住了薛绾的人中。 略略使力,娇人儿果然悠悠转醒。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薛绾水眸惺忪,长睫微微一颤,一睁眼便望见一张熟悉的俊美苍白的脸。瞬时杏眸瞪大,如花娇艳的小嘴微微张着,面色有些发白。 “提…提督大人?”薛绾惊疑,娇软甜嫩的嗓音怯怯地发着颤。微微颤动的唇珠摩挲到了宋彧的手指,指腹顿觉一阵酥’麻。 宋彧一顿,凤眸闪过一丝讶色,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看样子,你也无事。”宋彧站起了身,面色又恢复如常。 玉白的小手摸了摸额头,顿时一阵刺痛。想到方才自己被那宫婢迷晕,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何事了,现下此状,难道是宋彧救了她? 薛绾揉了揉晕沉沉的脑袋,扶着一旁的宫墙站起了身。 垂眸便见一小厮跪趴在前,腿弯处还不停地渗出殷红的血来。 薛绾一惊,转瞬便反映过来。看了看一旁的宋彧,薛绾顿觉脊背一阵发凉,有些后怕,若不是宋彧,现下她恐怕…… 玉白的贝齿轻咬红唇,薛绾向宋彧款款福了福身。 “多谢提督大人相救,提督大人的恩情小女无以为报。”少女垂首,露出了一截细腻白嫩的颈项,显得有些脆弱的娇嫩。 这么细,不会一掐就断了吧。宋彧勾唇,面色有些讳莫阴沉,暗沉的眼底浮现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薛四姑娘,道谢不必急于一时,咱们来日方长。”宋彧俯身缓缓凑近薛绾耳畔,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耳窝处忽然涌来一团热气,薛绾一颤,白嫩的耳垂顿时染上了一层羞红。 惊慌抬眸,之间宋彧凤眸半睨着,红唇艳艳,狭长眼尾处的朱色泪痣熠熠生辉,整个人都妖冶的可怕。 “害你的人是安平县主。”宋彧直起身,面上又恢复了那副似是而非的笑意。 果然……薛绾垂眸,长睫轻颤。 宋彧见状轻笑,将手中的短刃别回了腰间。 薛绾望着小厮,手心一阵虚汗。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头顶直流而下,上辈子安敏玉并未在归宁宴后派人陷害她,所以这次薛绾并未过多警惕,未曾想,这一世,许多事情竟已发生了变化。 “安敏玉为何要害我?”薛绾冷声问道。 “奴才不知…奴才只是个下人,全是安平县主吩咐的,奴才冤枉啊!”小厮不住地磕着头。 薛绾闻言,还想问出什么,只见那小厮突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起来。 宋彧见状立刻上前查看情况。长指探了探小厮的脉搏,长眉微皱,凤眸闪过一丝惑色。 “死了。”宋彧沉声。 “什么?”薛绾连忙上前,杏眸瞪大, 宋彧掰开了小厮的嘴巴,见其舌齿已呈青黑色。 “看来是中毒了。”宋彧起身,凤眸半敛着。 “口舌皆呈乌青状,想必此毒已潜伏甚久,几个时辰之内发作,看来是有人早已算计好了。” 中毒?难道是安敏玉早就计划好了?既成功害了她,又绝了自己的后患。果真是一石二鸟,算计的倒真是滴水不漏。 薛绾咬牙,粉润的小脸煞白。她还没招惹她,她便心肠如此毒辣,想来自己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抬头刚想对宋彧说什么,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宋彧面色微变,连忙抱着薛绾飞上了一旁的屋顶上。修长的手捂住了薛绾的嘴巴,另一只手微晃示意其噤声。 薛绾整个人都窝在了宋彧的怀里,鼻尖是清冽的沉木香,莹白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望着宋彧一脸冷肃的模样,薛绾乖乖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的杏眸湿漉漉的,此时正瞪得大大的望着他,模样怯怯地,有些几分可怜意味。宋彧耳畔微红,松开了手,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底下正是安敏玉领着一行人匆匆赶来。 “人呢?”安敏玉皱眉,秀雅的面庞此时有些不耐烦。 “啊…啊!县主!他…他…他死了!”宫婢上前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厮,立刻便惊恐地跑了回来。 “不就死了个人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本县主是问你,薛绾呢?”安敏玉望着宫婢,怒气冲冲地问道。 “奴婢明明就……”宫婢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见已无薛绾的人影,当下便慌了神。 “啪!”安敏玉见状立刻狠狠甩了宫婢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安敏玉气急,一向秀丽文雅的面庞此刻却显得有些狰狞。 宫婢被打的右脸红肿,嘴角还有些破皮。此时见安敏玉正怒着,更是低头捂着脸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这都能让她逃!薛绾你给本县主等着!”安敏玉美目闪过一丝阴狠,看到低头不言的宫婢又换上了一番笑颜。 粉白秀泽的玉手轻轻捧住了宫婢的脸。 “红蕖,疼吗?” “奴婢…奴婢不疼。”红蕖颤颤巍巍,两瓣红唇微微颤动着。 安敏玉闻言浅笑,伸手从袖口处拿出了一块雪白的帕子,轻轻拭去了红蕖唇角的血迹。 “红蕖,我可不是有意打你的,只是你是长姐身边的老人了,什么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是比我还清楚的。” “奴婢…明白。” “你毕竟是姐姐身边的人,我也不忍心你和那人一样。”安敏玉擦完后便随手将帕子扔在了那小厮的身上,面上的笑意尽显。 红蕖见状,面色霎时白了几分。她知道,这是安敏玉对她的警告。 “好了,你们把他处理一下,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能留下。”安敏玉说罢又恢复了那副娴静淑雅的样子。 薛绾望着安敏玉,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瓷白的手背紧绷着,娇软白嫩的手心都被指甲戳得生疼。 宋彧见状眉头微皱。 只见那群奴才将小厮的尸首绑在了湖畔的大石头上,随后便准备合力将其推下去。一旦推入湖中,那便是石沉水底,落得个干干净净了。 薛绾瞬时急了,不想让那群人毁灭证据。立即挣了挣了锁在自己腰间的手,可这一挣非凡没有挣脱,反而使得腰间的的力道更紧了几分。 “你…快放我下去!”薛绾气鼓鼓地看向宋彧,粉嫩的小脸羞恼地涨红。 “不要打草惊蛇。”宋彧凤眸微敛,低头望着怀里的这个不安分的小东西。 “我不能让他们把证据毁了!”薛绾咬牙,眼眶有些泛红。 “他已经死了,就算你现在下去了,也是死无对证。”宋彧挑眉,轻描淡写地回道。 “那我就去找人,抓他们个现形!” “等你回来了,他们早就走了。”宋彧嗤笑,面色微讽。 话音将落,怀中的人儿身子便僵直了几分。 是啊,等她回来,人早就跑了,她还有什么办法证明是安敏玉所为呢? 第15章 云烟风波兮 对了?还有那个冒充“知更”的宫婢!薛绾凝神朝湖畔望去,目光巡视了一圈,却未见那个宫婢的身影。 她竟不在? “骗我过来的是个宫婢,可现在也找不到她了。”薛绾眼帘微垂,乌溜的杏眸湿软,娇嫩的嗓音软绵绵的,委屈又可怜。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发顶一缕乌黑的青丝俏皮地弯扭着。 “身在宫中,诸事需得小心谨慎,薛四姑娘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宋彧面色微讽,嗓音清冷淡漠,带着几分轻蔑。 “我知道要小心谨慎,可我……”可我没料到安敏玉会来这一出啊。上辈子的归宁宴,薛绾可是过得安安稳稳,没遇到此等糟心事,更没再三遇到这位阴阳怪气的西厂提督。 薛绾委屈巴巴地想着,粉嘟嘟的小脸皱成了个玉包子。 宋彧凤眸微敛,眼底浮现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他们走了。”宋彧冷冷出声。 湖畔一行人将石头推下后便偷偷摸摸地沿着北向路走了。 “我…我也该回去了。”薛绾低声嗫嚅,没敢抬头看宋彧。 宋彧闻言,揽腰抱紧了薛绾,纵身一跃,便带着娇人儿飞了下来。 薛绾虽已做好了准备,可还是在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吓了一跳,纤白玉手牢牢拽住了宋彧胸前的衣襟。白如敷粉的莹润小脸紧贴在宋彧的胸膛上,双目紧闭,嫣红的唇瓣怯怯地抿着。 待到平稳落地,薛绾这才满面羞红的放开了手。 “多谢提督大人出手相助。”薛绾欠身,微微福了一福。 “我一向不会亏欠旁人,你昔日与我的旧恩,今日也算悉数还清。日后再相见,便是两不相欠。”宋彧沉眸,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薛绾闻言,神色稍顿。想到昔日在相国府曾与墨卿颜的几面之缘…… “你…你真的是墨卿颜?”薛绾娇声,嗓音微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宋彧挑眉,狭长的凤眸半眯着,苍白的下颚微抬,就这样静静盯着面前的小人儿,带着股瘆人的森寒。 薛绾见状,目光微微惊颤,秀气白嫩的指节不安地绞了又绞。 她…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宋彧见状,凤眸半弯,轻声笑道。 “你只需记住,墨卿颜那个废物早就死了。” 清冷的嗓音平静淡漠,薛绾抬眸,只见其笑意未达眼底。 面色如常地可怕。 望着那人挺拔颀长的身影,薛绾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晦涩。 —————————— 待薛绾回殿,薛绯已在屋里候了半个时辰。 “绾儿!”薛绯上前,面色有些焦急。 望着薛绾发髻微乱,衣衫稍皱的模样,薛绯娥眉轻皱。 “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归,你可知我等你许久了。”薛绯玉指轻捻,温柔地替薛绾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还有,这头发又为何乱了?” 望着薛绯温柔的模样,薛绾顿觉眼眶酸涩,杏眸竟已泪光点点。 “二姐姐…”薛绾埋在薛绯的怀里,娇软的嗓音含着些许哽咽。 她太大意了。 上辈子蠢钝就罢了,就连在这辈子也轻易入了安敏玉的圈套…… 一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薛绾都觉得后怕极了。一直以来,她都仗着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所有危险她都可以预料,都可以避开。今日一事,却打破了她心中一直自以为是的期许。也许在这一世,所有事情都不会如同上一世那般发展下去了。 安敏玉已经提前对她下手。上辈子的恩怨还未还清,现下新仇旧恨一起,薛绾早已对其恨之入骨了。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薛绯轻轻拂了拂薛绾的柔软的秀发,感觉薛绾的情绪似乎有些悲戚,柔声问道。 薛绾摇摇头,眼眶微微泛红。 “二姐姐,安敏玉出手了。”薛绾抬眸,小脸微肃,清澈的杏眸里是余惊未了的悸然。 薛绯闻言玉手微顿,惊疑道:“什么?!” “她今日本要害我,还好得提督大人顺手相救,这才没有让她的诡计得逞。”薛绾说罢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薛绯。 薛绯听罢面色紧绷,一双素手紧攥成了拳。 “她好大胆子!” “走,我们去找姑姑,让姑姑为你做主!”薛绯当下便拉着薛绾的手腕,要去翊华宫。 “二姐姐,现下没有了证据,就算姑姑相信我们,皇上也不会信我们的,只会认为是姑姑要故意对付安婕妤找的托辞罢了。” “就算没有证据,她安敏玉是什么身份!如今不过是个虚名县主,就敢骑到我们相国府的头上,不给她一点教训,她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薛绯高声,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二姐姐,既然她不懂规矩,我们就让她好好学学规矩。”薛绾沉声,杏眸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你想到法子了?”薛绯出声。 “二姐姐尽管陪我演完这出戏便好。”薛绾轻笑,面色恢复如常。 入夜已是亥时。皎月悬空,乌墨的夜空零星缀着几颗散星,寥落惨淡的很。日头未到,初春的夜里,依旧有些寒凉。 薛绾躺在红木雕云纹嵌理石乌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一点睡意。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纵然让她生出了些许后怕。可安敏玉的所作所为,她也不想轻易放过。 自己虽摸不透宋彧到底作何打算,但他今日救了自己,想来现下也没有对她起祸害之心。想来也甚是奇怪,上辈子她至死都未见到宋彧一面,这辈子光在今日就见了他好几次。 不过,现下在未分清宋彧是敌是友之前,她也不能轻易就让宋彧来替自己作证。毕竟上辈子自己的死,说到底宋彧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而今,唯一的出路便在那名宫婢身上了。 薛绾轻阖眼,脑中思绪万千。明日可是有一场好戏要唱…… 天将明,薛贵妃就被殿外的吵嚷声给惊醒,起身让守夜的修竹出门看了。 “娘娘,是薛二姑娘。”修竹回来传了话。 “绯儿?”薛贵妃闻言娥眉微挑,“快宣她进来。” “诺。” 侍监传唤了一声,薛绯便匆匆进了屋。 “姑姑!” “何事如此慌张?” “绾儿自昨夜起就犯了病来,今日嘴里更是胡话连篇,叫了太医来,喝了药下去也是不见起效!” “什么?”薛贵妃闻言面色顿变。 “修竹,快!快服侍本宫梳洗。”薛贵妃望向薛绯,“绯儿,你别慌,本宫随你一同去看看。” 薛绯点头,美目透着焦急。 待薛贵妃一行人到了薛绾的寝宫,便见到薛绾小脸煞白地卧在榻上。 薛贵妃见状,连忙上前。 “李太医,绾儿到底是怎么了。” 榻边的太医捻须,面色凝重。 “回贵妃娘娘的话,微臣方才替薛四姑娘诊了脉,可这脉象着实平稳,实在诊不出什么啊。” “诊不出?怎么会诊不出呢?”薛贵妃闻言皱眉,神色未顿,轻轻坐在了薛绾的榻边。 望着薛绾苍白的小脸,薛贵妃神色有些担忧。 “绾儿方才喝了安神的汤药,这会子才睡下。”薛绯柔声说道。 “到底是何症状?”薛贵妃捏着绣帕轻轻擦去了小姑娘额际的虚汗。 “脉象平稳,可说了一夜的胡话,不像是病了,倒像是……”李太医话音将落,突觉失言,连忙顿了声。 “像是什么?”薛贵妃闻言抬眸,细长的柳眉半挑着,带着股迫人的气势。 “微臣失言。”李太医躬身,神色慌张。 “李太医,你尽管说,本宫不会责怪于你。”薛贵妃沉声。 “微臣…微臣不敢。” “本宫说了不会怪罪,就是不会怪罪,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就是了。” 李太医闻言面色微顿,抬头看了眼薛绯,颤颤巍巍道。 “微臣觉得,薛四姑娘这像是…像是中了邪。” 一语将落,方惊众人。 “什么?中邪?李太医,你可不能胡乱揣测。”薛绯闻言美目微瞠,似是不信。 薛贵妃挑眉,眸色稍显复杂。 “李太医,你继续说。” 李太医朝贵妃作了一揖,随后便继续说道。 “薛四姑娘此番病因无果,其症状种种,恰似中了那巫蛊压胜之术。不过也许是微臣医术拙劣,查不出薛四姑娘的病因罢了,娘娘尽可以去请其他太医过来一同查看。”李太医垂首, 众人闻言皆是沉寂。 李太医在这宫里当差数年,其医术高明,更是众所周知,现下连李太医都查不出病因,想来十成是有人在背后使那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放肆!”薛贵妃怒声。怒气腾腾地将手中的捻珠摔在了地上。 红绳断裂,玉珠散了一地。 “归宁宴方罢,就有人敢弄这些腌渍东西!如今,竟还舞到本宫面前了,真是胆大包天!” 众人见状,皆是惊煞,纷纷跪了下来。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徐掌事见薛贵妃动怒,连忙婉言劝道。 “姑姑,此事需得查清,万不能让绾儿白白受了这番罪!”薛绯上前疾声说道, “查,自然得彻彻底底地查!” “姑姑…”榻上忽闻少女娇声嗫嚅。薛绾幽幽睁眼,润白小脸微漾,细密的黑睫微微颤着。唇色微白,模样有些娇怯的可怜。 “绾儿醒了!”薛绯惊喜,连忙上前。 “绾儿!”薛贵妃握住薛绾的手,连忙喊道。 “绾儿,你现下如何,哪里难受就和姑姑说!” “姑姑,绾儿没事。”薛绾娇声,杏眸湿软。 “只是…” “只是什么?” “绾儿昨夜梦魇,梦到有人…有人被硬生生地推进了鸢尾湖……”薛绾掩面,故作惊状,豆大的泪珠顺着柔嫩的面颊滑了下来。 惨惨切切,可怜透了。 第16章 若灵鸢尾湖 “没事,没事,绾儿别怕,只是梦而已,都是假的。”薛贵妃将薛绾揽进怀里,柔声安慰着。 薛绾生得娇弱美貌,性子自幼娇气。模样又乖巧惹人怜爱的紧,母亲,哥哥自小都疼爱她到骨子里,连自己这个做姑姑的,也是最疼爱她这个小侄女。这会子见薛绾委屈,自己心中也有几分心疼。 薛绾埋在薛贵妃怀里,假意哭着。纤瘦的肩膀微微颤着,嗓音娇怯。 “姑姑,虽说是梦,可绾儿却也是将那些人模样瞧得真真的,他们…他们…”说到此处,小姑娘越发委屈了。 “而且,这整夜里,绾儿的头也着实疼得厉害,一直都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按在水里似的……”薛绾委屈道,按住自己的胸口假意咳嗽,泛红的眼眶还缀着颗晶莹的泪珠。 “昨夜绾儿就疼的翻天覆地,本想夜里就去找姑姑,可怜绾儿这丫头都疼成那般模样了,还念着姑姑您日里操办归宁宴辛劳,硬是不让我去找您。好不容易熬到天将明,这才去请了姑姑来看看。”薛绯在一旁急急出口,秀美的面上尽是忧色。 “可是绾儿不想再劳烦姑姑……”薛绾垂眸,眼睫微颤,小模样甚是委屈。 “绾儿,你尽管说,姑姑在这里,你还怕什么呢?”薛绯见状立刻出声。 “对啊,绾儿,不用怕,若真是有人在背后使那等阴招,姑姑定当为你做主。”薛贵妃轻捻锦帕,温柔地拭去了小姑娘脸上的泪珠,细声安慰。 薛绾垂首,粉唇微弯,唇角一抹隐晦的笑意。可在薛贵妃的眼里,便是小姑娘已然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了。 薛绯见状上前一步道: “姑姑,侄女曾听闻,若是有人存心用这厌术相害他人,便将此人的八字缝在血布染透的人偶身上,再将人偶以淬毒的银针扎之,那这人心中所咒之人便日日头疼难忍,医术再高明的医者也难查其症,最后这被咒之人只能活活疼死。” 薛绾听罢低头不语,小脸煞白,似是心有余悸。薛贵妃抬眸,眼中沉色未定,似是明白了甚么。 “皇上最平日里最是忌讳这些见不得人的污秽东西,现下竟有人堂而皇之地害起人来,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薛贵妃美目微扬,面色愤然。 “修竹,传令下去,彻查整个翊华宫,里里外外都给本宫通通搜个干净!” “诺。”修竹应声,刚想转身。 “慢着。”薛贵妃挑眉,“尤其是鸿波殿,给本宫好好地查。” —————————— 朱翠殿和鸿波殿,是翊华宫的偏殿。殿里的二位妃嫔便是徐昭仪和安婕妤。皇上本是宠爱薛贵妃,翊华宫也是赐给薛贵妃一人独住的,可薛贵妃却已一人所居,未免过于奢华为由而推脱了,所以魏帝便允其让徐昭仪和安婕妤同住进了翊华宫。 鸿波殿内。 修竹领着一行宫人杂七杂八地乱翻着。殿内的桌柜、床铺、软塌无一幸免。 “你们给本宫住手!”安婕妤急匆匆地冲进了殿内,只见屋内已是一片狼藉。 众人闻言,皆是不理,翻找的动作却是越发猖狂起来。 “你…你们…!”安婕妤娇美的小脸气得一片煞白,看到有宫婢正弯腰在她衣柜里翻找,上前便愤愤踹了那宫婢腰眼一脚。 宫婢没有防备,猛然腰间一痛,顿时痛呼出了声。 “狗奴才,就凭你也敢碰本宫的东西!” 修竹见状,抬手示意众人停了手。 “奴婢见过安婕妤。”修竹略略福了福身,面色倒是不卑不亢。 “你还知道你只是个奴婢啊,若不是本宫进来了,还以为是哪个宫的娘娘呢,好大的气派!” 修竹闻言,正欲开口,只闻: “本宫正是翊华宫的娘娘,安婕妤以为呢?”薛贵妃撩了珠帘进来,出声便是讽刺。 一旁的徐掌事搀着薛贵妃落了座。 “原是姐姐要查我,妹妹自知并未得罪姐姐。”安婕妤见薛贵妃进来, “莫要在姐姐长姐姐短了,听起来让人笑话,本宫可没有你这个便宜妹妹。” 安婕妤闻言,面色由青到白,难堪得紧。 “修竹,继续搜,没有本宫的传令,谁都不许给本宫停!” “诺。”众人皆应下。 望着屋内众人乱丢乱掷的模样,安婕妤心中气得抓狂,朱红的唇被咬得泛白。 “贵妃娘娘要查妾身,自然得给出个原由吧,妾身虽不比娘娘身份高贵,好歹是个正三品的宫妃,娘娘就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在妾身寝宫里一通乱翻,实在失了贵妃娘娘的气度,若是让皇上知晓……” 安婕妤话音未落便被薛贵妃打断: “皇上知晓?皇上知晓又如何,本宫可是秉公办理。既然这后宫不宁,本宫既然代掌凤印,自然得遇事皆查。” “近日宫里有人使那巫蛊之术,所咒之人正是薛四姑娘,贵妃娘娘也是为后宫诸位娘娘担忧,方才徐昭仪那儿也是搜了的,怎么到安婕妤这儿,就搜不得了?”徐掌事讥笑,抬目望向安婕妤,眼底皆是冷意。 安婕妤闻言面色忽红忽白,想到了安敏玉之前的事,以为要败露,当下便转了语气。 “自然是查得,既然是后宫之事,妾身自不会干涉贵妃娘娘办事。” 薛贵妃冷笑,涂着丹蔻的玉手轻轻理了理鬓角,细细的柳眉微微扬着,面上的笑意有些瘆人。 “娘娘,并未搜到。”修竹停了手,朝薛贵妃回道。 “没搜到?”薛贵妃轻嗤,“这安平县主的住处似乎还没搜吧?” “回娘娘的话,未曾。” “继续搜。”薛贵妃瞥了安婕妤一眼,冷声道。 “不可!”安婕妤一听要搜安敏玉那处了,当下便有些惊慌。她虽没使那巫蛊之术,可她知安敏玉那日是要害薛绾的,当下也摸不清安敏玉到底有没有背着她行厌术害人了。 “安婕妤莫不是心虚,不敢让人搜查吧?”修竹开口。 安婕妤闻言急声: “敏玉是本宫嫡妹,本不是这后宫之人,现下初封县主,贵妃娘娘又何故惊扰了她。” “一个小小的县主派头就如此大了吗?本宫想查谁,就需得查谁!”薛贵妃起身,上前一把掐住了安婕妤的下巴。 “安琅玉,今日若是没查到,本宫就不同你计较。若是查到了什么…”薛贵妃顿声,玉手拍了拍安婕妤娇美的小脸,“你就想点法子保住你的小命吧。” —————————— 昭乾殿内。 魏帝坐于上座,左下侧正站着宋彧。方才魏帝正与宋彧议事,便收到薛贵妃的通传。 薛绾进殿时,瞥了一眼一旁的宋彧,男子清隽,乌眉墨发。 堂下跪了安敏玉和安婕妤。薛绾和薛绯坐在薛贵妃身旁。 修竹端着托盘站在殿中央,托盘里是一只沾着血的人偶,人偶的头部还扎着数根银针。 “启禀皇上,此物正是臣妾在安平县主屋内搜到的。”薛贵妃起身向魏帝行了一礼。 “皇上,臣女冤枉啊!臣女冤枉!”安敏玉瑟瑟发抖,美目里也是泪水涟涟。 “物证在此,你还狡辩什么!”薛绯起身疾声呵道。 薛绾垂目冷笑。 安敏玉啊,安敏玉,今日定要让你吃点苦头。 “皇上,臣女与薛四姑娘无冤无仇,何故去冒险害她!”安敏玉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哭诉道。 “那此物为何会在你屋内?”魏帝见美人哭得可怜,心中便有些于心不忍。想来他在归宁宴上还是有意将安敏玉纳入后宫的…… “臣女也不知……还请皇上明察啊!”安敏玉哭得梨花带雨,殿下众人无一不叹起楚楚动人,美貌尤甚。 当然,除了薛绾等人。 “皇上,臣女有言。”薛绾起身朝魏帝行了一礼。 宋彧闻言抬眸,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准言。”魏帝朗声。 “臣女方才查其人偶,见其人偶上缝制的八字恰是臣女所有。且家父曾言,臣女生来五行犯水,而那咒就是水咒。”薛绾说罢便看向了李太医。 李太医出列,朝魏帝作了一揖。 “皇上,微臣早些年间对此术有所涉及,也略懂一二。这咒若是所涉五行,人偶便有其二,其一放在施咒之人身旁,日行银针扎之,其二放在被咒之人无行所犯之行中。”说到此处,李太医微微顿了顿,继续道,“如若被咒之人五行犯火,便将人偶以火熏烤,如若犯水,便将人偶放置水中浸泡。” “怪不得绾儿夜里梦到有人被推进了鸢尾湖,想来那其二的人偶定是在鸢尾湖。”薛贵妃开口,“皇上,本宫这就带人去鸢尾湖搜查!” 安敏玉闻言面色煞白,想到事情快要败露,连忙拽了拽了安婕妤的衣袖。 安婕妤咬牙,开口道: “皇上,这属实荒唐,仅凭这一个人偶便认定是家妹所为,未免太草率了些。” “况且鸢尾湖是宫中灵湖,随意搜查便是坏了后宫风水,若惹恼了先祖,想来这宫里便是不得安生了。” 魏帝闻言,面色稍有犹豫。众人听罢,也不敢再劝,毕竟谁都不愿担上了触怒先祖的罪名。 薛绾攥了攥衣袖,小脸发白,生怕魏帝不同意搜湖。就在众人默言时,只闻一道清冷声线: “若是有那其二人偶,这宫中才是不得安生吧。” 薛绾抬眸,恰是对上了那人似笑非笑的凤眼。 第17章 空劳一场梦 西厂提督都开了口,皇上自然是允了。一来是为了找那其二人偶,二来也是为了安后宫之宁。 鸢尾湖。 虽是阳春三月,可正午日头也是不小。薛绾在湖畔站了一会儿,身上便热得起了一层虚汗。瓷白的小脸被晒得有些绯红,粉嫩细腻的玉颈也有些汗湿地粘腻。 薛绾垂眸,用雪缎帕子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抬眼只见宋彧站在杨柳树下,身姿清逸的很,墨发肤白,似是不怕热似的,未出一点汗。 薛贵妃坐在一旁的松红林木宫椅上,吩咐一众太监,侍卫下了湖。修竹在一旁拿着宫扇替薛贵妃慢慢扇着凉。 “皇上,这日头正热,您就不必在此侯着了,免得沾了暑气,伤了龙体可就不好了。”薛贵妃起身,亲自端了一盏庐山云雾给魏帝。 魏帝接过清浅地抿了一口,微微摇了摇头。薛贵妃见状便未在相劝,落座一并侯着了。 薛绾用帕子扇了扇风,只觉头皮有些发麻。抬眸果见对面的宋彧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薛绾微惊,连忙错开了眼。只闻对面那人一声嗤笑,少女头皮愈加发麻了。 “找到了!找到了!”湖中央的行船上传来一声兴奋地呼喊声。 众人闻言皆是循声望去,只见那侍卫用渔网捞出了一只带血的人偶。侍卫划着船正要靠岸,只闻湖心的小船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湖心的几个小太监拖着手中的渔网,面色惨白,双目瞪大,惊恐万分。 “怎么了?”薛贵妃起身问道。 薛绾垂眸,嘴角是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薛绯挑眉,附耳说道: “好戏来了。” 薛绾勾唇,刚想抬目朝湖边望去,只见那宋彧正是一副阴恻恻的笑意。薛绾打了个寒颤,白嫩的藕臂上又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皇上,这里有具尸体!”侍卫上前查探了一番,将湖心的尸体拖上了岸边。 尸体已被湖水泡的肿胀,面目已然难辨。腐烂的躯体还伴着阵阵恶臭。其间竟还有几条鱼虾在啄食那摊腐肉。 众人见状纷纷掩鼻,更有甚者欲呕不止。安敏玉自听人寻到尸体后便是面色惨白一片,现下闻到这尸臭,一时撑不住,竟也吐了出来。 “启禀皇上,这尸体方才被绑在了一座大石上,因着渔网勾住了其衣带,这才使其脱了绳索被奴才们拉了上来。”为首的小太监惴惴说道,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显然是被方才的突发状况给惊吓到了。 “刚捞完这人偶,便捞出个人来,也未免太奇怪了些。”薛贵妃疑声,绣帕微微掩鼻,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安婕妤。 薛绾抬眸,故作惊疑道: “这人…臣女觉得有些面熟。” 薛绾话音刚落,众人纷纷朝薛绾投以好奇目光。 “绾儿,你认识他?”薛贵妃出声问道。 “你继续说。”魏帝开口,面色有些严肃。 “那日归宁宴后,臣女去司供司拿辟寒香,途经此地时,曾见过安平县主在鸢尾湖畔与这人说话,姿态…姿态甚是亲近。”薛绾怯怯说道,杏眸水润,一派无辜状。 宋彧闻言勾唇浅笑,只是眼底却依旧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甲。 “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和人在鸢尾湖畔说话了!!”安敏玉听到薛绾说了这番话,顿时明白了今日之事原是薛绾蓄意勾害于她,想来是那日之事暴露,薛绾此番是来打击报复了。 “皇上,这分明是她蓄意陷害臣女!!”安敏玉哭诉,跪坐在地,哭得梨花带雨。现下想着,要凭自己的一番示弱来博取皇上的怜爱之心了。 皇上见状果真动了恻隐之心,毕竟美人儿柔弱无骨,模样娇弱可怜,并不像那等恶毒之人。 “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薛绾垂眸,故作委屈。 “你…!”安敏玉咬牙,面色愤然。却见薛绾淡笑不语,心中更是气得发狂。暗暗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抬头望向皇上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皇上…您一定要明察啊…臣女属实冤枉…”安敏玉暗自垂泪。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皇上面色有些犹豫,着实不忍这娇弱美人受苦。 可真是好一朵清纯不做作的白莲娇花。薛绾冷笑,转脸又委屈道。 “臣女没想到,只是因为臣女偶然看见安平县主与人在鸢尾湖畔与人私会,便给臣女招来如此杀身之祸……”薛绾说罢,以袖拭泪。 声色凄惨悲切,惹人心怜。 薛绾这一番话,便又将众人的注意力牵引到了人偶身上。本来以为安平县主与薛四姑娘无冤无仇的众人,这下子通通明白过来了。原是这安平县主被薛四姑娘撞破了私情,这才狠下杀手的。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薛绾暗笑,安敏玉啊,这下子看你怎么狡辩。 “好啊你,你自己与人私会,竟还想害死我妹妹!安敏玉,你好歹毒的心!!”薛绯大呼,纤手指着安敏玉,怒气冲冲。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其中夹杂着的只言片语便通通都是“狠毒”、“刻薄”之类的词句了。安敏玉听到后面色忽红忽白,心中又气又怕,对薛绾简直是恨透了。 “皇上,您要明察啊,家妹定是被奸人陷害!还请皇上一定要明察啊!”安婕妤连连磕头,痛哭流涕。 皇上有些不忍,可证据在前,再难包容。 安敏玉跪趴在地,面上委屈,心中却在盘算着到底该如何脱身。薛绾现下显然是有备而来,现下证据当前,她已经百口莫辩,只能找个替罪羊替她背罪了。 她垂首,美目扫到与她一同长大的婢女采桑身上。美目狠厉,抬头咬牙道: “皇上,您听臣女解释,其实此事都是臣女的婢女采桑所为,臣女念及主仆情意,不忍揭穿她,这才酿下大祸……”安敏玉边说边哭,似是于心不忍。 采桑一听,大惊,难以置信地望向安敏玉。 安敏玉红唇微动,未发出声,可显然说了什么,采桑见状面色突变。薛绾见到,刚想开口。 却不料采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认罪!奴婢认罪!”采桑痛哭,面色悲戚。 她自幼服侍安敏玉,如今却落得一个替罪赴死的下场。安敏玉拿她家人性命要挟,她不得不从…… 薛绾咬牙,气不过地攥了攥衣袖。 “你胡说,那日我看的人分明就是安平县主。”小姑娘气急,瓷白的小脸气得红通通的,她竟没料到,安敏玉竟连同她一起长大的婢女都能舍弃。 “许是薛四姑娘走得急,一时看岔了眼,也是有可能的。”安婕妤连忙说道,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采桑,似是威胁。 采桑瑟瑟发抖,连连磕头认罪。承认自己是与那小厮有私情,那日被薛绾撞破,便怕事情败露,所以出此计策,准备将薛绾杀人灭口。 众人闻言,皆是唏嘘。魏帝心中却有些暗喜,虽此案疑点重重,可他心中也是不愿美人丧命的,现下有了采桑顶罪,他心中快慰甚许。 “皇上,臣女自知采桑罪孽深重,不敢为其求情,只希望皇上念在采桑是初犯,饶其一命吧。” 薛绾气急,只见魏帝俯身扶起了安敏玉,柔声宽慰着。 “好了,好了,事已查清,大家都散了吧。”魏帝朗声,轻轻将安敏玉揽进了怀中。 安敏玉就和那无骨的娇花一般,怯怯地依偎在魏帝的肩头。望向薛绾的美目带着丝丝挑衅。 薛绯气不过,刚想开口,就被薛绾拉住了衣袖。 “二姐姐算了,皇上有心包庇她,我们说再多都抵不过她多哭几声,现下多说无益,只会让皇上怀疑是我们故意针对她,反而对她更加怜惜罢了。”薛绾抬眸,杏眸冰冷。 她小看安敏玉了,皇上现下如此护着她,想来是有了将其纳入后宫的意愿了。 薛贵妃见皇上将安敏玉揽在怀里,心中更是气急。又见此次未曾搬倒安婕妤,当下便愤愤甩袖走了。 “皇上,微臣有言。”就在众人将散,一直站在杨柳树下的未曾开过金口的提督大人突然开了口。 “何言?”魏帝侧目。 薛绾也寻声望去。 “臣那日也见到安平县主了。”宋彧挑眉“就在鸢尾湖畔。” “这…提督大人想是也看错了…”安敏玉一惊,这提督大人为何也针对于她,她自知并未冒犯过这位大人啊。 “对啊宋彧,你可是看错了?”魏帝也问道。 “微臣可从未有看岔眼的时候。”宋彧勾唇,苍白的面色如同敷了粉,明明是燥热的天,却不见丝毫汗意。 魏帝闻言,知是这宋彧不依不饶了。薛绾抬眸,只见那宋彧面色如常,狭长的凤眸却是半弯着。 魏帝有些难堪,这宋彧也忒不识相了些,明知道自己对这安敏玉有意,还存心让自己下不来台。 “皇上既是说看错了,那便是看错了,提督大人纵然为人严谨,可这百密也难无一疏啊,若是无凭无证,提督大人就不要在为难家妹了。”安婕妤连忙开口,语气甚是婉转。 宋彧闻言轻笑:“微臣何故敢为难安平县主。” “那此事就无须再提。”魏帝沉声。 “宋彧,你先回去吧。” 宋彧听罢,眼底浮现一丝讽意。经过薛绾身旁时,脚步微顿,独留下一句轻飘飘的阴阳怪气的话: “薛四姑娘果然好手段,只是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徒劳无功罢了。” 薛绾闻言微怔,瓷白的玉手攥成了拳,柔嫩的手心被指甲刺得生疼。 第18章 若即若离兮 翊华宫东厢房内。 清沉的辟寒香袅娜燃着,幽幽地从鎏银百花香炉里钻出了缕缕白烟。 薛绾倚在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玉臂半撑在黑漆嵌螺钿小几上,朱唇粉面,眉如远山芙蓉,秀眸惺忪,微微垂着。瓷白玉手随意拨弄着案几上的茶盏,宛若桃花瓣的粉唇稍稍抿着,似有愁绪。 已过去了三日,安敏玉非但没有受到皇上责罚,还得了皇上好些赏赐。采桑替了罪,还没用刑,便在牢房里咬舌自尽了。 姑姑也因皇上近日夜夜宠幸安婕妤,而心生怨怼。 薛绾心中有些烦闷,本想一举搬倒安敏玉,却没想到借此一事皇上更加怜爱安敏玉了。 不过通过此事最让她出乎意料的还不是皇上对安敏玉的心思,而是宋彧对她的态度。照现下的情况看来,宋彧并没有和安家结成一派的心思,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口帮了她。依照现下的形势,若是安敏玉真能荣获圣宠,那安家在朝堂之上的助力显然大大增强。到那时,若是安家和方家有心打压父亲,那薛家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可父亲他们不是。她现下不过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纵然父亲疼爱她,也不会任她干涉朝政之事。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薛家再被安家和方家推入火坑,那是她万万做不到的。 纵是让她再死一次,她也绝不能让薛家落败,族人皆丧。 现下皇上已对安敏玉生了几分心思,她也阻拦不得。唯一的办法便是能将宋彧拉到父亲的阵营,只要有了这位“九千岁”相助,便是再多的安家和方家也翻不出多大风浪来。 可宋彧现下对她的态度却甚是奇怪,似乎很是厌恶她。 思及此处,薛绾拍了拍粉嘟嘟的小脸。既然不明白宋彧的态度,她便前去试探一番。 不过,她该如何去见他呢? “薛四姑娘,三皇子来了。”夏竹撩开珠帘,传唤了一声。 “表哥?”薛绾抬眸,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办法来了! “绾儿。”少年朗声喊道。 “三皇子安好。”薛绾欲给魏延行礼,少年见状,连忙将小姑娘扶了起来。 “绾儿,怎么,你还拿表哥当外人吗?”魏延生得清秀白净,笑起来丰神俊朗,两颗虎牙雪白,还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 “表哥好。”小姑娘歪头娇声喊着,白嫩的小模样娇气怜爱。 “你呀你…”魏延宠溺地揉了揉薛绾的发顶,眉眼含笑。 “表哥怎么有时间来看绾儿?姑姑今日没叫你温书了吗?” 进宫的这些日子,薛绾一直没见到魏延,听徐掌事和修竹说,姑姑近日对魏延的功课抓得甚严。 “我和母妃说了要来看你,她便放我来了。”魏延笑道。 “对了,绯儿呢,怎么不见她人?” “二姐姐听闻司衣司的女官刺绣技艺精湛,这会子去拜师学艺了呢。”薛绾回道。 “呵呵。”魏延轻笑,长指轻轻弹了弹薛绾白嫩的脑门,“那你又为何不去?” “绾儿手拙,再好的师傅也教不会我这样的笨学生了。”薛绾皱了皱琼鼻,小脸粉嫩。 魏延闻言,眉眼弯弯:“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薛绾闻言故作生气道: “表哥就知道欺负我!” “好了,好了,是表哥不是。”魏延轻轻捏住了薛绾柔嫩的面颊,“绾儿可不要再生表哥的气了。” “那表哥得带绾儿去一个地方才行。” “好,你想去哪儿,我现在就带你去。”魏延 “嗯……”薛绾歪头,作思考状。 “提督大人现下在哪儿?” 魏延闻言,面色忽变,方才还是满面春风,此刻有些难看。 “绾儿,你找他作甚?宋彧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上次他在大殿上帮我说了几句话,我就是想亲自去对他道谢而已。”薛绾解释道。自是不能让魏延知道,自己是去讨好宋彧的。 “上次的事我也听母后说了,对了,绾儿,你现下身体还有不适吗?” “早就好全了。”薛绾杏眸弯弯,甜甜地转了个圈,“看,好全了吧。” “那就好。还好你无事,你若出了什么事,我定不会放过那安敏玉。” “好了,好了,那表哥就带我去见提督大人吧。”薛绾拉住魏延的衣袖左右晃着,撒娇地求着。水眸湿软,乌溜溜地像只小奶猫。 “行了,看在他帮过你的份儿上,我就带你去见他。”魏延说罢又长指弹了薛绾的小脑瓜一下,“也不知那阴阳怪气的阉人有什么好,你还要亲自去给他道谢。” “表哥再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薛绾说罢便转身去了里间。 今早她做了一些金乳酥,本想给姑姑带去的,现下既然是要去给宋彧道谢,自然不能空手去。还是送自己做的糕点,显得诚心些。薛绾将金乳酥装进了梨花木食盒,这才跟着魏延出了门。 桃花纷纷,十里靶场。 太子魏承正持弓箭射中了箭靶红心,场上一片欢呼。宋彧依旧站在外场的桃花树下,颀长的身姿靠在桃树的躯干上,双手环抱着,苍白如同敷粉的面色微微有些不耐。 薛绾觉得这提督大人可能有些怕热,每次见到不是躲在树下,就是躲在长廊里。见到一点阳光就黑着脸,怪不得那脸白得跟宣纸一般。 “二哥,好箭法啊。”魏延笑道,朗声夸赞道。 “三弟。”魏承收了弓,眼带笑意。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薛绾朝魏承微微福了福身。 “免礼。”魏承浅笑,一双黑眸淡淡扫了薛绾一眼。 “三弟今日怎有空来这靶场,平日叫你,你可都是不来的。” “绾儿想来看看,臣弟便送她来了。”魏延随意敷衍了一句,显然不想与魏承多说。 薛绾也曾有所耳闻,表哥与太子素来关系不和。太子是皇后所出,可皇后在后宫却无实权,自己虽居东宫,可这位子却坐的属实憋屈。平日诸事上,总是要被魏延压上一头。 “薛四姑娘喜欢骑射?”魏承看向薛绾问道。 “谈不上喜欢,只是臣女在家中未曾见过,此番也是想来增些见识,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薛绾垂眸回道,声色不卑不亢。 魏承听罢还想说些什么,话未出口便被魏延打断。 “二哥,臣弟带绾儿去他处逛逛,就不打扰二哥你练箭了。”魏延说罢便一把拉住了薛绾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魏承的眼底浮现一丝兴味。 “这三皇子也太目无尊卑了些!”太子身旁的随侍卫风愤愤说道。 魏承闻言轻笑,“不过是小孩脾性,成不了气候。” 魏延将薛绾拉到一处长廊。 “绾儿,你可太偏心了。”魏延赌气道。 “嗯?”薛绾闻言,杏眸微瞪,满目疑惑。 “你看你,来给那阉人道谢就罢了,还给他送你亲手做的金乳酥,我可都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薛绾听罢杏眸弯成了两道小月牙。 “我说呢,你一路上为何苦着脸,原是为了吃。表哥若是想吃,我明日便给表哥做就是了。” “谁说只是为了吃?还有以后,不要同那个魏承多说话,那家伙一肚子坏水,你年纪小,心思又单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魏延掐住薛绾的小脸,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薛绾连连点头,心思早就飘到了桃花树下的宋彧身上。 魏延还想说些什么,便被匆匆跑来的小太监打断了话。 “殿下!殿下!”小春子大声喊着,累的气喘吁吁。 “什么事?”魏延转头。 “贵妃娘娘召你去她宫里一趟。” “母妃?”魏延低声念了一句,随即猛拍了一下后脑勺“糟了!我昨日的书还未背!” 说罢,魏延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令牌塞到薛绾手里。 “绾儿,你就在此处随意逛逛,有了我的令牌,没人敢拦你。” 还没等薛绾反应过来,魏延便匆匆向翊华宫的方向跑去。小春子在后面一边喊着“慢些、慢些”一边急忙跟着。 薛绾摇头无奈笑笑,这才提着食盒向外场的桃树下走去。 宋彧早在一旁将方才的事所收眼底,这会子见薛绾朝自己过来,嘴角勾出了一个刻薄的弧度。 就在薛绾被魏延捏脸时突然握紧的双手此刻也微微松开。 瞧着树下那人黑沉沉的眸子,那种头皮发麻的怵人之感又在薛绾的心底油然而生。 “提…提督大人。”薛绾垂眸,微微行了一礼。黑密的长睫微微颤着,在瓷白红润的小脸上印出了个清秀的剪影。 “薛四姑娘有事?”宋彧低头,望着那个才及自己肩头的小姑娘,嗓音淡漠。 薛绾闻言,抬眸看向宋彧,湿软的杏眸亮晶晶的。 “我是来…来道谢的。”小姑娘娇声,雪白玉齿微咬红唇,模样怯怯的。 宋彧闻言,冷笑了一声。 修长的玉手忽而狠狠掐住了小姑娘白嫩的下巴,俊脸逼近,薄唇半启,呼出的热气瞬间淹没到了薛绾的粉嫩唇瓣上。 “薛四姑娘对谁都是这般模样吗?”宋彧沉声,凤眸半眯着,眼神死死盯着小姑娘湿漉漉的杏眸。 对谁都是这幅,娇怯、柔软、令人…控制不住,想要放纵的…样子吗? 薛绾杏眸瞪大,脑袋嗡嗡叫着,望着面前逼近的苍白俊脸,脑子已成了一团浆糊。只觉得脸烫得都可以煮熟鸡蛋了。 “我…我…”小姑娘结结巴巴,红唇微微颤着。 宋彧见状,修长的玉颈上喉结微滚。狠狠闭眼,瞬时松开了掐住少女下巴的手。 小巧白嫩的下巴上赫然两道红指印。 “我…我只是想把这个给你…”薛绾将食盒提到那人眼前,眼眶微微泛红。 小姑娘害怕地都快要哭了。 第19章 山风雨欲来 宋彧的视线落到食盒上,嘴角略略一勾,是一个凉薄的弧度。 “你做的?”阴阳怪气的语调。 薛绾怯怯地点头,粉嫩的小模样,可怜巴巴,委屈巴巴。 男子轻啧了一声,长眉微挑,眼神有些轻佻。狭长的凤眸半睨了薛绾一眼,随后便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绾就那样举着食盒,四周的空气有些窒息。薛绾硬着头皮又将食盒举高了几分,怯声嚅道: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提督大人不要嫌弃小女的这份谢礼。” 小姑娘低垂着脑袋,柔软的青丝随风微微摇着,细腻纤白的颈项露了出来,柔软又娇弱。 那抹洁白如雪,如一波涟漪,在男子的心头微微漾开。 宋彧神色微动,硬生生地撇开了眼,干咳了一声。 “林夏。”宋彧冷声喊了一句。 林夏闻声连忙匆匆赶了过来。 “大人叫奴才何事?”林夏瞥了一眼薛绾,低声问道。 “这个赏你了。”宋彧下颔微扬,示意林夏将薛绾手中的食盒拿走。 林夏微疑,随即看向一旁的薛绾。 “这…这是我亲手做的……”薛绾抬眸看向宋彧,眼眶泛红,湿软的杏眸盈着点点泪光。 压下心头那抹不快,男子轻声讥笑,眼神又瞬时恢复了先前那副冷冽。 “薛四姑娘既然愿意送给宋某,自然也不会介意宋某将它送给旁人吧。” 薛绾闻言小脸微白,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意。粉嫩的唇瓣微颤,懦懦开口道: “自然不会介意,这是提督大人的自由。”薛绾将食盒递给了林夏,随后便又福身行了一礼。 “小女就不叨扰大人了,先行告退。”薛绾垂眸,轻轻说了一句。 转身,委屈,不甘,羞辱顿时涌上心头。压抑的泪水溃不成军。 怎么会这么委屈呢……薛绾有些泪眼模糊。 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男子冰冷的面色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不是没看到少女的泪水。只是本该感到快意的内心此时却有些不耐烦的燥意。 “竟是金乳酥!”林夏在一旁打开了食盒,发出一声惊叹。 宋彧闻言,低头望去。 只见一个个小巧的,金灿灿的糕点整齐地排列在梨花木食盒里。精致可爱,还散发着阵阵奶香。 “啪。”宋彧猛地盖上了食盒盖子。骨节分明的玉手盖在了梨花木盖子上,依稀可见手背上的暴起的青筋。 林夏一头雾水:?? “大人?” “下去。”宋彧沉声。 “大人,您不是……”林夏还想解释什么。 “下去。”宋彧声线愈发沉了几分。 “诺……”林夏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方才不是您老说要赏给奴才的吗?林夏委屈地想,本想还为着那金乳酥辩解几句,可抬头看到大人那张黑沉的脸,林夏觉得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金乳酥固然好吃,可也不能不要命啊。 见林夏走远了,男子这才松了手。 推开盖子,长指捻起了一只金乳酥送到了唇边。 唇舌微动,清甜的蜂蜜奶香在舌尖绽开。 亦如少女身上的香味。 想到此处,宋彧瞳孔骤然一缩,狭长的眸子半敛,眼底又是一抹森寒的冷意。 长指微拢,剩下的半颗金乳酥被碾得粉碎。 眼底的寒意迸发。 虚情假意的东西,不要也罢。 梨花木盒掀翻在地,落了一地的金乳酥。 男子转身,面色如常的冰寒。 薛绾耷拉着脑袋,失落地沿途返回。眼眶泛着红晕,硬是委屈的。 想是宋彧也瞧不上她的示好,倒是她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了。高高在上的西厂提督大人什么金贵糕点没尝过,自己做的金乳酥又岂能入他眼。 算了,上辈子什么冷嘲热讽,讥笑冷眼没看过,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她若因此就轻易放弃了,那岂不是白白重活一世。 薛绾思罢,这才拿出雪缎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薛四姑娘为何哭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一道低沉声线突然在薛绾耳边响起。 薛绾闻声抬头: “太子殿下?” “嗯?”魏承面含笑意,清俊的面庞不带威怒,倒是几分温和。 薛绾福了福身。 “臣女失礼了。” “无须多礼,不过薛四姑娘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薛绾闻言,面色稍顿。这个太子好生奇怪,自己与他也并不相熟,为何总是做出这幅熟稔的姿态。非但不用尊称,反而一直对自己称“我”。 属实怪哉…… 薛绾想了想,又考虑到魏承方才叮嘱的话,柔声回道: “未曾哭过,只是这靶场风沙太大,臣女一时迷了眼睛罢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少女的回答温和有礼,可显然不是真话。 魏延眯了眯眼睛,面色依旧是那副温柔俊朗的模样。 “那就好,想来是我多虑了。” 薛绾闻言勉强笑笑,随意客套敷衍了几句,便想离开。 可这太子显然没有要放她走的心思。 “再过两日便是大魏一年一度的春猎大典,薛四姑娘可会参加?” “春猎大典?”薛绾想了想。大魏皇室确实每年都会举办一次春猎大典,除此之外还有一次秋狩大会。参加大典的不是皇室宗亲就是名门世族。 不过往年来都是二姐姐参加,今年想来也不例外。 “这每年的春猎大典都是臣女家姐参加,今年想是也不会例外。”薛绾回道。 “是嘛,薛四姑娘不喜热闹?”魏承轻笑。这春猎大典和秋狩大会可是那些名门贵女挤破头都要出一出风头的好时机,若是谁有幸被皇上看上,得了荣宠,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再不济,若是能入了哪位皇子的眼,也是一段美好姻缘。 薛绾越发觉得这太子怪异了,心中想着多说无益,便想着快快敷衍了事。 “臣女不善骑射,去了也是无用。”薛绾温声回道,“若是太子殿下无事,臣女先行告退。” 说罢,薛绾欠身行了一礼,随即便匆匆走了。 魏承笑笑,眼神锐利,看向少女的目光像是猎鹰看只待捕的鱼雀。 —————————— 翊华宫东厢房。 薛绾走过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方见薛绯正端坐在一旁的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玉手端着一盏碧螺春清浅抿着,这会子见薛绾回来,这才轻轻放下了那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 “二姐姐怎的来了,不是在和司衣司的女官学艺吗?”薛绾弯唇,也落坐到案几一旁。 “我等你也有几时了,正是有一要事要与你说。”薛绯轻笑,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 薛绾见状扬眸,娇声催促道: “是何事呀?二姐姐竟这般开心,快说来与我听听。” 薛绯但笑不语,只从袖口拿出了一封信件,递到了薛绾跟前。 “家中来信?”薛绾一喜,连忙拆开了信件。书信方读罢,薛绾顿觉喜从心来,一双秋水潋滟的杏眸波光熠熠,漾着喜悦的神采。 “母亲竟是又有了!” “是呀,现下父亲可是高兴坏了。”薛绯笑道。 薛绾高兴地又看了一遍,近日心中的郁闷之感也顿时消了几分。上辈子在她及笄那年,薛家便已覆灭。父亲一世无子,家中更是无男丁承父亲之位。正是如此,便引得那方成谦对相国的位置虎视眈眈。 今世不同往世,若是父亲母亲能得一子,那便是无憾了。 薛绯见薛绾一脸喜气的模样,眼中笑意盈盈。 “绾儿,明日我便要回府了。” “啊?为何呀?那我也要一道回府了吗?”薛绾顿疑,娇声问道。 “不,你不用回去。”薛绯玉指微勾,顺了顺薛绾耳边的碎发,“母亲现下身子不便,府里郎中嘱咐不能过于操劳,我得回去接管府里财务,替母亲分担一些。” “母亲不愿秦氏插手,所以我得亲自回去才行。” “这样……可两日后便是春猎大典了呀,二姐姐你若回去了,那谁来参加啊。”薛绾摇了摇薛绯的胳膊,软声撒娇道。 “你呀。”薛绯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白嫩的额头。 “我…?!”薛绾闻言,一脸惊色。瓷白的玉指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对啊,父亲说了,今年的春猎大典让你去。” “可…我不想去…二姐姐…”薛绾继续撒娇。她又不会骑射,去大典岂不是要闹笑话吗。 “你呀你,娇气。”薛绯见小姑娘撒娇,捏了捏小姑娘肉嘟嘟的粉颊,“薛绵这次也会去的。” “她也要去?” “秦氏当着众人面死命求的,父亲碍于面子,只能允了。”薛绯说到此处,面色微微不屑。 薛绯挑眉,红唇微掀: “到底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只会这些撒泼打滚的混事。” “绾儿,这次你必须得去,若是你不去,岂不是让那秦氏得意坏了。”薛绯正色道。 “好吧,去便去……”薛绾软软应道,小脸委屈。 薛绯见状,眼睫弯弯,面上是温柔的笑色。 “不会骑射也无事,春猎大典并不要求诸位贵女皆上场骑射。此次你便放心去,父亲自然会差人为你打点好一切。” “好,二姐姐就放心吧,绾儿心中有数。” 春猎大典,那方子应岂不是也要来。薛绾垂眸,心中暗潮涌动。 第20章 暗潮涌动兮 午夜子时,残月如钩。 烛火在烛台上曳动,一地剪影。 宋彧又从梦中惊醒了。苍白的额际上尽是冷汗。 后背一阵潮湿,梦里的话似乎还在耳畔回荡。 宋彧起身,修长的手指轻轻遮在了眼前,挡住了那刺眼的烛火。提督府的下人都知道,提督大人夜里从不熄灯。 数十根红烛彻夜燃着,一夜不灭。 旁人只道这提督大人想必是手上的鲜血沾多了,夜里怕鬼索命来呢。只有宋彧自己知道,唯有燃着烛火,才不至于让他一夜不眠。多久了,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了。 七年了,彻夜不眠。梦魇纠缠着他,像是恶鬼。 七年前那个雪夜,他决意赴死。再醒来,发现时间竟退回了大魏三十七年。 他不再是那个风声鹤唳的大魏西厂提督,而是个杀了人的逃命戏子。江福全如同上世一般,带他回宫,收留他做了义子。 上一世的他很聪明,步步为营,最终登上高位。这辈子有了上一世记忆的他更是得皇上欢心,心机、谋略、他远胜旁人,于是早早地便坐上了西厂提督的位置。 只是上辈子那个扰他心思的少女,这一世却依旧让她心绪不宁。 他迎娶她为提督夫人,她非但不从,竟还与下人私通苟合。宋彧清楚地记得,当他满心欢喜,迎她过门时,却得到了她与车夫私奔的消息。 马车在路上出了事,少女落入了悬崖。 宋彧将车夫带回,亲自手刃了他。一刀一刀,带着无边的冷意。 他气她,瞧不起自己阉人的身份。他恨他,竟是跟了下人都不愿嫁给他。他更怨她,这数十年来,让自己夜夜都想着她。 自那时起,他再不相信任何情意。 可世事难料,他竟回到了七年前。再次遇见了那个让他意难平的姑娘。 他想报复她,羞辱她,甚至想要协助安家,让薛家倒台。 可当自己看见她被人诬陷,伤心落泪时,自己再也按捺不住的救人的心思。 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就是犯贱地还想着她。 宋彧垂眸,长睫微微颤着。苍白的面色望上去甚至带着几分不可触碰的脆弱。垂落在床榻的骨节分明的玉手紧握成了拳,青筋跳跃着。 烛火微摇,在案几上的梨花木食盒上落下了几片斑驳。 —————————— 京州围猎场。 三月春风,杨柳依依。 今日便是大魏一年一度的春猎大典。薛绾一早便乘着薛贵妃的马车来到了猎场。 今日既是远出,便不宜着装繁复。宫婢替薛绾换了件月白蝶纹束衣,外罩一件青缎掐花对襟短裳。依旧梳着垂鬟分肖髻,发间一支羊脂色茉莉小簪和一柄银质四蝶步摇,款身之间,银饰清脆,显得小姑娘别样清新可爱。 凝脂皓腕带着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愈发衬得雪肤柔嫩,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玉颈上坠着一条镶嵌珍珠碧玉璎珞,显得少女冰肌莹彻,柳亸花娇。 薛绾在宫人的搀扶下,踏着脚墩子下了马车。 刚一下马,魏延便提着弓箭匆匆跑了过来。 “绾儿,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魏延朗声,两颗小虎牙外露,笑容颇为灿烂。 见其换了一身骑装,薛绾故意调侃道: “一会儿便要开始围猎,表哥不去练习,等绾儿作甚。到时候在场上丢了丑,可不要怪到绾儿的头上来。” 小姑娘模样娇憨,可说出来的话倒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魏延勾指轻轻敲了一下薛绾的脑袋:“你这丫头,嘴里怎么就说不出好话来。待会儿,你就在一边儿好好瞧瞧,看着你表哥我在猎场上是如何拔得头筹的吧。” 魏延说罢朗笑,似是真得对此次的围猎信心十足。 “绯儿走的时候可是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你,我可不敢不从。” 薛绾闻言笑得眉眼弯弯,正要说些什么,忽闻身后一道轻柔嗓音: “四妹妹。” 薛绾循声望去,只见薛绵款身前来。 美人身着素雪绢云形千水裙,乌墨青丝挽成的飞仙髻上斜斜插着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身形窈窕,体态轻盈,丰姿冶丽。 “三姐姐。”薛绾转头。。 薛绵微施粉泽,杏面桃腮,一双美目含水,我见犹怜。此刻闻言微微一笑,便是楚楚动人的紧。 “绵儿见过延表哥。”薛绵微微福身,朝魏延行了一礼。 魏延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绾儿,我先回去了,有事记得找我。”魏延拍了拍薛绾的肩膀,细心叮嘱道。 “知道啦,知道啦。”小姑娘娇声应着,“你快些走吧。”薛绾推了推魏延的胳膊,连连催促。 “你呀你…”魏延顿觉好笑。 望着二人和睦的样子,薛绵柔柔笑着,只是那垂在身侧攥得泛白的柔荑倒是泄露了几分暗恨的心思。 魏延走罢,薛绵上前挽起了薛绾的胳膊。 “四妹妹,我们走吧。” 薛绾不自在地笑笑,被薛绵挽住的胳膊有些难受。薛绵自幼不与她亲近,不知今日为何与自己做出一番亲昵姿态了。 想到上辈子,薛绵最后竟成了方子应的妾室,薛绾更觉心中几分膈应了。 两人来到围场外栏,只见诸位皇子,世家宗子皆以整装待发。 魏帝也穿了一身明黄色的骑装,薛贵妃在一旁站着,面带笑意。见薛绾来了,连忙朝其招了招手。 “臣女见过皇上,见过薛贵妃。”薛绾欠身行了宫礼。薛绵见状也跟着行了礼。 “又跟本宫生疏了是不是。”薛贵妃轻笑,捏了捏薛绾的粉颊,语气调笑。 魏帝轻轻点头,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薛绵身上。 “这位是…” “这是薛相国的三女。”薛贵妃挑眉,艳色的红唇微启,“不过,是妾室所出。” 薛绵闻言,小脸煞白,面色有些难堪。 魏帝闻言朗笑:“薛相国好福气啊,三个女儿个个国色天香,倾城动人的很。” “皇上谬赞了。”薛轲闻言,出列朝魏帝了一揖。 “呵呵。”魏帝轻笑,随后坐上了一方上座。 击鼓三声。 司礼太监出声高喊了一句: “——坐——!” 众人皆是入座。随后司礼太监便开始宣读春猎大典的祭祀祖规。百条千训,光是诵读便足足耗了半柱香的时辰。 薛绾听得昏昏欲睡,脑袋都快磕到面前的案几了。陡然一个激灵,薛绾一惊,脑子都清醒了不少。瓷白柔荑揉了揉惺忪秀眸,抬头便见对面的宋彧听得认真。 只是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显得病态的白了,狭长的凤眸下甚至有淡淡的乌青。明明未涂胭脂,唇色却是异样的红冶。似是察觉到了薛绾的视线,宋彧淡淡地瞥了过来,神色澹然,目光冰冷。 薛绾咬唇,想到那日之事,心头涌上一阵酸涩。低头喝了一口佳酿,转头看向别处了。 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方子应正与那安敏玉眉目传情来着。薛绾顿觉好笑,想这安敏玉一心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可一边还与那方子应暧昧不清。 薛绾思及此处,又看向了一旁的薛绵。果见其面色不对。薛绾轻笑,这两人果然有鬼。 魏帝坐在上座认真听着祭祀祖规,对底下的事情倒是浑然不觉了。 诵读方罢,魏帝站起了身。 “今日春猎大典,朕与诸位爱卿同乐。”魏帝侧目,只见宫人端上了一柄长弓。 “如往年规矩一般,谁若是能猎得那神鹰海东青,朕便将这柄长弓亲赐给他。” 众人闻言皆是哗然。这年年如此,年年也无人猎得那海东青啊。薛绾倒是对这射猎不感兴趣,但对这海东青可是感兴趣的很。 上一世,母亲没有突来身孕,她也没有参加春猎大典。只依稀记得太子魏承似是猎到了海东青,魏帝大喜,可这海东青在宫中养了不到十余日便死了。朝臣皆是进言此兆为不祥,魏帝认定是太子咒其短命,硬是将其软禁在宫里。 随后便有了海东青是被三皇子魏延毒害的传闻。魏帝起初不信,可自打安婕妤有了身孕之后,便对薛氏一族日渐猜疑,最后就凭方成谦诬陷父亲贪污受贿一事,魏帝便将薛家满门皆斩。 她自重生以来,一直以为是安方两家联手诬陷薛家,如今细细想来,这魏帝到底在其中是如何打算倒是并未看透。若是魏帝一开始便早已对薛家生了忌惮之心,那就不可能让带着薛家血脉的魏延登上帝位,而后的一切不过尽掌握在魏帝手中罢了。 安家如何,方家如何,不过是全凭那一人定夺。 薛绾想到此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若是魏帝早就存了心让薛家落败,那她到底该如何……薛绾只在此处思绪纷扰,却不知那边的围猎大赛早已开始。 各皇子,世家宗子,名门贵女都已纷纷上马进了密林围捕。宋彧也跟着魏帝一同进了密林,外场也只剩些不善骑射的文臣女眷了。 薛绾看罢,杏眸微垂。海东青一事是不仅关乎魏延,也是关乎整个薛家的重要关键。 若是这次太子不能捕到海东青,那么后续那些事就不会再发生…无论如何,她都要赌上一赌思及此处,薛绾咬牙道: “姑姑,侄女要进密林猎捕。” 第21章 又见 薛贵妃闻言,美目微扬: “绾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本宫该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姑姑,您就让侄女去吧,侄女不会有事的。侄女虽不如二姐姐善骑射,可这基本功夫也没撂下,这次您就让侄女去密林吧。”薛绾半是撒娇半是哀求,薛贵妃无奈地看了薛轲一眼,勉强应下了。 薛贵妃吩咐身边的掌事太监李有宁亲自去马场为薛绾牵了匹马来。 “此马温顺,算是适合你骑。”薛贵妃顺了顺马背,“你可切记不要胡来,骑射也只是做个把势便成,可不要同那些个胡乱来的贵族子弟们争抢,免得不小心伤了自己。”薛贵妃如是叮嘱。 “姑姑所言极是,侄女一定会万事小心。”薛绾接过李有宁手中的缰绳,翻身上了马。 她虽骑射技艺不如二姐姐,但也不比那些名门贵女差。只时她平日里技不外露,除了自家人,京州城里也并无旁人知晓她会骑射了。 所以薛贵妃见状也只是稍加劝了几句,倒是并未阻拦。 薛绾上了马,背上了李有宁递过来的长弓,随后便一夹马肚,策马踏进密林了。 安敏玉见状面色甚是难看。她可不能让薛绾在春猎大典上夺了她的风头,想是在归宁宴上,她好不容易得到了皇上的注意,若是这次让薛绾吸引了皇上的目光,那她先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想到此处,安敏玉连忙吩咐宫人替她牵了匹马过来,随后便紧跟着薛绾进了密林。 薛绵见状,只能暗自怄气。她不会骑射,她以为薛绾这次也不会参加围猎,所以精心装扮只是为了在今日能艳压薛绾一番。未曾想薛绾竟出乎意料地进了密林。听着周边众臣对薛绾的夸赞,薛绵心中更是生了几分嫉妒。 她自幼就不如薛绯与薛绾,虽生得瑰姿艳逸,可才技终是不如二人。而且自己是庶出,平日里在相国府更要见人脸色行事。想到此处,薛绵更是捏紧了手中的玉锦帕子。 薛绾入了密林后,便开始寻找太子魏承的身影。她想,既然上辈子是魏承猎到海东青的,那么只要她跟着他便一定能找到海东青。到那时,她便故作不经意将海东青射死,那太子便不能再将海东青献给魏帝了,那么就更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无论魏帝存的是到底是何种心思,她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薛绾拉住缰绳,侧耳听着周边的细微动静。 风乍起,吹得林中飒飒。 马蹄微动,踩得土尘纷扬。突然东面似是传来人声,薛绾连忙循声驾马奔去。穿过层层树林,果然发现了魏承和魏延诸人。 “绾儿,你怎么也来了?”魏延见到薛绾,急忙问道。 魏承闻声望了薛绾一眼,眼中带着兴味的笑意。 “薛四姑娘果然还是来了。” “绾儿,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魏延骑着马向前略略走了几步,来到了薛绾身侧,“弓箭无眼,若是伤了你可就不得了了。” “表哥就不用担心了,绾儿自有分寸。”薛绾回道。 见薛绾面色无异,魏延便没再相劝了。 “那你同我一起。”魏延补了句。 薛绾随意点点头,心中却没将魏延的话放在心上。她已经做好打算了,待会儿,她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魏承,只要一发现海东青,她便将其射死,就算不能射死,也要将其赶走,只要不是落入魏承手里便可。 “好了,大家各自出发吧。”魏承说罢便纵马向东边疾驰而去。薛绾见状连忙驾马追去。魏延见状便急了: “绾儿,是西边啊,你表哥我在西边啊!” 纵然魏延扯着嗓子大喊,可薛绾早已穿入了密林,不见踪影。而春猎大典的皇子射猎方位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他就算担心薛绾也再不能往东边去了。只得无奈领着其余众人朝西边去了。 太子一行人虽往东边,可一路上大家为了独自捕猎也都各自散了。唯有薛绾还亦步亦趋地跟着魏承。 “薛四姑娘为何一直跟着我,难道是笃定了此处有海东青?”魏承松了松缰绳,烈马的步伐微微放缓。 “臣女不敢笃定,只是觉得,此地灵气深厚,像是那海东青待的地方。”薛绾淡淡应道。目光却是不放过周边任一细枝末节处。 侧耳听着,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得她急忙握弓拉搭箭。 魏承见状面上拂过一丝笑意。 “薛四姑娘此番倒是颇有信心,莫不是料定自己今日能拔得头筹。” 薛绾闻言神色微怔,垂眸紧了紧手中的弓箭,堪堪笑道: “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女岂敢。” “若是我没记错,薛四姑娘那日在靶场可是说自己不善骑射的,怎么今日却也要来争猎那海东青呢。”魏承挑眉,“难不成薛四姑娘也是为了圣上的那把亲赐长弓?” “圣上亲赐,自然是人人皆慕。”薛绾假意笑道。 魏承闻言,故意激道: “那日我还以为薛四姑娘与旁人有甚么不同,原与常人无异。”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为常态。” 魏承冷哼:“俗不可耐。” 薛绾未怒,语气平和:“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像是一闷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反应。魏承生平第一次有了羞恼之感。 扯了扯手中的缰绳,魏承双腿一夹马肚便向前奔去。薛绾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魏承见薛绾又跟了上来便愈发加快了速度,抽打了几下鞭子,烈马果然疾行狂奔起来,很快便将薛绾远远地甩开了一大截。梓 薛绾顿急,连忙策马追去。可坐下的马本就温顺,无论如何呵斥都不如魏承的烈马疾行之快。 魏承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轻蔑。 刚好见一只黑鹰从密林上空掠过,魏承连忙搭箭。 “嗖!”羽箭呼啸而过,直直地插在了黑鹰的头部。 黑鹰垂直落地,奄奄一息。 “俗物。”魏承只看了一眼,便撇过了头。 薛绾自然是见到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除了惊叹魏承射艺之精,心中更是有些着急。连忙驾马朝魏承追了上去。魏承见状立刻拉紧了缰绳,策马飞奔起来。二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大,薛绾愤愤咬牙,眼看就要被魏承甩开之际,只见林中狂风乍起。 一声浑厚凶悍的鸣叫声从二人的头顶上方传来。 “是海东青!”魏承瞪大眼睛喊道。 那鹰身形庞大,羽毛呈纯黑之态。唳声尖利,极有压迫之感。 魏承连忙拿出射猎网,打算将海东青生擒。薛绾见状,面色骤白,握住缰绳的指节绷得泛白。 没时间了!薛绾咬牙,立刻伸手将发上的羊脂茉莉小簪拔了下来。“对不住了!”薛绾说罢便迅速地将簪子扎进了马屁’股上方三寸处,座下的马儿顿时受惊,立马撒开腿狂奔起来。 疾重之蹄,卷起了一阵狂沙。薛绾被颠得面色煞白,五脏六腑都快要错位开来。 两匹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薛绾咬着泛白的唇,立刻将弓拉满对准了那只正在盘旋的海东青。 “嗖!”利箭劈剥。 魏承正在思考如何生擒这只海东青,忽见一只羽箭飞来,骤然大惊。连忙搭弓将那支飞在半空的羽箭拦腰截断。 “你疯了!”魏承大吼。 薛绾见自己的箭竟被魏承半路截住,心中更是怒气喷薄。 “你想把海东青射死是不是!” “射猎大典本就是公平之争,太子殿下自己不出手为何还要拦着旁人出手!”薛绾怒道,连忙又搭了支箭在弓上。 “你…!”魏承气急。 眼看薛绾又要射出一支羽箭,魏承急忙搭箭对准了薛绾座下的马匹。 “嗖!”利箭正中马腿。 烈马只觉疼痛异常,仰头嘶鸣,一个趔趄,薛绾被重重甩在了一旁的泥地里,来不及呼痛,抬眸便见魏承策马向海东青奔去,少女面色惨白: “卑鄙!”薛绾咬牙,想要站起身来,可是膝盖处一阵刺痛,猛然使力,又重重地跌回了地上。 “你就被再挣扎了,海东青一定是本太子的!”魏承一改平时常态,那些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表象在这一刻消灭殆尽。 就在射猎网即将靠近海东青时,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呼啸。 “嗖!”一只利箭穿过层层密林直直地朝海东青射去。 正中那鹰的心脏。 海东青骤然坠地,扬起了一片泥尘。 魏承惊住了,不可置信地朝身后望去。 只见来人坐在马上,苍白的脸上波澜不惊。 “宋彧!你疯了?!”魏承咬牙,面色都快扭曲,“你怎么能将海东青射死!!” “一时手误。”宋彧勾唇,神色澹澹。 “手误!好一个手误!”魏承咬牙,快要被宋彧给气疯了。 “好啊,你们…!通通都与本太子作对是不是!” “微臣不敢。” 魏承气极,却再说不出什么,只得驾马返程。也不去管那还尚且摔在地上的薛绾了。 望着魏承怒气腾腾地策马而归,薛绾倒是没那么生气了。毕竟海东青已死,薛家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只是…宋彧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竟是又一次出手帮了她…? 这厢薛绾还在想着,那厢宋彧已经翻身下了马。薛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宋彧已经走到自己身边都没有察觉。 “薛四姑娘还要躺到什么时候?”耳畔乍闻冷声,薛绾陡然一惊。 “提…提督大人。”小姑娘结巴地颤了颤,眼眶有些泛红。 第22章 意外之吻 本欲出口的刻薄冷语,再看到小姑娘眼尾泛红的可怜模样时也消失殆尽。 目光落在了少女带血的裙裾上,秀挺的眉头微皱: “你受伤了?” 薛绾闻言低头看了自己的膝盖一眼,果见有丝丝鲜血渗了出来。 “只是膝盖摔破了一点皮,不碍事的。”薛绾说罢便伸手遮住了那抹血渍。小姑娘垂首,正欲撑地站起身来。 突觉脚底生风,凉嗖嗖的。 抬眼便看右脚上的那只乳烟攒珠绣鞋正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的泥坑里呢。 薛绾面微赦,抬头娇声怯怯道: “那个…提督大人能帮小女捡一下鞋子吗?”薛绾咬唇,水眸盈盈,乌墨的瞳仁澄澈分明,带着几分娇怯的意味。 宽大的衣袖里伸出了一只素白的小手,往泥坑的方向轻轻一指。 宋彧顺着视线望了过去,果见一只粉嫩小巧的绣鞋卧在泥坑中,上面还沾了好些泥渍。 见宋彧毫无反应,薛绾当下便以为宋彧不情愿,当下便羞红了耳根。白嫩的玉指纠结地绞了又绞,随后便轻轻拽住了宋彧的衣角。 “提…提督大人,可否帮帮忙…” 宋彧垂眸,便见一截嫩白的纤指搭在了自己玄色的衣角上,指尖圆润,微微泛着粉晕。 心头微动,宋彧别过了脸。 “我去帮你捡,你别乱动。”冷冷抛下这句话,宋彧便转身走向了泥坑处。 男子身姿颀长,宽肩窄腰,自带出尘之风。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握着一只纤巧绣鞋的样子非但没有违和之意,反而带着些许美感。 果然好看的人就是随便拿些什么,都是出尘绝世的美,薛绾暗叹。 见宋彧朝自己走来,薛绾连忙开口道谢:“多谢提督大人。”说罢便伸手欲接过自己的绣鞋。 却不料宋彧忽然半蹲下身来,修长的手突然握住了少女纤细的脚踝。 薛绾一惊,杏眸瞪大: “你…!” 宋彧不言,低头替少女将绣鞋穿上。眉目微垂,神色淡淡。 宋彧的手微凉,薛绾却觉得被握住的脚踝炙热又滚烫。 瓷白的小脸浮上两抹红晕,乌溜的眼眸湿漉漉的。薛绾玉齿轻咬朱唇,墨色的长睫微微颤着:“提…提督大人。” 宋彧垂眸,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着,朱红色的泪痣在透过林荫的日光下闪着摄人心魄的光泽。 宋彧未言,松开了握住薛绾玉踝的手。依旧未起身,抬头平视着面前的少女。 “薛四姑娘为何要来这密林猎捕?”玉墨般的黑眸暗沉,深不见底。 薛绾微怔,眼神有些惊慌,不敢再直视宋彧那讳莫的眼神,连忙别过脸去: “想来便来了,未曾有什么原由。”小姑娘嗓音软糯,有些慌张。 宋彧冷笑,忽地捏住了少女秀白的下巴,将薛绾的小脸硬是扭了过来。 “那薛四姑娘又为何想射死那只海东青?”宋彧挑眉,嗓音淡漠。 小姑娘被迫抬起头,红唇微微颤着,湿软的杏眸染上一丝惊恐。 “我…我…”薛绾结结巴巴,解释不出。 “若是能生擒海东青献给圣上,对薛家岂不是更有利?”宋彧勾唇,苍白的面色忽而阴沉,“还是,薛四姑娘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拼着命也要拦住太子殿下猎捕海东青。” 骤而的冷声突然在薛绾耳边响起,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的薛绾的脑袋轰鸣。额角,脊背陡然生出了一层冰凉的虚汗。 薛绾摇头,粉润的小脸煞白。 “嗯?”宋彧尾声微扬,清冷的声线此刻有些低沉。 “薛四姑娘为何不说话,还是…”带着凉意的嗓音微转,宋彧忽然低头凑近了薛绾的粉颊,嫣红的薄唇一张一合,炙热的带着沉檀木的香气。 刹那间,宋彧话音未落,突然戛然而止。 原是薛绾竟鬼使神差地仰起了头,娇嫩的红唇轻轻印在了男子的薄唇上。 宋彧的瞳孔骤然一缩,还未出口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墨色的眼底由错愕到震惊,再由震惊到不可置信。 少女的唇,清甜,娇软…… 望着宋彧这幅失神的模样,薛绾本还惴惴不安的心突然就不再害怕了。 薛绾挽了挽耳边的青丝,白嫩的脸颊上一片羞红,杏眸水漾。 “提督大人,你的问题太多了。”小姑娘娇声,杏眸扬着,泛红的眼尾有些俏皮。 狭长的凤眸瞪大,苍白的面皮竟是有些涨红。 ”你…!”宋彧开口,嗓音有些急促。 能把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的西厂提督都逼到如此境地,薛绾愈发觉得自己也是有些能耐了。怕宋彧真的问出些什么,薛绾只能鬼使神差地以吻缄其口了,当然,薛绾也绝不承认自己为色所迷了。 “薛绾!”宋彧有些气急败坏。 “嗯?” 宋彧咬牙:“你可知道你再做什么?!” 薛绾有些懵,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宋彧的耳根已然鲜红欲滴。 “反正你也是要娶我做夫人的。”小姑娘扬声,彻底不管不顾了。 她想通了,与其吃力不讨好地去低声下气地求他,倒不如直接把话说开了。反正宋彧是个阉人,自己嫁给他也不会吃亏,而且若是自己真与他结了对食,至少他再不会对他们薛家不管不顾了。 并且最要紧的是,她是绝不会嫁给方子应的。 宋彧闻言,神色怔忪,凤眸有些错愕。 “你…说什么?” “嫁给你啊。”薛绾应道。 宋彧狠狠地闭了闭眼,似是压抑着什么,再睁眼,墨色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俯身便将薛绾拦腰抱了起来。 双脚陡然悬空,薛绾一惊:“你…你要干什么啊!” “闭嘴。”宋彧冷声。 薛绾害怕地揪住了宋彧胸前的衣襟,一双鹿眼乌溜地瞪大,仔细地提防着宋彧的一举一动。以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是彻底惹怒他了,没想到宋彧只是将她轻轻放在了马背上。 “你的马已经不能骑了。”宋彧将缰绳递给了薛绾,挑眉道:“拿着。” 薛绾接过了缰绳,目光转回了自己方才骑得那匹马。 “那个…我的马受伤了,必须赶快把它带回去医治。”薛绾说罢便掏出了怀里的雪缎帕子,“得快点用这个帮它止血!” 宋彧见薛绾指使自己一派熟练的模样,眉头微挑,顿时一道眼光射了过来。 薛绾顿觉头皮发麻,垂眸怯懦道: “麻…麻烦提督大人了。” 宋彧冷哼了一声,转身去了薛绾的那匹马旁。利落地将马腿上的羽箭拔出后,便俯身用白绢细心地将伤口包扎起来。伤口处理好后,宋彧便准备牵着马向薛绾这边走来。 “那个…大人稍等片刻!”薛绾忽然将自己的袖口猛地扯裂了一块,伸手便将一块碎布条抛给了宋彧。 “那个…马屁’股上…还有…还有伤……”薛绾说到后来声音更是愈来愈小,最后更是不敢直视宋彧黑如锅底的面色了。 宋彧听罢朝马身后看了一眼,果见马屁’股上方三寸处有个小小的伤口。宋彧冷着脸将碎布条绑在了马屁’股上来。 “没想到薛四姑娘还有这种癖好。”宋彧冷声。 薛绾闻言,面色赦然,却是不敢再辩解了。 宋彧牵着薛绾的马,朝前走着,薛绾骑在宋彧的马上,在后面慢悠悠地晃着。 两人两马,此刻也倒颇为和谐。 “绾儿!” “绾儿!”忽闻密林深处传来一道呼喊。伴着阵阵马蹄声,魏延满头大汗地策马从密林中奔了出来。 “绾儿!”魏延见到薛绾下马朝薛绾跑了过来。 “表哥,你怎么来了?”薛绾疑道。 魏延扶着马身喘了一口气:“还不是担心你!”说罢魏延抬头看了一眼宋彧,“提督大人为何也在这里?” “路过。”宋彧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显然并不想与魏延多说。 “绾儿,你衣服怎么了?!”魏延看到薛绾被扯裂的衣袖,顿时大惊,“是不是这个阉人干的?!” 魏延瞪着宋彧,那目光活是要吃人。 宋彧闻言冷哼,却是没再搭话。薛绾见状连忙解释道: “不是,不是,表哥你误会了。我的马受伤了,我便扯了袖子让提督大人替我包扎了。”薛绾指了指宋彧牵着的马,随后又说道:“提督大人还把自己的马让给我了。” “是嘛?”魏延狐疑道,眼神还是上下打量着宋彧。 见宋彧神色无常,便没再继续问了。 “绾儿,来,你来坐我的马,别坐他的马。”魏延皱眉,忽而扬声道:“听说这阉人啊,身上总有股子臭味,绾儿你坐他的马,待会儿可千万别被沾染到了。” 不臭啊,还挺香的。作为一个有切身体会的姑娘,薛绾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魏延还是得意地瞥了瞥宋彧,心中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感叹。宋彧轻嗤了一声,面色甚是不屑。 “三皇子知道阉人最喜欢什么吗?”宋彧挑眉, “本皇子又如何知道你们这些阉人喜欢什么?”魏延抱臂,翻了翻白眼。 宋彧勾唇,妖冶的凤眸微勾,一向淡漠的脸此刻竟有勾人的妩媚。 “我们这些阉人啊,可是最喜欢三皇子”宋彧顿声,忽然压低身子凑到了魏延的耳边,低声说道:“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男子了。” 魏延吓得连蹦三尺远,猛地盖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这个死阉奴!竟…竟…竟如此下流!” 宋彧见状冷笑,眼中皆是讥讽之色。 第23章 春猎宴 薛绾离得远,所以并未听清宋彧对魏延说了什么话。不过见魏延现下面色有几分扭曲,心中倒是有些好奇了。 “表哥,提督大人对你说了什么啊?”薛绾好奇地问道。 “额…没什么…没什么!”魏延摆摆手,神色略有几分尴尬,“不过,绾儿日后可要离这个死阉奴远些!” 薛绾懵懵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宋彧,发现也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薛绾心中更是愈发好奇了。 出了这一茬,魏延一路上都离宋彧远远的,那样子跟活见鬼似的。待三人出了那密林,那些个猎捕的世家公子也纷纷出来了。 薛绾坐在马上,忽然看到了不远处与方子应一同并肩驾马的安敏玉。安敏玉似是觉察到了薛绾的视线,扬目挑衅一笑。 方才她没跟上薛绾,只能在林中乱窜,结果竟遇到了方子应。小情人相见,自是干柴遇上烈火,好生“叙旧”了一番。安敏玉整了整微乱的衣衫和发饰,朱唇艳红,生怕薛绾不知道他们二人刚刚发生了什么似的。 薛绾倒是面无波澜,不过一旁的薛绵可是气得面色发白了。她一心爱慕方子应,可无奈自己身为庶女,不能如同薛绾那般和方子应从小就定下姻亲。不过,薛绾也就罢了,现下就连安敏玉,她也是比不得的。薛绵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方子应,眼底尽是深深的爱慕缱卷。 三人出了密林后,宋彧便一言不发地牵着薛绾那匹受伤的马去了马场。薛绾也在魏延的搀扶下翻身下了马。 “绾儿,你腿也伤了?”魏延见薛似是行动不便的样子,疑惑问道。 “方才在密林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膝盖磕破了一点皮,不碍事的。”薛绾勉强笑笑。 岂止是磕破了一点皮,她估计她的左脚踝都快肿成馒头了,轻轻走几步,都痛得直冒冷汗。 “那我先带你回宫休息,再叫太医来看看。”魏延担忧地看了薛绾一眼,开口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你先扶我去马车吧,反正射猎都结束了,我就等着你们一起回去吧。”薛绾摆手,不想太麻烦魏延。 “那…好吧,我先扶你过去。”魏延说罢便扶着薛绾上了薛贵妃的马车。 “绾儿,那我先走了,你在车上好好歇息。” 薛绾闻言乖乖地点了点头。 待魏延走罢,薛绾这才脱了左脚的鞋袜。果然,脚踝已经变得又红又肿。嫩白的玉指轻轻戳了戳那块红肿,“嘶…”薛绾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的是太痛了!这太子殿下未免也太狠了些……薛绾心想。不过,还好没让他猎到海东青,如此想来,这伤得也算是受得值了。 “薛四姑娘,薛四姑娘。”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声。 薛绾掀开帘子,杏眸微抬,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宋彧身边的小太监林夏正站在马车外。 “林公公?”薛绾疑惑道。 “薛四姑娘,这是提督大人让奴才交给您的。”林夏从怀里掏出了两罐玉白瓷瓶。 薛绾伸手接了过来,发现竟是两瓶伤药。 “这伤药…?” “青玉瓶里是消肿化淤的玉衡膏,白玉瓶里是止血祛疤的春凝胶。”林夏解释道。 薛绾听罢,杏眸微垂,眼底闪过丝丝诧异,朱唇轻启,又是一声道谢: “麻烦林公公替小女向提督大人道谢了。” 林夏闻言点了点头:“薛四姑娘言重了,这原是奴才的本分。姑娘若是无事,奴才这就先退下了。”说罢林夏就向薛绾作了一揖,随后便转身向马场走去。 薛绾打开了青玉瓷瓶,轻轻嗅了嗅,顿时一阵淡淡的药香涌入鼻间。 于是薛绾便将药膏抹了一些在自己红肿的脚踝上,霎时便是一片清凉之感,痛楚似是真的减轻了不少。 “竟还真的挺有用。”薛绾暗叹,连忙打开了另一瓶春露胶,轻轻掀开裙裾,露出了一截莹润粉白的小腿,雪白的膝盖上果真是擦破了一大块表皮,伤口布满血丝,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薛绾本就肤质娇嫩,即使只是擦破了些许皮肉,瞧上去也是令人怜惜得紧了。 薛绾倒了一些春露胶在手心,细细将其抹匀在伤口处,虽是有些刺痛,可薛绾还是咬牙忍了。 少顷,果见膝上不再渗出血来。待薛绾处理完伤口,魏帝那边也陆陆续续上了马车准备启程回宫了。 一骑车队,浩浩荡荡地回了宫。 ---------- 卯时,春猎宴方始。 宴中丝竹悦动,歌舞纷起。魏帝坐于上座,薛贵妃位于其旁。左下席依次是诸位皇子,肱股朝臣以及世族子弟之位。右下席则是女眷入座,皇室宗亲在前,权贵之女位后。 “熙-宁-公-主-到-!”殿外的侍监高呼一声。 薛绾抬眸望去,只见一芙蓉美人翩然而至。 那公主身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外披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身姿曼妙、丰韵娉婷,仪态万方。容貌生得瑰姿艳逸,绝色难求,耀如春华。一颦一笑皆是姿色天然,占尽风流之意。 款身之间,秋波微转,绰约多姿。开嗓宛若黄莺出谷,宛转悠扬: “熙宁拜见父王,贵妃娘娘。”熙宁说罢行一跪拜揖礼。 “快快免礼。”魏帝朗声,目光甚是慈爱,“这几日,身子可是好些了。” “回父王的话,得幸父王日夜关心,熙宁的身子已经好多了。”熙宁娇声,笑颜如花。 “那就好,那就好。”魏帝捻须笑道,“快快入座吧。” 熙宁闻言微微欠了欠身,随后便轻移莲步进了席位,席位恰巧便在薛绾前方,落座时还对薛绾柔柔一笑。 熙宁公主是皇后所出,自幼体弱多病。薛绾对她并不熟识,但唯有一件事,薛绾却是对这熙宁公主印象深刻。 上一世,宋彧向魏帝请旨要纳自己为对食时,宫中传闻这位公主可是以命相胁阻止魏帝下旨。平日里,魏帝对熙宁公主十分疼爱,可唯有那次熙宁公主以命相胁,魏帝却没有同意。 再有言,宋彧刚入宫那年似是在朝阳宫当差。而这朝阳宫,便是魏帝亲赐给熙宁公主的居所。 思及此处,薛绾看向熙宁公主的眸中多了几分探究之色。 “听闻今日薛四姑娘也去密林猎捕了?” 薛绾心中正在思考事情,忽听耳边传来一道女声。侧目望去,只见是上次曾在归宁宴上有一面之缘的秦将军之女秦苜。 这秦苜素来孤高冷傲,今日竟主动与自己搭话,薛绾有些受宠若惊。 “是,想必秦姑娘收获颇丰吧。”薛绾杏眸弯弯。 “尚可。”秦苜抿了一口面前的清酒,“只是未曾想到,像薛四姑娘这般的娇贵女子也喜欢骑射吗?” 秦苜因出身将门一向不喜欢那些柔弱娇女,本来是看不惯薛绾的,今日见薛绾竟去密林猎捕,倒是对薛绾的印象确实有所改观。 “说是喜欢倒谈不上,只是略懂一二罢了。”薛绾礼貌回道。 秦苜闻言勾唇浅笑:“薛四姑娘自谦了。”说罢便向薛绾举了举杯。薛绾见状也举起了酒盏,微微示礼,随后便清浅地抿了一小口。 顿时口舌有如火烧火燎,薛绾连忙掩面吐舌。 嘶…这酒可真烈!薛绾吸了口凉气,顿觉好些,抬头望了望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这般狼狈之态,这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却不料,对席的宋彧早已将自己的方才窘状尽收眼底。狭长的凤眸半敛着,眼底是盈盈的笑意。 “想这提督大人果然是好风采,只可惜是个无根的阉人,算不得男子…”身边的几位贵女窃窃私语道。 薛绾闻言秀眉微皱,刚要说些什么便见那熙宁公主回首已然黑了一张脸。 第24章 三合一 “你们在说些什么趣事呢,也说来与本宫听听。”熙宁公主微抿红唇,瑰艳的脸上挂着柔柔的笑意。 嗓音娇柔,闻者皆是如沐春风。 嚼舌根的贵女们听出了熙宁公主话里夹杂的丝丝愠怒。当下便收回了话头,闲扯出其他趣闻了。熙宁公主见状勾唇,美目闪过一丝冷笑。 薛绾心头微惑,觉得这熙宁公主反应着实有些不对。不过还没等她细细考量,便见那熙宁公主款款起身,捧着芙蓉白玉杯,摇曳着蒲柳身姿就朝宋彧那头去了。 只见熙宁握着酒盏先是敬了太子,其次是敬了魏延,最后便是停在宋彧案几前,弯腰与宋彧说些什么。 方才那几个贵女见熙宁公主走远了,便又开始捡起了话头。 “原来这宫中传闻都是真的,这熙宁公主果真是对提督大人有意啊。” “不会吧,这提督大人虽仙姿佚貌,风采绝人得很,可终究是个阉人啊。” “那你可就不知了,听说这提督大人刚入宫时便是在朝阳宫当差,伺候公主伺候得可是十分周到了。”一贵女掩唇低声说道,眼神暧昧。 另一贵女瞪大眼睛:“你的意思不会是…”那贵女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薛绾在一旁听着,秀气的眉头拧得愈来愈近,脑子听得有些迷糊。连忙凑过头去:“你们这些话是何意啊?可否说来与我听听啊。” 两人见薛绾面露疑色,顿时掩面轻笑。 薛绾更迷惑了,杏眸娇软,望上去愈发蒙懂惹人怜爱了。一贵女忍住笑意,朝薛绾招了招手,薛绾连忙凑过耳去。 那贵女对薛绾耳语了一番,薛绾顿时面色乍红,白嫩地耳垂红烫地快要滴出血来。 “不…不会吧!”薛绾揉了揉发烫地粉颊,语气都变得有些结巴。 “怎么不会,这宫中见不得人的事儿多了去了,这点儿又算些什么。”贵女娇声轻嗤,“不然你以为宫中那些常无圣上荣宠的宫妃是怎么排遣寂寞的。” “不成文的惯例罢了。”贵女摇头。 “可…她是公主啊。”薛绾低声叹道,一双杏眸正滴溜溜地在熙宁公主和宋彧身上胡乱打量着。 “公主又怎样,明面儿上身份高贵,背地里还止不得乱成什么样子呢。” 薛绾闻言,杏眸满是不可置信。看向宋彧的目光有些复杂。 若是熙宁公主真的对宋彧心存爱慕,那上一世熙宁公主不愿自己嫁给宋彧的事,便是有源头了。就是不知宋彧是何心意了,虽然上辈子宋彧向皇帝请旨纳自己为对食,可她终究不知宋彧到底对自己是心存何意。之前她揣测是宋彧与安家联合,娶自己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取自己的性命。可现下宋彧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了自己,她心中的猜疑便开始有些动摇了。 宋彧,上辈子究竟是为何要娶自己呢? 小姑娘心头百感交织,落在宋彧身上地视线不禁久了些。久到宋彧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抬眸果见对面的小姑娘神色复杂。 那奇异的目光中似乎还夹着丝丝怜悯。 宋彧皱眉,不知道薛绾这小脑袋又再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熙宁公主正与宋彧说着话,忽见宋彧神色不对,便顺着宋彧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宋彧正盯着方才坐在她后位的少女。若是她没记错,那便是薛贵妃的侄女,相国府的四姑娘,薛绾。 熙宁打量着薛绾,美目浮现丝丝不屑。此女美则美矣,却是有着一股呆傻之气。熙宁冷笑,殊不知薛绾此刻的呆傻正是被她惊骇的传闻佚事给震惊到了。 熙宁侧身,不着痕迹地遮住了宋彧看向薛绾的视线,娇声笑道: “宴席过后便是孔明灯会,提督大人可否赏脸陪本宫去观赏一番呢?”熙宁故意凑近了几分,顿时一阵浓郁的月麟香纷至沓来,微敞的衣领稍稍下滑,露出了一片若隐若现的雪白。 宋彧皱眉,立刻厌恶地别过脸去。 “微臣还有事要处理,公主另择人选吧。” 男子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可熙宁却偏偏爱死了他的这股冷漠劲儿。 “有什么事不能赏完再做吗,宋彧,你好得在本宫身边当过差,也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卖给本宫吧。”熙宁娇声说道,美目微扬。 宋彧刚想拒绝,余光忽然瞥见了魏延正下了座拉着薛绾匆匆离开,凤眸微敛,心中隐隐有些怒气。 “既然公主盛情相邀,微臣也不得不从了。”宋彧似笑非笑,眼底却是一片寒凉。 熙宁未察觉,只听宋彧应了,便心中欢喜。当下便款身回了席位。 这一顿酒宴宋彧吃得是心神不宁,目光还死死盯着薛绾空着的席位。 —————————— 孤鹜楼。 孤鹜楼,魏宫最高处,登槛栏外,可将京州内外之景尽收眼底。 现下已是辰时,夜空是墨染的黑寂,偶有几颗孤星散乱的点缀着。 “绾儿,过会儿,父皇他们就来这孤鹜楼放孔明灯了,我们先在这里候着吧。”魏延带薛绾看了太医后,便带薛绾来了孤鹜楼。原先魏延打算让薛绾早些歇息的,可薛绾一听有孔明灯要放,便吵着嚷着要来了。 薛绾闻言,笑眼盈盈,双手搭在沉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表哥,熙宁公主是怎样的人啊?”薛绾转头看向魏延,突然开口问道。 “你问她干嘛?”魏延狐疑。 “今日见到,心中有些好奇罢了,表哥不会这么小气,连这个都不愿同绾儿说吧。”薛绾佯装生气,愤愤别过脸去。 魏延见状,咧嘴笑了,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好,我说便是了。”魏延使劲儿揉了揉少女柔软的发顶,“不过我对她也太了解就是了。” 薛绾一听,佯装怒了:“怎么可能,她可是你姐姐!” “又不是一母所出,我向来与她不亲近。” “那你便将你知道的说与我听。”薛绾继续说道。 “她向来身娇体弱,也不喜与人交际,宫中各类宴会,也不常见她的身影,想来是个喜静的人。”魏延摸了摸下巴,“不过这次春猎宴她倒是来了。” “还有呢?”薛绾继续问道。 “没了。” “没了?”薛绾扬声,“就这些?” “就这些。”魏延挑目,“你今日为何对她这般感兴趣?” “那提督大人与薛绾关系如何?”薛绾又问道。 魏延闻言,顿时气笑了。屈指轻轻敲了敲薛绾瓷白的额头:“我说呢,问我这些,原又是和那阉人有关!” “绾儿,你老是这般关心那个阉人作甚?!”魏延生气问道。 “绾儿就随口一问,随口一问而已,表哥你多虑啦。”薛绾抿唇笑着,讨好地拉了拉魏延的衣袖。 “唉,绾儿,你可不要认为是表哥小气,宋彧他真的不是好人,你切记要离他远些才是。”魏延叹了口气,看向薛绾的目光带着些许担忧。 “绾儿知道啦。”薛绾浅笑,杏眸弯成了两道月牙。 “殿下!殿下!”小春子向魏延这边跑来,刚爬完了楼梯的他累的气喘吁吁。 “什么事?”魏延转身。 “皇上他们就要来了,贵妃娘娘吩咐了,让殿下您待会儿将准备好的孔明灯亲自给皇上献上。”小春子向后招了招手,只见一列宫人跟在了其身后,每人手上都拿了好些孔明灯纸。 “知道了。”魏延点点头。 “绾儿,我们就等父皇他们来吧,待会儿我便陪你去放孔明灯。” 薛绾轻轻应了一声。 少顷,便听侍监高呼: “皇-上-驾-到-!” 魏延、薛绾闻声皆行跪拜之礼。 “延儿,这可是你准备的孔明灯?”魏帝看着魏延,朗声问道。 “回父皇的话,此灯正是儿臣所准备的。”魏延说罢便拍了拍手,小春子立刻将画有蟠龙的那只孔明灯给魏帝呈上。 “这画得可真是栩栩如生呢。”薛贵妃笑道,抬眸看向魏帝。魏帝闻言也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魏帝将那支蟠龙灯放上夜空后,众人便各自散了开来,准备放升自己的孔明灯。本答应与她一同放灯的魏延现下正被诸位贵女围着,薛绾觉得无趣,便拿了一只毛笔走到一旁,准备在灯上画些什么。 要不,她将这只孔明灯送给宋彧,就当感谢宋彧今日帮她射死海东青一事。而且,他还吩咐林夏公公给自己送来了伤药,于情于理,她都应当给宋彧亲自道谢才是。思及此处,薛绾连忙将手里的孔明灯放在地上,提笔画了起来。 那厢薛绾在认真画着,这厢熙宁公主已缠着宋彧帮她放灯了。 宋彧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苍白的面上依旧是一副疏离的冷淡模样。双手环抱着,任凭皎洁的月光在玄色衣袍上镀上了一层银辉。熙宁见状,美目流盼,眼底愈发痴迷了。 为什么呢,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就是阉人呢? “提督大人,你帮本宫放了这只灯吧。”熙宁娇声说着,如玉纤白的素手轻轻搭上了宋彧的小臂,美目微漾,眼中星光点点。 要是旁人见到这番美人姿态,可早已是按捺不住了。 宋彧浅笑,姿色冶丽。熙宁心头一动,以为宋彧应了,当下便要将玉手搭上宋彧的胸口,却不料被宋彧不动声色地拂开了。 “公主,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宋彧冷声,墨色的眼底是淡淡的寒意。 熙宁闻言,失落地收回了手。她知道,他不情愿的事向来是无人能迫的。 宋彧拂袖离开,清冷颀长的背影惹人心悸。 而薛绾也方才落笔,双手抱着孔明灯,定睛看了看四周,竟未见到宋彧身影。 太奇怪了,宋彧难道没来孤鹜楼吗?薛绾正疑惑,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林夏。于是便急忙抱着灯跑上前去。 “林公公!林公公!”薛绾高声喊着。 林夏闻声,连忙转身:“薛四姑娘?”林夏挠挠头,“薛四姑娘找奴才何事?” “提督大人呢?”薛绾急声问道。 “啊?大人他刚走,薛四姑娘找大人有何事?”还未等林夏话音落地,薛绾便急匆匆地抱着孔明灯匆匆跑向了楼口。 “提督大人!提督大人!”薛绾匆匆下楼,嘴里还大声喊着。 宋彧刚走下楼不久,便闻人声,抬头望去,只见让他一晚都心绪不宁的小姑娘正抱着一个有她半人大的孔明灯匆匆向他跑来。 “提督大人!”小姑娘娇声喊着,显然是看到了楼下的宋彧。 薛绾正高兴着呢,忽而没注意到脚下的楼梯,突然脚步急促,一时竟踩空了一阶。 杏眸瞪大,小姑娘惊恐地向前扑去。 “啊!!”薛绾害怕地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痛感皆无,迎面是一道温热的带着沉木香的呼吸。薛绾睁眼,发现自己已被宋彧牢牢接住,一旁的孔明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已然被摔破了。 少女长睫微颤,清澈的眼底满是男子惊恐的神色。 差一点就……宋彧狠狠闭眼,脑海中又浮现了上一世少女跌落悬崖的惨状。上一世,他接到她与人私奔落涯的消息后,便发了疯似的每日每夜地在崖底找她的尸体,所有人都劝他不要再找了。 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如何能值得他如此,他皆是不听。七天七夜,他不吃不喝,硬是在一处深潭里捞到了她的尸体。他抱着她泡得肿胀溃烂的尸体,哭得像个孩子。 只要听到有人说她半句不是,他便通通杀光,残酷冷血的像个机器。 她不爱他没关系,她恨他也没关系,只要她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行了…… 宋彧愈发搂紧了怀里的少女,力气大得都快箍出小姑娘的魂来。薛绾皱眉,秀气的粉拳捶了捶男子的肩膀。 “提…督大人…快,快…松开我!”薛绾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可宋彧像是聋了似的,非但没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提…提督大人!”薛绾继续喊着,两支小胳膊也胡乱扑腾着,“你快放开我呀!” “闭嘴!”宋彧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薛绾被吓到了,连忙收手不敢再随意动弹。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红唇张张合合。心中更是惊骇得说不出不出话来。 宋彧抱紧了怀里的少女,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俊脸埋在了薛绾细嫩的肩颈处,深深汲取着少女的芬芳。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让他炙热的心平复下来。 良久,宋彧才松开手来。 薛绾的脸已然涨红一片,雪白的贝齿轻咬红唇,嗓音娇软又怯懦: “提…提督大人。”澄澈的水眸湿漉漉的,黑而密的眼睫还缀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一番。 当然这个罪魁祸首自然就是现下站在薛绾面前,面不改色的大魏西厂提督,宋彧大人。甚至那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还再紧紧握着小姑娘纤细的腰肢。 宋彧不想放手,墨色的眼眸定定望着面前的薛绾,眼底炙热的,仿佛要烧出火来。 薛绾羞窘地别过脸去,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孔明灯上。 “我…我是来给你送孔明灯的……”薛绾垂首,尽量去忽略腰间那滚烫的温度。 宋彧闻言,垂眸看向了那破烂的孔明灯。凤眸半敛,宋彧松开了握在薛绾腰间的手。 薛绾终于松了一口气。 宋彧俯身,修长的玉手轻轻捡起了落在台阶上的孔明灯。翻过面来,只见那灯上画了一只尚且能看出是小狗的物件。 “难看。”薄唇轻启,意料之中的刻薄冷声。 “那可是废了我好些时辰画得,虽然…虽然难看了些……”薛绾的声音越说越低,只差将脑袋埋到地里去了。 垂眸望着少女纤嫩的玉白颈项,男子眼底的墨加深了几许。 “你亲手画的?” “嗯。”薛绾点了点头,随后咬牙抬起了头,水汪汪的杏眸迎面对上了宋彧沉沉的目光。 “我也是来向你道谢的。”小姑娘的嗓音坚定,在宋彧的耳里却是莫名娇糯,震得耳边发烫。 薛绾虽还有些胆怯,可却觉得宋彧既然三番五次地帮了自己,应当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当下便直言道谢了。 “道谢?”宋彧挑眉,“我何时帮了你?” 男子的嗓音淡淡的,听起来还有几分凉意。 薛绾蒙了,杏眸瞪得乌溜溜的,粉嫩的唇瓣还在打着颤:“今日密林你明明帮了我呀,还有那些伤药…”薛绾解释,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还有…还有方才你…接住了我……”小姑娘垂首,倒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似的。 “顺手而已。”宋彧虽是这样说,可还是将手中那已经破烂的灯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无论提督大人是不是顺手,我都想好好来向提督大人道谢。”薛绾说罢,便将宋彧手中的那支破灯抢了回来,“既然这个破了,那便不能再送给大人了。” 薛绾摸了摸灯上的小狗,抬眸看向宋彧:“反正大人也不喜欢。”说罢,小姑娘便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灯纸,纤细圆润的指头戳了又戳,粉润的小脸有些丧气。 “谁说我不喜欢。”宋彧抽走了小姑娘手中的孔明灯。 “嗯??”薛绾疑声,抬眸看向宋彧,水润的杏眸亮晶晶的,像只吃到好吃的小奶猫,莹润粉白的脸颊圆嘟嘟的,惹人怜爱得紧。 “你…喜欢?”薛绾娇声嗫嚅,小心翼翼地问道。 “薛绾。”宋彧并未回答,只是低声喊了一句薛绾的名字。 嗓音清冽,低沉…甚至夹杂着些许温柔。 薛绾有些不安,伸手慌张推开了宋彧:“我…我先回去了!” “晚了。”宋彧低声,修长的玉手握住了少女的皓腕,使力往后一扯。 还没等薛绾迈出一步,手腕便被宋彧拉住,薛绾顿时一个趔趄,猛然向后仰去,恰是落入了宋彧的怀里。顿时阵阵清沉的沉木香卷入了薛绾鼻息之中,带着些许寒凉。 “你…!”薛绾瞪大眼睛,红唇微张,一脸的惊疑。 “薛绾。”宋彧俯身,俊脸逼近了满脸惊慌的小姑娘。清沉的嗓音低冽,带着丝丝质感,此刻却隐隐有些压迫之意。 长指轻轻挑开了少女额际的碎发,冰凉的触感从薛绾的脸上传到了心里。薛绾后背顿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薛绾是真的害怕了,她想宋彧会不会是露出真面目了,要将她杀人灭口。毕竟宫中早有传闻,大魏西厂提督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人称笑面夜叉。 薛绾颤声,贝齿上下打着颤:“宋…宋大人…我…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小姑娘结结巴巴,眼眶微微泛红,娇软的眸子盈着点点泪珠。 啧,可怜巴巴。 宋彧勾唇,苍白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俊美,妖冶,昳丽。可在某些人的眼里就是杀戮盛宴前魔鬼的笑容…… 薛绾惊呆了。出现了…出现了…笑面夜叉的笑!小姑娘害怕得都要哭了。 “害怕?”宋彧轻笑,勾住少女发丝的长指未停,而是卷住了柔软的发梢,慢慢地沿着薛绾的脸颊向上卷着,“嗯?”宋彧扬声,尾音带着愉悦的弧度。 冰凉的手指在薛绾的脸上留下一列阴寒的触感。 薛绾哪里还能听清宋彧在问什么问题,心扑通扑通狂跳,杏眸湿漉漉的。 突觉发间的长指抽了开来,薛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刚想抬头说些什么,迎面便见男子便朝自己压了过来。 额头一暖,温热的触感落下。 薛绾一惊,抬眸眼睫微颤。男子修长的玉手忽地轻轻盖在了自己的眼上,遮住了少女眼前的月光,也遮住了宋彧眼底复杂隐忍的墨色。 夜色已寂。 楼阁的窗户被支木撑开,柔白的月光洒在了男子的身上。宋彧的面色越发苍白,唇是嗜血的朱红,眉是乌墨的黑,越发有些鬼魅。 “你说过要做我的夫人。”宋彧清冷的嗓音在薛绾耳边响起。 薛绾呆住了,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宋彧,眼底尽是错愕。 “反悔了?”宋彧挑眉,狭长的凤眸半敛着。 “我…我…”薛绾颤声,红唇有些哆嗦。我那日只是随口一说的啊……薛绾急得泪眼汪汪。 “你…你骗人!”薛绾扬声,素手推开了宋彧遮住自己视线的修长玉手,小嘴嘟着,粉颊肉嘟嘟的,“你若是娶了我做夫人,熙宁公主可是会伤心的,你不是喜欢熙宁公主吗,你难道真的会愿意娶我?”薛绾娇声辩解,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 宋彧听到熙宁公主的名字后,厌恶地皱了皱眉。 “干她何事,我从未对她有意过。”宋彧冷声。 “那你…喜欢我?”薛绾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不过话音刚落,薛绾就悔青了肠子。 她…她这张嘴啊!薛绾拍了拍自己的嘴。 宋彧被问的一怔,苍白的面上疑是飘上了两朵红云。不过在这漆黑的夜里,瞧得并不十分真切,薛绾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宋彧干咳了一声,随即便别过脸去。 “你想多了。”依旧是冷冷的语调。 果然。 薛绾闻言,小脸煞白了几分。宋彧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她呢?她真是傻了,不过心头竟异常有些莫名的委屈。 瞧着小姑娘的面色似是有些不对劲,宋彧连忙改了口。 “不过,你这样认为也是…尚可的。”宋彧说罢,又干咳了一声。 这样认为也是尚可的……薛绾迷惑了。宋彧这是…喜欢她的意思吗? “既然你答应了,那便随时做好当我夫人的准备。”宋彧继而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模样,嗓音清清凌凌,听不出额外情绪。 答应了?谁答应了?薛绾瞪大了眼睛:“那个,提督大人,其实我…我已有婚约了。” 虽然薛绾是不可能嫁给方子应的,但现下她与方子行的婚约还未解除,明里暗里都是个祸患。既然宋彧愿意娶她,且不像是要勾害与她的模样,那她何不借宋彧之手解除薛、方两家的婚事呢。 到那时,方家势必是不敢得罪宋彧的。 “方子应?”宋彧轻嗤,半敛的凤眸闪过一丝讥讽,“他实非良人。” 薛绾未言,面色有些呆滞,似是在走神。宋彧见状微微皱眉,不满地捏住了薛绾白嫩小巧的下巴,硬是将小姑娘的脸抬向了自己。 “薛绾,若是我能替你解除薛方两家的婚事,你可愿意?”宋彧低声问着,嫣红的薄唇逼近了薛绾嫩白的耳垂。清新灼热的气息瞬间扑在了少女的耳畔。 薛绾颤了颤,如水的杏眸微漾,粉腮也是嫣红一片。轻轻地点了点头,宛若履行了什么誓言。 宋彧怔了怔,墨色的瞳孔微缩,眼底划过一抹惊愕之色。 他以为她不会答应的。 不过,即使她不答应,他也不会就此放手的。 宋彧俯身,薄唇凑近了薛绾的耳侧,长眉微挑,面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这一次,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薛绾。”冰冷中还夹杂着丝丝狠厉的嗓音在薛绾的耳边响起,薛绾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夜间巳时,天已是乌墨的黑沉。 薛绾坐上了回府的马车,一路浮浮沉沉。 —————————— 次日,相国府,惊蛰院内。 稀疏的日光透过院内的桃花枝杈,撒到院内的青石板上,一个个白而亮的光斑在不停跃动着。 薛绾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内的梨花木秋千上,瓷白的小脸被日光晒得有些红晕。晴初在一旁推着秋千,静静摇着。 在宫内待了一月有余,少有如此闲静时候。 “姑娘,二姑娘来了。”霜降从院外匆匆推门进来了,身后正是跟着薛绯。 “二姐姐。”薛绾连忙起身上前迎道。 “来,我有事同你说。”薛绯面色微沉,拉住薛绾的手就往屋内走。 撩开珠帘,穿过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走进屏风后,两人坐在了在紫玉珊瑚屏榻上。 望着薛绯的面色,薛绾轻轻将手搭在了薛绯的手上:“二姐姐怎么了,何故如此不安。” 薛绯叹了一口气,柔目微垂,轻轻摇了摇头。 “绾儿,今日母亲找我,为的是我的亲事。” 薛绾一惊,想到了上一世二姐姐的遭遇,连忙急声问道:“二姐姐决定好了?” 薛绯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无奈。 “昨日尚书大人找父亲谈了婚事,现下看祖母和母亲的态度皆是满意的。”薛绯说罢又叹了一口气,“我原是不想违逆长辈们的意愿,可此次入宫,我才知道,纵然是女子,也并不是只有相夫教子这一条出路。” “二姐姐,你的意思是,你想…”薛绾瞪大了杏眸。 “对。”薛绯眼神坚定,“绾儿,你曾经与我说过,婚姻大事自当自己考量。” “我打算同父亲说,我要入宫做女官,做自己想做的事。”薛绯定声,转头摸了摸薛绾的小脸。 “绾儿,你会赞同我吗?”望着薛绯眼中希冀的光,薛绾坚定地点了点头。 “二姐姐,只要你开心,一切事情,我都会支持你的!” “现下难的是如何与父亲开口。”薛绯垂眸,“父亲似是很满意王尚书家的公子。” 薛绾闻言摇了摇头,现下谁都不知,就是祖母,父亲和母亲都很满意的这位王襄公子,在薛家落败后可是毫不留情地将二姐姐休弃。 “二姐姐,看人不能看表象,就拿方子应来说,京州城内人人皆称方公子,品貌端庄,行知优良。可又有谁知道,纵然我与他已有婚约在身,可他依旧在暗里与那安敏玉牵扯不清呢。”说罢,薛绾便将那日猎场安敏玉招摇一事说与了薛绯听。 薛绯一听,顿时心中怒气顿生。 “他们竟如此厚颜无耻,就不怕旁人将此事抖落出去!”薛绯轻轻揉了揉薛绾的发顶,“绾儿,你切莫伤心,待我将这件事说与父亲,薛,方两家的婚事绝不会再算数。” “二姐姐,你现下就不要为我的事忧心了,方子应和安敏玉的事我心中自是有数,现下,着急的应是你的婚事。” “既然那王尚书昨日向父亲提了,便是急着婚约一事了。”薛绾抬眸,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二姐姐,这京州城里可是从未有过这王襄公子的传闻。” 薛绯闻言垂眸沉思了半刻,“现下想来,果是如此。” “二姐姐,他未曾有半点传闻,无非是有人在背后压制,若是好话,又何须压制,想来皆是些冷言冷语,不好听罢了。”薛绾嗤笑。 “可父亲私下也派人打探了,探子皆说这王襄并无异状,我曾远远见过一回,也算是相貌堂堂。” 薛绾摇头,无奈说道:“二姐姐,你也是傻了,探子能探到什么,既然王尚书敢上门求亲,那他就不怕父亲私下探查。” “那你的意思是…”薛绯微疑,面色甚是不解。 “自己去查!”薛绾扬声,“二姐姐,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只有自己亲自去查那个王襄,抓住他的把柄,再将其告诉父亲,到那时,父亲自是不会再勉强你的婚事的。” “你我皆是身处深闺,又如何去亲自查他呢?” “那太容易了!”薛绾笑眼弯弯,凑近薛绯的耳边低头耳语了一番。 薛绯闻言,面色微惊,却也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待二人换了男装从薛绾院里的小墙翻出来时,这日头愈发大了。 薛绾粉颊微生薄汗,杏眸却是亮晶晶的。她其实甚少出府,虽一直想着换男装偷偷出府,可无奈一个人胆子小,只能暗自想着,却从未行动过。今日有二姐姐陪着,自是胆大心细了些。 “绾儿,我们得速去速回。”薛绯轻挽袖角温柔地替薛绾擦了擦额头的汗迹。 薛绾点头,连忙拉着薛绯往京州最繁忙的陵安街去。 京州作为大魏的都城,自然遍处是一番和乐景象。闹市街头的生意依旧红火着,卖小食得小贩也在热闹的街巷里来回呦呵。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头攒动,偶尔听到赶集的人与商贩之间的讨价还价声。陵安街头繁华依旧,四处皆是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薛绾怀里抱着不少小吃零食,小嘴自入了街市后便没再停歇过。薛绯也好奇地看东看西,两个小姑娘自是玩得乐不思蜀。 就在薛绾嚼着糖炒栗子,忽听千鹤楼外两名酒客交谈。 “今日可是落云轩的花魁梧桐献舞,想这梧桐可是一月才露一次面,今日也不知来了什么达官显贵,竟能让吴妈妈请动梧桐出面。”那酒客咂舌,眼中皆是惊羡。 “据说是宫里来的贵人。”另一酒客回道。 薛绾听罢,连忙带着薛绯凑到了二人跟前,探头问道:“二位刚刚说,这落云轩来了宫里的贵人?” “听说是,我们也未曾见过。”酒客见薛绾面生的很,并不想多说。 薛绾见状,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金子,重重放在了酒桌上。 “出门便是朋友,你们的酒钱我请了。” 两酒客见状,连忙谄媚地笑了起来:“二位爷,你们坐,你们坐。” 薛绾和薛绯随后便落了座。 “你们方才说那花魁是何人?”薛绯问道。 “这落云轩的花魁,名唤梧桐,那可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可这美人儿清傲的很,一月也只登台献曲一次。今日听闻,她要上台献舞,我们便好奇了些。毕竟那王尚书家的公子为她掷得千金,都不能博她一笑啊。” “王襄?”薛绾疑声。 “对,对,就是那个王襄。他可喜欢那个梧桐了,每月只要梧桐登台,他都是必来的。今日,想必他也是会来了。”另酒客道。 薛绾闻言看向了薛绯,二人相视一笑。 有线索了。 第25章 又见 京州落云轩。 薛绯摸了摸红唇粘上去的假胡子,秀白的面上,神色有些许不安:“绾儿,我们这样不会被认出来吧。”薛绯凑到薛绾耳边低声耳语道。 薛绾轻轻摇头,涂成暗黄色的小脸莫名有些滑稽。 “二姐姐,你就别担心了,我们只要混进去就行了,又不用我们出面。”薛绾朝方才那两名酒客的方向扬了扬脸,轻笑道:“再说,不还有他俩嘛。” 刚刚在千鹤楼那两名酒客,一听薛绾要请他们去落云轩喝酒,立刻就屁颠屁颠儿地跟了过来。 薛绾想着,待会儿若是真的在落云轩里发现了那王襄,她们自己定是不能出面的,毕竟这落云轩里人多嘴杂,若是有人将她和二姐姐认出来了,到时候再传到父亲耳朵里,那还得了。 最好不过便是让这两名酒客上去揭那王襄的短处,最好在借机闹一番,到时候弄得落云轩人尽皆知,自然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父亲耳里,到那时,那王尚书可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那两名酒客见薛绾出手阔绰,人又豪爽,当下便听了薛绾的交代,便蹲守在了落云轩楼前,随时听候薛绾差遣。 落云轩,响彻京州的名楼,世家子弟常聚于此。 薛绾抬头看了看那高高的牌匾,心中些许澎湃。她向来本分,上一世也谨遵母亲教诲,常在闺中做些女工,刺绣,平日里也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有的几次外出,还是跟着祖母去泸山烧香祈福。现下不仅出了门,还来到了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青楼,落云轩,薛绾自是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薛绯这厢虽看起来面色镇定,却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稚嫩姑娘。这会子见楼里花枝招展的的花娘陆陆续续地出来热情揽客,薄薄的面皮当下便涨得通红。 薛绾趁着那些花娘还没上前招揽,连忙将薛绯拉进了大厅里。 大厅里人来人往,楼下已然座无虚席。 “哟,二位爷,来来来,上这边坐。”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扭着腰肢款款走到二人的跟前。 一双精明的小眼睛还上下打量着薛绾和薛绯。见二人衣着扑通(府中小厮的衣服),身材矮小,相貌丑陋(涂着黄脂粉),邋里邋遢的的模样,当下便面露讥讽之色。 “二位爷可是走错地儿了,这可是落云轩,你们来,带够钱了吗?”李妈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两人,肥腻的脸上脂粉乱颤。 薛绾轻笑,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伸手在李妈妈的眼前晃了晃,故意粗着嗓子道:“这些可够了?” 李妈妈见到这么多银票立马双眼发直,欲伸手去拿,没想到薛绾立刻就收回了手。 “二楼包个雅间,要离梧桐姑娘最近的一间。”一旁的薛绯见状出声,神色淡淡,一派安然的模样。 “好好好,二位爷就跟老身来吧。”宋妈妈伸手接过那一叠银票,嘴里奉承道,脸上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儿。 推开檀木雕门,入眼便是几道玉兰鹦鹉镏金立屏,穿过屏风,中间是海青石琴桌,旁边是两把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放着花开富贵白金盘和田白玉茶盏,一旁的壁炉里燃着沉水香。 香韵纷纷,带着些许质朴的意味。 李妈妈将二人带到后,刚准备起身离开,便被薛绾伸手拦了回来: “梧桐姑娘什么时候登台?”薛绾扬声,佯装愠怒的模样。 “过会儿便是梧桐姑娘上台了,二位爷切莫着急。”李妈妈谄媚笑道。 薛绾闻言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没再继续问了。李妈妈出了门,薛绾便与薛绯落了座。 李妈妈将雅间的木门带上后,忽而就变了脸色。当下便将守在门外的小厮招到了身边。 “给我仔细盯着这两人,切莫让她们惹出事端。今日有贵人要来,若是得罪了贵人,你这条小命就别想要了。” “可今日楼里来了这么多客人,为何独独要盯他们?”小厮挠了挠后脑勺,状似不解。 “姑娘家打扮成男人来这烟花地,原因不过其二,其一,心中好奇;其二,捉奸。”李妈妈说到此处,纤细如柳叶的娥眉微挑,红艳艳的厚唇抿成了一个阴狠的弧度,“不管她们是哪种原由,今日都不能让她们惹出事来,冲撞到了贵人!你听到了没?!” 李妈妈眼睛何其毒辣,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鸨妈,薛绾她们那点儿乔装打扮如何能看不出。不过看在两人出手还算大方的份儿上,只要不去招惹是非,李妈妈也不想凭白丢掉这块到嘴的肥肉。 小厮听罢,连连应声。 薛绾左右打量着屋里的环境,眼底尽是惊讶之色:“这落云轩不愧是京州城最大的烟花地,这屋里的陈设竟与一般世家也差不了不多少了。”薛绾捻起了案几上的田白玉茶盏,澄澈的杏眸细细看着茶盏的杯壁的暗纹。 “来此地的多是达官显贵,想必都出手阔绰得很。”薛绯说罢扇了扇面前的风,挑眉轻笑,“不过这香倒是劣质。” 薛绾闻言,连忙当下了手中茶盏,琼鼻微皱,细细嗅到。 “这是…沉水香?”薛绾抬眸看向薛绯,疑声问道。 薛绯点头,“不过质地不纯,香味不透,过分浓郁了。” 就在薛绯话音刚落不久,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嘈杂。二人出门张望了一番,只见大厅中央的高台上竖起了几道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人影攒动。 “看来是梧桐姑娘登台了。”薛绾低声,二人随即坐进了外间的雅座。 二楼雅座不多,皆以屏风相隔。 薛绾和薛绯落座不久,隔间的雅座便有人来了。听这脚步声,似有两人的样子。 “襄兄,这还未过一月,这梧桐姑娘竟又登了台,莫不是,真被你的诚心打动了?” “若是那般就好了。”王襄说罢喝了一口闷酒,“听李妈妈说,今日来了什么贵人,所以梧桐才登台献舞的。” “什么贵人啊?派头竟如此之大,就是往常,梧桐姑娘也是看在王尚书的面子上,才愿意同襄兄你说上几句话,今日怎么还献起舞来了?” “谁知道呢?”王襄冷哼,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盏。 薛绯隔间侧耳听着,听到“王尚书”几个字后,神色骤然严肃起来,连忙对薛绾比了个手势,薛绾见状连忙凑了过去。 “是王襄。”薛绯低声,指了指被屏风遮住的临座。 “果然来了。”薛绾轻笑。薛绯起身,走到了一旁的小侍身边,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小侍的手心,低声说了什么。少时,小侍便带着那两名酒客上来。 那两酒客一上来,便见薛绾二人正候着,于是赶忙上了前。 “隔壁就是王襄,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待我们放出指令,你们便过去找那王襄搭话,顺势闹一闹。”薛绯如是说道。 一旁的薛绾也点了点头。 “那二位爷打算放出什么信号呢?”一酒客问道。 薛绯沉思了片刻,遂而抬眼道:“你们就先等着,时候到了,我会吩咐人来通知你们,你们就按计划行事即可。” 二人闻言皆是点头。 遂,薛绾和薛绯便将那雅座空出让两名酒客坐下,两人又暗暗摸到了楼阁一角的席座。此处烛火昏暗,视角却是颇好,既能看到高台,又不易让人察觉。 不过纵使到了这一角,这左侧却还是隔了一道竖起的屏风。 待二人坐定,那高台便传来一道瑟瑟琴音。屏风也随之而撤,只见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曳地望仙裙,发盘透额罗髻,青墨发间松松簪着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 女子随着渺渺琴音而动,舞姿动人。容貌生得果真是清艳脱俗,香肌玉肤。 “不愧是落云轩的花魁,梧桐姑娘果真是瑰姿艳逸,耀如春华的紧。”薛绾望着高台上舞动的绰约身姿,惊叹道。 薛绯点点头,面色却有些紧张,手肘碰了碰薛绾,贴耳低声说道:“绾儿,你觉不觉得这四周静得有些怪异啊。” 薛绾闻言,觉得四周确实寂静得出奇。方才她们坐于王襄邻边的雅座,周边也是嘈杂声不断,人音沸动着。现下周围不仅毫无人声,就连一个门侍都无。 “兴许是人没坐满呢。”薛绾安慰道,其实心里也有些惴惴的。 就在二人不安之际,忽听邻间有些响动。 “大人,快请坐,快请坐。”李妈妈的谄媚地声音突然响起。 随后便是有人入座的声响。两人屏息了半晌,忽闻一道清沉淡漠的嗓音: “邻座有人。” 薛绾听到后,面色煞白。竟…竟…竟然是宋彧?!他怎么来了?! “大人,这…老身已经吩咐下去了,让门侍清出场子了,现下四周都无人。”李妈妈小心翼翼回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面前的“阎王爷”。 “哦?”宋彧挑眉,“林夏,你过去看看。” “诺。”林夏应了一声,随后便带着一席人闯进了邻座。 “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林夏望着掩面的二人,厉声问道。 薛绾怕被认出,只能低头掩面,结结巴巴解释道:“我们…我们也是落云轩的客人,只是走错了地儿而已,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罢,薛绾便拉着薛绯往外走,还没走两步,便被林夏身后的黑衣人持刀拦截住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刃,薛绾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染着黄脂粉的额际生出了点点虚汗。 “不管是不是客人,都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吧。”林夏话音将落,黑衣人便上前将薛绾和薛绯擒住。 林夏将二人带到宋彧面前时,李妈妈霎时面色惨白,惊慌失措。仔细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方才那两名客人,顿时大喊: “误会啊,误会啊,这二人正是老身楼里的客人啊!”李妈妈急声,“也不知这二人是如何摸到这里的,老身明明已经派人清过场了。” 薛绾跪在地上,连连点头,垂首只敢望着那双熟悉的黑色莲步云官靴。 宋彧闻言轻笑了声,眼底逆着光,明明晃晃的冷意。 “下去吧。” 李妈妈一惊,肥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我…我?” 宋彧点头,苍白的脸上一副不动声色的清冷模样。 李妈妈如获大赦,连忙扭着臃肿的身子匆匆跑下去,路过薛绾二人时还投之以同情的目光。 薛绾自然不知,现下的她只求快些蒙混过关去,可千万别让宋彧给识出身份来。 “林夏,你也下去。”宋彧冷声。 “可是…”林夏看着地上的二人欲言又止,怕宋彧有什么危险。 “我不会有事,你们先下去。” “诺。”林夏揖了一礼后便带着那群黑衣人退了出去。 “为何要来此地?”宋彧端起了案几上的旧窑十样锦的茶盅,清浅地抿了一口,语气平淡的似是在话着家常。 空气静得可怕,薛绾不敢贸然开嗓。薛绯面色 “我们只是走错了地方,并不知方才那间雅座已被贵人包下,还请贵人海涵,谅解我们的一时之过。”薛绯出声道,嗓音有些发颤。 她也识得这是那人称“笑面夜叉”的大魏西厂提督,宋彧。 宋彧放下茶盅,薄唇微勾,转头看向一旁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的薛绾,:“薛四姑娘,是这样吗?” 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语调,薛绾听得瞬间头皮发麻。 “贵人想必是认错人了小的…小的并不识得什么薛四姑娘。”薛绾垂首,决定打死都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宋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低声轻笑着。还未等薛绾反应过来,那双漆黑的莲步云官靴便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薛四姑娘纵使是化成了灰,我也是认得清清楚楚啊。” 耳边骤然冷声,薛绾抬眸便见宋彧正弯腰看着自己,那双凤眸漆寒,形如鬼魅。 薛绯见状也不想再装下去了,顿时拉着薛绾站起身来。 “既然提督大人认出来了,那我们也不好再欺骗大人。不过,今日来此地,自是有私事一桩。方才进了这落云轩,那雅座也不是故意占的,还请提督大人多多见谅。”薛绯说罢朝宋彧行了一礼,声色倒是不卑不亢。 薛绾偷偷抬眼,想看看宋彧神色,没想到偷瞟的小眼神恰是被宋彧逮个正着。 宋彧冷冷一笑,在薛绾眼里,活像个吃人的妖精。 “薛二姑娘既然这样说,那就请自便吧。”宋彧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听到此话,薛绾秀眉一皱,她才不相信他会如此好心,以他那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子,说不准现下在酝酿什么诡计呢。不过薛绯倒是未曾多想,这会子见宋彧发话了,当下便准备拉着薛绾离开。 薛绾还没动身,便闻一道冷声: “站住。” 二人皆是疑惑转头看向宋彧,只见宋彧勾唇,狭长的凤眸罕见地弯了弯: “我的意思是薛二姑娘自便,薛四姑娘…”宋彧挑眉,嫣红的薄唇轻飘飘地吐出了两个字: “留下。” 薛绾:……果然,她就知道! 第26章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提督大人此话何意?”薛绯握紧了薛绾的手,状似冷静地问道。 “薛四姑娘自是知道何意。”宋彧勾唇,冷冷眼光睨着面前埋头装鹌鹑的薛绾。 “绾儿虽年幼不懂事,”薛绯皱眉,遂而抬首道:“可提督大人也不要欺人太甚。” 薛绾听罢暗暗扯了扯薛绯的衣袖:“二姐姐,千万不要得罪他。”薛绾压低声音,杏眸微抬,怯怯地望了宋彧一眼。 “二姐姐,你先在外面侯着,我一会儿便出来。” “可…”薛绯欲言又止。 “没是的,二姐姐就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薛绾拍了拍薛绯的肩膀,安慰道。 薛绯闻言,只好点头应下了。 目送薛绯离开后,薛绾的小腿都快害怕得抖成筛子了。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只见那笑面夜叉正靠在座上,下颔微抬,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苍白的面色如同敷了白’粉,唇色却是艳红的触目。 “提…提督大人何事啊?”薛绾鞠躬哈腰地腆着脸笑道,涂满黄脂粉的脸颊瞧起来有些可笑。红唇上贴得两撇小胡子颤颤巍巍,显然暴露了小姑娘内心的慌张。 “无事。”宋彧抿了一口清茶,“倒是薛四姑娘,来此地到底所谓何事?”宋彧眼尾细长,此刻微微上挑,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 薛绾咬唇,长睫微垂:“此乃是家事,自然不便与大人说明。” “薛四姑娘身为名门贵女,竟随意出入这烟花之地,若是不慎让那有心人识出身份,传了出去,也不知薛相国会作何感想。” “…我知道此举冒险,可为得也是要紧事,方才出此下策的。”薛绾遂即上前一步,轻轻端起了案几上的莲纹青花茶壶,又将宋彧面前的茶盅满上,小脸谄媚道:“提督大人大人有大量,就当作没看见小女成不成啊?” 望着小姑娘那一脸油腻的黄脂粉,宋彧俊眉微蹙。修长的玉指微屈,一把掐住了薛绾肉嘟嘟的小脸蛋。 力道并不算小,薛绾涨红了脸,小嘴被迫嘟着,好不容易沾上的假胡子被弄得松松垮垮,差一点就要掉了。 “你以为我就是好人?”宋彧冷声,凤眸半敛,带着丝丝寒意。 薛绾瞪大杏眸,澄澈的眼底流露出丝丝惊恐。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好人……薛绾心中腹诽,只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若是让宋彧知晓,那可就不是好人不好人的事儿了。 不过薛绾那点儿小心思又如何能瞒过宋彧的眼睛。明明厌极了他,却还不得不上赶着讨好他。想来平日里他可最是恨这些油嘴滑舌,两面三刀的小人,可每当看到她那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一切的伪装又随之崩裂得一干二净。 “提…提督大人自然是好人。”薛绾结结巴巴道,一双杏眸泪汪汪,乌溜溜。 可怜,娇怯,委屈。 宋彧轻啧了声,他最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 “我又为何要帮你?”宋彧手中的力道微微放轻,一双凤眸却是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女,视线未曾离开半分。 “若是提督大人真心要娶我做夫人,那自然就得帮我。”小姑娘的嗓音脆生生,宛若一记重雷狠狠击在男子的心上。 薛绾还在窃喜自己让宋彧无话可说了,没想到宋彧忽然俯身凑近了自己。 “你可别后悔。”耳边忽然响起了宋彧阴恻恻的声线。随之便是被人扯掉了胡子,唇上一暖。 蜻蜓点水的吻,一触即逝。 望着近在咫尺的苍白的俊脸,薛绾的脑袋忽而就空了,鼻息之间皆是清冷的沉木香。 “你…你……”薛绾指着宋彧,小手颤颤巍巍。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宋彧轻轻舔了舔嘴角,“那日你在密林对我那般,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眼底墨色沉沉,带着玩味的笑意。 真是个祸害人的妖精! 就在薛绾还想说些什么以来挽回她在宋彧面前早已所剩无几的尊严时,忽听门外一阵喧哗之声。 难道……是王襄! 还没等宋彧反应过来,薛绾拔腿就跑出了外间,果见那二名酒客正与一华服男子纠缠起来。 薛绾寻视了一周,见薛绯正混在了人群里,静静看着,薛绾见状立即走上前去。 “二姐姐,你怎的现在就出手了。”薛绾拍了拍薛绯,耳语道。 薛绯耳边乍闻人声,猛然一惊,见是薛绾,顿时吁了一口气: “绾儿,还好你没事,提督大人没有为难你吧?”薛绯捏了捏薛绾的小脸,“我本是想等你出来再按计划行事的,可我见那梧桐姑娘快要下台,一时着急只能提前行动了。” 薛绾点了点头,随即抬眸看向那两名酒客。 “王襄公子既然已向相国府求娶了那薛二姑娘,为何还在梧桐姑娘登台时次次守在这落云轩里,莫不是真心念得还是这落云轩的头牌,梧桐吧。”一酒客故意扬声道,方才那些出来看热闹的人,听到此话后皆是看向了王襄。 “说得倒是好听,世家公子,温润如玉,今个儿看来不过也是个爱美人的俗人!”另一酒客笑道,面色甚是不屑。 众人闻言皆是议论纷纷,对着王襄指指点点,作交头接耳状。 王襄见状面色铁青,隐隐带着怒气。一旁的小厮立刻上前吵嚷道: “哪儿来的酒疯子,我家公子的名声岂容你们来置喙!” “哟,你家公子的名声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自然说不得,只是你家公子明明就是一副纨绔模样,还装什么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若是让相国府的人知晓,你家公子还娶什么相国府的大小姐,回家娶西北风吧!”酒客故意激怒王襄,出声便是句句讽刺。 王襄气得握紧了拳头,“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公子狠狠地打!”王襄朝身旁的小厮吼了一声。 小厮听罢上前就要动手。 “哎呦喂,这又是在闹什么呢。”李妈妈在楼听到这动静立刻就上了楼,拨开人群只见王尚书家的公子竟与两酒客起了争端。 “李妈妈,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方才这两个酒疯子无故污蔑我家公子,你还不快将他二人赶出去!”王襄身旁的小厮见鸨马过来,立刻告状道。 “实话实说罢了,怎的,你家公子被人戳了痛楚,就要拿我们出气啊。” “谁叫你家公子每天跟条狗一样求着梧桐姑娘赏脸,人家都懒得搭理!” 那两名酒客依旧尖酸刻薄地讽刺着,见李妈妈来了,说得倒是更起劲儿了些。 “你…你们!放肆!!”王襄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直暴起,面色由铁青到煞白。 李妈妈可是彻底慌了,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今儿好不容易贵人来了一趟,一会儿又是场子没清干净,一会儿又是酒客闹事。要是惹恼了贵人,她就算是十条命也不够送的啊! 见那两名酒客面生,也不像什么有权有势的人,李妈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些个没钱货,就知道惹事生非! “你们两个都给我别说了!”李妈妈朝酒客大吼,随即走到了王公子的面前谄媚恭维道: “王公子,您消消气,消消气,这些个都是不长眼的贱奴才,您何故与他们置气,您先进雅间,待会儿老身就让梧桐姑娘来见你。” 王襄听到梧桐的名字后,面色稍有缓和,不过还是气不过这两个酒客对他大放厥词。 随即怒气冲冲地对小厮说道: “把这两个人给本公子抓住,本公子要亲自教训他们!” 第27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听到这话,王襄身边的几个随行小厮便要上去抓人。 酒客见状,面色微慌,薛绯刚想上前拦住,便听一道清凌女声: “王公子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正是那落云轩的花魁,梧桐姑娘。 方才在台上,容貌瞧得并不真切,现下抵面一看,薛绾只觉这梧桐姑娘果真是气质斐然的很,颇有那濯清涟而不妖的仙姿。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梧桐款身上前,秀美的脸上带着柔而不妖的笑意,身姿窈窕,袅袅娉娉。 诸人见到,只觉满面春风袭来,一阵痴醉之意。那王襄见到,更是两眼发直,一脸痴傻模样。还是身旁的小厮用手杵了杵了他的胳膊,他方才清醒过来。 “梧…梧桐姑娘。”王襄结巴道,眼光不离美人儿半寸。 梧桐见状只是浅笑,方把目光转向了那两名闹事的酒客。 “王公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何故要教训别人呢?” “方才那二人出言不逊,我家公子才想教训他们的,梧桐姑娘可不要误会。”小厮听罢连忙上前解释道。 “王公子切勿动怒,想必是这二位客人一时吃醉了酒正说胡话呢,王公子虚怀若谷,何苦同他们计较。”梧桐盈盈一笑,纤细的素手轻轻理理鬓角的碎发,“若是如此,不但伤了和气,又失了气度。” “正所谓君子有容人之量,王公子何不就此饶过他们,外人听了,也不会丢了公子的面子。”梧桐柔柔道,望向王襄的目光淡如清水。 “这……”王襄一听美人发话了,心中便开始有些犹豫了。一边不想在梧桐面前失了风度,一边又不想轻易放过那两个酒客。可若是他再不依不饶地追究下去,岂不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思及此处,王襄立刻就转了一张笑颜: “梧桐姑娘误会了,王某只是想请这二位客人进去吃杯酒水而已,想来是他们对王某误解颇深,王某倒是想同他们杯释前嫌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梧桐,你快过来陪陪王公子。”李妈妈见王襄终于不再追究,连忙上前打着圆场。 “诸位都散了吧,散了吧,今日的酒水都由我来请,大家都要喝得尽兴啊!”李妈妈挥了挥手里的绢帕,笑得花枝乱颤。 众人闻言,顿时散了开来。各自回了雅座,继续喝酒闲聊了。 今日情况特殊,李妈妈也只是随口说了那两名酒客几句,随即便与梧桐随王襄进入了一旁的雅间。 薛绯见众人已散,便随意打发了那两名酒客一点赏金,随后也拉着薛绾匆匆下了楼。 “二姐姐,看这王襄的样子,势必不是个良人,我们今日果然是来对了。”薛绾轻蹙眉头,显然是被王襄方才那副姿态恶心坏了。 “这王襄装得倒是人模狗样,非但骗过了父亲,竟还让母亲对他多加褒奖,也不知是给父亲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药。”薛绯面色气得发白,恨恨骂道。 薛绾听罢,安慰地拍了拍薛绯的肩膀,柔声道: “今日这一闹,定会传到父亲耳里的,二姐姐,你就放心吧。” 薛绯点了点头,只是面色未曾和缓。薛绾见状也只能心中默叹,王襄虽是小人做派,可今日也一事也是折了二姐姐的面子。毕竟作为一个世家贵女,竟被王襄抛之脑后,反而暗地里去追捧一个烟花女子,就算众人无心,也会有那不坏好意的有心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不过此次也算是解决了重生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一桩事,只要二姐姐不嫁给王襄,定是能避过上一世的那份苦难与折辱。 待二人赶回相国府,已是寅时。薛绾和薛绯匆匆从院墙翻进来,便见霜降,晴初二人在底下候着,面色惊慌,也不知候了多久。 “姑娘啊,你可算是和二姑娘回来了,婢子们这都快担心死了。”霜降一边埋怨,一边替薛绾轻轻拍着着衣衫上的灰尘。 “这不就回来了吗,你们呀,就是喜欢瞎担心。”薛绾笑弯了杏眼,白嫩的玉指轻轻戳了戳霜降的额头。 “还好姑娘们没事。”晴初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姑娘们快将这身衣服换下来吧,回头该是老夫人传晚膳了。”霜降开口道,面含焦色。 二人点头便应了,转身便进了屋内。 —————————— 落云轩,出岫阁。 隔着一道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宋彧半倚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软塌上,乌墨的青丝微垂,遮住了半阖的凤眸,一派深色。 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上卧着一尊金漆青龙八窍香炉,炉口正熏着上号的的龟甲香,清清袅袅,淡如烟水。 “主上,您吩咐的人已经找到了。”梧桐单膝跪地,面色微肃。 话落半晌,却无人应答。梧桐见状,迟疑地看了一眼屏风。 “主上,需要属下现在就将人带来吗?”梧桐又低声问了一句,神色稍显犹豫,毕竟主上经常喜怒不定,她怕是方才王襄的事已经触怒于他。 “不用。”淡漠的嗓音穿出屏风,轻巧地落在梧桐的耳里。 宛若玉石相击,凉风微起时的肆意惊动。 清凉却冷漠。 梧桐闻言,便是垂首不语。她永远也猜不透主上的心思。就像方才主上吩咐她安抚王襄,替酒客解围一般,明明可以放任不管,任凭王襄多添一条青楼闹事的罪责也罢,日后一起算总账便是,可他却是偏偏出了手。 “王襄那边如何?”宋彧掀起眼帘,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青瓷玉盏。 “回主上的话,属下这次探了他的口风,王尚书在京州郊外确有数十处私邸,葺造也是极尽奢靡,王襄还说是按魏宫的规模来建的,不过当属下再问确切地址时,那王襄便是闭口不言了。”梧桐一一答道。 宋彧勾唇,墨色的眼底浮现一丝讥笑:“王卯还算有点警觉,生的儿子却是蠢钝如猪。”长指摩挲着杯壁,“私建府邸乃是重罪,王卯那厮胆子倒是不小。” “主上当如何?还是要属下继续搜集罪证?”梧桐抬首,细声问道。 “不必了。”宋彧随手将茶盏掷在了案几上,起身站了起来。 身姿颀长,长身玉立。屏风影影绰绰地透过男子的身影,令人心头微悸。 “余下的事,我会交给西厂,你不必再管了。”清冷的声线淡漠如常,可梧桐却是听出了微微不耐。 “可是主上,这件事真的不用再等等吗,待属下探出王卯私邸的地址,主上再派西厂的人也不迟啊。”梧桐疾声,神色有些焦急。 “不用。”宋彧挑眉,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是。”梧桐垂首,红唇微抿,隐隐有些不甘。 “方才你说我让你寻的人找到了?” “是,现下正藏在密室里。”梧桐点头,“需要属下将他带来见您吗?” 宋彧摇头,推开了榻边的屏风。 梧桐闻声抬首,恰是对上了宋彧讳莫的眼光。后颈一阵冰凉,无论见过主上多少次,主上那惊为天人的容貌总是能让她心颤上半刻。 这些年,在落云轩里,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她也是见过不少,可只有见过主上才知道,那些不过是鱼目比之珍珠,黯淡无光。 “带我去见他。”宋彧冷声,苍白的面容依旧微波不澜。 梧桐应声,起身便将床榻边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的釉彩百花景泰蓝瓶轻轻移开,转而便见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缓缓转到了一边。 赫然一道密室现身。 梧桐在前边带路,宋彧在后不疾不徐的踱着步子。 长廊幽暗,墙上隐隐有几支烛火跃动。 再推开一道石门,便抵达密室。 “你们放开老子!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就敢将老子抓来,信不信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宋彧还未进门便听一道愤愤的人声,梧桐闻声顿时面色微愠,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就被宋彧伸手拦下。 “主上…!”梧桐抬眸看向宋彧。 宋彧摇头,凤眸闪过一丝冷笑,嫣红的薄唇微掀,又是一道清冽凉声: “多年未见,杜班主别来无恙啊。” 杜清明闻声,骤然抬头,望见宋彧的脸后,依旧肥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 “宋…宋玉!!”杜清明结结巴巴,宛若青豆的眼睛瞪大,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你…你不是死了吗!!!” “死?你还未死,我又怎么会死呢?”宋彧浅笑,慢慢走近了杜清明。 杜清明见状猛然向后缩了缩,无奈被绑在了椅子上,半点都动弹不得。 “你…你想干什么?!” 宋彧冷哼,修长的玉指忽而掐上了杜清明的粗肥的脖子。稍稍使力,杜清明便是面色涨得通红。 “你知道吗?我真是恨不得就这样掐死你。”宋彧凑近杜清明的耳边,声色冷然。 杜清明猛地打了个激灵,被钳住的喉咙已然呼吸不畅。他拼命抓住宋彧的手,死死地抠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全力地囚着。 苍白的手背被杜清明抓出了一道道血痕,宋彧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阴厉地掐着杜清明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到杜清明脸色青紫,濒临死亡之际,宋彧突然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咳咳咳!!”杜清明猛然吸了一口冷气,气管一时不畅,拼命咳嗽起来。 宋彧冷笑,垂眸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 “主上,属下这就去给你拿药。”梧桐见到宋彧的伤口,顿时面色担忧。 “不用。”宋彧冷声。梧桐听罢,美目微微失落。 “饶命啊,饶命啊,宋玉…不不…贵人您就看在当初我还捧过您的份儿上,就饶了小的一命吧!!”杜清明是彻底被吓到了,望着宋彧一脸冷色的模样,连连求饶道。 “杜清明,现在你还不用死。”宋彧一把掐住了杜清明肥腻的油脸,猛地将杜清明的脸掰正了对着自己,薄唇半启,“只要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便考虑饶你一条贱命。” 宋彧半眯着一双凤眸,冷冷地盯着面前杜清明恐慌的脸。 “我说,我什么都说!!”杜清明闻言立即开口应道,“只要您老饶了小的,小的什么都说!!” 第28章 迷雾渐深 宋彧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掐住杜清明的手,接过梧桐递过来的白绢擦了擦手,随后嫌恶地甩在了地上。 “梧桐,你先出去。”宋彧冷声。 “是。”梧桐垂首应了一声,随即退出了密室。 待梧桐走后,宋彧随意坐到了一旁的梨花木椅上,长腿慵懒屈着,凤眸微敛,长睫轻垂着,墙上的烛火若影若现,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了一抹绰约的剪影。 一副无害模样。 可杜清明知道,这是一条蛰伏的毒蛇,任人稍有不察,便伺机狠咬一口,再将其吞噬入腹。 男子逆着烛光,狭长的眸子忽而睁了开来:“杜班主可还记得宋良烟是谁?” 一听到“宋良烟”三个字,杜清明肥腻的脸顿时煞白一片,额角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滑到了嘴角。 杜清明咽了一口口水,慌张地摇了摇头: “我…我不认识!!”说罢杜清明便急忙别过脸去,心头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不认识?”宋彧勾唇,眼底一片冰寒。 “真的不认识?” “不…不认识!” “嗖!”利刃刺破空气的尖锐声。 “啊…!!”杜清明突然被吓得面色惨白。 刚出鞘的飞鱼短刃狠狠刺中了杜清明两’胯之间的椅座上。寒刃没入了整个刀身,足以见得所用力道之大。就差一点点…一点点就刺中他的…… 杜清明余惊未了,大口地喘着气,后背一阵发冷的虚汗。肥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一双鼠眼惊恐的瞪大。 一摊不明的液体从椅座渗到了地板,顿时一阵难堪的异味。 杜清明竟是吓’尿’了。 宋彧掀唇,露出了一抹刻薄的笑意:“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我说!我说!”杜清明浑身哆嗦着,“宋良烟是你的亲生母亲!” 男子瞳孔骤然一缩,眼底的冰甲愈结愈深。 “你再说一遍。”宋彧一字一句皆是冷声。 “宋…宋良烟是你亲生母亲,你三岁那年她将你送到梨春漾后便消失了。”杜清明颤颤巍巍,着急地撇清关系,“其余的我…我便不知了!” 宋彧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双墨色的眸子直直盯着杜清明,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 “是嘛?杜班主对她到底做了什么想必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吧。” “你…你!!你知道什么!!”杜清明闻言面色由煞白到涨红,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宋彧起身,慢慢走到了杜清明跟前,俯身凑近了杜清明的耳边,嫣红的薄唇微勾,带着一抹嗜血的笑意:“我知道什么,没有人比杜班主更清楚了。” “嗤!”宋彧轻轻一扯,便将飞鱼短刃从椅座里拔了出来,拔出的瞬间,冰凉的刀刃剐蹭到了杜清明的大腿,杜清明一阵惊颤。 “你…你…你要做什么!!”杜清明上下齿胡乱颤着,眼神惊恐。 “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的。”宋彧垂眸,轻啧了声,将刀刃在杜清明肥腻的脸颊上轻轻刮着,皮肉绽开,顿时出现了一道道血痕。“可惜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伤口不轻不重,却在不断渗着血。 很快,杜清明便是鲜血糊住了整张脸。他拼命挣扎着,脸上阵阵刺痛,逐渐侵蚀了他的意识。 皮开肉绽的刺痛感,杜清明感觉自己的脸在一点一点被割裂…好痛…好痛! 简直是魔鬼!!杜清明满眼都是惊惧。 宋彧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深,像是得了什么趣味似的,手中的刀刃愈来愈深,他细细欣赏着杜清明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 “大人!”林夏刚进密室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脸部血肉模糊,血从头顶流到了脚脖子,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摊鲜红的血迹。 大人苍白的脸上还溅上了几滴血渍。 跟在其后的梧桐见到此状,美目顿时瞪大,空气中浓重的血腥之气更是让她生出了一股欲呕之感。 宋彧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手中握着的飞鱼短刃被血染得通红,在烛火的掩映下闪着诡异的光泽。 “丢出去喂野狗。”宋彧嗓音淡漠,听不出喜怒。 “诺。”林夏应声。 梧桐心惊,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可见到一向清冷淡漠的主上竟会亲自手刃一个人,心中的惊诧更是大于害怕。 宋彧将那把带着血渍的短刃别回了腰间,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自若,若不是脸颊上的几点血迹,梧桐都快要以为方才是自己看岔眼了。 宋彧走出密室,心中却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意。 在找到杜清明之前,他早就将当年的事情查清,宋良烟是他的生母,曾经是江南溪州名伶。 魏帝巡游江南时迷恋上了她,将她带回京州后,却因宋良绾烟身份低贱,魏帝便将其私养在一处外宅,原先倒是颇为宠爱她母亲,可随着时间渐长,魏帝来看她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后来更是数月不来一次,将而当时的宋良烟已怀了宋彧,没有生活来源,只能继续做起了一些粗使活计。 梨春漾的老班主心善,给了宋良烟一份缝补的差事,日子尚且还算能过,可安稳时日并不长久,梨春漾的老班主便病危离世,梨春漾便被老班主的儿子杜清明接管了,而杜清明早已对宋良烟的美貌垂涎已久,接管梨春漾后更是对宋良烟威逼利诱,宋良烟不从,杜清明便拿她尚在襁褓的孩子的性命要挟,宋良烟被逼无奈,只能委身于他。 杜清明嗜酒好赌,平日喝醉了酒便是对宋良烟拳脚相加。而当时的薛贵妃早已知道宋良烟的存在,当下便使了一些手段,让魏帝误认为是宋良烟天性下贱,勾搭上了杜清明,盛怒之下便派自己身边的掌事太监江福全带了毒酒去见宋良烟。 宋良烟未曾想过,曾经的枕边人竟是如此绝情狠心,死心之际,绝望地饮下了那杯心上人亲赐的毒酒。 杜清明不知,只以为宋良烟服毒自杀,当下便打算将宋彧丢弃街头。 当时宋彧三岁,尚有曲艺天赋,在戏班师傅的苦苦求情之下,杜清明才将他留在了梨春漾。 思及此处,宋彧的额际青筋暴起,墨色的眼底一片寒意。 今日手刃了杜清明却依旧不解他的心头之恨。杜清明逃不了,那些幕后推手也一个都跑不了。 这,只是个开始…… —————————— 三日后。 京州相国府。 那日回府不久,父亲便接到了探子的消息,王襄在落云轩的闹事自然是传到了薛,王两家人的耳里。 王襄被教训一顿后,次日便被王卯领着来相国府上门谢罪。而在回府的那日当晚,二姐姐便与父亲,母亲秉烛夜谈了一番,薛绯说得是声泪俱下,最后父亲果断地否决了这门婚事。 次日纵使王卯多加求情,父亲却是无动于衷。最后,薛王二家的亲事利落地被断得一干二净。 薛绾自然是替二姐姐高兴,便想着自己也要趁父亲还算好说话,赶紧将方子应与安敏玉一事告诉父亲。 薛绾身着玉涡色的撒花纯面百褶裙,乌墨的青丝绾成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发缀两支珐琅小柄银钗,面若敷粉,唇红齿白,像个雪白干净的瓷娃娃。 她踱着小碎步在厅堂外踌躇着,心里思寸着待会儿怎么与父亲说退婚的事。却闻厅堂内一记清脆的瓷器破裂之声,期间还夹杂着祖母和母亲的惊呼…… 薛绾一惊,连忙推开厅堂的大门,只见姑姑跪在地上,母亲和祖母坐在一旁的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抹着泪。 “父亲…这是?”薛绾踏进厅堂内,清澈的杏眸微瞠,瓷白的小脸皆是惊讶之色。 薛轲见薛绾来了,当下面色有些僵硬:“绾儿怎么来了。” 薛夫人看了薛绾一眼,眼眶泛红,当下便流出了两行清泪:“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绾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能让她去入那虎坑!” “我也不答应!你们要是这般荒唐,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祖母瞪大双眼,气得直直杵了杵手中握着的檀香木杖,疾声喊道。 薛绾听得是一头雾水,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姑姑,也是泪水涟涟的模样。 “这…到底发生何事了啊?”薛绾疑惑问道,走上前便欲将姑姑扶起。 “你就让她跪!!”突闻父亲暴怒一声,薛绾吓得连忙收回了手。 “兄长!”只闻姑姑一声痛哭,仰头望着父亲,“兄长,就算你不为延儿着想,也该为薛家想想,兄长你也知道,如今朝堂明面上平静无波,实则波诡云翳,党派林立。太子一脉早已对延儿虎视眈眈,若是能得宋彧一势,薛家才不会落得败地啊!” “那也不能将绾儿嫁给宋彧!!”父亲怒声。 薛绾闻言,面色微惊,红唇微张,杏眸惊讶的瞪大。 宋彧?! “兄长,我知道这是委屈了绾儿,可若是惹怒了宋彧,到时他站了太子一队,那延儿又如何能继承大统?!”薛贵妃说罢便反过来求薛绾。 “绾儿,姑姑知道你最懂事了,姑姑平日里最疼爱你,你这回一定要答应姑姑啊!”薛贵妃拉住薛绾的手,握得紧紧的,美目中尽是哀愁。 “我不同意!!”薛夫人起身,将薛绾一把拉到了身后。 “我怎能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阉人!薛舜华,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分明就是将绾儿往火坑里推!!” “舜华,你且回去吧!”薛轲别过身,显然不想再多说。 “兄长!”薛贵妃垂泪。 “舜华,此事你休得再提,绾儿已有婚事,你且去告诉那阉人,不要再打我家满满的主意!”祖母也怒声说道,铁青的面色显然是气得不轻。 听到此话,薛绾陡然清醒过来。那日在孤鹜楼,宋彧说过有办法替她解除与方子应的婚约,难道就是此法? 想到此处,薛绾握紧了粉拳,玉白的贝齿轻咬粉润红唇,澄澈的杏眸浮现一丝坚定。 “我愿意嫁给宋彧。”小姑娘娇声,眸色定定。 一语落,方惊众人。 第29章 婚 “绾儿,你说什么?!”薛轲一脸错愕地望着薛绾。 “绾儿,不许胡来!”薛夫人握紧薛绾的皓腕,紧张地喊道。薛老夫人立即起身,上前 “绾儿,你是说真的?”薛贵妃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了薛绾的衣摆。 薛绾转头看了一眼薛夫人,杏眸盈盈,恰似含了一汪清泉,温柔可人。随即抬眸看向薛轲,目光坚定:“父亲,我愿意嫁给宋彧。” 小姑娘的嗓音娇软稚嫩,却带着异于平时的坚定之意。 “绾儿,你当真愿意?”薛轲沉声,目光带着几分悲怆。 “我愿意。”薛绾轻轻点头。 “不!我不同意!!”薛夫人立即抓住薛绾的肩膀,眼眶盈着泪水,哽咽道:“绾儿,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答应这种事,娘亲知道你从小就乖巧懂事,可婚姻大事不是小事,娘亲绝不会让你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说罢薛夫人便将薛绾搂到了自己的怀里,泣不成声。 薛绾薛夫人伤心,顿时也红了眼眶,瓷白的小手轻轻抚了抚薛夫人的后背,温柔地安慰道:“娘亲,绾儿不勉强。” 薛贵妃听到薛夫人的话后也站起身来,“如今还讲什么他人,我为了薛家十三岁入宫,为了让薛家长荣不败,我争宠夺势!绾儿她既是薛家的姑娘,就该为薛家的荣辱兴焉担起一份责任!!”说到此处,薛贵妃美目含泪,“我为的是我一个人吗?!薛家能有如今,我难道半点功劳都无吗?!!” “别说了!!”薛老夫人怒声,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杵了杵地板,“此事休得再提!!” “母亲!!”薛贵妃掩面痛哭。 “你回去罢。”薛轲摆了摆手,面色悲忍。 厅堂空气寂静,只闻女子啜泣之声。 薛绾定了定神,轻轻松开了薛夫人,抬眸看向众人。 “祖母,父亲,母亲,姑姑,你们听绾儿说一句。” 薛绾垂眸,瓷白的小脸带着一抹肃色。 “姑姑说的对,我是薛家的姑娘,就该为薛家尽自己的一份力。”薛绾一手握住了薛夫人的手,一手拉住祖母的手,神色温柔,“祖母,母亲,你们不用担心绾儿,绾儿长大了,该自己作出决定了。” 薛夫人含泪摇头,面色忽白,一阵晕眩,仰面突然就晕了过去。 “娘亲,娘亲!!”薛绾连忙手忙脚地扶着薛夫人,焦急地喊道。薛轲连忙上前一把打横抱起了薛夫人,面色紧绷: “快叫大夫过来!” —————————— 清衡院。 林大夫替薛夫人把过脉后,便执笔开出药方。 “林大夫,我家夫人他没事吧?”薛轲上前急声问道。 “夫人只是一时气血不畅,导致昏迷,并无大碍。”林大夫将药方递给了薛轲,“老身开得是几味益气补血的药,一一服下即可。” 薛轲接过药方:“有劳林大夫了。” “相爷有礼了。”林大夫作了一揖后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见榻上的薛夫人悠悠转醒,薛绾立即上前:“娘亲…”薛绾哽咽,杏眸湿软,盈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 薛夫人心酸地弯唇笑笑,纤白素手温柔地替薛绾拭去了粉颊上的泪珠:“小娇气包,哭什么。”嘴上说着“哭什么”,一行清泪却顺着眼角浸入了枕巾,留下了一块斑驳的泪迹,“绾儿真的长大了。” 薛夫人哽咽。 “夫人。”薛轲走到榻前,低声唤了一句。 “你出去,我想同绾儿说几句话。”薛夫人别过脸,似是怨怼。 薛轲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身离开。 待薛轲走远,薛夫人才坐起了身,素白的手将薛绾耳边的青丝挽了挽,面色哀愁。 “绾儿,你和娘亲说实话,你当真愿意嫁给那宋彧?” 薛绾握住了薛夫人抚在自己脸颊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娘亲,绾儿知道你最是疼爱绾儿,从小到大,更是不让绾儿受过半分委屈,可现下关乎到薛家安危,绾儿自应尽责。”薛绾说罢杏眸弯弯,笑容清甜稚嫩,“再说,嫁给宋彧,绾儿也并未觉得委屈。” “宋彧为人阴险狡诈,朝中树敌颇多,又是个狠辣的阉人,娘亲如何放心将你交给他。”说道此处,薛夫人又是泪水涟涟。 “娘亲,提督大人并不是传言那般不近人情的,昔日在宫里,提督大人可是救了女儿好几次了。”薛绾娇声,杏眸娇软澄澈。 薛夫人只当薛绾宽慰,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 “绾儿,娘亲只想你快快乐乐的,薛家的事你不用操心。” “不嘛~”薛绾撒娇,白嫩的小脸在薛夫人的胳膊上软软地蹭了蹭,“娘亲,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嫁给宋彧的。” “你与子应已有婚约,就算是要嫁,也不该轮上你。”薛夫人美目中浮现一丝冷然,“秦氏不是一心想着攀高枝吗,就让她女儿去好了。” 一听娘亲竟然提到薛绵,薛绾顿时慌了。 “不行,不行!”薛绾拉住薛夫人的手,娇声嚷道:“娘亲,不行的。” “如何不行?” “既然宋彧说要娶我,要是将薛绵送过去,他…他会不高兴的。” “再说了,娘亲,我真的不想嫁给方子应。”薛绾抬眸望着薛夫人,眼底尽是委屈。 薛夫人见薛绾面色不对,便出声问道。 “怎么了,为何不愿嫁给子应?” 薛绾听罢叹了一口气,将往日方子应与安敏玉那日在密林的种种都对薛夫人说了一番。薛夫人闻言,当即心中便是岔岔不平。她知道绾儿一向乖巧,自然不会编出这种谎话糊弄于她,能让绾儿说出这话的,必然是方、安二人罪大恶极了。 “这方子应也太不识好歹了!”薛夫人怒声,柳眉微扬,“原以为方子应不同于他长兄,未曾想却是一路货色!!” 薛夫人本来就不喜安敏玉,现下得知此事,心中对安家的怨怼更是深了一分。 “不过绾儿,纵然与方家解了婚约,娘亲也不会委屈你嫁给一个阉人的。”薛夫人美目微垂,嗓音却是格外的坚定。 “娘亲,您就听绾儿一回吧,与其让绾儿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还不如就让绾儿为薛家出一份自己的力。”薛绾眸色定定,神色坚决。 以她的微薄之力根本阻止不了安、方两家联手,既然现下宋彧主动找姑姑提了,若是她嫁给他真能保得薛家安稳一世,她又有如何委屈的呢。她能重来一世,已是三生所幸,经历过生死,方能大彻大悟。这一世,她不求自己所得,只要能保住薛家,保住族人,她的性命根本不算什么。 她不想再猜测宋彧到底是何心思,是厌恶,还是仇恨……亦或是其他,只要薛家安稳,她别无所求…… 薛夫人最终拗不过薛绾,还是同意了薛绾嫁给宋彧一事。方家为方子应一事再三赔礼,父亲都拒不接见。方家自知理亏,主动解除了婚约。 —————————— 大魏乾嗣三十七年,秋,八月初十,宜嫁娶。 西厂提督宋彧与相国府薛四姑娘共结连理,大喜。 惊蛰院内。 薛绾坐在梳妆奁前,黄铜镜映着芙蓉花面。薄粉敷面,半妆美人。丹铅其面,傅粉施朱。 点额寿阳,弄粉调朱。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点染曲眉,娥眉如烟。 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乌墨青丝将将绾成透额罗髻,眉青粉黛,朱唇嫣红。 妆成,着凤冠霞帔。 薛夫人扶着薛绾踏出了惊蛰院,眼眶泛红。今日梳妆本是由霜降,晴初来做,可薛夫人不依,硬是亲力亲为。 霜降,晴初皆是掩面而泣。 她们的姑娘,刚及笄,便要出嫁了。 嫁得还是一个阉人。 踏过了火盆,上了花轿,玉手握着手中艳红的苹果,一滴清泪沾湿了嫁衣。 从今日起,她不再是薛家备受宠爱的薛四姑娘,她是大魏西厂提督的夫人,宋彧的妻子。 宋彧骑着白马,风姿隽永,长眉乌墨,苍白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 夜间巳时,提督府,临镜长川。 薛绾独坐在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榻上,素白的玉手中还握着那只鲜红欲滴的苹果。她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宋彧既不来同她喝交杯酒,也不来就寝。 初秋的夜里,凉风彻骨稀薄。 刚热好的酒水已然凉得清透,薛绾杏眸微垂,敛去了一抹失落。 “夫人。”门外忽听一声传唤。 喜娘站在一旁打着瞌睡,听到人声猛地惊醒过来。 “你出去看看。”薛绾对喜娘柔声说道。 喜娘点点头,连忙推门出去。 薛绾垂首,依旧可听二人私语。 “提督大人今夜要在书房处理公务,就不来临镜长川了。”林夏低声对喜娘所说道。 “可今日是提督大人的大婚之夜啊。”喜娘不解,面色微惑。 林夏神色微愧:“你且说提督大人公务繁忙便可。” 喜娘只得点头应了,推门回屋。 喜娘斟酌了用词,这才委婉说道:“夫人,大人公务缠身,今夜不来了。夫人先沐浴就寝吧。” 薛绾闻言,柔荑微颤,手中的苹果不慎滚落到了地上。 喜娘见状,立刻慌张地捡起了苹果,嘴里还念着什么吉利话。却不知红盖头之下的小姑娘已然红了眼眶。 他不愿来,他嫌弃自己。 泪珠在杏眸中打着转,薛绾咬着红唇,硬是没落下一滴泪。沐浴梳洗完毕,薛绾着寝衣卧在榻上,霜降吹灭了红烛,关门退了出去。 薛绾僵硬地卧在榻上,盖着崭新的蜀锦喜被,心头泛酸。床榻软和,身心却是冰凉一片。 胡思乱想了许久,薛绾这才晕晕沉沉的睡去。 午夜子时,门微动。 “吱呀。”一双黑色莲步云官靴踏入屋内。皎洁的月光洒在了男子苍白的脸上,狭长眼尾处的朱红泪痣熠熠生辉。 小姑娘蜷缩在床角,被子只搭了一角,瓷白的秀足露了出来,阖起的杏眸长睫微微颤动着,似是睡得极其不安稳。 宋彧走近床榻,神色冷静得近乎冷漠。黑眸扫到小姑娘眼角未干的泪迹时,不见波澜的面色忽而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就这么不情愿嫁给自己吗? 神色淡漠得刻薄,手中的动作却是愈发轻柔起来。宋彧俯身将被子替薛绾盖好,微微犹豫后还是轻轻拭去了小姑娘眼角的泪珠。 宋彧勾唇,似是轻嘲自己的自作多情。 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屋内,留下了一地寂寥的月光。 平静的像是无人来过。 第30章 今夜君归 翌日。 临镜长川。 晨光熹微,绯白清透的日光透过窗纸洒在了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榻上,隔着一层轻红纱缦落在了少女绯红的脸颊上。 薛绾长睫微颤,秀眸惺忪,睁眼,已是白日。 “夫人醒了。”忽闻帐外一道清脆稚嫩的少女声。 素白的玉手轻撩纱帐,薛绾抬眸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翠绿衣衫,年貌尚小的婢子正静静地侯在纱帐外。 “婢子伺候夫人梳洗。”那婢子垂首,模样水灵灵,怯生生的。 “你是?”薛绾环视了屋内一周,却不见霜降和晴初的身影。 “婢子是翠黛,是大人派来伺候夫人的。”翠黛柔声解释道。 薛绾闻言娥眉微蹙,淡淡道:“霜降和晴初呢,我不习惯由旁人伺候,叫她们进来吧。” 翠黛垂首应声允了,随即默默退出了门外。 遂,薛绾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昨夜哭了好些时辰,只觉眼睛有些酸涩发胀。垂眸看向一旁空着的床榻,眼底浮现一丝落寞。 “姑娘。”晴初推门喊道,清秀的脸上含着几分笑意。 “叫什么姑娘,现在该叫夫人了。”霜降用手肘杵了杵晴初,故作正色道。 “我就叫喜欢姑娘,有什么不行的?”晴初扬了扬脸,尽是调侃的笑意。 “好了,好了,你们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薛绾杏眸弯弯,宛若两道小月牙。 霜降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轻阖上了梨花木门。 “姑娘,你眼睛怎么了!”晴初看到薛绾有些红肿的眼睛,惊呼道。 霜降听到之后,连忙上前,只见小姑娘的眼眶却是微微泛红。 “没事啦,我只是有些认床,昨夜睡得不熟而已。”薛绾随意扯了个谎宽慰二人道。 晴初自然傻乎乎信了,霜降却知晓定是昨夜提督大人不来临镜长川的事伤了姑娘的心了。 遂罢,霜降弄了热水浸透的绢帕替薛绾热敷起来,不一会儿红肿便消了些许,望上去倒是不甚明显了。 成了亲,自然不能再梳往常的发髻,霜降细心替薛绾挽了一个簪花髻,青丝乌发间缀着细鎏金花钿,耳佩一副珍珠碧玉耳珰,皓腕带着白银缠丝双扣镯,款身之间叮咚悦耳。 身着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雪白的颈项带着孔雀绿翡翠珠链,趁得肤色愈发盈盈透白’粉润。粉润白嫩的小手不似世家贵女那般纤细修长,倒是瓷白丰润,粉腻的手背还有几个俏皮的漩涡。圆润的指甲被晴初用花汁染了桃红的丹蔻,细润如脂。 梳妆完毕,便是去正厅用膳。 刚入正厅,便是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一字排开,内置一方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旁位四尊松红楠木宫凳。 薛绾抬眸,却不见宋彧身影。 问过管家方知晓,宋彧今日入宫上早朝去了。 薛绾闻言不语,点头便独自坐在了桌前。 碧粳粥、巨胜奴、贵妃红、汉宫棋、甜雪、单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皆是她平日在薛府所爱。 玉箸夹了半块晶莹金乳酥进口,入口酥滑,却总是吃不出昔日的香甜。 往日在府中,都与祖母,母亲她们同桌而食,如今只有她一人,免不了心中微微苦涩。薛绾吃了几口,便失了胃口,回到临镜长川后,便一人独坐在窗前绣着荷包,不言不语。 这才嫁出去一天,她便想家了。 “姑娘……”霜降面露忧色。她是见着姑娘长大的,姑娘一向生动活泼,何曾见过姑娘如此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就不要伤心了…婢子看着难过。”霜降说罢顿时就红了眼眶。 薛绾闻言淡淡的笑了笑:“傻姑娘,我当然没事了。”说罢,又继续绣起了手中的荷包。 是呀,她有什么好伤心的,有什么好不满的,本就是为了薛家的一世安稳才嫁给宋彧的,想必在宋彧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有所图谋的人罢了。 宋彧娶了自己,自己不感恩戴德地谢他救了薛家,竟还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薛绾苦笑,杏眸微垂,敛去了眼底的失落。 “吱呀。”翠黛忽然推门,一脸喜色,“夫人!” “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有没有规矩?!”霜降不满的呵斥道。 翠黛随即一脸愧色,怯怯道:“婢子一时高兴坏了,并不是有心打扰夫人的。” 薛绾抬眸,眸色微定:“何事?” “大人来了。”翠黛喜声。 薛绾闻言捏着银针的一抖,不慎扎到了白嫩粉润的指头,顿时一滴殷红的血珠子渗了出来。 “嘶。”薛绾娇呼,杏眸盈起了点点泪光。 “夫人!”翠黛着急地推开了门。 “姑娘。”霜降急声,连忙上前握住了薛绾的小手,满面焦急。 姑娘自幼就怕疼,平日里更是一点小痛都受不住,别家的姑娘都是五岁,六岁便打了耳洞,可自家的小姑娘怕痛,硬是拖到了十三岁。犹记得那日姑娘打了耳洞后,硬是哭了一整天才被夫人哄好的。 “我没事。”薛绾娇声,黑而密的长睫上却沾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就在霜降还欲说些什么,忽闻一道清沉声线: “怎么了?” 薛绾抬眸,杏眸含泪。 来人依旧风姿隽永,面色苍白,狭长的凤眸下有淡淡的乌青。眸色漆黑,通常带着一抹冷意。 ”夫人被银针刺到了。”翠黛急声。她那娇弱的小夫人啊,竟然被针扎到了,太可怕了。毕竟自昨日看到夫人,她就被夫人瓷娃娃一般的模样勾得母爱泛滥了。 听到翠黛的话后,宋彧立刻疾步上前,面色微沉:“你们先下去吧。” 翠黛应了一声,霜降却是有些犹豫。 “婢子要帮夫人处理伤口。” “我来处理。” 宋彧话音将落,三人皆是微惊。最后还是翠黛一脸暧昧地拉着霜降退出了屋内。 “你…”薛绾话未说完,被针扎到的那只手便被宋彧伸手握住,宋彧垂眸,望着小姑娘还在渗血的瓷白玉指,竟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含进了口中。 指尖一阵滚烫,小姑娘顿时红了粉颊。 宋彧倒是面色淡淡,少顷,便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块雪缎帕子,细心替薛绾包扎起来。 只是这雪缎帕子…好像有些眼熟…… “这帕子和我之前在鸢尾湖丢到的那块好像啊。”薛绾垂眸,仔细看着雪缎帕子上绣着的淡蓝栀子花。 那日薛贵妃在鸢尾湖捞人偶的时,她随身带的便是一块绣着栀子花的雪缎帕子,只是后来回宫的时候,却发现帕子丢了,再回湖畔找时,帕子已经不在了。 不过宋彧这块帕子上的栀子花蹩脚的绣技和她的简直是如出一辙。 宋彧闻言,手上的动作一僵,苍白的耳根忽而染上了一抹诡异的红。 “巧合而已。”宋彧冷声,说罢便收回了手。 雪白的帕子绑在了小姑娘的食指上,轻巧地系了一个蝴蝶结。 薛绾越看越像,愈发觉得那块帕子就是自己的。直到她看到帕子的一角绣了一个小小的“绾”字。 “这……”薛绾抬眸望着宋彧,杏眸湿漉漉的。 宋彧面色微沉,盯着薛绾的墨黑眸子不见笑意。 空气异常的尴尬与沉默,薛绾的颈项忽而一阵被人盯住的阴凉。 “应当是我认错了,我认错了,呵呵。”薛绾怯怯讪笑,心里默默地打起了小鼓。 提督大人拿她帕子还不承认……难道是她难以入眼的绣技吸引了提督大人?薛绾垂眸,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尚未绣成的荷包。那这个…还要送给他吗? 小姑娘垂首,并未看见那个拿她帕子还不承认的提督大人,现下的耳根已然是鲜红欲滴。 “那个…昨夜你为什么没回临镜长川?”薛绾鼓足勇气,抬首看向宋彧,湿软的杏眸带着丝丝委屈。 宋彧闻言微噎,似是没料到小姑娘会问出此话。 望着少女亮晶晶的眸子,宋彧微微避开了视线。薄唇轻启,依旧是淡漠的嗓音:“西厂事务太多,昨夜抽不开身。” 可昨夜是你的大婚之夜啊。薛绾垂眸,神色恹恹。 望着小姑娘失落的模样,宋彧心头浮上一丝异样:“你希望我回去?” “当然!”薛绾闻言立刻抬头答道,话音将落才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太过热情。天呀,她…这样会不会让宋彧以为她…她是那种人啊……薛绾粉颊羞红,两只白玉般的耳朵红得发烫。 宋彧勾唇,墨色的眼底竟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今夜我会回去。” 清冽低沉的嗓音在薛绾耳畔响起。 砰!小姑娘的脸蛋烫的炸开了花。 —————————— 和苏宫。 “殿下,从昨日起您就滴水未进,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撑不住的啊。”小春子跪在大殿之上,一脸忧色地看向一脸颓唐的魏延。 “母后打算何时放我出去。”魏延眼眶通红,面色煞白。 “这……”小春子垂首。 昨日提督大人与相国府的四姑娘大婚,贵妃娘娘怕殿下惹出什么是非,硬是将殿下关在和苏宫整整一日,没有她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放殿下出来。 殿下无法,只能绝食要挟。可一向疼爱殿下的贵妃娘娘却是怎么都不放殿下出去。 “她还不放我出去吗?”魏延冷笑,“现下木已沉舟,我又能做什么。” 小春子不言,忽闻殿外传来一声传唤。 “贵-妃-娘-娘-到。” 殿门推开,入眼便是着一身华服的女子。 “你们都下去吧。”薛贵妃沉声。 众人应声,纷纷退了出去。 魏延见到薛贵妃立刻站了起来,眼眶通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滴热泪从少年的眼角滑落,“就算我魏延要与魏承争,也不能让绾儿成为牺牲品!!” 薛贵妃美目狠厉,眼底浮现丝丝冷色。 “你以为本宫愿意吗?!如今朝中是什么形势你不清楚吗!!”说到此处薛贵妃柳眉倒竖,“别以为本宫不知你对绾儿有意!” “我…我没有!”魏延说罢愤愤别过脸去。 “延儿,本宫最了解你,若是你只是对绾儿心存愧疚,你会如此与本宫作对吗?”魏延闻言,浑身一僵。薛贵妃将手搭在了魏延的肩膀上,“正是因为你喜欢她,所以你不愿她嫁给一个阉人。” “可是延儿,若想继承大统,你就必须知道,儿女情长要不得。”薛贵妃挑眉,“再说,将来当你登上高位,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纵然是绾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薛贵妃的话重重敲在了魏延的心上,落下了阵阵余悸。 第31章 同榻 临镜长川。 入夜。 秋蝉微鸣,院中的落叶飒飒而起。月光漆白皎洁,透过枝杈落在了青石板上,隐隐镀上一层柔亮的银辉。 屋里累丝镶红石熏炉里燃着辟寒香,丝丝腾腾,熏熏袅袅。 薛绾坐在弦丝雕花贵妃榻上,玉白小手握住一只成窑五彩小盖盅,垂首安静地喝着玫瑰香露,只是乌溜的水眸不时地偷偷朝坐在一旁的宋彧瞥上几眼。 宋彧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半握着一卷书册,另一只手撑在下颔处,凤眸微垂,墨密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两道阴影。 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修长的脖颈下是精致的锁骨。 一室安宁。 就在薛绾偷摸摸地欲再盛一碗时,银制的汤匙戳到了瓷碗壁,发出了不安分的清脆声,打破了这一时的安宁。 “五。”男子淡淡地吐了今晚的第一个字。 “嗯?”薛绾握住汤匙的小手微微一僵。仰头望向多面依旧视线不离书册的宋彧。 “第五碗了。”宋彧淡声,掀眸,面色不惊不扰。 “额…这个…”,薛绾闻言面色微窘,怯怯地放下了手中的小盖盅,“这个太好喝了些,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小姑娘声音愈说愈小,湿软的杏眸委屈地看向宋彧。 “既然你喜欢,明天让厨房多准备一些。”宋彧看向了小姑娘喝得红通通的嘴角,眼底墨色深沉。 “不…不用了。”薛绾连忙摆手,娇声喊道。 “不用客气。”宋彧勾唇。 …… “谢谢。”薛绾垂首,柔软的发顶正对着宋彧。 第五碗汤下肚,薛绾真的觉得肚子有些撑了。偷偷地打了一个隔,小姑娘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心中默默腹诽: 宋彧还在看书,都看了一个多时辰了,眼睛不累,脖子不酸吗? 自用过晚膳,洗漱沐浴后,宋彧便坐在这里看书。她既不敢先睡,又不敢吵到他,所以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喝汤了。现下天色不早,她又喝了这么多汤,真的是有些困了。 终于,在小姑娘打了今晚的第六个哈欠后,某人总算良心发现了。 “困了就去睡吧。”宋彧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站了起来。 男子身形清瘦,烛火映得肤色亮堂堂的。 “…好!”薛绾一惊,伸手揉了揉惺忪的杏眸,连忙站起来应声,一时懵住的模样莫名的可爱。 宋彧忍俊不禁,狭长的凤眸半弯,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薛绾懵懵地就往床榻走去,到了榻边才发现宋彧也跟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薛绾转身,杏眸瞪得大大的:“你…你不看书了吗?” “困了。”宋彧凝眸,声色淡淡的。 薛绾无言,默默地爬上了床榻,盖上被子后,小姑娘便紧紧贴着墙壁,竖起了耳朵。 烛火被吹灭了,薛绾闭眼。 纱帐撩开了。 接着,床榻微微一沉,熟悉的沉木香顿时涌入了薛绾的鼻间,瓷白的小脸霎时绯红一片。 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同榻而眠,薛绾紧张地将褥子拉到了脸上,只露出了两只亮晶晶的乌眸,白嫩的垂已然红得发烫。 宋彧倒是淡然,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睡姿安然,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就这样贴着墙壁,薛绾还真的晕晕沉沉睡了过去。不过,一旦入睡,小姑娘可就露了原型了。 …… 望着搭在自己腰间的莹润白嫩的小腿,宋彧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了薛绾纤细的脚踝,默默地又给小姑娘摆回了原位。 不料薛绾一个翻身,瓷白的秀足又搭在了宋彧的腰腹上。 “娘亲……”小姑娘闭着眼,娇声嘟哝着,脑袋扎进了男子的怀里,白玉般的小手软软地搭在了宋彧的胸膛上。 夜色微凉,墨色如寂。 窗外的秋蝉鸣叫着,吹来阵阵凉风。偶有轻风飒飒,引得窗纸微动。 夜深了。 宋彧垂眸凝视着薛绾嫣红的小脸,深墨的眼底燃起了一小簇火苗。 小姑娘轻阖着眼,浓密的长睫微微颤着。 宋彧渐渐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擒住了薛绾的下巴。 “玫瑰露…好好吃…”薛绾砸了咂嘴,粉嫩的唇瓣微微抿着,抬起的小手啪嗒一下砸在了宋彧的脸上。 火星顿灭。 宋彧冷着脸,将小姑娘的手脚并好,最后连人带被子一把捞进了怀里。薛绾不安分地挣了挣,娇气地乱哼了几声,却不料男人钳制得更紧了。 怀里多了个不安分的小东西,宋彧今夜却是睡得格外沉了些。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 薛绾是团在暖乎乎的被子里醒的,挣了挣身子发现动弹不得,鼻息之间一阵浓郁的沉木香,就连裹在身上的蜀锦被子都被染上了几分。 仰头一望,便是男子苍白’精致的下颔。 …… 薛绾一惊,看着近在咫尺的衣衫微微敞开的白皙胸膛,头皮有些发麻。缓缓抬眸,恰是对上了宋彧乌墨的眼。 “醒了?”宋彧垂眸,一向冷沉的嗓音此刻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懒散。 “嗯……”薛绾点头,慌张地别开了眼。粉颊又浮上了两抹浅浅的粉晕。 宋彧面色不变,松开了钳制住少女的手,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昨夜是你自己扑过来的。”说到此处,男子又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将你推回去,你又扑过来了。” 薛绾听罢,都想找块石头撞死算了。她都可以想到自己昨夜是如何缠着宋彧不放手的模样了……简直是太太太羞人了!薛绾用被子紧紧捂住了脸,只露出两只红透了的粉嫩耳尖。 “要起身吗?”宋彧问。 薛绾点点头,一点点地退到了床角。 宋彧起了身,身姿清雅,一脸清冷出尘的模样。看到小姑娘怯生生的模样,宋彧垂眸,修长的手指搭在了胸襟的盘扣上,顺势解开了几颗。 “你…你干嘛?”薛绾睁着乌溜的眸子,嗫嚅道。 “更衣。”宋彧淡声。 薛绾闻言面色一赦,随后反应过来。 他都不唤婢子替他更衣的吗? 思及此处,薛绾拽着被褥,贝齿轻咬粉唇,小巧的鼻尖粉红:“你不唤婢子的吗?” 小姑娘娇声问着,杏眸娇软,盈着一汪莹莹的水光。 闻言,宋彧解扣子的手微微一顿,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不习惯。” 薛绾垂眸,脑海中思绪纷扰。她以前听府里的嬷嬷说过,女子嫁人之后,夫君的衣冠穿戴应当由妻子来服侍。 宋彧现在是她的夫君…那她…… “我来帮你吧。”薛绾抬眸,掀开被子,穿好绣鞋,起身走到了宋彧跟前。 望着面前个头才及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宋彧心头起了一丝异样的情愫,刚想出口的婉拒之语在薛绾素白的小手搭上自己胸前那一刻消失殆尽。 薛绾红着脸替宋彧解开了盘扣,目光触及男子清隽白皙的脖颈时连忙错开。 终于在解开最后一粒扣子后,门外响起了翠黛的声音。 “大人,夫人,该起身了。” “知道了。”宋彧冷声,面色似有不悦,吓得薛绾的小手微微一抖。 不过到最后,宋彧还是自己更好衣的,毕竟按薛绾那磨蹭的速度,他们可能要在屋里待上一个早晨了。 —————————— 前厅。 宋彧今日不用上早朝,便留下了与薛绾一同用早膳。 婢子们纷纷开始布菜,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摆着:百合酥、冰糖燕窝、翠玉豆糕、冬笋玉兰片、枸杞粳米粥、红枣雪蛤汤、花香藕、吉祥如意卷、金桔姜丝蜜、玫瑰香露。 薛绾一眼就看到了那满满一盅玫瑰香露,抬眸看向宋彧。 宋彧淡淡瞥了一眼,伸手替薛绾夹了一箸吉祥如意卷,“你昨日不是说爱吃吗,今日就叫厨房多备了一些。” 薛绾点了点头,低头乖乖地喝了起来。 一口如意卷,一口玫瑰香露,小姑娘幸福得冒起了泡。 就在薛绾吃得正酣,忽见林夏匆匆进门。 “大人,三皇子来了。”林夏对宋彧说道。 宋彧闻言,俊眉微皱,薄唇抿出了一个不悦的弧度。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还未等林夏出去,便听一道朗声:“绾儿,我来看你了。” 只见来人身着鸦青色阔袖蟒袍,发束紫金玉冠,面容俊朗,两颗略带稚气的虎牙微微露着,笑容依旧灿烂的很。 “微臣见过三殿下。”宋彧起身朝魏延作了一揖,“不知殿下此行所谓何事,竟让殿下一早登门造访寒舍?” 宋彧半敛凤眸,嗓音依旧淡漠。 “自然是和你没有关系。”魏延扬了扬头,“本皇子是来看绾儿的。” “表哥?”薛绾抬起吃得圆鼓鼓的小脸蛋,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魏延。 “绾儿,快看表哥给你带了什么!”魏延兴冲冲地提着一个檀木食盒跑到了薛绾跟前,目光扫桌上的点心时不屑地笑了笑,悠然自得地打开了檀木盖子。 只见一只只金黄精致的金乳酥整齐的排列在食盒里,散发着阵阵扑鼻诱人的蜂蜜奶香。 “绾儿,这可是我让御膳房特地为你准备的,你不是最爱吃金乳酥吗,快尝尝!”魏延说罢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糕点往薛绾嘴边送,“快尝尝,快尝尝!” 薛绾偷偷地看了一眼宋彧,只见那人长眉半挑,苍白艳丽的脸上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阴恻恻的。 薛绾一阵余悸,连忙摆手道:“表哥,我已经吃饱了,吃不下了。” “吃饱了?!”魏延指了指桌上的膳食,“就这种不能入口的东西!” 魏延说罢又阴阳怪气地怼起了宋彧:“提督大人就是这般照顾绾儿的,依我看是苛待还差不多!!” 第32章 回门 “微臣是否是苛待,恐怕只有绾儿自己心里清楚了吧。”宋彧勾唇,伸手替薛绾又舀了一匙玫瑰香露,“不是最爱吃玫瑰露吗?昨夜睡着了可是还念着要吃呢。” 睡…睡着了?昨夜她不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杏眸对上男子半弯的凤眸,小姑娘瓷白的小脸顿时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粉霞。 听到这话,魏延还未出口的话顿时就被噎住了。 这…这该死的阉奴!他竟然!竟然…! 望着薛绾低头乖乖地小口小口吃玫瑰香露的样子,魏延顿时觉得自己心中的怒气更盛了。一定是这阉人威胁绾儿,绾儿才会乖乖听他话的,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魏延怒气腾腾地瞪着宋彧,却只换来宋彧的但笑不语。 薛绾并未察觉到空气中那股争锋相对的气势,依旧埋头苦吃着。 不过——她是真的很饱了啊,望着那只替她源源不断夹菜的修长玉手,薛绾心中哀叹。 那日薛绾只记得自己吃了很多很多,不过魏延带来的金乳酥还未来得及尝到一口,便被宋彧以她吃不下的原由赐给了林夏。 望着林夏那副窃喜的模样,薛绾只觉得异常心痛。那可是御膳房做的金乳酥啊,她昔日在相府中也是半点都未曾吃过的。 —————— 大魏有俗,女子成婚的第三日,需携夫君回门。 薛绾一大早便被霜降和晴初二人拉起来梳妆。 坐在妆奁前,小姑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姑娘,今日可是回门的日子,您可要提起精神些。”霜降替薛绾顺着乌墨的青丝,柔声说道。 薛绾垂眸,神色恹恹的。 她也不想啊,要不是昨夜怕自己睡熟了又做出什么难堪的事,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她又何必在临睡前喝那么多的醒神的茶水,结果直接一夜干瞪眼到天明了。 好不容易等宋彧先起了身,想着自己可以再睡会儿,结果不到半个时辰便被霜降和晴初从榻上揪了起来。 现在她可当真是又累又困呀。 “嗯…”薛绾应声,杏眸半垂着,白嫩的小脸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霜降和晴初只能叹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倒是放轻了不少。 乌软墨发之间簪着一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发缀一色宫妆千叶攒金加以点饰,玉白细腻的颈项上围着一圈乳白珍珠璎珞,珍珠圆润光泽,趁得少女粉腮红润,肤色莹莹。 薛绾着一袭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外罩一件藕荷色累珠掐花对襟外裳,腰佩环宇。少女身形窈窕纤弱,素腰不堪盈盈一握。 正所谓颜如玉,气如兰。姑娘这些年来生得愈发是冰肌莹彻,柔弱无骨;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了。 待薛绾出了院子,便有下人来传。 随人匆匆上了马车,才知宋彧已候自己多时了。 紫檀木的马车朱丹其毂,朱轮华毂,外悬四盏青玉紫竹灯,漆红得车门上嵌着折枝花掐丝珐琅琉璃片,内置黄花梨透雕鸾纹案几,两面壁橱,壁橱搁置一盏磁刻鸳鸯小鼎,正燃着清淡沉沉的三匀香。 案几两旁是古香缎的软塌,软塌上还置着品竹色的漳绒软枕。 宋彧半卧在榻上,长指微屈,手臂撑着太阳穴处,乌墨的青丝垂直胸膛,遮住了半张脸,另一半可见的苍白俊脸依旧不见血色,狭长的凤眸半阖,眼眶下的乌青似是比昨日又重了些。 听到薛绾上车的响动,宋彧这才睁了眼。 “来了。”宋彧淡声,眼底微凉。 “嗯。”薛绾软声应着,坐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话音将落,一时有些静默。 薛绾低头,玉白的小手胡乱揪着怀中的漳绒软枕,想着宋彧眼下的乌青,似乎重了不少。 “你…昨夜未睡好吗?”薛绾抬眸看向宋彧,眼底浮现一丝忧色。 “尚可。”宋彧垂眸,敛去了眸中墨色。 “是不是我昨夜扰到你了。”小姑娘粉嫩的指头相互戳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我一向如此。”见薛绾似有不信,宋彧静了片刻,“我睡眠向来浅薄,一般两个时辰足以。” 宋彧的嗓音淡淡,面色也是不惊不扰。 “两个时辰!”薛绾惊呼,她可是睡五个时辰也不嫌多的人,难怪娘亲和二姐姐总说她惫懒了。 思罢,小姑娘托腮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劝劝宋彧:“你眼下乌青太重,想必是睡得太少,以后还是尽量早些睡吧,那些书白日也是可以看的啊。” 薛绾秀眸雾蒙蒙的,认真盯着面前的宋彧。 宋彧神色微怔,墨眸定定,轻轻应了一声。 “我母亲有一味很管用的安神香,我今日便问她要些,你睡前点上便是。”薛绾眨了眨眼,一派天真的模样。 一路上小姑娘就围着宋彧嘘寒问暖,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 宋彧淡淡听着,眼底的神色却是愈加复杂。 纷纷落落的枫叶在川阳古道上铺满了厚厚一层,马蹄落下,如同烈火过境,燃起了阵阵漩涡。 …… 相国府。 在宋彧随父亲去书房谈事之后,薛绾便和母亲去了祖母的院子。 老夫人看到薛绾后,顿时热泪盈眶,双手握着薛绾的小手后,拉着小姑娘坐到了软塌上。 “我的满满啊,祖母这几日可是无时无刻都在念着你啊。”老夫人垂泪,心酸地叹道。 “祖母,满满也好想您。”薛绾抱住老夫人,娇小的身子埋在祖母的怀里撒娇。 薛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伸手揉了揉薛绾柔软的发顶。 “绾儿,宋彧对你可好。”薛夫人说罢便红了眼眶。 “娘亲,宋彧他对我很好的,您和祖母就不要担心了。”薛绾娇声应道,连忙拉过薛夫人的手,轻轻抚了抚。 “我瞧着我的满满倒是瘦了些,瞧着小脸怎的不似先前那番肉嘟嘟了。”老夫人捏了捏薛绾的小脸,心疼地叹息道。 薛夫人听罢立刻看向小姑娘,盈盈柔目又流下了两行清泪:“都怪娘亲无用,让绾儿去受苦……” “哪有嘛…”薛绾揉了揉自己肥嘟嘟的粉颊,对自己的娘亲和祖母甜甜地笑着,杏眸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快看我的肉,可还有这么多么呢!” 小姑娘一番天真的模样倒是逗笑了二人。 “今日可是满满回门的好日子,你可要不哭了啊,免得惹得满满伤心。”老夫人看了薛夫人一眼,佯装生气道。 薛夫人笑了笑,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轻轻揽住了薛绾。薛绾有心疼,连忙拿出了帕子替薛夫人拭去了脸颊上的泪迹。 “还是绾儿懂事。”薛夫人哽咽。 “二姐姐如今在宫中如何?”薛绾抬眸问道。 “你二姐姐去了尚服局的司衣司,现下担任掌衣一职,在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帮衬着,我倒是安心了不少。”薛夫人柔声,“原先你姑姑是帮你二姐姐谋了个清闲差事,你二姐姐性子倔,偏要去司衣司谋职,固执得很呢。” “唉,你二姐姐自小便要强,我就怕她在宫里过得不顺心。”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哎呀,你们就放心吧,二姐姐从小就厉害,可从未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她!”薛绾提到薛绯便是一脸惊慕的神色。她自小就佩服二姐姐,上一世二姐姐没能完成她的愿望,这一世一定要完成。 “对了,娘亲,你的安神香还有吗?”薛绾忽然想起了要香的事,连忙问道。 “还有许多呢,大夫说我在孕期不能闻那香,我便许多时日未点了。”薛夫人回道,“怎么,绾儿,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满满难道也睡不好?”老夫人担忧地问道。 “不是我,不是我!”薛绾连连摆手,“是宋彧,他总是睡不好。” 薛夫人一听是宋彧,面色顿黑。 “绾儿你还为他着想起来了,他睡不好便睡不好就是,何苦念着他。” “娘亲,你就把那香分我一点点嘛。”薛绾拉着薛夫人的衣袖软绵绵地撒娇道,杏眸湿软,委屈得像只小奶猫。 “你就给满满一些便是,难为她还来求。”老夫人慈爱地笑道。 “是是是,你们呀,一老一小都来说,我又如何不敢拿呢,不然回头绾儿要说自家娘亲小气了。”薛夫人被逗笑,随后便吩咐善春将香拿了过来。 “谢谢娘亲。”薛绾娇娇地在薛夫人的怀里蹭了蹭,白嫩的小脸笑意娇软。 用完午膳后,宋彧便领着薛绾启程回府,薛夫人将梓薛绾送到马车上便一路抹着泪。 “满满啊,要是在那边过得不开心一定要回来找祖母啊!”老夫人不舍的握住了薛绾的小手,眼神慈爱。 “嗯嗯,祖母,满满会常来看您的。”薛绾眉眼弯弯,像个雪白干净的瓷娃娃。 目送着提督府的马车远去,薛轲这才扶着薛夫人进了门。 “宋彧今日同你说了什么,竟在书房谈了那么长时间,连绾儿你都没能顾的见上几面。”薛夫人柔声问着,神色微疑。 “宋彧今日说了那王卯在京州郊外私建府邸一事,还提了好些物证给我。”薛轲正色道。 “宋彧竟将此事都告诉你了,那你现下当如何?” “自然是向陛下告发王卯,王卯支持的是太子一党,若是能借此机会除掉他,太子就失去了一条左膀右臂,势必会元气大伤。”薛轲沉声,年色微肃,“如今看来,这宋彧倒是颇有诚意,若是他真能助延儿登上王位,那么这条路我们走得便是对的。” 薛夫人闻言,眼眶又微微泛起了红晕:“你别说了,你越这样说,我就越觉得对不起绾儿。” 薛轲听罢连忙将薛夫人搂进了怀里,柔声抚慰道:“夫人,若想成大事,自然是有舍有得,绾儿自当是理解我们的。” 第33章 芙蓉糕 大魏乾嗣三十七年,八月十五,中秋佳日。 相国薛轲擿揭发尚书王卯私建外邸一事,正言,当朝尚书王卯利掌科举一职,饱其私囊,损公肥私。贪赃舞弊,枉法徇私,位其下级者,皆行贿受贿,因公假私。坊间传言,贪污小吏皆尊其为“太上岁。” 魏帝在朝,勃然大怒。下令株连王氏一族,族中妇孺皆未能避。 据言,菜市斩首,血流成河。 …… 密州近日频发鼠患,恰时正逢秋收,粮食皆遭盗鼠洗劫一空,百姓苦不堪言。且天公不作美,大雨倾盆数一月,鼠疫爆发,密州百姓多皆因其丧命。 朝有薛轲进言,魏帝上朝数日,皆不能解。 后以平章政事方成谦自荐赈灾密州,遂解。 …… 昭乾殿。 金漆青龙八窍香鼎里燃气了袅袅馝齐香,殿内云雾缭绕,芬韵幽幽。 “不知陛下召微臣何事?”宋彧垂首,面色恭敬,眉目低敛,肤色苍白。 魏帝推了推面前的描梅紫砂茶盏,“这是东林十三郡新贡的庐山云雾,你尝尝。” 宋彧俯身,捏住了杯盏清浅地饮了一口,“不愧是山水奇秀的东林十三郡,果然名茶辈出。” 魏帝朗笑,让宫人都退了出去。 “密州鼠疫一事,爱卿可有良策?”魏帝抿了一口,抬头望向面前神色淡漠的男子。 “微臣以为平章政事高才捷足,拔犀擢象,是为良选。此去密州赈灾,陛下大可安心。” 魏帝闻言,嘴角浮现一丝讳莫的笑意。 “爱卿当真以为如此?” “陛下何出此言?”宋彧敛目,长睫微掀,开口道:“还是陛下另有安排?” “爱卿一向心思缜密,不如猜猜朕是何意?”魏帝抬眸,眼底一抹深色。 宋彧皱眉,墨眸沉沉。 “陛下既然如此发问,其实微臣确有一疑。”宋彧说罢朝魏帝作了一揖,“之前在朝上,太子曾多次自荐,为何陛下还是派了平章政事前去密州?” “你也认为朕应该派太子去?”魏帝挑眉,嗓音微扬。 “臣以为太子有治世之才,旁人自当避让贤路。” “正是因为如此,朕就更不能让太子去。” 宋彧眉心微蹙:“陛下何解?” 魏帝摇头笑笑,“如今朝中党派林立,他们以为朕不知,朕又如何不知。” “正是因为有人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才会想尽办法削掉太子的势力。” 宋彧眼帘微垂,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陛下是指薛相国?” “王卯被处死,薛氏一族得势,最记恨的是何家?”魏帝又问。 “太子?”宋彧答。 “错,安家。”魏帝沉声,“安、方两家表面迎承太子,实则自成一派。” “所以陛下不愿太子去密州是怕太子引火烧身,派平章政事则能让薛氏一族将矛头对准安、方两家,从而使有太子养精蓄锐之机。”宋彧抬眸,定定地看向魏帝。 “爱卿果是通透,不过此话对也不对。”魏帝笑言。 宋彧微疑。 “方成谦要去,你也要去。”魏帝看向宋彧,“不过他在明,你在暗。” “陛下的意思…是要微臣监视平章政事,伺机集罪?” 魏帝闻言但笑不语。 …… 提督府。 川凌书房。 宋彧坐在书桌前,眉目清墨,神色颇有几分慵懒之意。白皙修长的玉指随意拨弄着桌上的玉兰花,嫣红的薄唇微微抿着,含着一抹凉薄的笑意。 “陛下果真是想让薛、安两家鹬蚌相争,最后让太子渔翁得利。”一面色俊朗清秀的男子长身玉立地站在书桌前,声色皆带几分冷意。“不愧是皇帝,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说话者正是宋彧府上门客,秦怀瑾。 宋彧闻言轻笑,苍白妖冶的面上浮现昳丽的笑意,眼尾处的泪痣红得刺目。 “既是一国之君,城府又如何浅薄,旁人斗个鱼死网破皆是在他所料,不过是为了太子铺了条上位的血路罢了。” “我蛰伏这些年也只换来他的几分信任,多是靠得还是这张七分像她的脸。”宋彧勾唇,神色有些讥讽。“真不知这陛下是绝情还是痴情。” “那陛下派大人去密州又是何意?” “此番派我去密州,自是七分真意,三分试探。” “试探?”秦怀瑾皱眉。 “我娶了薛轲的女儿,陛下自然会起戒备之心。”宋彧嗓音清淡,面色不见喜怒。 “陛下不是知道你是为了引君入瓮吗?” “以此为由,只可消除五分提防,剩下五分便靠此番作为了。”宋彧垂眸,唇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好在薛轲好大喜功,不疑王卯一事已触怒了陛下。” “大人早就料到皇上会对薛家心存芥蒂,便故意让薛轲揭发王卯,其一是让皇上对薛家心存戒备,其二又让太子元气大伤,果真是一箭双雕。” “错,是一箭三雕。”宋彧垂眸,“安插在方家的门客借此事进言煽动,所以才有方成谦自荐密州赈灾一事。”宋彧挑眉,“正是薛轲立功这一刺激,方成谦才会主动请责,毕竟太子失势后,如今朝中的风向已有了偏三皇子的势头。” “妙哉,果真妙哉。”秦怀瑾吃惊地赞叹。“大人果真是神机妙算。” “不过太子此番倒是将精力对准薛家了。”秦怀瑾摇头叹息 “太子没去成密州,自然也是记恨到了方家头上。”宋彧掀眸,一片冷意。 “皇上用心良苦,就是这太子实非可塑之材,终是不知这鹬蚌相争,得利的渔翁会是大人你了。” 宋彧闻言冷冷勾唇,垂眸练起字来。 “大人,夫人来了。”门外的小侍忽然传唤了一声。 宋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面色倒是依旧淡漠的很。 “进来。” 秦怀瑾闻言,神色微讶。毕竟以往他与大人谈事的时候,任谁都不能进的。 待薛绾进了屋内,才发觉屋内已有一人。 秦怀瑾看到薛绾后便躬身作了一揖,随后暗暗打量起面前这位提督夫人起来。不过目光还未多作停留,便见书桌旁的大人狠狠甩了一个眼刀过来,秦怀瑾见状连忙找了借口退了出去。 屋内瞬间又恢复了两人,空气又笼罩了一层熟悉的尴尬。 薛绾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的食盒,心中有些慌怯。 她以为宋彧真的是一个人待在书房看书,想着宋彧还未用午膳,便自己亲手做了一些玫瑰莲蓉糕送来,没想到宋彧竟是在和门客谈公事,她这样贸然过来,会不会打扰到他了啊?薛绾心想,白嫩的玉指不安地绞着,秀眉微微蹙着。 都怪翠黛,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书房只有宋彧一个人呢。 望着小姑娘这幅别扭又不安的模样,宋彧以为薛绾有什么事要求他。 “找我有什么事吗?”宋彧搁笔,抬眸看向薛绾。 “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谈事了啊?”薛绾提着食盒,怯怯地问了一声,玉齿轻咬粉嫩的红唇,杏眸雾蒙蒙的,有些委屈不安。 “无事,事情已经谈完了。”宋彧 听到宋彧的话,薛绾悬起的心方才轻轻落下。 “你午膳未用,我便做了一些糕点给你送来。”薛绾将食盒轻轻放在了桌上,玉白小手掀开了梨花木的盖子,遂而对宋彧甜甜地笑着。 “这是我做的玫瑰莲蓉糕,你尝尝。”薛绾娇声,嗓音清甜。 宋彧眼睫低垂,心头一阵微恍。目光落在了那一个个精致细腻的莲蓉糕上,糕身粉嫩,散发着诱人的奶香。 不过,他一向不喜甜食。 见宋彧神色不动,薛绾以为宋彧并不喜欢,顿时心中微微失落,眼眶竟开始有些酸涩。 “你不喜欢吗?”薛绾睁着湿漉漉的杏眼,乌黑的瞳仁里闪着希冀的光。 “没有,很喜欢。”宋彧抬眸,墨色的眸子对上了少女乌溜的水眸,嗓音清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太好了!”小姑娘娇呼,白嫩的食指迅速捏了一个芙蓉糕送到了男子的唇边。 宋彧神色微顿,凤眸直直盯着面前的薛绾。 薛绾忽然察觉自己的动作太过失礼,粉腮顿时羞红一片,立刻就想把手收回来。 “对不…”薛绾的手还未收回,便被突如其来的修长玉手紧紧握住了手腕。 “……” 小姑娘的皓腕纤白如雪,握在手中盈盈。瓷白纤细的玉指捏着一块小小的芙蓉糕,娇软的杏眸一片莹莹水光。 是羞的。 宋彧轻轻咬了一口唇边的芙蓉糕,瞬时,一股甜腻的带着玫瑰的香味在口中化开。 出乎意料的,宋彧并未觉得不是适,甚至觉得有些意外的好吃。 “好…好吃吗?”薛绾抬眸,目光怯怯地,被握住的手腕一阵炙热的温度。 “嗯。”宋彧淡淡应了一声,不过握住少女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的迹象。 “你…我…”薛绾红着脸轻轻挣了挣,娇声嗫嚅道。 宋彧垂眸,眼底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就这样握着小姑娘的手又低头轻咬了一口。 粉润的指尖不防被宋彧的薄唇轻触,芙蓉糕的碎屑落入了薛绾的手心,痒痒的。 薛绾一颤,不适地缩了缩手。 宋彧见状,便未再为难小姑娘,松开薛绾的手腕,仔细的用帕子替小姑娘擦拭着手指。 雪白的颈项到瓷白的小脸通通羞红一片,薛绾垂着脑袋不再看宋彧一眼,浓密的长睫胡乱颤着,杏眸笼上了一阵薄薄的水雾。 宋彧眼睫半弯,嫣红的薄唇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只是墨色的眼底神色复杂,隐隐带着微妙的凉意。 面前的小姑娘依旧天真娇憨,娇软的杏眸含着甜甜的笑意与羞涩,像是月光下含羞带怯的栀子花,洁白又芬芳。 似是想到了什么,薛绾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宋彧手中一空,秀挺的眉头微蹙,眉心隐含不悦。 “这个是给你的。”薛绾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莲青色的蜀锦荷包,浅色的底上绣着几多栀子花,边角还一个小小的“绾”字。 “这荷包里面是我成亲之前在庙里替你求的平安符,很灵的。”薛绾娇声,水眸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宋彧。 宋彧目光微垂,视线落在了那个小小的“绾“字上,亦如那日在鸢尾湖畔捡到的雪缎帕子一般,娟秀可爱。 第34章 鸡汤 自宋彧去禤州已有十日,除了三日前送了一封家信回府,便是再无音信了。 薛绾一心挂念着,接连几日都是夜不能眠。宋彧这次去禤州,却是连林夏都没带上,只是出门那一日带上了薛绾送他的荷包。 …… 临镜长川。 淅淅沥沥的秋雨缠绵下着,落到了院中的青石板上,漾成了一圈圈涟漪。天气渐渐转凉,空气中都夹杂着微寒的凉意。 梨花木轩窗的支木还是撑着,凉风卷着微寒的雨滴吹进了屋内,沾湿了少女素白的柔荑,薛绾一惊,杏眸微抬,望着窗外暗沉的天,心不知为何突然就莫名慌促了起来。 “姑娘,外面风大怎么不关窗,当心冻坏了身子。”晴初刚进屋便看到薛绾一人坐在窗边发呆。 “嗯?”薛绾转头,莹润的眼有些娇憨的懵意。 霜降叹气,上前几步便放下撑木,轻轻将轩窗阖了起来。自提督大人去禤州那一日起,姑娘便每日都是这幅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日日倦怠。 “姑娘,大人在外面定是无事的,您就不要过分担忧了。”霜降柔声劝慰道。 “对啊,姑娘,这几日您总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也撑不住啊。”晴初边说边从一旁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上的取下了一件妃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上前替薛绾轻轻披上。 薛绾闻言,杏眸微垂,面色似有几分愁绪:“方才我忽然有些心慌,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心头闷得喘不上来气。” 霜降、晴初二人闻言,刚欲说些什么,便听院中有人来传。 “夫人!夫人!”翠黛在屋外匆匆唤着。 晴初闻声,立刻开了门,见翠黛一脸慌色,便急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如何急成这幅样子?” “晴初,夫人呢?” “在屋里头呢,什么事你便同我讲吧,回头我替你向夫人回去。” “哎呀,来不及了,大人回来了!”翠黛连忙喊道。 “什么?”晴初一惊,连忙跑进屋内。 “姑娘,姑娘,大人回来了!” 薛绾在屋内忽听晴初一言,立刻匆匆下了软塌,疾步跑到了门边,握住了翠黛的手。 “宋彧回来了?他现在在哪?” “大人此刻在书房。”翠黛说道。 翠黛话音刚落,薛绾便提着裙裾匆匆跑到了院外,不过刚跑到院门出忽而又折返了回来。 三个婢子皆是一脸讶色。 只见小姑娘杏眸闪闪,甜甜笑道:“霜降,晴初,我要梳妆。” 待薛绾沐浴更衣梳妆好,已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铜镜映出芙蓉面,微晕红潮一线。淡扫蛾眉,唇色朱樱一点。 薛绾抿唇浅笑,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眸盈盈夺目。 “霜降,晴初,我这样好看吗?”薛绾垂首,摆弄着纤腰间的衣带,娇声问着。 美人窈窕,身姿昳丽,韶颜稚齿,自然是温婉动人的很。 “姑娘自然是好看的。”霜降笑道,晴初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大人肯定很喜欢。”翠黛也是笑得一脸暧昧。 “翠黛!”薛绾娇呼,瓷白的小脸晕上了一层薄粉。 三人闻言皆是偷偷笑着,任由薛绾又娇又羞。 “不理你们了!”小姑娘提着裙裾就跑出了院子,只是白嫩的耳根至颈项都羞红了一片。 …… 川陵书房。 “夫人,你怎么来了?”守在书房门外的林夏见到薛绾后,一脸惊讶之色。 “翠黛方才同我说宋彧回来了,我便想来看看他。”薛绾提着刚从小厨房热过的鸡汤,粉嫩的鼻尖被凉风吹得红红的。 “翠黛?”林夏皱眉,那个多嘴的丫头! “夫人,大人现下还在书房里看书,吩咐了奴才说暂不见人,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他一路上舟车劳顿,回来应当歇息才是,怎么又在看书呢,这样会弄坏身子的。”薛绾秀眉微皱,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大人看完就会回去歇息了,夫人您还是先回去吧,这天气凉得很,您可别冻坏了。”林夏继续劝道。 “那…好吧……”薛绾失落地垂眸,“不过还是让我把鸡汤送进去吧,我送完就出来,绝不打扰他看书的。” 薛绾抬眸,一脸希冀地看着林夏,杏眸委屈巴巴地垂着。 林夏面色有些为难:“夫人,大人吩咐了,奴才实在不敢自作主张地放您进去啊。” “这样啊……”薛绾失望地提着食盒,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林夏也是做不了主的,宋彧不想见人自然是谁也不见的。 “那我先走了,你把鸡汤拿着,记得让他趁热喝。”薛绾将盛着鸡汤的瓦盅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林夏,柔声嘱咐着。 “这…”林夏原本想婉言相拒的,但看着薛绾一副关心的模样,还是将瓦盅接了过来。 “一定要让他趁热喝啊,凉的喝下去就对身子不好了。”薛绾继续强调,杏眸认真地望着一脸愧色的林夏。 夫人这么关心大人,结果他还要帮着大人瞒着夫人……林夏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 “奴才知道了,夫人您快回去吧,外头风大,您若是被冻病了,大人可是会担心的。” “嗯。”薛绾浅浅地应了一声,半是失望,半是委屈地看了木门一眼,转身欲走。 不料,来时脚步匆匆,鞋底沾了不少雨水,现下一时不慎,突然脚底一滑。 “啊…!”薛绾猛地向后仰去,杏眸惊惧地瞪大,红唇微微张着。 “夫人!”林夏因手中拿着滚烫的鸡汤,一时动作未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绾跌在了地上。 薛绾仰面一摔,双手撑地,顿时感觉掌心和手肘一阵灼痛。 “夫人,你没事吧?”林夏连忙将鸡汤放在了一旁上来搀扶薛绾。 “吱呀。”梨花木门被推开。 薛绾抬首,只见宋彧逆光站着,面色惨白,一向嫣红的唇都不见几分血色。凤眸下的乌青更重了,整个人都单薄了几分。 “大人,你怎么出来了。”林夏急忙站了起来。 宋彧未理会林夏,径直走到了薛绾身边,俯身将手伸给了薛绾。 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指尖都是莹莹的白。 这些时日不能见到宋彧的苦闷,以及方才摔了一跤的委屈霎时通涌上心头,薛绾抬眸,淡淡的娥眉委屈地拧成了一个秀气的结,杏眸盈着点点水光,眼眶泛红。 “疼……”小姑娘娇声地嗫嚅了一句,晶莹的泪珠子顺着眼角啪嗒掉了一滴,落在了青石板上,也重重砸在了宋彧的心头。 “哪里摔疼了?”宋彧蹲下身子,轻轻握住了薛绾的手腕,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薛绾委屈地将两只小手翻了过来,“这里疼。” 白嫩的掌心被擦破了皮,露出了点点红血丝,还沾着些许灰尘。不严重,但小姑娘肌肤一向雪白娇嫩,一点擦伤瞧上去却是触目惊心。 宋彧垂眸,眼睫微微颤着,像是哄小孩似的,轻轻对小姑娘的掌心吹了一口热气,温声问着,“还有吗?” 薛绾望着面前一脸温柔似水的宋彧,顿觉自己更是委屈了,杏眼中顿时水蓄满了泪水,猛地扑进了男子的怀里。 鼻间顿时盈满了安心的沉木香。 藕臂搂着宋彧的脖颈,小脸委屈地埋在了宋彧的肩头。 “胳膊也痛…”小姑娘闷声,还带着撒娇的鼻音。 怀中突然扑进了一团娇软,宋彧顿时怔住了。 宋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薛绾,墨色的瞳孔微缩,听到小姑娘的撒娇后,双臂立刻轻轻揽住了薛绾,轻轻拍了拍薛绾的后背。 “没事了,没事了。”宋彧垂眸看着小姑娘乌黑的发顶,有一个乖巧的发漩。 在一旁看着的林夏看到宋彧这幅温柔的模样,下巴都快被惊掉了。明明方才吩咐他时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现在怎么……林夏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大人,夫人,外边凉,你们还是进屋里头去吧。” 听到林夏的话后,薛绾恍然醒悟,突然想到了这里还有林夏在,想到方才自己什么都不顾就往宋彧怀里扑的样子,薛绾顿时小脸羞红,连忙松开了搂住宋彧脖子的手。 宋彧倒是没什么,见薛绾松手,便扶着薛绾站了起来。 “进屋我帮你上药。”宋彧看了一眼薛绾,墨色眸底含着温意。 薛绾点点头,只是不敢再抬头看宋彧了。 就在两人刚进屋,林夏立刻探了一只脑袋进来,“大人!” 薛绾一惊。 宋彧面色不耐:“何事?” 林夏将那只瓦盅举了起来:“夫人给你熬的鸡汤。” 宋彧闻言,面色稍缓,掀唇道:“送进来。” “是。” …… 待林夏送完鸡汤,便躬身退了下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宋彧拿出了伤药,仔细替薛绾擦着。 “嘶…”冰凉的药膏刚抹上,便是一阵刺痛。 “疼?”宋彧低头看了一眼咬着唇的薛绾,嗓音淡漠,手上的动作却是放轻了不少。 薛绾摇头,只是眼眶还是红红的,抬头看到宋彧愈发苍白的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虽然宋彧的肤色一向苍白,可今日却是白的吓人了些,就连往日红润的唇都是惨白的毫无一点血色。 “你怎么了,为什么气色这么差?”薛绾紧张地盯着宋彧,想着定是这些时日宋彧太过劳累了些,所以气色才如此不好。 “无事。”宋彧继续低头替薛绾的掌心擦着药,只是光洁的额际浮上了一层虚汗。 “你有事!”薛绾看着宋彧额角的汗,顿时急了起来。 “可能是这些时日太累了,你不用担心。”宋彧抬眸,乌墨的眼定定望着面前着急的小姑娘,嗓音温柔。 “真的吗?”薛绾疑声,杏眸湿软。 “嗯。”宋彧点头,淡漠的眼里竟是带上了几分笑意。 “你不用擦了,快坐下歇着。”薛绾抽回了手,连忙推着宋彧坐到了一旁的乌木软塌上,“我给你盛碗鸡汤,你就在这里歇着。” 宋彧眼眸弯弯地看着忙东忙西的小姑娘,狭长的凤眸罕见地弯成了两道月牙。 “快,你快趁热喝。”薛绾端着瓷碗,小手拿着一柄汤匙,嘴里还呼呼吹着气。 鸡汤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香味扑鼻,其中还夹杂着玉米的清香。热气后是小姑娘粉润的小脸,娇软的杏眸亮晶晶的,粉唇嫣红,还挂着甜甜的笑。 宋彧接过汤匙,忽而眼前一阵发黑。 “啪嗒。”玉瓷的汤匙摔成了两截。 “宋彧!”耳边是小姑娘由远及近的呼喊,渐渐的…渐渐的…却是听不清了。 第35章 满满 “宋彧!宋彧!”薛绾见宋彧突然昏迷,顿时便着急地慌了起来。 男子侧卧在榻上,双眼轻阖,面色异样的苍白,仿佛听不到薛绾的呼喊似的,静静地卧在那儿,是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 薛绾握住了宋彧的手,修长的掌心一片冰凉。 “宋彧!”薛绾喊着,带着一丝哭腔。 “宋彧你快醒醒!”薛绾急声,轻轻推了推宋彧的肩膀,忽觉手心一阵潮湿。 入眼,是刺目的鲜红。 …… 临镜长川。 江鸣凤替宋彧包扎完伤口后便在瓷盆里洗了洗手。 “江大夫,宋…我夫君他如何?”薛绾见江鸣凤神色微肃,当下便担心地问道。 “大人他这是受了刀伤,不过所幸刀口未及筋骨,现下也是因失血过多才昏迷不醒的。”江鸣凤说罢便用白绢擦了擦手,执笔写起药方来。 “还好大人无事。”林夏拍了拍胸口,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 “夫人,大人现下虽无事,可这夜里势必会发热,您记得吩咐下人替大人擦身便是。”江鸣凤将药方交给了薛绾,嘱咐道。 “嗯,我知道了,有劳江大夫了。”薛绾接过方子,仔细看了一眼。 “按这药方煎药,一日三餐前饮一盅便可。” “嗯,谢过江大夫了。” 遂,江鸣凤便提着药箱准备离开,林夏见状连忙上前去送。 …… 见人走罢,薛绾这才走到了榻前,轻轻坐在了床榻外沿。 宋彧肩头的血已止了,不过缚着的雪白绷带上还透着点点血迹。俊挺的长眉微微蹙着,惨白的额际有些许虚汗。 薛绾从袖口拿出雪缎帕子,低头仔细地替宋彧拭去了额上的冷汗。 “受伤了也不说,就知道硬撑着,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吗?”薛绾眼眶微红,语气有些埋怨。 薛绾说罢便握住了宋彧冰凉的手,试图将自己手心的温热传给男子。捂了片刻,见宋彧的手稍有热意了,便又朝手心哈了一口热气,轻轻替宋彧搓了搓手。 “翠黛,翠黛!”薛绾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朝门外喊道。 “夫人叫婢子何事?”翠黛闻声立刻进了屋里。 “你快去打些热水过来。” “诺。婢子这就去。”翠黛说罢便匆匆出门去打热水了。 薛绾放下了宋彧的手,起身走到了一旁的壁炉边,弯腰往壁炉中又添了些木炭。 火光跳跃,屋里多了些暖洋洋的热意。 “林夏…”一道低沉微哑的声线忽然落入了薛绾的耳里。 薛绾连忙朝床榻看去,杏眸一喜,“宋彧,你醒了!” 宋彧想要坐起身,却不料扯痛了肩头的伤口,闷声低哼了一声。 “你还有伤呢,快躺下,躺下!”薛绾着急忙慌地跑上前去,瓷白的小脸上满是惊色。 宋彧凤眸惺忪,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在看到薛绾的那一刻时,面色有些怔忪。 “你终于醒了,我方才都快被你吓死了。”小姑娘娇声埋怨着,眼圈微微泛红,杏眸还含着莹莹水光。 心似乎塌陷了一角,从未有过的暖意浅浅地压在了宋彧的心头。 被人担心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宋彧轻轻咳了一声,墨色瞳孔微缩。 “你这伤是怎么来的?为何受了伤也不同我说一声?”薛绾抬眸认真地盯着面前的宋彧,乌溜的杏眸带着几分娇蛮。 “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一群劫匪,不小心被刺中了肩膀而已。”宋彧掀唇,解释道。 “劫匪!”小姑娘慌张了,连忙准备看看宋彧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你还有没有别的伤,千万不要瞒着我?” 宋彧笑着捉住了小姑娘的手腕,“没有了,你别担心了。” “怎么会不担心呢,你去禤州十日,第三日才写了一封信,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结果你连受伤也不告诉我,还让林夏拦着我,不让我去见你……”薛绾越说越委屈,娇软的嗓音都带着一丝哭腔了。 薛绾说着说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就啪嗒砸在了白嫩的手背上,小姑娘娇气地抽了抽鼻子,赌气似的用帕子把眼泪擦干,愤愤别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娇小的背影气鼓鼓地对着宋彧。 宋彧失笑,狭长的凤眸半弯着,眼底是未含杂志的笑意。 宋彧伸手,修长的手指戳了戳薛绾右边的肩膀。 “别碰我!”薛绾“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将右面转了过去。 宋彧勾唇,又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的左肩。 “都说了,别碰我!”薛绾赌气地又转了过去。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三五次,薛绾终于怒了。 “宋彧!”小姑娘低头瞪人,奈何瞳bts中莹莹水色,毫无杀伤力不说,倒是娇态横生。 “不要生气了。”宋彧弯着眼睫,嗓音轻柔,“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怕你担心而已。” “你不说,我才会更担心!” 宋彧掀唇,露齿笑着,乌墨的眼底是莹莹的光。 …… “夫人,水来了。”翠黛提着一桶热水进来。 “好,我这就来,翠黛,你先下去吧。”薛绾听罢,忙站起身来,双手吃力地提着木桶走到了榻边。 随后将热水倒在了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的瓷盆里,拿了块干净的绢子,浸到了冒着缕缕白烟的热水里。 薛绾将帕子拧干又走到了榻边,“你方才冒了些冷汗,我来替你用热帕子擦擦。” 宋彧闻言,轻轻应了一声,随即阖上了眼帘,眼眶下的乌青尤为明显了。 薛绾面色微赦,俯下身来替宋彧擦着额头。拭至眼皮处,却见宋彧墨色的长睫微微颤着,似有不适。 “太烫了吗?”薛绾柔声问着。 宋彧摇头,“没有,你擦得很好。” 就这么看着,宋彧的…果真是生得极好,薛绾心中想着,像是看到什么似的,霎时羞红了小脸。 薛绾抿唇,杏眸半弯着,仔细地替宋彧擦完了脸。 宋彧睁眼,入眼便是小姑娘绯红的脸。 “小厨房里炖了红枣鸽子汤,待会儿我替你盛来。”薛绾垂眸,白嫩的小手还握着湿着的帕子,“江大夫说了,你失血过多,现下气血虚得很,我就想着替你补补身子。” 宋彧未言,伸手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将薛绾的手拉至眼前。 眉头微蹙,“药膏化了。” “待会儿再抹上便是,我这只是小伤,不碍事的。”薛绾想抽回手,无奈男子的力气太大,依旧是紧紧箍着。 “可是你哭了。”宋彧垂眸,盯着薛绾破皮的掌心,握住薛绾手腕的手微微收紧。 “我…我又不是疼才哭的…”薛绾低声嘟哝,浓密的长睫卷而翘着,像是两把扑闪扑闪的小轻罗扇。 宋彧:“那是为何?” 薛绾别扭地揪了就手中的帕子,黛眉微微蹙着,红唇微张,又是娇里娇气的一番埋怨。 “谁让你让林夏拦着我,不让我进去的……” 宋彧勾唇,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 “傻瓜。” “你才傻。” “嗯,我傻。” …… 夜里,宋彧果真发起热来。 薛绾探了探宋彧的额头,全然一片滚烫。 “热…”宋彧闭着眼,苍白的面颊滚烫,浓密的长睫颤着,嘴里胡乱念着。 薛绾连忙用湿帕子替宋彧擦着脸,她不愿让府里的下人来,便亲自守在榻边等着替宋彧擦身。 “好热…”宋彧意识有些混乱,手轻轻扯开了领口,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薛绾见着,将帕子又在凉水里过了一遍,拧干后,又替宋彧擦了擦颈项。可宋彧似是不够似的,又将胸膛衣襟的衣带扯了开来,精瘦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 薛绾红着脸,胡乱替宋彧擦着。擦至腰腹时,薛绾的手微微一顿。 下面…也要擦吗?小姑娘粉颊火烧火燎。 看着宋彧难受的模样,薛绾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紧闭着眼,将颤颤巍巍的小手伸了过去。 刚触到腰带,小姑娘的手腕便被一只滚烫修长的手给捉住了。 薛绾一惊。 “…下面不用。”宋彧喘’着’气,凤眸半敛着,耳根浮着可疑的红晕。 薛绾顿时小脸滚烫,耳垂鲜红欲滴,连忙缩回了手。 “我再去将帕子浸些凉水。”薛绾说罢便想起身离开,却不料又被宋彧拉住了手。 腕间一阵滚烫,小姑娘害怕地缩了缩。 “满满…别走…”榻上的人低声念着。 少女湿软的杏眸闪过一丝错愕,猛地回头看向了宋彧。 宋彧猛地一拉,薛绾一头扎进了宋彧的怀里,宋彧埋在小姑娘的颈项,苍白’精致的下颔抵在薛绾纤细的肩头,滚烫的脸颊贴着少女雪白的玉颈。 薛绾颤了颤,挣扎着推开,却又不敢使力,“宋彧,你放开我,你还伤着呢。” “满满…满满…”宋彧闭着眼,长睫胡乱颤着。长臂紧紧箍着薛绾,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薛绾愣住了。 满满,这个只有家里人知道的小名,为何宋彧会知晓,除了祖母,从未有人这么唤过她了。薛绾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宋彧闭着眼,神色不清的很,仿佛方才那声低语,只是薛绾的错觉似的。 …… 天色微明。 秋风微动,窗纸劈剥的响着。 宋彧睁开眼,眸光微垂,胸前趴着一团娇软。小姑娘粉嫩的小脸被压得肉挤成了一团,娇艳的红唇微微张着,乖巧地呼吸着。 长指戳了戳薛绾肉嘟嘟的脸蛋,小姑娘不满地皱了皱粉鼻。 宋彧勾唇,墨色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真好啊,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第36章 秋狩宴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亦是大魏一年一度的秋狩大会。 薛绾一早便随着宋彧入了宫。拜见过魏帝和薛贵妃后,薛绾便匆匆去了尚服局找薛绯了。 进了司衣司的库房,只见三两宫人正在忙活着,见到领事公公跟着薛绾,众人一时也没认出薛绾来。 “这是提督大人的夫人,你们见到还不快快行礼。”领事公公尖着嗓子,扬眉竖目道。 “奴婢见过夫人。”诸位宫人听罢面色惊愕,随后纷纷行礼。 薛绾点点头,“薛掌衣可在?” “回夫人的话,薛掌衣去凤奕宫送宴服了。”一领头的宫女回道。 “何时去的?” “约莫一刻钟前。” 薛绾两弯黛眉微蹙,领事公公见状,连忙上前说道:“夫人切莫着急,先在这侯着便是,奴才少时会差宫人给夫人上些果糕茶点,夫人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奴才便是。” “有劳李公公了。”薛绾柔声谢道。 “夫人折煞奴才了,这可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李德财谄媚笑道,“回头夫人在提督大人面前记得替奴才向他老人家问好便是。” 薛绾浅笑点头,随着李德财出了库房,进了旁厅侯着。 几位宫人见薛绾出去了,随后便嚼起舌根来。 “这位就是薛相国的四女薛绾啊,竟是真的嫁给提督大人了。”一宫人吃惊的掩面。 “是啊,且是薛掌衣嫡亲的妹妹。” “你说他们家这些姑娘可真是奇怪,一个进宫做女官,一个嫁阉人,也不知心中是怎么想的。” “虽说那提督大人风姿佚貌的,可毕竟是个不能人道的阉人啊,这嫁过去,岂不是得委屈死。” “行了,行了,你们胡说些什么呢,待会儿薛掌衣回来知晓了,有你们要罚的!”一正在清点布匹货量的宫女行烟呵斥道。 “呦,行烟姐姐如今做上了一等宫女,就摆起谱来教训我们这些小宫人了啊,这口头心头都可是时时不忘薛掌衣了。”方才提起话头的宫女碧霖翻了个白眼,斜眼睨着行烟。 “对,做了一等宫女就是了不起,你要不想受罚,嘴巴就给我放干净点,不然回头我告诉了薛掌衣,你就别想在司衣司待了!”行烟撂开了手中的菱锦缎子,迎面斥道。 “你…!”碧霖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毕竟自己只是个二等宫女,承着宫中规制,她也是无理的一方。 其余宫人见状也纷纷垂首不语,毕竟行烟是薛掌衣亲自提拔的一等宫女,她们再不甘愿,也只能嘴上说说,要是真的触怒了薛掌衣,她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们吵些什么,还不快干活,非要等薛掌衣回来一个个亲自罚吗!”李德财送了薛绾去旁厅,回来便听这些宫人吵吵嚷嚷。 众人见李公公来了,更是半句话都不敢再说了,纷纷回了自己的原位清点布匹了。 …… 薛绾在旁厅侯着,四处打量着内厅摆设布饰,刚喝了半盏茶水,薛绯便来了。 “绾儿。”薛绯匆匆上前,柔目泪眼朦胧的,一把揽住了薛绾。 “二姐姐。”薛绾也是眼眶泛红,嗓音哽咽的很。 薛绯着一身莲青色宫裙,眉翠肤白,只是身子清减了几分。 “你瘦了,二姐姐。”薛绾摸了摸薛绯的脸,眸中含着几分心疼。 薛绯笑笑,也轻轻掐了一把薛绾粉腮上的软肉,柔声调侃道:“你倒是养的好,瞧这小脸圆的。” “哪有…”薛绾粉唇嘟着,双手抱着薛绯的胳膊软绵绵的撒着娇。 薛绾起先还笑着,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匆匆拉着薛绾便坐到了一旁的檀香木雕花屏榻上,“来,我们坐下说。” “前些日子在宫里,听说你嫁给提督大人,你可知我有多着急。”薛绯叹气,美目含怨,玉指轻轻点了点薛绾的脑门儿,“你怎么就这么傻,说嫁便嫁了。” “我前脚刚进宫,父亲母亲便将你嫁给他,你们都瞒着我,若不是那些宫人背后嚼舌根被我听到了,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何时?”薛绯说罢便是泪眼婆娑,“若是我在府里,定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去那火坑!” 薛绾心头微微泛酸,她知道二姐姐一向疼爱她,她大婚也不是刻意瞒着二姐姐,只是姑姑怕二姐姐阻挠,就不让府里通知消息给她了。不过自己的婚事,二姐姐未来,也是她一生之愧。 “二姐姐,宋彧真得待我很好。”薛绾柔声,素白的小手轻轻搭上了薛绯的手背,安慰道。 薛绯听罢却是涕泗横流了,眼眶泛红,哽咽埋怨道: “绾儿,你何必宽慰我,我在这宫里又如何不知那宋彧是何人,姑姑一心拉结势力也就罢了,我倒是不知父亲竟也这般狠心!”薛绯哽咽,别过脸用帕子拭着面上的泪迹。 “二姐姐,你别伤心啊,宋彧他真的很好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薛绾温声解释着,温柔的望着薛绯,杏眸弯弯,一派稚嫩单纯的模样。 薛绯见状,只能心中哀叹。 小妹自幼心思单纯,何事都不愿从坏处想起,若是让她知晓自己成了姑姑和父亲拉帮结派的工具,岂不是一颗心都要被伤透。 若是宋彧真心待绾儿,那便是最好的结果。如若宋彧也只是图个一时新鲜,那绾儿将来又当如何。薛绯思及此处,眼眶中又蓄满了盈盈泪水。 “二姐姐,你看我都胖了,怎会过得不好呢。”薛绾笑着捏住自己脸上的肉,故意逗趣道。 薛绯闻言果然破涕为笑。 “你这个鬼灵精!”薛绯玉指微屈,温柔地刮了刮小姑娘的琼鼻,面色一如既往的宠溺。 …… 薛绾同薛绯还没说多久的话,便见一绿裳宫人来传话。 “大人,鸿波殿差人来催,说是送去的宴服不合身。”行烟见到一旁的薛绾,立即欠身行了一礼。 “鸿波殿?安婕妤的住所。”薛绾抬眸看向薛绯,目光微疑。 “对啊,从定制宴服到试穿,来来回回都改了三次了,她还不满意。”薛绯蹙眉,埋怨道。 “后宫诸妃,就她最难伺候,原是因我在司衣司当差,故意拿捏我呢。”薛绯冷声,将手中的茶盅重重地扣在了檀木案几上,“行烟,你去回话,说现下在改皇后的宴服,她若是要改,秋狩宴之前定是拿不回去的,不过她若想等就让她等着便是。” “诺。”行烟应了一声,随后便躬身行礼退下了。 待行烟走后,薛绾这才问道:“安婕妤这些日子可是又针对二姐姐了。” “她可是拼了命给我穿小鞋呢。”薛绯摇头,美目隐含轻蔑之意,“纵然她现下颇受陛下宠爱,我却也不惧她。” “且不说有姑姑处处照拂,就算她有心为难,这后宫之事也轮不上她来插手。” 薛绾点头,杏眸略忧:“我且是担心二姐姐,都说这后宫心机谋算庞深似海,我就怕安婕妤四处陷害,让人避之不及。” “绾儿,你现下又何苦来替我忧虑,你在提督府,又如何轻松于我。”薛绯说罢玉指轻轻将薛绾耳畔的青丝拢起,“宋彧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寡恩少义,平日见人总是笑面相迎,实则心狠手辣的很。他现下表面对你柔情似水,可背地里还不知如何算计呢,你切记不可交心便是。” “二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宋彧真得很好,嫁给他我也是不悔的。”薛绾抬眼,澄澈的杏眸晶莹剔透。 薛绯薛绾依旧固执,只能低声叹了一口气,倒是没多说了。 …… 秋狩宴上。 此时正是一番丝竹管弦之音,莺歌燕舞,气氛甚是融洽。 秋季,正是螃蟹盛产的季节。虽说是秋收宴,可却是一顿实实在在的螃蟹宴了。 薛绾跪坐在黑香木玉瓷案几前,望着一盘盘各式各样的螃蟹,小姑娘两弯黛眉轻弯,瓷白的小脸漾开了一抹笑意。 她最爱吃螃蟹了,可昔日在府中祖母却因螃蟹寒凉,而她又是天生体质虚寒,所以祖母总是不让她多吃,偶有几次,她也只能饮些蟹黄一解馋意了。 现下看到这么多螃蟹,小姑娘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还好今日她没带霜降和晴初那两个丫头来,若是她们在,她也定是不能多吃的。 “夫人,婢子替你剥蟹吧。”站在一旁的宫人躬身问道。 薛绾立刻摆摆手: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便可。”说罢,薛绾便准备拿起一旁的小食铜锤,忽而一只修长的玉手轻轻抽走了小姑娘手中的小锤,随即一道玉质冷声落下: “此物寒凉,不可多食。” 薛绾抬眸,只见宋彧将铜锤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薛绾:“……” “我就吃一点点…”薛绾两指比出拇指盖大小的间隙软声哀求着。 见宋彧依旧不为所动,薛绾又将间隙缩小了一半,“那就这么一点点,行不行嘛,行不行嘛。”小姑娘软声撒着娇,另一只瓷白的小手轻轻拽住了宋彧玄色的衣角。 视线微垂,落在了衣角上那只白嫩的小手上。 沉吟半晌。 “好。”宋彧敛着凤眸,嫣红的唇角带着讳莫的笑意,“不过我来替你剥。” 薛绾刚想开心来着,忽而又听到了宋彧的后半句。 …… “吃吧。”宋彧将碟子递到了薛绾面前。 足足有薛绾两个脸大小的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里中心摆着两粒蟹肉。 非是薛绾夸大,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两粒。 “吃啊,不是想吃吗?”宋彧又将碟子往薛绾面前推了推。 薛绾:“这……”薛绾讪笑,就这两粒,还不够她塞牙缝呢。 “嫌少?”宋彧挑眉,尾音微扬。 “不不不,一点都不少,我吃正好够了。”薛绾连忙摆手,白嫩的小脸涨红,她要是再敢说嫌少,恐怕这两粒蟹肉都没得吃了。 宋彧勾唇,随即别过脸去,乌墨的眉眼弯弯,眼底尽是沉沉的笑意。 对面的熙宁公主早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从宋彧替薛绾剥蟹,到宋彧暗自发笑,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宋彧曾经伺候了她半载,她何曾见他如此真心实意地笑过。 一次未曾有过。 熙宁捏紧手中的酒盏,指节微微泛白,美目中浮现一丝不甘与狠厉。 第37章 梧桐美人 今日秋狩,三殿下拔得头筹。 魏帝龙心大悦,下令赏赐了和苏宫一众人等,就是在秋狩宴上也是对魏延夸赞不绝。 “听你母妃说,你近日念书越发勤勉了,今日看来这骑马射箭的功夫倒也没落下。”魏帝朗声,一双厉目看向下座的魏延,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父皇谬赞了,要说骑射功夫,儿臣还是不及二哥半分。”魏延垂首,面色恭敬,谦虚应道。 魏承闻言神色有些微妙,随即附和道: “三弟太过自谦了,今日你在围猎场上一骑绝尘,诸位可都是亲眼所见,纵然是二哥我,也是心中佩服,且甘拜下风的。” “呵呵。”魏延听罢朗笑。 “延儿这些日子功课操练皆是勤奋,承儿你也当同你二弟学习才是。”一旁的皇后柔声,一派温润有礼的模样。 “是,儿臣谨听母后教诲。”魏承应了一声。 薛绾闻声,倒是好奇地看了坐在魏帝身旁的郑皇后一眼。昔日听闻郑皇后一心专注修佛礼尘,后宫之事皆是不闻不问的。如今见这郑皇后果真是慈眉善目,端庄大方,温雅有礼的很。 虽是端坐在那处,也可见其仪态万方,丰润标致。身着一袭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发束飞天宝髻,带朝阳五凤挂珠钗,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乌发之间缀着细细的珠银花钿。 姿色天然,风流蕴藉。端丽冠绝,方桃譬李。 …… 乐起,舞姬纷纷在堂献舞。 婀娜多姿,丝带纷纷。 “这宫中舞姬是没人了吗,怎么年年尽是这些俗气的东西。”魏帝摇头,声色微有不耐。 皇后闻言,刚欲说些什么,便被薛贵妃插了话。 “臣妾只觉虽无新意,倒也还算规矩,陛下只怕是觉得这后宫无人,看腻了吧。”薛贵妃柳眉微扬,赤红的唇瓣翕动着,带着丝丝戏谑。 “爱妃这是何话,朕不过觉得些许无趣罢了。”魏帝朗笑,面色带着讨好。 郑后一听,面色白了甚许。 薛贵妃抿唇,遂,见好就收的说了几句软话,美目半睨了皇后一眼。 后宫之事如今是她在管,协理六宫之权也是她独掌,这郑后若是动了什么夺权的心思,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如今郑氏一族早就衰败,郑邦媛能保住后位已是陛下念及旧情。皇后之位,她薛舜华可以不在乎,但这太子之位必须是她的延儿的。 “儿臣听闻京州城有一美姬,其舞姿动人昳丽,堪称京州一绝。”魏承抬首对魏帝说道。 魏帝听罢倒是颇有兴趣地笑了笑:“哦,是何人?” 魏承听罢,薄唇微勾,随即拍了拍手。 随着掌声落下,忽有缥缈云雾涌入了大堂。 一群身着舞衣的女子在云雾中踏乐翩然起舞。婉风流转,娥娜翩跹。 宛若仙境。 薛绾瞪大了眼睛,一双盈眸水光缭绕。宋彧也懒散地抬起了眼,手中还不忘替小姑娘又夹了几箸菜。 一群舞姬渐渐散成了一个圈,众人这才瞧清中心女子的模样。 只见那女子身着素雪绢云形蝉丝千水裙,一头青丝半挽,面带轻羽雪纱,发簪珍珠碧玉银钿步摇,雪白的秀足未着绣鞋,而是在纤细的脚踝处缀着一串银铃。 舞步起时,银铃阵阵。 如同缠丝线,一举一动都紧紧勾缠住了众人的心神。 举步轻摇,风姿卓越。顾盼流转,美撼凡尘。 魏帝着了迷似的紧紧盯着那舞动的女子,薛贵妃见状面色更是愈加难看了些。 薛绾一边看着,一边还不忘往小嘴里猛塞那些个香糯软糕。瓷白的小脸吃得圆嘟嘟的,两只乌溜的大眼还认真地盯着席间跃动的舞姬。 宋彧好笑地看了薛绾一眼,掀唇无奈道:“吃慢点,又无人同你争食。” 薛绾点了点头,只是目光还是未离女子半分。 其实在场的众人都被那舞给吸引住了,当然除了一心给身旁小姑娘夹菜的宋彧。 “我觉得,这个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薛绾咽下了口中的杏乳糕,澄澈的眸中浮现一丝惑色。 宋彧闻言,微微挑眉,顿时了然。 “也许你确实认识。” 男子清隽的嗓音落在薛绾的耳里,有些漫不经心,又似只是随口一谈。 薛绾只觉宋彧随意附和她,于是未理会,低头自顾自的吃起菜来了。 …… 一舞罢,室寂。遂,席间皆是惊赞声起,此起彼伏,层层叠叠。 舞姬纷纷跪地谢礼。 “你是何人,唤何名。”魏帝激动地走下王座,双手搀起了那带着面纱的舞女。 目光急切,如痴如醉。 “小女名唤梧桐。”梧桐垂眸,嗓音娇柔。 “广叶结青阴,繁花连素色。天资韶雅性,不愧知音识。梧桐,真是好名字。”魏帝勾唇,面带笑意,“不知朕今日可有幸一睹姑娘的芳容呢?” 梧桐垂首,玉手轻轻将带在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 霎时,众人哗然。 只见佳人眉如远山芙蓉,朱唇粉面,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纵然薛绾在落云轩曾远远见过梧桐姑娘一次,可这次还是被梧桐的倾城之色给惊艳到了。 “真的是梧桐姑娘!”薛绾低呼,玉白的小手捏着栗子糕,唇角还沾着几粒栗子糕的碎屑,秀气的双眸瞪大,懵懵懂懂的模样。 “嗯。” 宋彧侧身,伸手抹去了小姑娘嘴角的糕点的碎屑,轻轻应了一声。 “嗯?提督大人你就不惊讶吗?”薛绾仰头,小脸微疑。 “梧桐姑娘在京州本就舞技绝佳,被陛下赏识也是迟早的事,今日纵使不是太子引荐,也会是旁人引荐。”宋彧抿了一口面前茶水,嗓音淡漠。 “这样想来确实如此,还是提督大人想的通透。”薛绾吃掉了另一半栗子糕,望向宋彧的杏眸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拍着宋彧的马屁。 宋彧闻言勾唇轻哼了一声,乌墨的眉眼却是笑意沉沉。 薛绾偷偷抿唇,自那夜宋彧发热,清晨她在宋彧怀里醒来的时候,她与宋彧的关系似乎就和缓了不少。之前她见到宋彧可是大气不敢喘,现下倒是也敢和宋彧撒娇卖乖了。 …… 魏帝自见到了梧桐的脸后,便是一副失神的模样。 还是皇后小声催促了几句,魏帝这才缓过神来。 薛贵妃见到梧桐,也是一脸惊色,娥眉紧蹙,看了一番梧桐后边转头看向了魏帝。见魏帝果是心生恍惚的模样,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是哪里人士?”魏帝握住梧桐的肩膀,急声问道。 “小女乃江南溪州人士。”梧桐柔声答道,美目盈盈含水。 娉婷秀雅,清艳脱俗,果如江南女子那般柔情似水。 “溪州…?”魏帝喃喃念道,随即又紧紧盯着梧桐,“那你可知…宋良烟?” 梧桐摇头,美目微垂:“梧桐不知。” 魏帝苦笑,放开了握住少女肩膀的手,“是啊,你又怎会知呢。” “江福全,将梧桐姑娘带下去,予以美人位分。”魏帝说罢,深深望了一眼梧桐,眼中似悲似喜。 “奴才遵旨。”掌事太监江福全立刻应道。 “陛下!”薛贵妃和安婕妤异口同声喊道。 “召令已下,旁人不容有议。”魏帝沉声。 安婕妤咬牙,愤愤看向了梧桐,柔目怨毒。 …… “没想到陛下真赐了梧桐姑娘美人的位分。”薛绾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撩开了车帘,望着墨色夜空里皎洁的月亮,杏眸娇软。 “不过,陛下问的宋良烟也不知是何人,陛下提到她时神色也古怪的很。”小姑娘又碎碎念道。 见薛绾提到宋良烟,宋彧垂眸,眼底浮现丝丝讳莫的寒意。 一时无言。 薛绾转身看向身侧的宋彧,只见宋彧倚在软榻上,凤眸轻阖着,月光透过小窗落在了男子苍白的脸上,留下几片斑驳。 隐隐有些冷漠。 薛绾咬唇,莹瞳含水,瓷白的小脸略微丧气的鼓着。 宋彧这是…又生气了? 薛绾戳了戳瓷白的玉指头,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眸光一闪。 “呀,我耳朵好痛呀!”小姑娘捂着自己的耳朵,娇声喊了起来。 果不其然,宋彧睁开了眼。 “我的耳朵好痛…呜呜呜呜呜…”薛绾一手捂着耳朵,另一只雪白小手抹着不存在的泪水。 “怎么了。”宋彧坐起身,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呜呜…我的耳朵突然好痛。”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嗓音娇软稚嫩,眼圈微微泛红。 宋彧轻蹙眉头,“让我看看。”说罢,宋彧便上前捉住了薛绾捂住耳朵的小手。 轻轻拉开小姑娘的玉手,只见少女的耳朵莹润粉嫩,玉白秀气。 “没有伤口,也并未红肿,为何会痛?”宋彧垂眸,仔细盯着薛绾的耳朵。 “可…可能是我刚刚指了月亮!”小姑娘涨红了脸,娇声辩解道。 “嗯?”宋彧不解。 “祖母说过,不能随意指月亮,瞎指月亮要被月亮上的神仙割耳朵的。”小姑娘振振有词,杏眸含着半汪水。 听到这里,宋彧总算是明白了,感情小姑娘故意逗他玩儿呢。 “是吗?”宋彧懒散地一手撩开了帘子,修长的食指对着夜空随意一指,狭长眼尾出的朱红泪痣熠熠生辉。 “为何我的耳朵不痛?”宋彧挑眉,清冽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不…不能乱指的!”薛绾一脸惊慌失措,方才她也未指月亮,只是宋彧不搭理她,她故意寻个由头逗他说话罢了,没想到宋彧竟真去指了月亮。 “我都说不能乱指了!”小姑娘气鼓鼓。 宋彧掀唇,玉齿微露,“那我已经指了怎么办?” 呵,割耳朵这种吓小孩子的传说,他三岁时就不信了。 “你…你等着被割耳朵吧。”薛绾别过脸,粉唇微抿着,只是玉白的小手微微合十,心中默念: 月亮神啊,月亮神,他初次冒犯,您就别割他耳朵了,小女子愿意拿十块…不二十块金乳酥来换他的耳朵……主要是您看着点,别割错了我的耳朵…… 第38章 释然(二合一) 自那日梧桐被魏帝册封了美人后,还特赐了一所居殿供美人休憩。 殿外的玉匾上,魏帝亲笔题字,谓称“繁华连素。” 魏帝夜夜留宿“繁华连素”,梧桐美人正值盛宠,后宫之中多有怨怼,其中自是以安婕妤为首。 …… 鸿波殿。 安婕妤半倚在榉木雕花软塌上,纤细的玉指捻着紫漆描金山水纹楠木式香几上雕红漆海棠瓷瓶里的插枝桂花,指尖碾着桂花淡金色的花瓣,极细的柳眉微微蹙着,神色不悦。 “姐姐何故发愁?”安敏玉站在案几旁,俯身替安婕妤斟了一杯清茶。 今日她进宫来看望姐姐,恰逢安婕妤面色不好。 上好的峨眉尖,泡出来也是极其清淡的颜色。浅浅地映在茶盅里,衬得瓷杯壁玉白雪色。 “何故?你当真不知何故?”安婕妤娥眉细挑,嗓音极柔。 安敏玉握住青玉瓷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抿唇道:“敏玉见姐姐似是心有怨怼。” 安婕妤凝目,玉手轻轻盖在了安敏玉的手背之上。 “敏玉,你听说陛下新赐的美人了吗?” “姐姐是说那位梧桐美人?”安敏玉抬眸问道。 “自然是她,陛下这些时日都她都颇为宠幸,接连几日都宿在她那儿,本宫瞧她姿色也就一般,也不知是生了什么狐媚功夫。”安婕妤碾碎了指尖的桂花瓣,眼中沉着丝丝刻薄。” “敏玉听闻,这梧桐是京州落云轩里的花魁,多有世家公子倾慕。” “落云轩的花魁?”安婕妤冷哼了一声,“果然不是什么清白女子。” “据说卖艺并不卖身。”安敏玉摇头。 “那也是下贱的娼妓!”安婕妤愤声,“我说陛下近日怎么和鬼迷了心窍似的夜夜宠幸她,原是这种出身,怪不得能勾住男人的心。” “姐姐,她现在已是陛下亲封的美人,皇上宠爱她,自是不在乎她昔日是何种身份。”安敏玉柔声回道。 “本宫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安婕妤垂眸,眼底有些慌乱,“我现下还无子嗣,本就争不过薛舜华她们,现下又来了个梧桐,若是陛下一直宠幸她如此,那她怀上个一男半子岂不是早晚的事。” “姐姐,孩子的事可是急不来的。”安敏玉柔声劝着,“前日母亲求了个方子,据说灵验的很。” “那些汤药,本宫自入宫以来喝了多少了,现下闻到那股子味道本宫就要吐了!”安婕妤恨声,娇美的容颜带着几分怨毒的扭曲。 “再说,陛下对本宫一直就是不冷不热,本宫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如此宠幸过,就连昔日对薛氏也都从未如此。” “许是陛下只是一时图个新鲜呢。” “新鲜?”安婕妤喃喃念道,忽然抬眸看了安敏玉一眼。 少女纤弱,面若敷粉,朱唇粉腮,一股天然的柔美娇态。 “敏玉近日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安婕妤神色愈柔。 安敏玉闻言,羞怯的垂下眼帘,玉颊浮上两抹微微红霞。 “敏玉,姐姐知道你一向心高,京州那些世家公子想来你也是看不上眼的,不过那个方子应,你当真喜欢他?” “方子应?薛绾都不要的东西妹妹又怎会要!”安敏玉急声辩解道,似是急切地欲与方子应撇开关系。 “哦?”安婕妤勾唇,素白的柔荑捧着茶盏,轻轻送到红唇变,美目半睨了安敏玉一眼。 “姐姐,妹妹从未喜欢过那个方子应,都是他一直纠缠于我的。”安敏玉说罢讨好地凑到了安婕妤跟前,“姐姐,妹妹可是一直是和您一条心的啊,您厌恶薛家,妹妹也不喜那薛绾。” “敏玉,你向来乖巧,自然是最懂本宫的人。”安婕妤勾唇,伸手轻轻顺了顺安敏玉耳畔的青丝,语气讳莫如深,“陛下既然是图新鲜,那便换个新鲜便是。” 安婕妤说罢拍了拍安敏玉的小脸,美眸微沉。 安敏玉闻声朱唇微勾,眼底浮现盈盈笑意。 …… 翌日。 翊华宫。 “哗啦!”一声尖锐的瓷具破裂崩裂开来,薛贵妃狠狠地将雕花木架上的饰品,瓷器扫落在地。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宫中众人皆是跪趴在地。 徐掌事,修竹,李有宁跪在殿前,面色煞白。 “安氏这个贱人竟是让她妹妹爬上了陛下的龙床!”薛贵妃美目狰狞,又将案几上的茶盏通通扔了出去,噼里啪啦一顿乱砸。 众人皆是噤若寒蝉,一脸惊惧,且不敢上前劝言。 “据说是陛下昨夜在鸿波殿吃醉了酒,不小心将安二姑娘看成了安婕妤,所以才…才宿在那处了。”李有宁小心翼翼解释道,嗓音颤颤巍巍的。 今个儿一早,娘娘便接到了昨夜陛下宿在安二姑娘那处的消息,听罢便是怒火喷薄,在寝宫里就是一通乱砸。 “这种鬼话你也信!”薛贵妃掀袍子坐回了软塌上,神色微讥。 李有宁闻言,立刻闭嘴禁声,不敢在说什么火上浇油的话了。 “安敏玉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现下将她亲妹送进来,自然能与那梧桐争一争。” “娘娘,陛下对您的真心旁人皆是不能比的,您又何故同她们置气?”徐掌事抬首说道。 “真心?这后宫里能有几分真心!”薛贵妃挑眉,声色皆是冷然,“你以为我是责怪陛下今日宠幸何人,明日宠幸何人吗?本宫在乎的是那人是谁,那人背后又是谁!” “本宫给陛下送去的美人,哪一个不是年轻貌美,身家清白,可他一个都不临幸,反倒是宠幸起太子送来的舞姬。”薛贵妃冷哼,“太子打得什么主意,本宫心里跟明镜似的。” “所以娘娘的意思是,安婕妤自知争不过梧桐美人,所以故意让安二姑娘接近皇上,以此来制衡梧桐美人吗。”修竹问道。 “制衡?你想的太简单了。”薛贵妃起身,美目冷然,“安婕妤生不出孩子,安敏玉可不一定,若是让他们安家人有了陛下的血脉,我们的敌人可就不止太子了。” “娘娘,可陛下已命人给安二姑娘准备册封礼了啊,若是她肚子争气,日后真能育有皇子,那我们该怎么办?”修竹着急问道,清秀的小脸微慌。 “昔日如何给安婕妤备滋补汤药的,如样给安二姑娘备上。” 三人闻言,皆是明白。 “诺。”修竹应了一声,便去准备滋补汤药了。 …… 提督府。 川凌书房。 “大人,这是梧桐姑娘送来的密信。”影卫陆舛将半跪,将信呈上。 宋彧站在窗前,长身玉立,苍白的面色冷然。听陆舛言后,懒散地睨了一眼信封,伸手接了过来,却是未拆。 “陛下那边如何?” “确如大人所料,安家那边出手了,陛下昨夜临幸了安二姑娘。” 宋彧闻言轻啧了一声,修长玉白的长指轻轻拨弄着手中的荷包,“太子那边呢。” “梧桐姑娘已向太子表明心意了,太子似是动了真情。” “告诉梧桐,别太心急,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擅自行动。”宋彧冷声。 “是。” “你下去吧。“ “是。” …… 待陆舛走后,宋彧定定地望着手中的荷包,墨色的眼底神色复杂。 “大人,秦公子求见。”门外林夏忽传。 宋彧闻言神色微闪,收回了手中的密信,冷声道:“传。” 秦怀瑾刚进屋,便见宋彧站在窗前,身姿颀长,修长的玉手握着一只小小的莲青色的蜀锦荷包。 “怀瑾见过大人。”秦怀瑾朝宋彧作了一揖。 宋彧轻轻应了一声,转身看向了秦怀瑾。 “今日的事你听闻了。“宋彧面色淡淡。 “安家此事似是未与方家相商,方成谦听闻安敏玉被魏帝临幸了,在府中勃然大怒,似要同安家断交,投靠太子。” 宋彧闻言,神色也是淡漠的很。 秦怀瑾微疑,“大人为何如此镇定,难道您早就料到了。” “安婕妤现下仍无子嗣,安家早就耐不住性子了,现下太子此举更是激起了安家的戒备之心,自然想找个替代品代替安婕妤了。”宋彧神色微讽,“不过,恰是这替代品正是方二公子的心尖人。” “所以方成谦正是气安家先斩后奏,直接将安敏玉送进了宫,而拂了他们方家的面子。” “没错。”宋彧勾唇,嫣红的唇瓣带着一抹冷色,“方成谦此人极好面子,为人狂躁轻浮,行事冲动,平生最恨的便是折了他面子的人。” “可若他真投靠了太子,岂不是又壮大了太子一党。”秦怀瑾疑声道。 宋彧挑眉,凤眸微讽。 “所以要在他投靠太子之前,将此前在密州搜集的罪证交给薛轲。” “原来大人是想,先分崩离析,再逐个击破。”秦怀瑾笑道,遂而想到了什么,“那薛轲岂不是又要立一功。” 宋彧闻言,但笑不语。 “梧桐来信说薛贵妃这些年来在安婕妤的滋补汤药里做了手脚,安婕妤一直未能有身孕想必是和薛贵妃有关。”宋彧勾唇,“且受了陛下宠幸的宫妃,无一都有薛贵妃亲赐的汤药,你说若是让陛下知晓,薛贵妃这些年一直残害陛下子嗣,从而让皇室血脉单薄,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呢?” 秦怀瑾闻言陡然一惊,随即惊道: “残害皇嗣,此乃…死罪…”秦怀瑾抬首,面色惊骇,“大人,您是想薛家…灭族?!” “啪嚓!”一道清脆的瓷碗破裂声骤然惊起。 宋彧眼底一冷,厉声,“谁?!” 侧身望去,只见薛绾站在门外,双眼失神地盯着宋彧,后面还跟着一脸慌张的林夏。 地上是撒了一地的红枣枸杞乳鸽汤,还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宋彧面色忽变,眸色顿时有些惊慌。 “你…怎么来了?” “大人,奴才拦不住夫人,夫人非说要送完汤再走。”林夏着急地解释,根本没注意到愈发绷紧的氛围。 “你们都出去。”宋彧冷声。 林夏也不知发生何事,秦怀瑾却是一脸震惊,毕竟他也不知方才那番话,薛绾究竟听到了多少。 …… 待二人走罢,一室寂静。 良久,不闻人声。 “你都听到了。”宋彧望着一脸呆滞的薛绾,嗓音有些干涩,一向漠然的面色此刻竟微微有些慌乱。 “为什么要骗我?”薛绾哽声,眼眶泛红,“为什么…要骗我,宋彧?” 宋彧不言。 “所以你一开始娶我根本不是想帮助薛家,而是想害薛家,对吗?”薛绾泪眼斑驳,“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子,每天换着法子讨好你的大傻子!” 薛绾红唇颤着,杏眸盈着点点泪光,面色惨白。 宋彧忽然冷笑起来,眉眼微扬,眼里闪过一丝刻薄。 “难道你就没有骗我吗?”宋彧忽然勾唇,苍白妖冶的脸上带着几分残忍的笑意。 “每天虚与委蛇地和我这个阉人同床共枕,心里恐怕早就恶心坏了吧。” 宋彧冷冷地望着薛绾,墨色的眼底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什么?”薛绾颤了颤,澄澈的水眸里尽是不可置信。 “薛四姑娘,你就别再装了,其实你早就知道薛家会被陛下灭族,所以才一心讨好我吧。”宋彧冷笑,一步一步走近薛绾,忽然伸手擎住了少女纤白小巧的下巴,嫣红的唇凑近了薛绾的耳畔,一字一句顿声道:“只是你失算了,你,从未值得我帮助薛家。” 字字珠玑,重重地敲在了薛绾的心头上。 不是的,不是的,小姑娘拼命地摇头,眼眶通红,不是这样的。 “很奇怪?”宋彧扬声,嫣红的唇畔勾出了一抹冰凉的弧度,“若是我说我也有上一世的记忆,也不知薛四姑娘会作何感想呢。”宋彧笑得眼睫弯弯,眼底却是刺骨的冰寒。 薛绾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下巴上的手握得她肌肤生疼,眼眶蓄着恐惧的泪水,要落不落的挂在了眼角。 男子轻笑,看向薛绾的眼神带着轻蔑。 “毕竟薛二姑娘可是宁愿和下人私奔都不愿嫁给我的。” 宋彧松手,少女白嫩的下巴赫然两道红印。 “私奔?什么私奔?!”薛绾抬首,秀瞳盈着泪,小脸刹白。 宋彧见状,嘴角绷紧,别过脸去。 “薛二姑娘连自己做过什么事都忘了吗?”宋彧冷笑。 “我根本未和下人私奔!”薛绾哽声,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小姑娘哭得惨惨怯怯。 宋彧闻言眼底忽然生出一阵暴怒,转身俯视着面前的薛绾,狠狠咬牙道: “薛绾!你真的当我是傻子吗?!” 宋彧骤然怒声,眸底冰寒,薛绾突地被吓了一跳,顿时眸中含泪,嫣粉的小脸煞白一片。 “我…我真得没有…”小姑娘抽泣着,白嫩的小手委屈地抹了抹了眼眶,“我坐到了马车上,车到了半山腰,然后那个车夫…车夫…” 说到这里,薛绾的面前似是又浮起了那个车夫狰狞的脸,小脸霎时惨白一片,红唇微微颤着,“车夫…就下车要杀我,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结果跑到了悬崖边,那个车夫说是…说是安敏玉要杀我,薛家落败都是他们害的,我害怕那个车夫,我才跳下去的……”薛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晶莹的泪珠一连串地滚了下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薛绾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委屈的模样可怜透了。 宋彧听了,长睫一直微微颤着,墨色的凤眸里尽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宋彧俯身一把握住了小姑娘的纤弱的肩膀,清冽的嗓音发着颤,“你说那个车夫要…杀你?“ “你放开我!”薛绾挣了挣,眼眶通红,“你这个骗子,宋彧你这个骗子,我恨你!” 还未等薛绾挣脱开来,娇软的身子便被宋彧捞到怀里。宋彧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双臂使力的箍着,恰似溺水的人死死囚住一只浮木。苍白的俊脸埋在了薛绾柔白的颈项,浓密的长睫胡乱颤着,嫣红的薄唇翕动着: “不许你恨我!” 灼热的泪水滴在了小姑娘的脖颈处,薛绾震惊地瞪大了双眸,眼底一片惊愕。 鼻息之间浸着满满的沉木香,薛绾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一滴滴的,全都落在了宋彧的衣衫上。 “对不起。”宋彧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浓密的长睫上沾着几滴泪珠,嗓音微哽。 “对不起…”宋彧阖眼,眼尾泛着红。 “宋彧,我真的很害怕……”薛绾落泪,鼻尖通红,“那天,天气好冷,那个人真的好可怕……宋彧,我真的好怕…”小姑娘终于失声哭了出来,纤弱的肩膀害怕得颤抖着。 白嫩的玉手固执地揪着男子的衣角,薛绾仰头,泪眼朦胧: “宋彧,我真的没有要和他私奔……”薛绾娇声哽咽,眼泪顺着少女的眼角滑落,凄婉又悲切。 那些纠缠了她这么多年的阴影,终于在此刻彻底崩塌。她从来不知道,在宋彧眼里,自己是和下人私奔苟合的荡’妇……小姑娘心酸的落泪,她不知道宋彧为何会这样想,甚至这辈子娶她也只是为了报复她和薛家…… 宋彧听罢,眼中浮现阵阵痛苦与懊悔。 都是他的错! 是他太大意,竟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被安敏玉那般……一想到薛绾上一世有多无助,宋彧的心就犹如刀剜一般阵阵的痛。 也怪他太傻,竟轻易就相信了那车夫的鬼话……总之都是他的错!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宋彧捧起薛绾的小脸,修长的玉指轻轻拭去了薛绾眼角的泪水,动作小心翼翼,似是怕伤到了怀里的小姑娘一分一毫。 薛绾害怕地颤了颤,杏眸蒙着一层水雾,望着男子温柔到极致的模样,薛绾又莫名的鼻酸起来。 “你冤枉我…还骗我…”说罢,小姑娘又委屈地掉起了泪珠,瓷白的小手委屈地推了推宋彧的胸膛。 红唇委屈地抿着,白嫩的小脸哭得发红,粉腮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宋彧凤眸微垂,俯身握住了少女玉白的柔荑,往自己的腰间带,最后停在了那把飞鱼短刃上。 “任你处置。”宋彧温声,将短刃塞到了少女的手心,垂眸凝视着薛绾,眼底是沉沉的怜惜。 “你…”薛绾抬眸,红唇微张,不敢置信地颤了颤。 “不敢?还是不想。”宋彧沉声,“若是不敢我可以帮你。”宋彧突然猛地拉近了薛绾的手,手中的飞鱼刀刃直直地插入了男子的胸膛,直逼心脏。 顿时赤红的鲜血涌了出来。 薛绾瞪大了双眼,看着糊住自己手的鲜血,豆大的泪珠瞬间流了出来,“宋彧!你疯了!!” 宋彧面色惨白,撑不住往薛绾的方向倒去,薛绾害怕地用手捂住了宋彧的伤口,眼泪胡乱流着。 “林夏!林夏!”薛绾大声喊着,用身子撑着宋彧不倒下,“宋彧,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少女带着哭腔喊着,浑身都在颤抖。 “我是疯了,也活该疯了。”宋彧唇色泛白,修长的手抚上了薛绾的小脸,“满满,你不舍得我对不对?”宋彧温声问着,神色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林夏,林夏!”薛绾哭着,声嘶力竭地朝门外喊着。 “满满,你说你不舍得,就说一句…就说一…”宋彧凤眸半弯,话未说完抚在少女粉颊上的手便无力地垂落下来。 戛然而止。 “宋彧!!”少女痛哭。 …… 临镜长川。 薛绾已在床榻边守了两天两夜。 江大夫说刀口未及心脏,宋彧并无大碍,只要悉心照料,宋彧定会醒来,只是日后怕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薛绾睁着哭得红肿的杏眸,一向粉嫩的小脸都清减了几分,两腮的软肉都不见了,面色苍白,不见血色,唇色发白,微微有些干裂。 “宋彧,你怎么这么傻,你再不醒来,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一滴泪珠啪嗒落在了男子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背上,榻上的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指尖微微一动。 “你才是个傻子,大傻子!”薛绾哽咽,眼泪瞬间又糊住了眼睛。薛绾低头,匆匆低下头用雪缎帕子擦着泪。 粉颊忽而被一只冰凉的修长玉手轻轻捧住了,薛绾一惊,慌张抬眸。 “瘦了。”榻上的人轻蹙眉头,墨色的眼底是丝丝心疼。 薛绾瞬间就泪眼朦胧。 第39章 甜蜜 “宋彧…”小姑娘抹泪,哽咽的喊着,红肿的杏眸委屈地望着榻上面色苍白的男子。 薛绾抿着泛白的唇,眼眶下是两圈淡淡的乌青色。 宋彧秀气的眉宇拧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墨眸含着对少女的怜惜。修长的玉手轻轻捏住了薛绾的粉颊,嗓音清沉带着微微的哑意: “不好好吃饭是吗?” “才没有…”薛绾委屈地抽了抽鼻子,鼻尖泛着红晕,小模样又委屈又可怜,两只秀眸乌溜溜的,蕴着一汪澈水。 宋彧勾唇,起身揽住了少女,轻轻地在小姑娘红肿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如同鹅羽轻触,温热又温柔。 薛绾一惊,浓密的长睫胡乱颤着,抬眸望着宋彧,眼底微微有些慌乱。 “宋彧…你还疼吗?”薛绾看向宋彧胸口,着急地问道。 “不疼了。”宋彧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凤眸弯弯,“别担心了。” “呜呜…呜呜…”薛绾哭出了声,香软的小身子扑进了男子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彧微愕,随后眼底浮现一丝惊喜,紧紧搂住了小姑娘骄软的腰肢。 “满满,没事了。”宋彧低声唤着,轻轻拍着薛绾的后背。 嗅着鼻间熟悉又安心的沉木香,薛绾泪眼婆娑。 明明心中还有许多话要同他讲,可看到宋彧一脸小心翼翼与自己说话的模样,薛绾顿时觉得心头泛酸,只想好好地抱抱他。 “对不起…”埋在宋彧怀里的小姑娘闷声,嗓音还带着几分娇气的意味。 宋彧瞳孔微缩,凤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半分,清冽的嗓音有些发颤:“满满?” “你还怨我吗?”薛绾仰头,两只乌眸水汪汪的,白嫩的小模样又奶又娇。 宋彧的心顿时塌陷了一角。 他又何曾怨过她。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满满…你,还怨我吗?”宋彧嗓音带着涩意,说罢便立刻紧紧盯着一脸懵然的薛绾,不想错过少女一丝一毫的情绪。 意外的,宋彧并没有在薛绾眼里看到任何厌恶,反而带着丝丝心疼。 薛绾见宋彧一脸紧张等着自己回答的模样,本欲脱口而出的“怨”字顿时涅灭在唇间,柔软的心脏宛若被人狠狠拉扯了一般,一阵隐隐钝钝的痛。 “宋彧,你…当时是不是很伤心?”小姑娘神色哀伤,嗓音是温和的柔意。 当你以为我和下人私奔的时候,是不是很伤心? 宋彧微怔,忽然明白了少女在问什么,默了片刻,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情绪,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岂止是伤心,在得到薛绾坠崖的那一刻,男子心中仅存的那一寸柔软,彻底坍塌。 至此,宋彧便是无心。 宋彧二字在世人眼里,提及便是唇齿发颤。多少人成了他的刀下魂。踩着别人头颅上位的提督大人,手中尽是赤红的血。 可谁又知道,早在那年冬日,他心尖上的人就那么跳下了涯,留给他的仅是一具冰凉的尸首。 犹记上一世坐上高位后,午夜惊起,手心皆是虚汗。 怀中似是还残存着少女冰凉的温度。 至死不休。 宋彧眼尾泛红,长臂狠狠箍着小姑娘的腰身,力气大的像是要将薛绾一寸一寸揉入骨血。 永不分离。 薛绾忽然搂住了宋彧修长的脖颈,小脸贴在了宋彧的肩膀上,娇小的身子还微微颤着。 宋彧闭眼,清澈的声音带着几分余后的惊颤。 “摔下去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宋彧垂眸,墨色的眼底是浓重的忧伤。 薛绾愣了愣,两只乌汪汪的眸子软绵绵地望着男子,细软的小嗓子似是掐着一把津甜的蜜。 “不疼。”小姑娘垂眸,眼帘微微颤着,粉红的唇瓣糯糯掀动着,“掉下去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再醒来时,就是八岁了。” 宋彧听得心惊。 苍白的俊脸愈发透着几分白寂,“满满…” “现在没事了呀。”小姑娘见宋彧神色落寞,遂又弯了弯杏眼,将男子修长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粉颊上,歪头笑着,莹润的小脸漾着一抹甜软的娇意。 软绵绵的。 宋彧沉眸,眼底是化不开的缱卷深情。 …… 自从二人解开了心结,两人自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小姑娘羞涩归羞涩,夜里却也是非要抱着宋彧才睡得熟了。 这日,宋彧一大早便去宫里上早朝了,宋彧本想让薛绾多睡些,可小姑娘离了他便是睡意全无,于是也一早起来。 用完了早膳,薛绾便百无聊赖的在小院里荡着秋千。 薛绾一身烟霞色撒花纯面百褶裙,乌墨的青丝半挽着,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支碧玉滕花玉簪,纤腰玉环叮咚,雪白的皓腕间戴着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愈发衬得小姑娘肤色雪白,唇红眉翠。 自那日宋彧发觉薛绾瘦了不少,便每日注意着小姑娘的膳食,滋补汤药更是不断,硬是将薛绾生生养胖了几分。比之从前,小姑娘确实丰润了不少,不过肌肤也是愈发莹润,吹弹可破。 小脸粉润,又娇又甜。 霜降帮姑娘推着秋千,清秀的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意。 姑娘近日越发开朗了,与大人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了。 薛绾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想着要去替宋彧煲汤,想着宋彧上朝回来便能喝上。 “霜降,今日就不荡了,我要去膳房煲汤了。”薛绾抬眸,粉唇微微抿着,澄澈的眼底含着些许羞涩。 “知道啦,我的姑娘又要给大人煲汤去啦。”霜降调侃,一旁的晴初和翠黛闻言皆是眉眼弯弯。 “霜降…!”小姑娘又羞又娇,粉嫩的小脸羞得红通通的。 …… 薛绾领着翠黛和晴初来到了膳房,还未进屋,便听膳房里两名婢子在肆意闲谈着。 “你说大人虽位高权重,可也只是没了根个的阉人,你说那位夫人对他死心塌地的又有何用,又做不得寻常夫妻。”一婢子一边择菜一边挑起话头。 晴初闻言刚想出声呵斥却被薛绾眼神制止了,那意思便是还想继续听听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怎知就是死心塌地了,那夫人年轻貌美,性子又娇,哪里就会愿大人一人了,不是说先前与方家结亲了,后来才嫁给大人了吗?”另一婢子轻声嗤道,言语之间似是对薛绾颇为不屑。 “你是说,夫人还与方二公子……”先前那婢子疑声。 “呵,谁知道呢,瞧那模样就是个不安分的,大人又不能人道,谁知道那夫人会不会不甘寂寞,红杏出墙!” “你们嘴碎什么呢?!竟敢背后污蔑夫人!!“翠黛上前厉声呵斥着。 二人一惊,抬首只见薛绾一行人等站在门前,顿时面色煞白。 “夫…夫人!”两名婢子惊慌呼道,双眼瞪大,不知所措。 “夫人!婢子们方才都是胡说的,都是胡说的!”婢子绿琼连连磕头,声色皆作惊恐状。 方才那挑起话头的婢子绣荷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夫人,婢子们只是随意说了几句话,夫人也不必大惊小怪吧。” “大惊小怪?我方才听你说得可是起劲儿的很呢!”晴初冷哼,恨恨地瞪着绣荷。 这个绣荷,自恃貌美,便总是高傲几分。听说在府中任职了五年,便总以为提督大人对她高看几分了。 “想是晴初姐姐听错了。”绣荷阴阳怪气道,就这么个夫人,她绣荷可不怕。 “你说什么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晴初顿时怒了,上前便是给了绣荷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轻,绣荷的脸颊顿时有些红肿。不过,一巴掌下去,绣荷的气焰也消了几分。 薛绾望着那两名跪在地上的婢女,心里却是说不清的涩然滋味。她不在乎自己在她们眼里是什么模样,她只是心寒为何所有人都忌讳宋彧的阉人身份。 她知道阉人算不得真正的男子,可宋彧不一样,他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她不愿让任何人诋毁他。 “我不管你们说些什么,宋彧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不许你们侮辱他!”薛绾抿唇,一向水润娇软的杏眸此刻带着几分肃色。 二婢子被薛绾惊到了,想着平日里觉着夫人性子软,也从未见过薛绾肃色的模样。 “夫人,她们怎么处置?”翠黛抬眸问道。 “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薛绾冷声,终是没下狠心。 二人微愣,明面谢罪,心中却是嫌薛绾罚得重了。 见那两婢子还没起身,晴初疾声道:“还不滚下去领罚!” 二人闻言不情不愿地起身,忽听门外一道冷声。 “站住。“ 薛绾闻声抬头望去,顿时杏眸一亮。 只见宋彧身姿颀长,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外,清隽的面色微冷,见到薛绾时骤然变暖。 双臂张开,宋彧对薛绾敞开了怀抱,小姑娘见状立刻就一团扑向了宋彧的怀里。娇软的藕臂紧紧环着男子劲瘦的腰身,瓷白的小脸蛋娇气地在宋彧胸前的衣襟上胡乱蹭了蹭,娇里娇气的紧,可被小姑娘缠着的宋彧却是受用的很了。狭长的凤眸罕见地在众人面前半弯着,修长的手指顺了顺少女乌黑柔软的青丝。 “今日怎么回来的怎么早呀?”薛绾仰头,娇声问着。 “陛下身子不适便早早退朝了。”宋彧温声,方才还温和的墨色眸子此刻斜睨着站在膳房的那两个乱嚼舌根的婢女。 绣荷顿时脊背发凉,却又不甘心地看向宋彧,故作楚楚可怜道: “大人,婢子只是与绿琼说了几句话,可夫人却不听婢子解释,便要婢子和绿琼去领二十板子,大人,您一定要明察啊。” 绣荷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抹方才那刻意挤出来的几滴泪水。 “而且,晴初姐姐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婢子一巴掌,婢子可真是万分委屈。”绣荷抬眸,故意扬起了那微微红肿的半张脸,模样甚是委屈。 她就不信,她都在府中待了五年了,难道大人还不信她的话,反而去信一个才嫁过来几个月的名不副实的夫人吗? 绣荷想着,一边轻蔑地看向了薛绾。 第40章 为何(二合一) 绣荷这厢还暗自得意着,殊不知听了她一番话后,宋彧的面色却是愈发冷了。 “大人,您可得替婢子们做主。”绣荷故作垂泪,神貌皆是委屈。 “你少胡说了,分明是你们在背后污蔑夫人!现下还装什么可怜!”翠黛被绣荷的无耻给惊到了,立刻上前驳斥道。 宋彧闻言嫣红的薄唇微勾,修长的玉指微屈,轻轻顺了顺了薛绾额际的碎发,凤眸却是抬也未抬的懒散。 “林夏。”宋彧嗓音淡漠,面色不惊不扰。 “大人有何吩咐?”林夏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这二人交由你处置。” “诺。”林夏朝宋彧作了一揖,“大人尽管放心,奴才定处置的妥妥当当。”林夏说罢,低声笑笑,看向两个婢子的眼神带着几分讽意。 得罪了大人,还污蔑了大人心尖儿上的人,简直是在虎口里拔牙,死路一条。 吩咐完了,宋彧便牵着小姑娘准备回临镜长川。薛绾脚步微顿,忽然扯住了宋彧的袖口。 “怎么了?”宋彧低头望着薛绾,温声问着。 “今日的汤我还没煲呢。”薛绾仰头,水眸娇软,盈着浅浅的水意。 宋彧笑了笑,长指轻轻刮了刮小姑娘粉嫩的琼鼻,“今日便不煲了。” 薛绾不满地嘟了嘟嘴,“你伤口还没好全呢,我得继续煲下去才是!” “早好全了。”宋彧凤眸半弯,本欲说不再麻烦了,看到小姑娘一脸希冀的模样,便立刻转了话锋:“今日你也累了,就让厨子来煲吧。” 说罢,宋彧便不给小姑娘撒娇的余地,当下便拉着小姑娘走了。 …… 临镜长川。 入夜申时。 深秋的夜里,月色微凉。院外的桂花被凉风卷着落了一地,浸到了花圃里,泥土都被透得芬芳。皎白的月光洒到桂花树的稀疏枝杈上,斑斑驳驳,氤氲着染着银青色的玉辉。 屋里累丝镶红石熏炉里燃着辟寒香,沉沉袅袅,芬韵幽然。 一室余寂。 薛绾半倚在弦丝雕花贵妃榻上,杏眸半阖着,眼尾泛着淡淡的桃红色,粉嫩的玉腮轻轻枕着瓷玉白的小手,浓密的长睫轻轻垂着,宛若两把小轻罗扇,嫣红的小嘴微微张着,匀速地吐纳着气息,似是睡熟了。 宋彧正坐在一旁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胸前的衣衫微微敞着,露出了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依旧是半着一卷书册,凤眸微微垂着,颇为认真的阅着。 方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小姑娘,这会子突然没了声音,宋彧抬眸一看,果见少女正倚在榻上睡着呢。 宋彧勾唇,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案几上,起身走到榻前,俯身准备将薛绾揽腰抱起来。不过指尖刚触到薛绾的衣衫,小姑娘便幽幽转醒。 “醒了?要不要回床上睡?”宋彧顺手捏了捏薛绾粉嫩的小脸,墨色的眼底沉着几分柔意。 “嗯…”薛绾摇了摇头,粉唇微微抿了抿,杏眸湿软,“你不看书了吗?” “不看了。”宋彧轻轻拨了拨薛绾的青丝,又问了一句,“困吗?” 薛绾点点头,又摇摇头,无辜地睁着水汪汪的乌眸,白嫩的小脸有些发懵。 软绵绵的,又娇又软。 宋彧见状,心头微动,俯身在少女瓷□□颊上轻轻印了一吻。 薛绾眼睫微颤,眸子里雾蒙蒙的。右颊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触感。 “困了就睡吧。“说罢,宋彧便将小姑娘打横抱起。 双脚陡然离地,薛绾一惊,两只藕臂立刻紧紧地勾住了宋彧修长的脖颈。 怀中的人儿像是一团香软的棉花,娇软有芬芳。 轻轻地将薛绾放在了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榻上,小姑娘立刻骨碌碌地滚到了床榻里侧。白嫩绵软的小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锦被,仰着小脑袋望着站在床榻的男子,软绵绵地掐着小嗓子:“你也快来睡呀!” 薛绾睁着乌汪汪的杏眼,一派天真稚嫩的娇态。 宋彧不知怎的,心中隐隐地陡然生出一丝邪火。克制地在榻边站了一会儿,宋彧觉得自己需要去冲个凉水。 偏偏小姑娘还不知死活地凑上前去勾他的手。少女软绵绵的白嫩小手忽然握住了宋彧修长的手指,柔嫩的掌心还带着温热的暖意。 “快上来呀!”薛绾睁着乌黑的水眸,娇声催促着面前神色清冷的宋彧,澄澈的眼底亮晶晶的。 薛绾见宋彧站在榻前一动不动,便又握紧了男子的手指几分。 一阵冰凉。 “呀,你的手好凉!”小姑娘娇呼,“快上来!”薛绾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朝宋彧招招小手,“快上来,被子已经被我捂热了呢!” 小姑娘娇气地喊着,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勾出了男子心中那埋藏深沉的欲’念。 可看着薛绾依旧是一副懵懂天真的纯真模样,宋彧就觉得自己充满了负罪感。 “我再去看会儿书,你先睡吧。”宋彧声色平静,苍白的俊脸亦如往常的淡漠。可若是仔细去听便会听出那一向清冽的嗓音此刻夹杂着些许暗哑。 说罢宋彧就欲转身离开,却被小姑娘突如其来从背后抱住了腰。 “刚刚才说不看了呀,怎么又要看书?”薛绾的小脸贴在宋彧的背上,娇声嘟哝着,瓷白的玉手紧紧锁住了男子的劲瘦的腰身。 宋彧的腰很细,不过肌肉却是硬硬的,一点儿也不似她的柔软。薛绾好奇地捏了捏,却突然听到男子一声闷’哼。 宋彧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阖上了眸子,静了片刻,这才无奈地捉住了小姑娘肆意作乱的小手,气息有些不稳。 “满满,别闹。”清冷的嗓音听着更哑了。 不过一心折腾的小姑娘可是心大的听不出来,不然借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胡来了。 “就闹!我就要你陪我睡嘛!”薛绾娇娇气地喊着,玉白柔软的小手抱得更紧了,粉润的小脸又贴近了宋彧的后背几分,粉腮都被挤得肉嘟嘟的了。 娇软的身子也是紧紧贴着宋彧的后背。 “你手这么凉,肯定很冷,快点上来睡啦。”耳边充斥着少女娇滴滴的甜软嗓音。 宋彧忽而垂下了眼帘,浓密的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深沉墨色。 雪白的月光透过梨花木轩窗洒在了男子苍白的俊脸上,衬得宋彧的唇色愈发嫣红。狭长眼尾处的朱红泪痣折射着或明或暗的光,昳丽生辉。 瑰姿艳逸,出尘绝世。 “满满。” 薄唇微掀,男子眉眼乌墨,嗓音依旧清冷如常,秀白的耳根却是有些发红。 “嗯?”薛绾仰头。 “嫁给我,你可曾后悔过?” 虽然有些奇怪宋彧为什么还要问这样的问题,可薛绾还是眨了眨水眸。 “才不后悔!”小姑娘气鼓鼓地又捏了宋彧的腰好几把,“以后不许再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了!再说这样的话,下次我可就不理你了!” 宋彧呼吸一窒。 小姑娘娇蛮的很,环在自己腰间的小手甚至还胡乱捏了自己几把。 他不想忍了。 宋彧突然转身回抱住了自己心尖上的小姑娘,力气大得似要将小人儿箍出魂来。 薛绾只觉眼前一暗,顿时一阵清淡的沉木香涌入鼻间。抬眸一看,只见宋彧俯身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冰凉的侧脸还埋在自己的颈间。 “宋彧?”薛绾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轻轻地挣了挣。 这一挣反而没有挣开,反而让宋彧抱得更紧了些。 “满满。”宋彧低声唤着。 “嗯?”薛绾刚应着。 忽然唇间一热。 小姑娘惊讶地瞪大了杏眸,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宋…宋彧…”薛绾羞红了脸。 “嗯?”宋彧盯着薛绾粉腮上的红晕,那双凤眸深沉的有些异样。 薛绾突然害怕了。宋彧的眼神…很不对劲啊。 “那…那个,我要睡了,你要看书就快去看书吧。”薛绾说着说着就要躺下拉被子盖上,还没等被子拉到头顶,忽然就被人掀了开来。 宋彧双手撑在薛绾脑袋的两侧,一手按着被脚,一手捉着小姑娘雪白的腕子。 “宋…宋彧…你要干嘛呀?”薛绾害怕地缩了缩小脑袋,两只杏眸瞪得大大的。 她好怕呀,宋彧现在的眼神像是要吃人。难道是因为方才她拦着不让他去看书,所以他生气了?想到这里,小姑娘立刻咽了一口口水,粉嫩的唇瓣微微颤着,乌溜的黑眸带着丝丝讨好: “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拦着你的,我知道错了,你快去看书吧,我保证这次绝不不拦着你!!”说罢,薛绾举起了那只没被握住的小手,四指相并,“我发誓!!” 小姑娘抿着唇,杏眸含水,模样懵懵的。 宋彧勾唇,低头逐渐逼近了薛绾的小脸。 薛绾杏眼瞪大,屏住了呼吸。挺翘的鼻尖挂着一颗粉津津的汗珠。 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之隔时,宋彧忽然侧开脸在薛绾发誓的小手上轻触了一下。 宛若轻羽拂过,温温热热。 小姑娘羞得指尖都在发烫了。 “不是说要睡觉吗?”宋彧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柔软的发顶,“我陪你。” 薛绾懵懵的,感受着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自己的细软乌发之间穿梭,带着温和的柔意,轻轻替她梳理着方才被被子弄乱的的鸦青发丝。 她…她是想睡觉,可不是这样睡觉啊……小姑娘眼睫胡乱颤着,紧张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娇甜的呼吸迎面扑到了男子的鼻间。 宋彧就这样静静地盯着身下的少女,凤眸半敛,眼底是薛绾看不透的讳莫与深沉。 “那睡…睡吧。”薛绾紧紧地阖上了眼,眼皮微微抖着,显然暴露了少女慌乱的心思。 灼热的沉木气息逼近,唇上又是一热,随之是覆上的温软。 粉唇,脸颊……到处都是温热的触感。 被握住的白嫩小手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热汗,空着的玉手也紧紧拽住了被角。 良久。 薛绾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惊疑地睁开了眼,朝下方看了一眼。 这……宋彧不是…阉人吗? 薛绾惊恐了,抬眸便看到了宋彧涨红的脸。 …… 两只乌溜溜的杏眸瞪得圆圆的,澄澈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耳畔似乎还在回荡男子的那声低语。 “你…你说你不是…?”薛绾结结巴巴,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秀白的耳根鲜红欲滴得都要滴出血来了。 宋彧靠在床沿上,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小姑娘柔顺的青丝。听到薛绾的问话后,轻轻应了一声,面色淡淡的,倒是不见方才那丝窘迫了。 “你…你难道没切干净!”薛绾颤了颤,一双杏眼却是瞪得更大了。 她上世似乎却是听闻宫里有些太监就是没切干净的,或是与那些个切势的公公交好,行刀时倒是留了几分情面,难道宋彧…也是?薛绾一边想着,两只乌墨的眼也偷摸摸地盯着宋彧瞧了几眼。 宋彧:“……” 突然小脑袋被男子弹一个脑瓜崩儿,薛绾娇呼,白嫩玉手捂住了自己的粉白的额头。 “好痛!”薛绾娇声埋怨,娇气地看了宋彧一眼。 “胡思乱想,该罚。”宋彧嗓音清沉,屈起的长指淡然地收了回来。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薛绾不解,如花似玉的小脸突然就凑到了宋彧跟前,娇滴滴的模样像只小奶猫。 “江福全领我进宫的,他于我母亲有愧,便一直替我瞒着身份。”宋彧淡声,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粉嘟嘟的小脸蛋。 薛绾想着事情,倒是没顾及宋彧又乱捏她脸了,依旧跟着个好奇宝宝似的刨根问底地问着。 “江福全?陛下身边的掌侍太监,为何与你母亲有愧啊?” 听到小姑娘的问话,宋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静了片刻,忽而轻轻捧住了薛绾的小脸,墨色的眼底是丝丝认真的神色。 “满满,你上次问我是不是因为你我才会对付薛家,对付薛贵妃。” “嗯。”薛绾轻轻点头,娇声应道。她一直以为宋彧是因为以为她上世跟车夫私奔的事,心中觉得受辱,这辈子才想着报复她父亲以及姑姑的。 “不是。”宋彧沉声,“满满,不是因为你。” “嗯?”薛绾的心忽然揪了起来,不是因为她,难道是因为父亲亦或是…姑姑? “满满,你不是想知道宋良烟是谁吗。”宋彧垂眸,面色淡然的平静。 宋良烟?薛绾忽然想起了那日秋狩宴上魏帝问梧桐姑娘认不认识宋良烟,后来在回府的马车上她还问了宋彧,当时宋彧的态度便突然冷了下来。 “嗯。”薛绾轻轻点头。 “她曾是江南名伶,陛下巡游江南时喜欢上了她,将她带回京州后,便一直私养在一处外宅。” “陛下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带她回宫里?”薛绾疑惑地抬眸,乌眸蕴着一汪水。 宋彧沉声:“因她身份低贱,是下九流的戏子。” 不知为何,薛绾心中忽而就生出了一股心疼,杏眸半软:“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 宋彧声色冰冷,面色忽然陌生的可怕。 薛绾颤了颤,像是触到了男子心中隐秘的痛。 察觉到了小姑娘的害怕,宋彧忽而软化了神色,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薛绾的脑袋。 “吓到了?”宋彧温声问着,仿佛刚刚那个神色冰冷的像是地狱罗刹的人不是他。 薛绾摇摇头,“她为什么会死?”小姑娘继续娇声问着,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宋良烟定是与宋彧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陛下厌倦她了,来私宅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便直接不来了,她没有生活来源只能在一个叫梨春漾的戏班做起了缝补的活计。“ 薛绾听到这里,霎时明白了什么,眼眶忽而就泛了红。 宋彧像是没有察觉似的,自顾自的说着,神色漠然得像是真的在说旁人的故事。 小姑娘突然就心疼了。 “老班主的儿子□□熏心,他仗着自己是梨春漾的接班人,便强迫宋良烟委身于他,那时的宋良烟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薛绾听得心惊,却是不敢打断男子,只能轻轻用小手抚上了宋彧冰凉的手背。 “那是陛下的孩子,本来宋良烟想告诉陛下孩子的事,可是薛贵妃早就设计让陛下认为宋良烟自愿委身于老班主的儿子的,陛下于是不再见她,亲赐了一杯毒酒。” “姑姑?”薛绾面色煞白,猛地摇了摇头,“姑姑,她不会这样做的!” “因为她是你的姑姑,所以你相信她,不相信我。”宋彧勾唇,眼底是自嘲的笑意。 男子站起了身,面上的神色忽而就疏离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我也相信你的。”薛绾着急了,上前就要拉住宋彧的手,却被宋彧不经意地拂了开来。 “满满,我不怪你,她是你姑姑,你相信她也是人之常情。”宋彧顿声,轻轻地笑了笑,“毕竟,在所有人眼里,我什么也不是。” 宋彧那带着淡淡凉意的嗓音,传到了少女的耳里,薛绾陡然一阵心悸。 薛绾的心忽而就落了空。 “我去书房了,你先歇息吧。”宋彧转身,颀长的背影有些孤寂。 “别走!”薛绾着急了,立刻从床榻上奔了下来,小姑娘跑得太急,脚腕猛然一扭,眼看就要向前栽倒。 “啊!”薛绾惊呼,双手胡乱地扑腾着,眼眶顿时泛出了红晕。 宋彧眼神忽便,连忙上前接住了小姑娘。修长的玉手紧紧握住了薛绾的细软胳膊,薛绾心有余悸,害怕地颤了颤,眼尾泛着一层委屈的桃红。 晶莹剔透的泪珠蓄在小姑娘的眼里,要落不落的模样又委屈,又委屈又可怜。 见薛绾无事,宋彧便想松手,却被薛绾紧紧拽住了衣角。白嫩的小手死死揪着自己的寝衣,纤白的指尖莹润粉白。 “宋彧…”薛绾抿唇,豆大的泪珠委屈地从眼角落了下来,顺着粉颊落到了粉嫩的唇瓣上。 宋彧突然就心软了。轻轻叹了一口气,长指轻轻替少女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哭什么。”男子的神色明显缓和下来,无奈地看着面前委屈巴巴的小姑娘。 听到宋彧温柔的话,薛绾更觉得委屈了,小脸哭得惨兮兮的,另一只玉白的小手可怜巴巴地抹着泪。梓 “你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一直不听我说,总是自己以为我是怎样想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有那样想…呜呜呜呜…”小姑娘抽噎,粉红的鼻尖耸了耸,“你就是不听我解释,太讨厌了……” 望着小姑娘哭得一副伤心的模样,宋彧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那个人是我姑姑,我才一时接受不了而已,宋彧,你不能总是这样以为没有人在乎你…”薛绾打了一个哭嗝,小脸哭得红红的,“我一直都在乎你的啊!” 宋彧瞳孔微缩,墨色的眸子亮得惊人。 “满满,你…真的相信我吗?”宋彧温声,眼带着希冀。 薛绾点了点头,泪珠沾湿了脸颊,小手依旧死死拽着宋彧的衣襟。 宋彧喉结微滚,上前紧紧抱住了小姑娘,苍白的俊脸紧紧埋在了少女的肩颈处。 “满满,不要哭。” 薛绾睁着乌汪汪的眼,眸中带泪。 “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你。”宋彧俯身吻了吻小姑娘红肿的眼皮。 “以后再也不会了。”清冽的嗓音在少女耳边响起,薛绾娇气地抽泣了一番,随后埋在了扶风的胸膛上。 “嗯。”薛绾娇声娇气的应着,白嫩的小脸红通通。 …… 月色微凉,秋风瑟瑟。凉风卷着微黄的落叶,撒在了青石板上。 宋彧躺在榻上,小姑娘枕在宋彧的胳膊上,白嫩的小手把玩着男子修长的指尖。 杏眸娇软,还有些精神。 “又不困了吗?”宋彧顺了顺小姑娘额前的发丝,眸色温柔。 薛绾抿着红唇,娇娇地滚到了宋彧的怀里,水眸明媚,黛眉弯弯,一脸娇甜的笑意。 宋彧轻轻捏住了薛绾粉嫩挺翘的琼鼻,音色宠溺。 “麻烦精。” “你明日就要去禤州了,我想好好看看你嘛。”薛绾娇声说着,面色温柔,带着一丝娇俏。 她知道宋彧的身世后,心中对宋彧的怜惜更是愈发深切了些。她虽然不愿意怀疑姑姑,可她相信宋彧不会骗她。她夹杂二人之间,只能两处为难,最后宋彧还是为她妥协了,他向她保证不会伤害薛家。 可这一切却让薛绾对宋彧更心疼了。 一个自小就没有感受过亲人的关爱,在杜清明的百般折磨下长大,最后以阉人的身份在宫中蛰伏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了数年,最后却因为她的难处放弃了一切,没有一丝怨言。 薛绾突然有些难过,她太自私了。 她只想着自己的亲人不受伤害,却没想过自己的姑姑可能是杀害了宋彧至亲的凶手。 看着自己还在袒护姑姑,他心里到底该有多难过。 薛绾忽然就泪眼朦胧,泪珠顺着泛红的眼角落在了宋彧的胸膛上。 宋彧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长指捏住了薛绾的下巴,微微抬起,目光落在了小姑娘盈着泪的秀眸。 “怎么又哭了。”宋彧嗓音含着几分无奈,却还是温柔地抬手擦去了小姑娘的泪迹。 他的小姑娘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哭了些,只能拿命哄着了。 “宋彧,对不起。”薛绾哽声。 宋彧微怔,忽然明白了薛绾在说什么。眉目有瞬间的落寞,转而又恢复了温柔的笑意。 “满满,既然我向你承诺了,就绝不会违背诺言,你也不用愧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怕你不信守承诺,我只是觉得我太自私了…宋彧…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呢?”薛绾垂下了眸子,陷入了对自己的深深怀疑中。 是呀,她的模样也不是生得最好看的,身段儿也不是最好的。性子又娇气,又不像二姐姐那般聪慧。 再者,那熙宁公主分明就是对宋彧也有意…宋彧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宋彧闻言眼底暖意渐生,唇角勾出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因为你傻啊。”宋彧忽然两只手都捏住了小姑娘肉嘟嘟的小脸,凤眸弯弯,像是两只小月牙,可眼底分明带着丝丝坏笑。 “宋彧!”薛绾娇呼,不满地拉开了男子的手。 “你胡说,你故意的,你才傻!你就是个大傻子!”薛绾蹙着淡淡的黛眉,白嫩的小手上前就要掐宋彧的脸。 无奈小胳膊太短,手刚伸出去,便被宋彧捉住了雪白的腕子。 “嗯,我就是个大傻子,所以才看上你这个小傻子,还想把小傻子娶回家,然后再生一堆小傻子。”宋彧浅笑,眼底亮晶晶的,瑰艳昳丽的俊脸惊艳的动人。 薛绾忽然屏住呼吸,可疑地吞了吞了口水。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宋彧笑得荡漾,看小傻子被自己给勾住了魂,笑得更是勾人了。直到小姑娘羞得埋在了被子里,宋彧这才将那团小东西,连人带被的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等到小姑娘睡熟了,宋彧微微起身,在小姑娘的粉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 或许是九岁那年吧。那年的冬日,天空下着大雪,他因为撂了一个贵人的面子,被杜清明抽了一顿鞭子后,便被丢在了梨春漾的院子里跪了一天。 只记得那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跟着她祖母来院里选伶人。杜清明谄媚地叫着薛老夫人,小姑娘藏在老夫人的身后偷偷看着他。 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是含着两汪泉水。 院里虽也养着年岁小的伶人,可也都纤弱的很,宋彧还从未见过这么胖的小姑娘,当下便多看了几眼。 后来小姑娘趁着老夫人和杜清明进去选伶人的时候,小姑娘偷偷递给他一块桂花糕,上面还有个小小的牙印。 “小哥哥,这个给你吃。”小姑娘奶声奶气,嘴巴还吃着自己白嫩的小手指。 第41章 疫病 距宋彧去禤州已有三日了,薛绾成日里闷在在府里,百无聊赖的很。 薛绾仰面躺在弦丝雕花贵妃榻上,白嫩的玉手里还握着一根特地让林夏出府带回来的糖葫芦,雪白的玉齿咔吱咔吱咬着那圆鼓鼓的红糖球,几颗咬碎的红冰糖粒还沾到了嫣红粉嫩的唇瓣上,瓷白的小脸莹润透白,愈发的天真娇憨。 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摆着几根空空的竹签。 “姑娘,这糖葫芦您都吃了三根了,可不能再吃了,这东西吃多了酸牙的很。“站在案几旁的霜降出声道,眼神示意了一番一旁的晴初。 晴初会意后,连忙准备将剩下的糖葫芦端下去。 “哎…等等!等等!”薛绾连忙按住了晴初的手,两只乌溜溜的杏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二人,“那我再吃一根,可以吗?”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又拿了一根出来,红唇微微抿着,眼眸弯弯,讨好似地笑了起来。 霜降,晴初二人只觉无奈又好笑,见薛绾一副可爱天真的模样,便点头应了。 薛绾巴巴地又啃完了一只糖葫芦。待啃完了糖葫芦,薛绾便让二人备好了针线,继续做那双未完工的软厚底的靴子。 这些天,日子逐渐转凉了,宋彧整日里穿得还是那几双黑色莲步云官靴,虽说官家的东西自然是坏不了的,可薛绾还是觉得那靴子稍薄了些。 所以便想着自己替宋彧做一双,冬日里穿上总归是舒适些。 薛绾坐在梨花木轩窗边,纤白的小手捏着银针仔细的缝补着,杏眸微垂,瓷玉小脸上尽是认真的神色。 霜降和晴初也在一旁看着,三人偶尔互相打趣着,倒是一番静谧的时辰。 …… 案几上的累丝镶红石熏炉里燃着辟寒香,一缕缕细长的白烟从烟口徐徐钻了出来,袅袅娜娜,幽幽韵韵。 窗外的日光透过桂花枝杈照了进来,洒在了少女乌软的青丝和白嫩的脸颊上,衬得肤色雪白。 薛绾晒得暖意融融,不禁都有了些许困意。 “夫人,宫里有人来报。”门外忽然传来翠黛的声音,薛绾听到,陡然一惊。 晴初听罢,连忙去开了门,翠黛立刻匆匆上前。 “夫人,薛二姑娘派人来找您,说是有要紧事要谈。”翠黛急声,面色有些着急。 “二姐姐?”薛绾疑惑地眨了眨眼,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快让她进来。” “诺。”翠黛应了一声,便立刻出了门去请人了。 …… “奴婢见过提督夫人。”一绿裳的宫女进屋便向薛绾行了一礼。薛绾抬眸,她识得这是那日司在衣司的遇到的宫女,行烟。 薛绾上前搀起了行烟,柔声说道: “有礼了,快请坐。” 行烟摇头,面色有些急切,“夫人,奴婢就不坐了,还请您快随奴婢入宫一趟吧!” “发生什么事了?!”薛绾急声问道。 行烟听罢,连忙凑近薛绾的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薛绾听罢,顿时面色煞白,眸中尽是忧色。 “姐姐怎会…?!”薛绾握了握拳,面色肃穆的看向一旁的翠黛,“翠黛,快去备马车,我要进宫!” …… 宫中近日有不少宫婢染上了疫病,太医院也在想着方子抑制,可方子还没研制出来,宫里便已殁了好几人了。 此下宫里便是人人自危,此疫染上,宫人便是四肢疼痛难忍,头目皆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 虽说染上了疫病的宫人住处都封锁起来,可这两日却还是有人被传染上了。 此人便是薛绯。 薛绾捏着手中的雪缎帕子,一向莹润的小脸此刻惨白一片。听行烟说,薛绯前日便开始头痛,当时只当是小事无碍,可夜里便发起了高热,神志不清。 薛贵妃知晓后,便即刻派行烟来找薛绾,打算让薛绾进宫照顾薛绯。 待行烟领着薛绾来到薛绯的寝屋,院外的侍监便立刻递上了两块白色绢帕。 “夫人,奴婢替您系上。”行烟接过帕子,连忙系在了薛绾的小脸上,只露出了两只乌墨的杏眼。 薛绾系上帕子后便匆匆进了屋里。刚推开门,便是一股浓重的艾草熏味,薛绾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穿过几扇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薛绾便见薛绯卧在了榉木雕花床榻上,身上正盖着好几层厚厚的棉被。 薛绾连忙急步上前,匆匆走到了榻边。 素白的玉手轻轻贴上薛绯的脸,少女的面颊一阵冰凉。 “怎么这么冰?!“薛绾抬头问着行烟,眼眶骤然就泛了红。 “这便是疫病的症状,所幸大人的病发现的及时,太医院的人来看了,开了些抑制的方子,说是悉心照顾,月余便能康复。”行烟回着,嗓音也有些哽咽。 听到薛绯还能康复,薛绾悬在半空中的顿时落了下来。 不过待薛绾看到屋内几扇禁闭的轩窗,两弯黛眉又轻轻蹙了起来,上前几步便想打开窗户。 “夫人,不能开窗!”行烟连忙拦住,面色有些着急。 “为何不能开窗?”薛绾停步,杏眸闪过一丝惑色。 行烟叹了一口气,“夫人,您有所不知,自从宫里的人听闻大人患了疫病,便是对大人避如蛇蝎,就连三殿下昨日想来看看大人,都被贵妃娘娘给拦下了。”行烟说到此处更是神色无奈得紧了。 “再说这窗户,之前婢子也是想着要通风便一直替大人开着,谁知道有那嘴碎的下人非要说什么这屋里头开窗会让疫病传出来,安婕妤和其他一众妃子便非拦着不让开窗了。” 薛绾越听越心惊,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患了疫病若是不开窗,岂不是要二姐姐的病越来越重?!”薛绾哽声,杏眸蓄着泪。 “奴婢也知道,所以只能夜里起来偷偷将窗子开着,不到卯时便又得关上。”行烟垂眸,眼眶泛红。 薛绾听了,神色微敛,眼底有些肃穆:“我去开窗,若是出了事便是我来担着。”薛绾说罢便去窗前,用支木将轩木窗撑开。 行烟见状便也上前开了一旁的窗户。 “屋内必须保持通风。”薛绾开完窗户,便直接去了榻边。看着少女苍白的脸,薛绾突然便觉得心头酸涩,纤白的玉指轻轻顺了顺薛绯的额头的青丝,眼底带着柔意。 “二姐姐今日的药煎了吗?”薛绾抬眸看向行烟。 “已经吩咐人煎了,约莫要等一个时辰。”行烟回道。 薛绾点点头,“我去膳房看看,行烟你留在这里照顾二姐姐。” “诺。” …… 薛绾随着侍监,来到了膳房。膳房里的厨子看到薛绾进来,连忙行了个礼。 “你先下去吧,我来煎药。”薛绾朝厨子说道。 厨子听罢愣了一下,随后便退了下去。 锅台上的瓦盅,冒着阵阵白烟,也散发着浓郁的艾草香。薛绾上前,拿起了锅台上的蒲扇,轻轻摇着,慢慢地扇着火。 二姐姐此番染了疫病,着实有些可疑。宫里那些染病的宫人,无一例外都送出了宫外养病。照理说,宫里已经没有病源了,可怎得无端就让让二姐姐染上了呢…… 薛绾一边细细想着,一边轻轻扇着炉火,却未察觉到已有人进了膳房。 “绾儿!” 突闻人声,薛绾陡然一惊,回首只见魏延匆匆踏进了门。 “表哥?你怎么来了?”薛绾疑声道。 “听说你进宫了,我便想来看看,去了绯儿那里,行烟说你在膳房,我便过来了。”魏延解释道,看向薛绾的目光有些殷切。 薛绾闻言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些漠然,“我今日听行烟说,二姐姐屋里的门窗一直不让开,此事你和姑姑可知?” 魏延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眼底尽是不可置信:“绾儿,你说什么?怎么有人敢?!” 薛绾听罢冷笑了一声,“没人敢,怎么就没人敢了?若不是我今日来,二姐姐岂不是还要在屋里闷上几日,这疫病若是加重了,谁又担当得起?!”说着说着,薛绾不自觉的又红了眼眶。 魏延见薛绾面色悲愤,当下便觉得自己属实理亏。毕竟绯儿在宫里,自己和母妃应当事事照拂,如今不仅没有帮到绯儿,还差点误了绯儿的病。 “绾儿,此事是我疏忽,待我回去必然彻查一番,你…不要生气好不好。”魏延上前拉住了薛绾的衣袖,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 “疏忽?二姐姐她都这样了,你和姑姑又为何都不来看她一眼?” 魏延一惊,望着一向娇软的小姑娘此时神色冰凉,心中顿时涩然。 “绾儿,我去了,可母妃她…她……”魏延垂眸,有些难堪。 薛绾听罢,却是彻底寒了心。薛绾冷冷地拂开了魏延的手,眉目淡漠的很,“表哥,我要煎药了,这里脏乱,你还是快回吧。” 听着薛绾淡漠如常的嗓音,魏延笑容有些苦涩。 “绾儿,对不起。”魏延低声。 “你不该对我说对不起。”薛绾放下了蒲扇,“我能理解你,但我不会赞同你。”薛绾抬眸看向魏延,声色平静。 第42章 回府 待薛绾端药回来时,薛绯已经幽幽转醒了。 “二姐姐,你醒了!”薛绾喜道,连忙将药端到了榻边。 “绾儿,咳咳!咳咳…!”薛绯才刚开口说话,便猛烈咳嗽起来,秀美的脸是病态的苍白。 “二姐姐!”薛绾连忙将药盅递给了行烟,上前替薛绯轻轻顺着气。 薛绾轻拍着薛绯纤瘦的背,瓷白的小脸上尽是担忧的神色。 “大人,该喝药了。”一旁的行烟揭开了瓷盅盖子,顿时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这是提督夫人亲自为大人煎的。”行烟将药倒在了一个白玉瓷碗里 薛绯娥眉微皱,显然是不喜这药味的。 “二姐姐可是要乖乖喝药,这病才能好全。”薛绾接过瓷碗,坐在榻边,伸手送了一汤匙汤药到了薛绯唇边。 薛绯倒是干脆利落地喝了。 一碗药下去,薛绯显然多了几分精神来,不过神色却还是恹恹的。 “行烟,你先下去吧,我想和提督夫人说几句话。”薛绯抬眸对行烟说道。 “诺。”行烟应声,随后便匆匆退下了。 …… “绾儿,我患疫病的事,母亲和祖母她们不知晓吧?”薛绯叹了一口气,面色哀愁,“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薛绾闻言,眼眶泛红,白玉小手轻轻抚上了薛绯有些瘦削的脸颊,娇软的嗓音此刻微微哽咽:“二姐姐…” 薛绯淡笑,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哭什么?我又不是会死。” 薛绾哽了哽,玉手抹去了粉腮上的泪珠。 “二姐姐,我要留在宫里照顾你。” “姑姑叫你来的?” 薛绾点头,小脸忽而有些愤然,“二姐姐,你这疫病也来得太蹊跷了些,宫里头染病的宫人明明就被下令隔开了,哪里来的病源?” 薛绯摇头,“我也不知,前一日便莫名头痛,后来便是浑身都痛了。” “二姐姐,你想一下,这段时日你是不是无意间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亦或是什么来路不明的物件。”薛绾柔声问道,乌墨的眼底沉着丝丝惑色。 薛绯听罢,仔仔细细地回想起来。 “这几日,我也并未接触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啊……”薛绯垂眸,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若是非要说的话,三日前我去姑姑寝殿,奉茶的宫人失手打翻了茶盏,泼了我一身的茶水,我便在姑姑宫里换了件衣裳,那件被沾湿的衣裳也被姑姑吩咐宫人拿到浣衣坊洗了。” 薛绾听得杏眸半沉着,瓷白玉颜上一抹肃色。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想来也不是什么东西染了污秽。”薛绯叹气,“兴许就是我倒霉罢了。” 薛绾摇头,眸色沉沉:“二姐姐,那件拿到浣衣局洗的衣裳,你后来还穿了吗?” “未曾,姑姑第二日派人送来时,我便将它搁置衣柜了。”薛绯抬眸,“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二姐姐,衣裳还在吗?”薛绾沉声。 …… 容太医看完衣裳后,面色沉重地将衣裳放回了紫檀木案桌上。 “容太医,这衣裳可有什么问题吗?”薛绾看着容太医面色凝重,出声问道。 薛绯也抬眸看向容太医,神色紧张。 “这衣裳可是薛掌衣近日染病所穿?”容太医疑声问道。 薛绯闻言摇头,掀唇道:“这是患病前便洗过的衣裳,这几日都未穿过。” 容太医皱眉,“这衣裳带了疫病的毒,且是极为浓重,薛掌衣哪里来的。” 二人闻言皆是面色惨白,陡然惊住。 “这衣裳是从浣衣局拿回来的啊,怎么会……”薛绯不可置信地望着容太医。 “容太医是说,或许便是因为这件衣裳才让家姐染上了这疫病是吗?”薛绾忽然出声,眼底也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理论上如此,若是薛掌衣将这件衣裳同其他衣裳放在一起,时间长了,其他衣裳也同样会沾染到。” “不可能的…”薛绯红唇微颤,喃喃念道。 “所以现下只要让容太医在检查一下二姐姐衣柜里的其他未穿的衣裳有没有染上那疫病的毒,便知道一切因为这件衣裳而起的了。”薛绾沉声,白嫩小手安抚性地了握住了薛绯发冷的的素手。 “劳烦容太医了。”薛绯颤声。 容太医听罢便仔细查起了薛绯的衣柜,拿出了那些未穿过的衣裳,一件一件细细测着。 …… 随着时间渐长,容太医的面色愈发沉重。 终于,最后一件衣裳也查完了。 “如何?”薛绾急声问道。 “这些衣裳大人还是扔了吧。”容太医叹了一口气。 “…什么?”薛绯身子一颤,双目瞪大,眼底皆是震惊。 “辛苦容太医了。”薛绾抬眸,伸手扶住了薛绯的胳膊。 “行烟,送容太医出门。”薛绯哽声,面色煞白。 …… 待容太医出门,薛绯便面色煞白地跌倒在了榻边。 “二姐姐!”薛绾惊呼。 “那件衣裳可是姑姑派人送去浣衣局的,姑姑是不可能害我的。”薛绯白着脸,双眼仿佛失了神。 “二姐姐,此事还未有定论,你切莫伤心才是。”薛绾扶着薛绯坐上了一旁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杏眸水润,染着一抹忧色,“我现在去找姑姑将此事禀明,势必揪出那蓄意陷害之人。” “等等!”薛绯拉住了薛绾的衣袖,“绾儿,先不要去。” 薛绾不解,杏眼浮现一丝疑惑,“为何?” “我想我应该知道是谁了。”薛绯抬头看向薛绾,目光定定,“去一趟浣衣局即可。” …… 京州提督府。 薛绾回到提督府,已是日落西山了。她本想留在宫里照顾二姐姐的,可二姐姐却执意让她回府。 回了临镜长川,薛绾却是没有半点用膳的心思。她去了浣衣局,却被告知那日替翊坤宫浣衣物的宫婢已满了出宫的年纪,现下早就回自己老家了。 年长的嬷嬷一问三不知,薛绾将此事告诉了薛绯,薛绯却只叫她先回府。 晴初,霜降见薛绾回府后便神色恹恹,仿佛一朵蔫了的笑话,杏眸垂着,打不起一丝精神来。 “夫人,大人回来了!”门外忽然传来了翠黛的呼喊声。 薛绾闻声顿时抬起了头,白嫩的小脸上顿时浮上一抹喜色。 “吱呀。”小姑娘兴冲冲地推开了梨花镌木门,提着裙裾跑出了屋。 刚到门口,便见宋彧站在院门处,一身黑衣,乌墨的眉眼又清隽了几分。 “宋彧!”薛绾弯眸,粉红的唇瓣抿着,笑颜灿烂。 宋彧张开手臂,薛绾见状立刻迈着小碎步像一只花蝴蝶似的,欢快地朝宋彧奔去,顿时一团散发着奶香味的娇软入怀。 宋彧一把接住了少女,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薛绾紧紧地抱着宋彧的腰,白嫩的小脸贴在宋彧的胸膛上,“你终于回来了!”薛绾胡乱蹭着自己的小脸蛋,软绵绵地撒着娇。 宋彧忽然捏住了薛绾的粉腮,狭长的凤眸半眯着,细细打量着小姑娘圆嘟嘟的小脸。被捏住脸的薛绾不满地嘟了嘟嘴,乌溜的杏眸圆睁着。 “你干嘛又捏我啊?”小姑娘娇滴滴地嘟哝,嫣红的小嘴撅得都可以挂油瓶了。 宋彧勾唇,忽而又轻轻掐了一把薛绾白嫩滑腻的粉腮软肉。 “胖了。”状似不经意的清冽嗓音传到薛绾耳里,小姑娘立刻就炸毛了。 “哪有!”薛绾气呼呼地仰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奶猫。 宋彧弯眸,骨节分明的手揉乱了薛绾的发丝,顺势按着薛绾的小脑袋在小姑娘白嫩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胖点才好。”宋彧温声。 额头一阵温热,薛绾瞬时就羞红了脸。察觉到霜降她们还在一旁站着,小姑娘立刻将绯红的小脸埋在了宋彧的怀里,水润湿软的秀眸含羞带怯地瞪了宋彧一眼,雪白绵软的玉手却还是紧紧抱着宋彧劲瘦的腰身。 “霜降她们还在呢。”薛绾娇声埋怨,小手又在宋彧腰间轻轻拧了一把。 宋彧方才的冷静自持差点就被小姑娘这一拧给破了功,长眉微挑,冰冷的眼锋顿时扫向一旁还呆呆站着的三人。 翠黛三人只觉头顶一凉,抬头只见提督大人眼色黑沉,三人顿时吓得纷纷找借口退出了院子。 晴初位于最后,出院子的时候还贴心的栓了院门。 听着落栓的声响,小姑娘一颤,不知想到了什么,秀气白玉般的耳垂羞得粉红,使得宋彧没忍住突然轻咬了一口。 “你…你…!”薛绾呆住了,耳朵烫得都能喷火。 宋彧掀唇笑着,唇色艳艳,昳丽的脸上一抹漾色,勾得凉风也为之迷醉。 又来了,又来了,小姑娘羞怯捂脸。 这个笑…未免也太勾人了些吧…… 宋彧没管薛绾还在羞涩,直接牵着小姑娘的小手就进了屋里。刚进屋落座,宋彧便将薛绾拉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小姑娘虽然害羞,一双藕臂还是乖乖地搂住了男子修长的脖颈,绯红的小脸埋在宋彧的肩膀上,额头撒娇似的抵着宋彧的肩胛骨。 “这些日子想我了吗?”薛绾抬眸望着宋彧俊秀的脸,软声问着。 两只乌溜的大眼水汪汪的,纯真又娇软。 宋彧不说话,修长的手指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小姑娘软嫩的胳膊,凤眸半敛着,神色慵懒的很。 薛绾顿时有些不满了,白嫩的小手随即松开了宋彧的脖子,转而捏上了宋彧的脸。 粉嫩的玉指捏住宋彧的脸颊,小姑娘状似威胁地逼近了宋彧:“快说!到底有没有想我?” 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 软绵绵地小嗓子宛若含着一口清甜的蜜汁,娇软甜腻,丝毫听不出气势。 鼻间是尽是小姑娘娇甜的芬芳。 宋彧眸色一沉,大手突然按住了薛绾的后脑勺,少女嫣红的唇顺势直接贴到了男子白玉般的下颔上。 第43章 夜 薛绾呆住了,两只水汪汪的杏眼瞪得大大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羊羔。 粉嫩的唇瓣被迫贴在男子苍□□致的下巴上,唇间是皮肤冰冷的温度。 后脑勺被一只修长的手掌牢牢按住,薛绾想推开却被按得更紧。 “…唔唔…!(宋彧)”薛绾推了推宋彧的胳膊。 宋彧松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忽而掐住了薛绾圆嘟嘟的小胖脸。粉腮的软肉被玉指捏的陷了下去,小姑娘的嘴巴被迫撅了起来,宛若两片樱花瓣,红通通的,讨着吻似的。 “你!快…放开我呀!”薛绾仰头,眼波含着水似的,不满地瞪了一脸戏谑的宋彧一眼。 “快点!” 少女骄里娇气地催促着,却忽略了男子那双愈加暗沉的眸子。 宋彧俯身压了下来,直接堵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薛绾陡然睁圆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苍白俊脸,唇间皆是温热的触感。 沉木香缭绕,勾缠着少女柔软的心神。 …… 良久,宋彧终于松开了薛绾。小姑娘一脸懵懵的模样,粉嫩的唇瓣微微肿着,杏眼迷蒙。 宋彧垂眸,长睫敛着,嫣红的薄唇上还镀着一层水亮的光泽。 “很想。”宋彧掀唇,一道清冽的带着凉意质感的嗓音落入了薛绾耳里,状似呢喃。 薛绾没听清,圆溜的眸子呆呆地望着逆着光的男子,“…什么?” 宋彧面色一黑。 “你刚刚说什么啊?我方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嘛。”小姑娘巴巴地凑近了宋彧,纤细白嫩的手指头轻轻捏住了宋彧衣袖的一角,娇滴滴的小嗓子软绵绵的,听得人心头发软。 宋彧挑眉,薄唇勾出了一个讳莫的弧度。 “想听?” 薛绾点头,忽而看到男子眼底闪过的一丝精光,立刻结结巴巴否认道:“不…不不想!” 小姑娘拼命摇头。 宋彧冷笑,忽然打横抱起了少女。薛绾突然失去重心,两只娇软的藕臂立刻攀上了男子的脖颈。 …… 望着将自己压在一团软被中的宋彧,薛绾粉润的小脸顿时浮上了两抹红晕。 “满满,我们可是三日未见了。”宋彧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用那白玉般的长指轻轻勾住一缕小姑娘乌软的发丝。 薛绾抿唇,目光四处乱瞟着,就是不敢落在宋彧身上。 宋彧轻声笑着,微凉的嗓音如同青玉落在了瓷盘里,低沉悦耳。 “满满难道是半点都不想我吗?”宋彧勾唇,墨色的眼底是淡淡的调侃,听起来竟还有丝丝的委屈。 瓷玉质的微凉清冽的嗓音传入了薛绾的耳里,带着一丝微凉的冷意。 “我…我我才不想你!”小姑娘梗着脖子,圆溜的乌墨眸子睁得大大的。 “呵。”宋彧轻笑,狭长的凤眸弯成了月牙,牙白的晃眼,“满满可真不乖呢。” “你…!” …… 烛火摇曳,一室暖意。 少女趴在玉白的软枕上,杏眸轻轻阖着,眼尾泛着淡淡的红。 宋彧长指微屈,轻轻顺了顺薛绾瓷白额际上的微湿着的缕缕青丝,墨色的眼底含着暖意。 指尖温柔,薄唇勾着一抹愉悦的弧度。 小姑娘感觉脸痒痒的,无意识地用小手挥了挥。宋彧顺势握住了少女的玉腕,然后带入了自己怀里捂着。薛绾畏寒,此刻就算在睡梦里,也下意识地往宋彧怀里钻。 宋彧笑着,轻轻在薛绾的粉颊上落下一吻。 他的小姑娘终于是他的了,真真切切的属于他一个人。 …… 天色将明,窗外秋风飒飒而起,秋雨微凉,滴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出了瑟瑟的寒意。 天气愈发寒凉了。 墙角的累丝镶红石熏炉里燃着辟寒香,丝丝缕缕,晕晕绕绕。 室内氲着一片暖意。 小姑娘缩在一团棉花般的软被里,暖乎乎的。薛绾舒服地翻了一个身,懒洋洋地睁开了眼。 秀眸惺忪,眼底一阵水雾。 身侧的床榻已经空了,扫视了屋内一圈,却未见到宋彧的身影。 薛绾坐起身,委屈地抿了抿还微微肿着的粉唇。低头一看,榻上的被子显然换了套新的,自己身上的寝衣也换了,身子也没有黏糊糊的感觉。 昨夜发生的种种尽数在脑海中浮现,薛绾陡然一阵脸红,耳朵仿佛着了火似的,鲜红欲滴。 她…她与宋彧…他们!! 薛绾顿时用被子捂住了脸,只留出了两只红嫩嫩的耳尖。 太羞人了! 正当小姑娘羞得不敢起身时,传来了梨花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姑娘,该起身了。”霜降进了屋子,出声喊道,看到薛绾已经坐在榻上之后,顿时有些惊讶,“姑娘已经醒了啊?” “嗯?”薛绾露出了粉润的小脸,乌溜的杏眸还带着微软的羞意,“宋…宋彧呢?” “大人一早便进宫上早朝了。”霜降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来拉薛绾的被子。“婢子来伺候姑娘起身。” “哦。”薛绾乖巧地应了一声,刚想拉开被子让霜降替自己更衣,忽而看到了自己撸起袖子的右胳膊上一个鲜红的印子。 小姑娘猛地压住了被子,小脸涨得通红,“霜降,你…你出去吧,我…我想自己更衣!” “怎么了,姑娘。您不是一直让婢子和晴初替你更衣的吗?”霜降秀眉微蹙,面色微疑,“那婢子让晴初进来伺候你?” “不不不…不用!”薛绾疯狂地摇着小脑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行了,霜降你先出去吧,我穿好衣服你再进来。” “那…好吧。”霜降虽然疑惑,“姑娘记得叫婢子。” 薛绾点头,白嫩的小手紧紧揪着褥子,眼尾都紧张得泛了一圈红。 待霜降出去,薛绾这才松了一口气。偷偷摸摸掀开了被子一角。小姑娘唰唰将寝衣的两道袖子给撸了上去。 赫然满雪臂的鲜红印子。 白与红交织着,触目惊心。小姑娘的脸更烫了,心中早已把宋彧骂了一个千遍万遍。 待薛绾自己穿鞋袜时,那可是一个不得了。小姑娘白嫩的像是雪团子的小脚上,竟然还有两个粉红的牙印,一边一个,对称得很。 小姑娘羞得要哭了。 …… 用完早膳后,薛绾便懒懒地卧在了窗边的乌木缠枝的贵妃软塌上。 浑身酸软的很。 天空阴云密布,寂凉的风在树的枝杈中窜动,引得枯叶乱摆。轩窗上新糊的窗纸也被凉风浸得“沙沙”的响。 透凉的薄风稀疏中带着些许寒意,薛绾打了个冷颤,吩咐晴初又往壁炉里加了些碳火。 暖意沉沉。 “又要下雨了。”薛绾叹了一声,杏眸微垂,面色带着几分忧虑,“二姐姐的病也不知何时才好。” 昨日宋彧回来,她还没来得及将二姐姐染上疫病的事和他说。所以今日必须在宋彧回来,将此事告诉宋彧一声,说不定宋彧能找到那个离宫的婢子呢。 薛绾如是想着,顿时打起了几分精神。 …… 宋彧今日心情很好,一向面色的淡漠的提督大人今日上朝时竟带了几分笑意,惊得众人纷纷夹起了尾巴,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彧的脸色行事。 毕竟,遇上这位“笑面夜叉”笑,可都是没什么好事的。 果不其然,这位大人去了禤州几日,这方成谦的底细便被揪了个干净。 方成谦招权纳贿,植党营私,招养门客,勾结外邦,其罪当诛。 方成谦自然跪殿求饶,可事实在前,却是百口莫辩。魏帝怒,召令一下,方成谦便被压入地牢,秋后发落。 薛轲自然没想到,宋彧竟能如此轻易就搬倒安家,当下便喜从心来。退朝后便同宋彧道谢,宋彧但笑不语,只是客套地同薛轲寒暄了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宋彧刚进屋,便见小姑娘躺在软榻上,白嫩的小脸泛着粉润的光泽,嫣红的小嘴今日还抹了胭色的口脂。 “大人?”晴初霜降惊呼,薛绾听到这才抬起头来。 只见男子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前,身上是还未换下的玄色暗纹锦云官服,头戴乌纱金云帽,帽侧的朱红捻珠绳垂至胸膛,眼尾的朱红泪痣熠熠生辉。 男子狭长的眼尾微抬,晴初和霜降立刻识相地退了出去。 薛绾本还是一脸惊喜,忽然想起了自己身上许多的红印子,立刻气鼓鼓地别过了脸,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宋彧勾唇,慢慢走到了小姑娘的身边,俯身也坐到了榻上。 小姑娘立刻往旁边挪了挪。 “怎么了?”宋彧凑到了薛绾身边,墨色的眸子里竟是无辜的神色。 薛绾听罢就气呼呼地转过了头,水润的杏眼圆溜溜地睁着:“你你你…你还问?你说怎么了!” “嗯?”宋彧挑眉。 薛绾鼓着粉腮,气嘟嘟地撸高了自己的袖子,“都是你!”小姑娘委屈地抿唇,澄澈的眼底泪光闪闪,“你为什么要掐我?!”小姑娘悲愤了。 宋彧望着少女白嫩藕臂上的印记,眸色渐深。不过听到薛绾的话后,却是哭笑不得了。 “我没掐你。”宋彧捏了捏小姑娘的粉腮。 “都红了,还不是你掐的!”小姑娘憋嘴,晶莹的泪珠挂在白嫩的脸颊上,可怜兮兮,要坠不坠。 宋彧轻笑,凤眸弯弯,牙白的晃眼。 “傻瓜,那不是掐的。” 宋彧俯身在薛绾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顿时,小姑娘白嫩的耳朵骤然涨红,粉颊红通通的仿佛要冒出热气。 “你…你羞不羞人!!”薛绾娇呼,水汪汪的眸子被逼得眼尾泛红。 羞愤欲死。 见小姑娘羞得厉害,宋彧只是笑着,眼看着小姑娘都快要被羞得哭了,宋彧这才出声安慰了几句。 第44章 雪嫣然 宋彧哄了半晌,小姑娘这才抽抽噎噎地原谅了他。瓷白的小脸泛着红晕,雪白的贝齿轻轻咬着鲜嫩的红唇。 虽是害羞得紧,可薛绾却是爱听宋彧沉着那把温声哄他简直的清冽嗓音。望着小姑娘那幅娇滴滴的模样,宋彧的眼底皆是沉沉的笑意。 “宋彧…” 薛绾嗫嚅,不知如何开口。 “嗯?”宋彧敛目,尾音微扬。 薛绾绞了绞瓷白的玉指,乌溜的杏眸蕴着一汪澄澈的泉,纯真的模样尤为娇憨。 “那个…我想托你帮我找个人。”薛绾抬眸,偷偷看着宋彧的神色。 宋彧眼帘微垂,长指把玩着少女一缕乌软的青丝,姿态有些慵懒。 “找谁?” 薛绾听罢,直接将薛绯患疫病的事直接就和宋彧说了。小姑娘说得泪眼汪汪,宋彧倒是无状。 不过见小姑娘说得伤心,哭得眼圈泛红,宋彧倒是心疼地揉了揉薛绾的脑袋。 “你…你能帮我找到那个宫女吗?我觉得二姐姐的事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薛绾拽了拽宋彧的衣袖,粉腮上还可怜兮兮地挂着两行泪。 修长的指节微屈,宋彧抹去了小姑娘脸上的泪珠,“傻瓜。”宋彧弯唇,苍白的脸上笑意有些无奈的宠溺,“我既是你夫君,自然会帮你。” 薛绾闻言,面上骤然一热。白嫩的秀耳鲜红欲滴。 “谁…谁是我夫君?!不要脸!”薛绾推开了宋彧的胳膊,嗓音带着微颤的娇软。 显然是羞的。 “你既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怎么就不是你的夫君了。”狭长的凤眸弯成了月牙,宋彧故意凑近了薛绾逗趣道,“嗯,我既不是你的夫君,那你为何又夜夜与我同他同榻而眠呢?”宋彧勾唇,竟突然往小姑娘生嫩的耳窝轻轻吹了一口气。 薛绾猛然一颤,果见白嫩的面皮羞成了嫣红的胭脂色。 “你…你!不要脸!”薛绾羞恼,美目半瞪着一脸戏谑的宋彧,娇艳的红唇启启合合,却也只会翻来覆去地骂几句“不要脸”了。 “难为我这个不要脸的还得夜夜哄着个娇气包入睡。”宋彧挑眉,墨色的眸子半睨着现下已经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团子的小姑娘,眼尾的朱红泪痣闪着熠熠的光。 宋彧假意叹了一口气:“谁知道这个小没良心的娇气包脸声夫君都不肯叫。” “我…我…我才没让你哄着睡呢。”薛绾娇哼了一声,“哼,我也不是娇气包!” 宋彧但笑不语,长睫微敛,执起一盏青玉瓷冰纹的茶盅送到唇边轻浅的抿了一口,乌色的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小姑娘娇气地别过了脸,伸手从案几上捏起了一块金乳酥,自顾自的吃着。 秀气的耳根红通通。 “明日西域使臣入我朝,陛下将在宫中设宴,届时你同我一起去。”宋彧忽而说道。 薛绾疑惑地转过了头,“我也得去吗?” “自然,你也可以去探望你姐姐。” 薛绾闻言突然弯眸:“太好了!” 见小姑娘开心,宋彧的唇角勾出了一抹愉悦弧度,继而又说道:“那名宫人的事情,我会派人去查,你不用担心。” 薛绾点头,一双乌汪汪的杏眼圆溜溜地睁着,似是想到什么,粉颊微微泛红。 玉白的粉嫩指头绞了又绞,小姑娘忽然扑到了宋彧的怀里,藕臂紧紧抱住了男子修长的安脖颈,一个带着金乳酥甜香的吻随之落在了宋彧清俊白皙的侧脸上。 一阵温热。 这是小姑娘第二次主动亲自己了。宋彧微怔,墨色的眼底由惊讶变成了深深的一抹喜悦与讳莫。 薛绾有些害羞,亲了一下连忙放开了自己的胳膊,可宋彧确实牢牢握住自己的手腕不放了。带着沉色的目光牢牢锁住了小姑娘秀美的小脸。 黑沉的眸色含着风暴,隐隐有吞噬之意。 …… 再醒来已是下午了,薛绾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肢,泪眼汪汪,发誓再也不主动去勾宋彧了。 他…他简直就不个是人! 被榨干一下午的小姑娘悲愤了。 …… 今日是西域使臣来朝觐见的日子,薛绾一早便随宋彧来到了宫里。 拜见完魏帝和薛贵妃后,薛绾便匆匆去了薛绯的寝宫。 薛绯比之之前,面色的确是好了些。看到薛绾过来,薛绯顿时美眸弯弯。 “二姐姐!“薛绾上前握住薛绯的手,面带忧色。 “绾儿。”薛绯温柔地笑了笑。 “二姐姐今日好些了吗?”薛绾说罢探了探薛绯额前的温度。 薛绯点头。 “好多了。” “二姐姐,我已经将那名宫人的事和宋彧说了,他定会替你查清此事的,你就放宽心好好歇息,将这病养好便是。”薛绾柔声说着。 “宋彧?”薛绯疑声,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绾儿,宋彧…他待你真的好吗?” “二姐姐,宋彧真的待我很好。”薛绾摇了摇薛绯的胳膊,撒娇似的嘟哝道:“二姐姐,你难道还不信我嘛!” 薛绯闻言捏了捏薛绾肉嘟嘟的小脸,语气有几分无奈,“我当然信你的啊,我可是巴不得宋彧待你好呢。” 纤细的玉指顺着粉颊滑下来,轻轻刮了刮薛绾粉嫩的琼鼻。 小姑娘似是丰润了些许,粉腮红润,星眸微嗔,眼底澄澄秋水,清兮流盼。一身雪白冰肌莹彻,柔弱无骨,珠圆玉润,皓如凝脂。 真真是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冰肌玉肤,滑腻似酥。 “看到他将你养得这般好,想来对你也是极的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薛绯叹息,心中的忧虑似是放下了不少。 “姐姐…”薛绾害羞得撒娇,搂住薛绯的胳膊就不放手了。 “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薛绯逗趣道。 “哪有,人家已经是大姑娘了。”薛绾不满地抗议,肉嘟嘟的粉腮微鼓,粉嫩的唇瓣撅得高高的。 两人笑笑闹闹,时辰倒是过得也快的很。后来还是在薛绯的连连催促声下,薛绾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上了去大殿的轿辇。 …… 待轿辇到华堂殿,薛绾下辇时便见宋彧已经站在殿前侯着了。 男子头戴乌纱金云帽,帽侧的朱红捻珠绳垂至胸膛,身着玄色暗纹锦云官服,劲瘦的腰间还别了一把飞鱼长刀。 身姿颀长,宽肩窄腰。 苍白的俊脸清清冷冷,神色淡漠的很,可见到薛绾下轿辇的那一刻时,墨寒的眸色忽而化了冰雪,只剩下融融的暖意。 一身的罗刹之气,陡然收敛了不少。 狭长的眸子弯似新月,惊呆了殿外一众人等。 这“笑面夜叉”何时笑得这般荡漾过。不过提督大人这幅皮囊果真是一副好颜色,只可惜是个阉人了。 诸位贵女在心中叹息,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往这边走的薛绾身上。 薛绾眼眸弯弯,加快了脚下的碎步,匆匆朝宋彧走来。今日薛绾穿得是一袭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外罩粉霞锦绶藕丝罗裳,款身之间,曳曳生姿,袅袅娉娉。 青丝乌软,堪堪挽成了一个簪花髻,发缀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后簪垂珠却月钗。眉翠春朱,莹白的耳垂上戴着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愈发衬得少女雪肤花貌。 少女肤色雪白,莹莹夺目。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与那提督大人站在一起,果真皆是神仙玉骨的一对璧人,绝世而独立。 待宋彧牵着薛绾入殿,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也跟着二人进了殿。 …… 众人入座约莫一刻钟,便闻殿外侍监通传:“皇-上-驾-到-!” 随后只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进殿。 众人纷纷行跪拜之礼。 薛绾也跪趴在地上,身旁是单膝跪下的宋彧。 待魏帝免礼后,宋彧立刻握住了薛绾的手腕,将小姑娘从地上搀了起来。 随后众人便是落座。 薛绾跪坐在黑香木玉瓷案几前,杏眸弯弯。上有蜜饯四品:蜜饯银杏、蜜饯樱桃了蜜饯瓜条、蜜饯金枣;其次便是饽饽四品: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豆沙卷;再有前菜七品: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泡绿菜花、辣白菜、然后便是膳汤一品:一品官燕。 宋彧面前的案几上则是御菜五品: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八宝兔丁、玉笋蕨菜;然后是鹌子水晶脍、白芨猪肺汤、冰糖百合马蹄羹、百合酥以及赤枣乌鸡汤。 薛绾看看自己桌上的,又凑过头去看宋彧桌上的,白嫩的玉指了指那道鹌子水晶脍。 “我要这个。”小姑娘娇滴滴地说着,毫不客气地使唤着身旁的提督大人。 宋彧勾唇,伸手替薛绾夹了几箸脍肉。 “还要那个。”小姑娘又娇气地指了指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八宝兔丁,宋彧又替薛绾夹了一箸,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副做惯了的姿态。 站在一旁的宫人简直要惊掉下巴了。一向冷漠出尘的提督大人竟也会像个寻常男子替自己的夫人夹菜,还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夫人用膳。 不过这个提督夫人可真是娇,尽顾自己吃了。 宫人咂舌间忽然觉得头皮发麻,抬眸只见方才还和颜悦色的提督大人正冷冷地望着自己,眼尾狭长,带着一抹阴厉。 宫人连忙低头,心头颤颤。 这提督大人果然还是提督大人,他们这些宫人是看不透的。 薛绾吃得很是文雅,小口小口的,可宋彧自己不吃,却是一直盯着她看,让她一向很好的胃口此刻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慢些吃。”宋彧温声,俯身用雪白绢帕擦去了薛绾粘在唇角的一点油渍。 薛绾面色微红,杏眸含羞带怯地瞪了宋彧一眼:“你能不能别老是看我啊!” 薛绾娇声埋怨了一句,宋彧却是笑得一脸恣意。 …… 对面的熙宁看到宋彧不仅亲自给薛绾夹菜,还温柔地替薛绾擦去嘴边的油渍,心中都快嫉妒得发狂了。 她原以为,依照宋彧的性子,薛绾嫁过去的日子必然是不好过的,未曾想今日一见,宋彧对薛绾却不是她想的那样。想着宋彧平日里对自己也从未高看过一眼,纵然自己有心讨好他,他也是对她这个公主丝毫不理。如今竟对一个出身半点都不如她的女人这般亲昵温柔,她简直快要气得面色发白。 不过,她一向不会喜怒形于表色,纵然心中嫉恨,也只能先行忍下。望着薛绾一脸天真娇憨的模样,熙宁美眸半沉,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 魏延自从上次因为薛绯的事,心中对薛绾有愧。 这会子见宋彧细心为薛绾布菜,两人之间静谧温馨的氛围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睛,顿时心中一阵酸涩。 薛贵妃坐在魏帝身旁,目光落向薛绾和宋彧身上,美目中带着几分深意。 …… 随着击鼓三声,西域使者上殿。 那使者生得高眉深目,肤色白皙,眼珠和头发竟是淡淡的浅茶色。 “阿图达见过圣朝陛下。”使者单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前,身体前倾,以示敬意。 魏帝朗声笑道:“快快请起。” 阿图达起身,随后便让身后的仆人揭开了方才抬上来的几座檀木箱子。 箱子才开,众人便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 只见几座箱子内皆是盛着奇珍异宝,珍珠玛瑙,珍奇玉石更是数不胜数了。身旁的贵女和薛绾也都是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毕竟是京州名门世族出身,这些个金银财宝平日里最是不缺的。 不过当第二个略小一点的箱子揭开时,众人便是被吸引住目光了。 只见那箱子里层也垫了几沓红布,里面竟还有几个梨花木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啊,里一层外一层的。”一贵女低声说道。 “看不出来,想必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另一贵女声色轻蔑。 薛绾抬眸,也仔细看着那箱子,白嫩的小脸微疑惑,“宋彧,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宋彧按了按薛绾往外探的小脑袋,嗓音清冽:“等着看。” 薛绾闻言,只好睁大眼睛看着,只见那名叫阿图达的使者上前揭开了那些小的梨花木盒。 赫然几块雕刻精良的胭脂盒呈在其中。 众人哗然,这…这竟是西域的雪嫣然。 “陛下,这是我们西域独有的雪嫣然,是用雪山顶的初冬融泉加以天池雪莲所研磨而成的胭脂,具有美白养肤驻颜之效,今日特向陛下献礼,还望陛下不要嫌弃。”阿图达说罢又行了一礼,面貌甚谦,言辞恳切。 魏帝自然不会嫌弃了,这雪嫣然可是千金难求一盒的名贵珍品,今日就西域上贡的这些奇珍异宝,虽也珍奇,但却是远远比不上这三盒雪嫣然的。 “使者多礼了,贵邦之礼,深得朕心啊。”魏帝笑道,随后便吩咐侍监带阿图达落座。 …… “天啊,竟是雪嫣然,那可是一等一的胭脂,就是这宫里后妃也是用不上的啊。”席间贵女低声惊呼,语气中显然带着几分艳羡。 “据说那西域的天池雪莲二十年才开一次,且一次才开三朵,一朵才能做上一盒胭脂,没想到这西域王竟如此大方,竟将三盒胭脂都进贡上来了,也不知谁有这福气,能抹上这胭脂了。”坐于其身旁的贵女也是一副惊羡的姿态。 薛绾听着,澄澈的眼底也是透着满满的好奇。昔日她也只听过雪嫣然的传说,却也没有亲眼见到过,没想到今日竟能看到,心中倒是愈发好奇了。 “你喜欢?”宋彧看小姑娘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凤眸懒散地睨了那中央的檀木箱子一眼,温声问了薛绾一句。 “这么好的胭脂,自然是女子们都想要的啊。”薛绾托腮,目光亮晶晶的。 宋彧敛目,眼底闪过一丝讳莫的光。 …… 宴席过半,众人皆是酌酒酣畅时。 阿图达忽然拍了拍手,随即一列身姿窈窕的做舞女翩翩入殿。 为首的舞女身着轻薄的红纱舞衣,露出了一截洁白柔软的纤腰,红纱裙落地,玉腿处的裙摆却是开了叉的,舞动之间,雪白的玉腿若影若现。除了宋彧,席间众人都吞了吞口水,望着红衣美人儿翩翩起舞的妖娆身姿,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红衣美人儿见魏帝颇有兴致,便频频朝着魏帝暗送秋波。 安敏玉皱眉,看着魏帝正是一脸痴迷的看着舞姬模样,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嫌恶之情。自那日魏帝醉酒宠幸她后,她便再也无对魏帝的倾慕之情。 原来这魏帝不过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想来这些年姐姐一直无子想必也有这魏帝自身的干系。想来她还以自己嫁给了魏帝便是高于薛绾一等的,今日看那阉人却是对薛绾细心备至的照顾,心中的不甘与不平瞬时爆发出来。 纵然宋彧是个阉人,可就那身好皮相,在这京州世家公子里,也是绝对无人能比的。再不说,这宋彧还是身居高位的西厂提督,平日里陛下都要给他三分薄面的厉害人物。想到这里,安敏玉更是心中愤恨起来。 一舞方罢,那红衣舞女早就跪在了魏帝身旁,细心温柔地给魏帝捶着腿。 魏帝面色有些微微醉意,看到宋彧正替薛绾剥虾时苍白的俊脸,忽而神色有些恍惚。 魏帝摇了摇脑袋,像是要清空脑中那道已经纠缠他许多年的身影。梧桐见状立刻起身,纤纤玉指轻轻揉上了魏帝的太阳穴两侧,缓缓按压着,一派柔意。 魏帝微微清明,抬眸看向宋彧,忽而正色道:“宋彧,你此前去禤州有功,朕答应会给你赏赐,如今你可想好要什么赏赐了?” 众人见魏帝如此说,纷纷竖起了耳朵。 魏承也是面色一沉,自方才梧桐主动替魏帝按摩时,他的心中便是微有不悦了。这会子又听魏帝要给宋彧什么赏赐顿时面色紧绷。 宋彧垂眸,起身朝魏帝行了一礼,面色恭敬。 “能为陛下分忧效劳是微臣的本分,微臣不敢逾礼讨赏。” 男子的嗓音清冽,落入耳中,也是听得分明。 魏延撇嘴,只觉得宋彧虚伪至极。 “无妨,朕既然答应赏赐你便绝不会食言,你只管说便是。”魏帝朗声,面上带着笑意。 他也不知为何,总是对宋彧有着一股天然的亲切之感,仿佛一切本该如此似的。 ”既然陛下厚爱微臣,那微臣也不敢再推辞了。”宋彧抬眸,看向了一旁已经有些微醺的小姑娘,眼底的墨色沉沉,“微臣确有一物想陛下赏赐。” “哦?何物?”魏帝挑眉。 “微臣想要一盒西域使者供奉的雪嫣然。”宋彧嗓音沉沉,却是字字珠玑地落在了在场诸位宾客的心头上。 众人呼吸一窒,随后皆是屏息等着魏帝的回答。 那雪嫣然是何物啊,二十年一求啊,就连后宫宠妃都不敢随意向皇上讨要,这提督大人竟一要就要一盒,简直是好大的口气。 魏帝听后却是朗笑:“朕还以为是什么,你既想要它,那朕便赐你一盒!”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就连宋彧自己都颇有些讶异,他也未曾想到魏帝竟如此干脆。 第45章 醉酒(上) 安敏玉听罢,一双美眸顿时看向薛绾,似怨含仇了。 傻子都知道,这提督大人求这雪嫣然,必定是为自家夫人求。而这雪嫣然统统不过三盒的量,若是赐了一盒给提督府,剩下的两盒,这后宫里的诸位妃子岂不是要争破头。 安敏玉想到此处,顿时心中忿忿不平,美目顿时染上几分怨愤。 当然,熙宁亦然如此,倒是梧桐眼里闪过了几丝错愕。 “微臣谢过陛下。”宋彧鞠身向魏帝行了一礼。 魏帝朗声笑道,吩咐侍监将一盒雪嫣然端到了宋彧跟前。 林夏接过,随后便躬身递给了宋彧。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 “想这雪嫣然名贵难得,陛下对提督大人真可谓十分厚爱了。”薛贵妃笑道,柳眉弯弯,面上倒是一派柔和之意。 “提督夫人是你侄女,提督大人又与他夫人感情深厚,朕自然要做那成人之美之人。”魏帝笑言,说着便握住了梧桐按在他太阳穴两侧的玉手,“你也拿一盒。” 魏帝展颜,大掌轻轻拂过了梧桐的手背。 “此物贵重,臣妾不敢要。”梧桐连忙跪下,俯首说道。 魏帝微微不悦:“朕说赐给你便是赐给你,何来不敢一说。” “既然陛下待你有心,如此珍贵的雪嫣然也要赐你,你谢礼便是。”薛贵妃勾唇,面容盈盈,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当然不会像安敏玉那些后宫妃子一般,对那三盒雪嫣然虎视眈眈,她只是对魏帝此番对待梧桐的态度不悦罢了。 那日梧桐献舞,薛贵妃便觉得她一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后来才知,梧桐那举手投足的姿态分明与那当初的宋良烟一般。 察觉之后,她当下便派人出宫去探了梧桐的底细,只查到梧桐本是江南溪州富商之女,后家道中落,被人卖到京州的落云轩,做了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 此番入宫,也是太子举荐的,说到底还是太子的人,定是多留不得。 安婕妤听罢,不屑地看了梧桐一眼。 “贵妃既已开口,你还不敢要吗?”魏帝垂首,嗓音忽而柔和起来。盯着梧桐的眼光似要穿透时光看向旁人似的。 “臣妾多谢陛下厚爱。”梧桐叩首,声色谦卑。 “呵呵。”魏帝朗声,“这才对。”眼神朝旁边的宫人略略示意,宫人见状立刻上前搀扶起梧桐。 席间的魏承见状,面色冷漠的紧。 …… 宴席已进入下半场,众宾倒是酒兴酣畅。宋彧见薛绾喝得面色酡红,当下便向魏帝请示先行回府了,魏帝自然是允了。 待宋彧拎着软绵绵的小姑娘上了自家的马车后,薛绾硬是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了。宋彧直接抱着薛绾坐在了案几两旁是古香缎的软塌上,软塌上还置着品竹色的漳绒软枕。 紫檀木的马车朱丹其毂,朱轮华毂,外悬四盏青玉紫竹灯,漆红得车门上嵌着折枝花掐丝珐琅琉璃片,内置黄花梨透雕鸾纹案几,两面壁橱,壁橱搁置一盏磁刻鸳鸯小鼎,正燃着清淡沉沉的辟寒香,倒是驱散了不少的寒意。 宋彧脱下了身上的毛毡大氅,仔细地将小姑娘裹了个严实,薛绾嘟了嘟粉艳艳的红唇,娇气地在宋彧怀里挣了挣,“好困……” 小姑娘娇滴滴的哼着,白嫩的小脸粉扑扑的,娇软的藕臂倒是将宋彧的脖子缠得更紧了。粉唇微张,呼吸之间,一阵桂花酒的清香涌入了宋彧的鼻间。 骨节分明的玉手忽而捏住了薛绾粉嘟嘟的软腮,薄唇艳艳:“困了就睡。”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狭长的凤眸里却是沉沉的暖意。 薛绾伸出白嫩的小手,粉润的指尖戳了戳男子白皙的俊脸,水润的杏眸有些懵懵然。 “你是谁啊…”小姑娘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眼底水雾弥漫,两只小手吧唧一把捏住了宋彧脸,“我要娘亲!” 宋彧一脸错愕,一向淡漠的面色此刻有些崩裂。见宋彧不回答,薛绾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男子白皙的俊脸都被拉变了形。 “我要娘亲…!”小姑娘看着宋彧一脸震住的模样,顿时咯咯笑了起来,“你是谁呀,好丑啊…“ 纤细的手腕瞬时被男子捉住,反手一钳,薛绾就被宋彧揽入了怀里。宋彧沉沉望着怀里的小姑娘,墨色的眼底是沉沉的深色。 修长的指尖摩挲着少女红艳艳的娇嫩唇瓣,浓密的长睫微垂,遮住了半敛的神色,眼尾的朱砂泪痣昳丽生辉。 “满满,再说一遍,谁丑?”男子低沉着清冽的嗓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蛊惑意味。 薛绾惊住了,男子苍白的俊脸在小窗外的月光的映衬下,俊美又妖冶。 “你…呜!”刚张开的红唇被堵住,一阵温热的触感。 薛绾颤着眼睫,迷迷糊糊地望着眼前的宋彧。男子挺直的鼻梁摩挲着她的琼鼻,一阵酥麻的痒意。 口中的呼吸被尽数夺取,薛绾的脑袋晕晕沉沉,渐渐阖上了眼。 …… 薛绾再醒来已是在临镜长川。绵软的被子盖在了身上,衣服也换成了寝衣。 红色的纱帐被放落,身侧却是空空。 刚醒酒的小姑娘脑中思绪有些空落,心中也是怅然若失的,刚醒来就见不到平日里依赖的人,玉白的素手绞了绞。 白白嫩嫩的小人儿顿时有些委屈,小嘴一瘪,眼眶瞬时就泛了红。 “宋彧…”小姑娘娇滴滴的带着哭腔的小嗓子传到了外厅的宋彧耳里。 宋彧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走向寝屋。修长的玉手撩开了纱帐,就见小姑娘低头坐在被子之间,白嫩的小手委屈地抹着泪。 “怎么了?”宋彧俯身,长指微屈,抬起了薛绾泪迹斑驳的小脸蛋儿,轻轻拭去了小姑娘粉腮上挂着的泪珠。 薛绾见到宋彧后,顿时收了泪,像是小奶猫看到了主人似的,瞬间扑到了宋彧的怀里。娇软的小胳膊抱住了男子劲瘦的腰身,粉嘟嘟的小脸埋在了宋彧的胸膛,软绵绵地撒着娇。 第46章 醉酒(下) “…你去哪儿了?”小姑娘嗓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委屈,“我还以为你又走了呢?”薛绾抽噎了几声,粉红的鼻尖依旧红通通的,显刚刚然哭得厉害了。 “怎么这么娇气?”宋彧勾唇,一手揽住了少女的肩膀,一手宠溺地揉了揉薛绾的小脑袋,狭长的凤眸笑得弯弯。 “见你睡得熟,我便去外厅看书了。”宋彧温声,手中的动作倒是愈发轻柔了几分,白玉般的长指有一代没一搭的疏离着少女柔软的青丝,姿态甚是亲昵。“是害怕了吗?” 宋彧的嗓音清冷漠然,只有在薛绾面前才带着沉沉的柔意,刻意放轻的姿态,有时确实自己也察觉不出的。 怀中的人儿点点头,抱着自己腰身的小手却是又紧了几分。 “你不要去看书了…”薛绾胡乱蹭着宋彧的胸膛,杏眸湿软,模样瞧着还有些许可怜的意味。 宋彧应声,随后便把小姑娘冰凉的小手裹在了手心,“快些睡下,不然该着凉了。” 薛绾抿唇,乌溜的眼眸抬起,瞧着面前男子的脸:“你也一起睡吗?” 宋彧点头。 小姑娘往床榻里间挪了挪,小手拍了拍空出的床位,一脸娇憨的模样。 “快来吧!”薛绾娇声,杏眸亮晶晶的。 宋彧有些忍俊不禁。他的小姑娘就是个不长记性的,上次被他欺负狠了,哭唧唧地说再也不和他睡了,结果现下又来勾他。 宋彧躺上了外侧的空位,长臂一勾,顿时将少女揽入了怀里。薛绾开心地弯了弯眼,心满意足地缩在了宋彧的怀里。秀气的小鼻子轻轻嗅了一口,尽是熟悉又令人的沉木香。 “安神香点了吗?”薛绾抬着小脑袋,娇声问着。 宋彧昔日夜里总是睡得不沉,自从上次点上了向母亲要来的安神香,宋彧这几日确实是睡得好些了,就连眼下的乌青也淡了不少。 薛绾摸了摸宋彧眼下淡淡的乌青,澄澈的眼里带着几分疼惜。 “点了。”宋彧沉声。 纤细的玉指又滑到了宋彧眼尾那颗朱红色的泪痣,红唇微嘟,“我娘亲说,眼睛旁长的痣是哭痣,长哭痣的人都是爱哭鬼,你怎么不爱哭的?”小姑娘轻轻戳了戳那颗泪痣,“还是你喜欢偷偷躲着我哭呢?”薛绾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调皮地扬声。 宋彧勾唇,面色不惊不扰,“我本来也奇怪啊,后来才知道,原是有个娇气包替我哭了。” 宋彧意有所指,眼神半睨着正在噘嘴的薛绾,眼尾微扬,含着笑意。 “我才不是娇气包!”薛绾愤愤,不高兴地扭了扭小身子。 “你不是娇气包就是爱哭鬼,不是哭就是吃,还爱赖床。”宋彧一条一条数落着,面上带着清闲的笑意。 薛绾越听越气,小嘴噘得都可以挂上油瓶了。 “哼,既然我这么坏,那你就不要喜欢我了!”说罢,小姑娘就骨碌碌地滚到了床榻的边侧,背朝着宋彧,两只白嫩绵软的小手蔫蔫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宋彧失笑,知道小姑娘现下是不能再逗下去了,连忙揽过少女。 “放开我…”薛绾闷声。 小姑娘生气了。 宋彧连忙抱住薛绾哄了些许时辰,最后小姑娘才哼哼唧唧地原谅了他。 …… 繁华连素宫。 月色微凉,寝殿的烛火已熄,清透的月光穿过梨花木的轩窗,落在了光滑的大理石面上,白得斑驳。 今夜魏帝宿在安良媛处,她正好落个清净。 梧桐坐在窗边,纤白的玉手握着一块雪白的绢帕,轻轻擦拭着一柄锋利的短刃。 刀刃闪着寒光,美人却擦的认真。 忽闻窗外一声响动,梧桐眸光一冷,顿时收回了短刃,“谁?!” 梨花木轩窗被破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翩然而至。 “梧桐。”魏承沉声,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面前娇弱的美人。 “太子殿下?”梧桐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后匆匆遮掩了过去,立刻欲跪下行礼。 还没等梧桐俯身,魏承便一手托住了女子的胳膊。 “不用多礼。”魏承敛目,“近日如何?” ”陛下对小女很好。”梧桐柔声,方才还闪着冷意的美眸,在对上魏承的那一刻,又转而化成了丝丝柔意。 “孤知道。”魏承心头微微泛酸,方才在大殿上那股不顺心滋味顿时又涌上了心头。 “父皇都舍得将雪嫣然赐给你,想必是对你喜欢的紧了。” 魏承望着女子娇美秀丽的脸庞,眼底的神色有些浓重。 ”这不是太子殿下正想要的吗?”梧桐抬眸,美目含着几分固执的倔强,“太子殿下既然将小女送到了陛下身边,难道不是想要小女争得陛下几分宠爱,好让太子殿下顺心顺意的继承皇位吗?” 梧桐垂着脸,做出了一副失落的模样,誓要勾出魏承心里的愧疚。“小女逾矩了。”梧桐低声。 ”你说的对。”魏承低声,面色果有几分愧疚。 梧桐见鱼儿上钩了,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面上确实依旧温柔款款。 “听闻昨日秦将军独女去东宫见了太子,想必太子婚期将近了吧。”梧桐失落笑笑,美目半垂着。“秦姑娘出身名门,气度自是不菲,想必太子殿下是很满意这位太子妃的。”梧桐说罢抬头,“梧桐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太子殿下,能为太子殿下效劳已是梧桐莫大的福分。” “梧桐…”魏承嗓音微涩。 明明先前梧桐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脑海中总是浮现女子的身影,一想到梧桐每日都要在父亲身下承欢,他就要嫉妒的发狂。 “大事一成,孤定不会亏待你。”魏承握住了女子瘦削的肩膀,将女子揽入了自己的怀里,刚毅的下巴抵着女子柔软的发顶,“到那时,孤会给你全新的身份,你就是孤最爱的宠妃。” 魏承心中些许怅然,他的心中空落落的。他甚至想带着梧桐离开,可一想到母后的期盼,他便不得不争。 爱上梧桐是一个意外,可他并不后悔。 梧桐乖巧地依偎在了魏承的肩头,眼底尽是漠然。 还是大人说的对,男人,果真是极好骗的。 第47章 设计 秋风瑟然,天色烟雨微凉。蒙蒙散散的细雨裹着飒飒的凉风拂卷着少女葱绿色的衣衫。 霜降一手替薛绾撑着油纸伞,一手扶着少女的纤白玉手缓缓下了轿辇。 少女身着一袭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外罩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秀足着一双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纤腰束着一条碧烟色宫绦,愈发显得不堪盈盈一握。 乌墨的青丝半挽,簪着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耳缀红翡翠滴珠耳环,露出的颈项肌色雪白如腻,莹莹夺目。 红袖添香,芳馨满体。玉体香肌,绣履遗香。 轿辇落在了尚服局前,门外的宫人见提督夫人驾临,纷纷跪下行礼问安。薛绾匆匆免了众人的礼后便着急地往司衣司赶去。 经过太医的医治和薛绾的悉心照料,薛绯的疫病总算好全,如今也只是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了些。不过薛绯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病刚好便又开始忙起了司衣司的事了。 而薛绾今日进宫,却是为了一件要紧事。 薛绾进了司衣司的殿房,霜降则守在了门外。 穿过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后,便见薛绯穿着一身苏绣月华锦衫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素手握着一卷账册,手肘微微拄着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乌发梳成女官发髻,眉目清冷的很。本是窈窕丰润的身子也因病了一场愈发瘦削了几分,秀颜苍白,唇色未点胭脂,眉翠眼黑。 “二姐姐。”薛绾出声,杏眸半弯。 薛绯闻声抬眸,只见小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屏风前,白嫩的小脸挂着甜软的笑意。 薛绯遂而展颜:“绾儿!”素手连忙放下手中的账册,起身走到屏风前,一把拉住了薛绾瓷白的玉手。 “今日怎又得空来了?”薛绯柔目梓盈盈,眼底带着丝丝调侃,“你家那位又舍得放你了。” 薛绾闻言面色一红,顿时杏眸含水的半是羞恼地瞪了薛绯一眼:“二姐姐!”小姑娘撒娇似的拽了拽薛绯的袖口,“我都来看你了,你竟还笑我!” 薛绾嘟嘴,稚嫩的小模样甚是委屈。 薛绯见状笑得愈发高兴了,薛绾又羞又气,却是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了。毕竟二姐姐说的是事实,这几日来,只要自己进宫来照顾二姐姐,不论每日照料到何时,宋彧总会在夜里亲自将自己接回府去,从不让她在宫里留宿。薛绯知道后,只是当宋彧心疼她,殊不知宋彧那家伙就是粘她的紧。 不过见宋彧对自家妹妹如此上心,薛绯还是心有慰藉的。瞧着小姑娘日益莹润的肤色与美貌,薛绯就知道宋彧平日里定是对薛绾疼爱有加的。毕竟妹昔日妹在府里就是长辈们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就是备受珍爱的紧,如今被宋彧养的这般好,且依旧单纯明媚的样子,宋彧定是一心护着绾儿的了。 “好好好,我不笑你。”薛绯纤细的玉指微屈,轻轻刮了刮少女粉嫩的琼鼻,“说吧,今日来是为何事啊?” 薛绾闻言,方才还笑着的眼顿时严肃了起来,粉嫩的唇瓣微微抿着,玉白的小手拉着薛绯的手腕就往软榻一边走。 薛绯虽是不解,却也跟着薛绾来到了广寒木七屏围榻椅旁。待二人落了座,薛绯这才出声问了一句。 “绾儿,何事如此惊慌?” 薛绾黛眉轻蹙,面色有些凝重。 “二姐姐,那名宫女已经找到了。”薛绾沉声,抬眸望着薛绯,杏眸中的神色却是颇为复杂。 薛绯闻言,双目陡然瞪大,面色一喜:“找到了?!在何处?!快带我去见她!”薛绯立刻起身,拉住了薛绾的手就往门外走。 薛绾连忙拉回薛绯,急声道:”二姐姐,你别着急,你先听我说。“薛绾叹了一口气,“那名宫女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气绝了。” 薛绯听罢,一脸错愕,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薛绯摇头,面色有些难看。 “想来是被那背后主谋灭了口。”薛绾蹙眉,“不过二姐姐,你先别急,我已经知晓谁是幕后主使了。”遂罢,薛绾便凑近了薛绯的耳边私私耳语了一番。 …… 鸾安殿。 夜间子时。 连绵的阴雨下了好几日,使得这几个夜里月色并不显得那般光亮。浓雾似的团状乌云盖住了昔日里碧色如洗的墨蓝天空,洒下了滴漏似的的蒙蒙烟雨。滴落在殿外的青砖灰檐上,清脆的雨滴声,在寂寒的午夜里,带着几分怵人的意味。 弦丝雕花架子床榻上挂着的烟色罗帐随着轩窗缝透过的凉风微微袭动。好似缥缈的鬼魅之影。 寂寥,幽寒。 安敏玉睡得半梦半醒,只觉身子有些发冷。半挣扎地坐起了身,纤白的玉手轻轻掀开了纱帐,只见墙角的壁炉黯淡无色,半点光全无。 炉火灭了,怪不得殿内如此阴凉。 安敏玉轻挑娥眉,清丽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微微不耐。 “檀香!檀香!”安敏玉大声唤着殿外守夜的宫女。 一时殿外无声,也无一人应答。 “檀香!!”安敏玉愈发怒了,刚想起身下榻,便听: “吱——呀。”梨花木门被人缓缓推开。 夜静的可怕,而这刺耳的推门声尤是为让人心悸。 安敏玉却没看一眼,和着锦被便要躺下,口中却是依旧不忘刻薄。 “贱奴才!!半夜炉中碳火熄了也不知加块木炭吗?!是不是存心要让本宫冻死啊!”安敏冷声骂着,面上尽是道不尽的轻蔑之意,“活该是个下贱的奴才,一辈子翻不了身!!” 安敏玉只顾自己骂着,却未听檀香应声,也不见檀香动作。安敏玉顿时怒火中烧了,当下便又起身狠狠拉开了罗帐,娇美的容颜有些狰狞:“还杵那里作甚,还不快给本宫添些碳火!你是个死…!!” 安敏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面色煞白,还未说出口的“人”字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一白衣女子立于壁炉处,散乱的黑色长发隐隐约约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一只眼睛还生生地冒着鲜红的血。 “啊!!!!!!”安敏玉小脸惨白一片,美眸瞪大,惊恐的大喊着。 “你…你你是谁!!别别过来!!”安敏玉胡乱丢着榻上的东西,慌乱无措的惊恐。 话音将落,只见那白衣女子森森一笑,歪头看着安敏玉,赤红的眼滴着赤红的血。 “安良媛不认识奴婢了吗?奴婢是秀椿啊。”白衣女子桀桀笑着,听着甚是怪异。 “你…你胡说!!秀椿已经死了!!” 安敏玉吓得面色惨白,拽起了身后的玉枕就往白衣女子面前砸。 尖锐的玉器破裂声在寝殿中响起,却未能阻止白衣女子靠近的步伐。 “别过来!!别过来!!!”安敏玉惊慌失措,连连向后退到床角,手中还紧紧揪着被子。 “安良媛是怕了吗?”白衣女子冷笑,“安良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怕奴婢来找您吗?” “你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秀椿早就已经死了!!”安敏玉咬牙。 她明明就派人杀了秀椿,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呵呵,我是死了啊,安良媛,不是你亲自派的人杀了我的吗?” 轩窗不知何时被撑上了支木,一阵阴寒瑟瑟的凉风吹了进来,轻轻拂开了白衣女子散乱的长发,露出了那张苍白瘦削的脸。 安敏玉怔住了,瞳孔骤然一缩,红唇微微颤着:“秀…秀椿!!” “你…你不是…死了吗?!” “安良媛出尔反尔,奴婢就是死也死的毫不安心啊。”白衣女子说罢步步紧逼到榻前。 “我…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安敏玉拼命摇头,“我没有要杀你!” “说谎!!”白衣女子冷声,“是你让我将薛贵妃的衣裳同染了疫病的衣裳放在一起洗,还告诉我说事成之后,必会予我重赏,放我出宫与家人同聚,可我刚出宫,你便假借赏赐为由,实则派人害我性命!!”白衣女子怒声,双目赤红。 安敏玉吓得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如纸。 “你拿命来吧!!”白衣女子说罢便要冲上来掐住安敏玉的脖子。 安敏玉吓得涕泗横流,连忙磕头求饶。 “饶命啊!饶命啊!!”安敏玉痛哭,“我…我一定把那些赏赐送给你的家人,求你饶了我的性命!!”安敏玉说着便将妆奁上的盛着首饰的檀木盒通通丢到了白衣女子身前。 “这些通通给你!!我…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求你饶了我的性命吧!!”安敏玉哭哭啼啼,身子胡乱发着颤。 白衣女子停了手,安敏玉以为自己的求饶起了作用。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却见殿外忽而灯火骤亮。 安敏玉顿时心头一阵不安。 殿门被猛然踹开,一群人顿时涌了进来。 安敏玉一时惊愕,竟直直地坐在榻上不动。 “大胆安氏,见到陛下还不行跪礼!”江福全尖着嗓子厉声呵斥着,安敏玉闻言一抖,目光有些惊滞。 只见魏帝双手背立,身旁站着薛贵妃,其后还跟着薛绾和薛绯。宋彧带着东厂的人,侯在殿外,神色漠然。 安敏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设计了。当下便跌跌撞撞地跑向魏帝。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啊!!”安敏玉说着便要去抱魏帝的胳膊,立刻就被两侧的侍卫给钳制住了胳膊,腿弯处也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安敏玉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安氏,朕想听听,你还有何解释?”魏帝俯身,大掌狠狠掐住了女子娇美的小脸,神色有些阴厉。 “陛下…这…都是她逼臣妾说的,这都不是真的,臣妾冤枉啊!!!”安敏玉跪在地上,急声痛哭着。 “安良媛,我们所有人可都是听得真真切切,你亲口承认了是你杀了秀椿,也是你命秀椿将染了疫病的衣裳与贵妃娘娘的衣物混在一起,却不知弄错了薛掌衣的衣裳,害得薛掌衣替贵妃娘娘受了这一难。”薛绾上前说道,杏眸半敛,带着一抹冷色。 安敏玉闻言抬头,见到薛绾一脸淡漠,又想起自己这般狼狈,当下便怒从心来。 “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设计陷害的我!!”安敏玉愤恨咬牙,目眦欲裂,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碎了薛绾。 宋彧立刻上前护住了薛绾,将薛绾带向了身后,狭长的凤眸睨着安敏玉,含着森森的冷意。 安敏玉吓得猛然一抖,连忙错开了眼。 “陛下,既然事情已经查清,就该给贵妃娘娘和薛掌衣一个公道了。”宋彧声色漠然,苍白的俊脸唯有在涉及薛绾时才会有一丝波澜。 魏帝听罢,转头看向了薛贵妃,眸色微沉:“爱妃认为当如何处置?” 薛贵妃挑眉,美目划过一丝厉色,美艳的脸上倒是不惊不扰。 “臣妾以为,安良媛身为宫妃,肚量狭小,心肠毒辣,自是不宜长居宫内,此番酿下大罪,若不重罚,以儆效尤,则会助长后宫不正之风。” 魏帝沉吟半晌,深深看了安敏玉一眼,沉声道:“即日起,安良媛降为庶人,禁足鸾安殿,永生不得出踏出鸾安殿半步。” “不!!!”安敏玉痛哭,几乎昏厥。 第48章 过继 “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啊!!”安敏玉伸手死死拽住了魏帝的衣角,魏帝嫌恶地抽开了自己的衣摆。安敏玉也因惯性往后一仰,重重地跌在了地上。顿时秀美的小脸痛苦地皱了起来。 “啊…!我的肚子好痛…肚子好痛!”安敏玉忽然掩住了自己的肚子,苍白的额际流下了滴滴豆大的汗珠。 “别再装模作样了,朕不会再轻信于你!”魏帝沉声,望向安敏玉的眸色格外冰冷。 “陛下…臣妾的肚子真的好痛,陛下…快救救臣妾……”安敏玉痛得面色发白,捂住肚子的双手紧握成拳,白玉般的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薛绾皱眉,安敏玉这副模样确实不像是装的。见小姑娘神色低落,宋彧伸手握住了薛绾冰凉的小手,凤眸微敛,眼底透着安抚之意,薛绾只觉掌心一暖,抬头便对上了宋彧墨沉的眸色,小姑娘轻轻摇头,以示无事。 看到安敏玉痛到面色惨白一片,魏帝终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宣太医!”魏帝沉声。 …… 鸾安殿。 墙角壁炉的碳火正丝丝燃着,殿内暖意沉沉。寝殿里的众人面色却是各有阴晴。 安良媛有喜了,喜脉已有三月。 如若今日安良媛不是戴罪之身,那这喜脉便是天大的喜事。毕竟如今陛下子嗣稀薄,宫妃若是有孕,也是大魏朝的无上福泽了。可安良媛刚被贬为庶人,已然不是良妃。 太医替安敏玉把完脉后便悻悻立于一旁。 魏帝抬眸,面上喜忧掺半。 “如何?”魏帝沉声。 太医拱手朝魏第作了一揖,声色恭谦:“回陛下的话,安良…奉仪无事,只是受到了惊吓,动了胎气,现下歇息片刻即可。” 魏帝闻言,眼帘微垂,显然在暗暗思忖该如何处置安敏玉。 薛贵妃面色如常,不过眼底的惊怒都快要溢了出来。 明明送去鸾安殿的滋补汤药与凝神香就没断过,为何安敏玉竟还能怀上陛下的孩子。薛贵妃狠狠捏着素手中的玉锦帕子,转而面相魏帝时又换上了一副笑颜。 “陛下,这是喜事啊。”薛贵妃美目盈盈,红唇微掀,纤秀的娥眉微挑,“不过,安奉仪为戴罪之身……”薛贵妃故作发愁,实则故意将魏帝正在发难得点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出来。 魏帝皱眉,面色甚是犹豫。 薛绯望着躺在床榻上昏迷着的安敏玉,柔目闪过一丝冷冽之色,于是顿声道:“陛下,安奉仪虽有身孕,可依旧是戴罪之身,她蓄意勾害贵妃娘娘,害宫人性命,所作所为皆是罔顾宫规,失尽礼法,重罚本不为过。还请陛下公正处置,还后宫众人一个公道。” 薛绯说罢便躬身对魏帝行了一礼,言辞恳切,字字深入人心。 “这……”魏帝知晓安敏玉罪责深重,可安敏玉现下肚子里怀了他的骨肉,若是让他狠心除去,他是万万不肯的,可若是就此放过安敏玉,定难服朝中众人之心。 正当薛绾欲说些什么,忽闻殿外侍监一声传唤。 “安婕妤到!” 安婕妤自在鸿波殿听到消息,便匆匆赶来了鸾安殿。刚入殿便见魏帝坐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上,面色黑沉。 安敏玉立刻提裙上前,跪趴在地: “陛下,臣妾恳请陛下饶过臣妾妹妹!”安婕妤声色悲切,秀白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你来得正好。”魏帝沉声,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安奉仪有失宫德,朕若不罚,难以服后宫众人。”魏帝拂袖,别过了脸。 “陛下,可臣妾妹妹虽有罪,但她怀有龙胎,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啊。”安婕妤垂泪,“陛下若是重罚,敏玉的身子必然受不住,若是动了胎气,那便是保不住皇嗣了啊,还请陛下三思啊!”安婕妤叩了一首,哭得梨花带雨。 魏帝听罢面色甚许犹豫。 “安婕妤何必说这种话让陛下难做,本宫自知你与安奉仪姐妹情深,殊不知安奉仪陷害本宫一事安婕妤可知呢?”薛贵妃起身,走到了安婕妤跟前,艳丽的容颜莹莹夺目,眼色却是冷得可怕。 “臣妾自然不知,妹妹她一时糊涂,还请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看在妹妹有孕的份儿上,此番饶过妹妹吧,臣妾愿代妹妹受罚。”安婕妤低声求道。 薛贵妃冷哼一声,“你代她?她害绯儿得了疫病,害死了浣衣局的宫人,本就是重罪,你又如何替她?!”薛贵妃冷笑,艳色的唇瓣不屑地勾着。 “臣妾…臣妾……”安婕妤面色煞白,一时有些语塞。 她知道安敏玉做事一向不过脑子,却也未曾料到安敏玉此番竟招惹如此大祸,本来她也不想掺和此事,可听到了安敏玉有孕的消息后,却是不得不为安敏玉求情了。毕竟,她一直膝下无子,若是能将安敏玉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她日后在后宫的地位方能稳固下来…… “明事理的人见到此番情景,还会说安婕妤与安奉仪姐妹情深,若是让那不知情的人见到了只以为安婕妤为的是只是安奉仪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而在这苦苦求情呢。”薛贵妃轻轻顺了顺鬓角,嗓音带着微微轻蔑。 “你…!”安婕妤心事被说破,当下面色便难堪起来,一双美目含怨。“贵妃娘娘何必咄咄逼人,敏玉是臣妾嫡亲的胞妹,她的孩子自然如同臣妾的孩子,如今她身子不便受罚,臣妾身为姐姐,自然得代她受罚。” 薛贵妃闻言,面色愈加讥讽了,刚想开口讽刺便被魏帝出声打断了。 “好了!都别再说了!”魏帝沉声,神色不耐。 众人听罢,皆是噤若寒蝉,纷纷不言了。 薛贵妃拧眉,有些气闷,但也没再出声了。 魏帝起身,走到了榻前,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安敏玉,薄唇微动: “朕念安奉仪怀有身孕,不予以重罚,一切赏罚皆等龙胎落地时再做定夺。” 安婕妤闻言,大喜,连忙磕头谢恩。 薛贵妃面色骤冷,一口银牙都快咬碎。薛绾只能无奈的叹气,没想到安敏玉竟又能躲过一劫。 …… 三日后。 鸾安殿。 殿内燃着丝丝沉荷香,暖意融融。安敏玉半卧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贵妃榻上,柔白的面色莹润光亮,黛眉开娇,唇红齿白。 碧玉素的柔荑轻轻拨弄着垂直腰际的发丝,美目半垂,神色平和。 陛下虽是将她贬为奉仪,禁足在鸾安殿,可吃穿用度皆是比之前良媛位分还高了几阶,虽说是仰仗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安敏玉依旧心情愉悦的很。纤细的玉手轻轻抚着未见凸起的小腹,红唇勾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果然是天不亡她。就算薛绾她们将她逼至绝境,老天爷也能给她送来一个孩子。她知道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毕竟陛下子嗣不多,就连皇子也仅有三位,大皇子还早夭,如今宫里也只有太子和三殿下,若是她此番能一举得男,到那时,什么罪责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想到此处,安敏玉颇为希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面色温缓。 这几日,姐姐都悉心照料着她,毕竟她肚子里可是安家第一个皇室血脉。 安敏玉抿唇,喝了一口冰糖燕窝羹,面色有些慵懒。一旁的宫人替安敏玉轻轻捏着肩膀,眼中微惧怕,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这位金贵的娘娘。 “梧桐美人到。”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安敏玉闻声,娥眉微皱,神色狐疑。 梧桐美人?她来作甚? 就在安敏玉疑心之际,梧桐款身进了进了内殿。 美人身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此外还披着一张翠纹织锦羽缎大氅,身姿婀娜,步履款款。 墨黑的青丝绾成了透额罗髻,发间带着细银鎏金花钿,发髻上簪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珠花簪。雪白的纤纤玉指上戴着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瓷肌皓腕戴着嵌宝石双龙纹金镯。 姿色天然,占尽风流,琼姿花貌,秋水伊人。 “安奉仪近来身子是否安好。”梧桐柔声,款款在一旁的梨木镌花椅上落了座。 安敏玉打量了梧桐一眼,瞧梧桐容貌出尘,心中不免有些嫉恨。 这梧桐就和那薛绾一般,生得一副狐媚勾人的样子。 “梧桐美人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啊?”安敏玉轻哼着,美目微微不屑。 “本宫自是来看望安奉仪,听闻安奉仪怀胎不易,近日有些胃口不畅?”梧桐抬眸,浅笑盈盈。 “不过是害喜罢了。”安敏玉轻笑,玉手轻轻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纵然是身子不爽利,心中却也是高兴的紧,毕竟怀了陛下的孩子,哪能如同往日那般娇气。”安敏玉故作为难,“看梧桐美人身姿窈窕,如同蒲柳,虽说美是美,想来也是不易怀上龙胎的。” 梧桐闻言轻笑,面色平静。安敏玉确实抿唇笑得开心,眉目之间写尽了得意。 你虽得圣宠,却也比不上我怀有龙胎。安敏玉挑眉,心中暗自得意。 “本宫自然知道安奉仪心中甚是欢喜,不过若是胃口不畅,难免会伤了身子。”梧桐说到此处微微顿声,“本宫家乡常做一种酸杏干,寻常害喜的妇人吃了也是开胃的很,本宫记得法子,便教婢子做了一些,此番送来,还望安奉仪不要嫌弃才是。”梧桐说罢便吩咐一旁的婢子将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盛了上来。 安敏玉本是不屑,落眼之后,便是微微一怔。 梧桐伸手将菊瓣翡翠瓷盅的盖子揭了开来,只见瓷盅中盛着粒粒晶莹的黄澄澄的酸杏干,色泽饱满,形状浑圆,其味清新甘甜,令人闻之也觉食指大动。 安敏玉味蕾微动,眼神微微示意了一旁的宫人,宫人见状连忙持箸夹了一颗酸杏,用甜白瓷小碗盛了上来。 “安奉仪且尝尝再说。”梧桐笑言。 安敏玉虽有些嘴馋,可也碍着面子也浅浅尝了一口。入口一阵清爽的酸甜滋味,顿时口舌生津。 安敏玉立刻将一整颗酸杏吞了下去,顿时脾胃清透,心中酣畅。 “安奉仪觉得如何?”梧桐抿唇笑着,眼眸半弯着。 安敏玉轻哼:“尚可。” “尚可便足矣。”梧桐垂眸拨弄着玉指上戴着的护甲。“妹妹如今身子珍贵,自然是人人关心,又有嫡亲的姐姐护着,自然是不缺这些吃食,梧桐这点小小的心意,不劳妹妹放在心上。” “梧桐美人今日前来,想必也不仅仅来送酸杏而已吧。”安敏玉挑眉。 “安奉仪果然是个聪明人。”梧桐浅笑,“如今安奉仪禁足鸾安殿,自是不知这宫中传闻。” 安敏玉皱眉:“什么传闻?” “安婕妤如今对安奉仪你悉心照料,安奉仪可曾想过原由?” “安婕妤是我嫡亲的姐姐,待我好自然是情理之中。”安敏玉冷哼,她还以为是什么呢,如此大惊小怪。 “安奉仪是如此想,恐怕旁人不是如此想着。”梧桐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你什么意思,故意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是吗?”安敏玉冷声,面色微愠。 梧桐掩唇轻笑,“安奉仪多心了,本宫只是近日听闻安婕妤找陛下商量过继一事,才想来问问安奉仪的,毕竟安奉仪才是这未诞龙胎的生母不是吗?” “过继?什么过继?”安敏玉闻言眉头紧皱,心中瞬时有些不安。 “安奉仪还不知吗?安婕妤日后可是你这肚子里的孩子的母妃了。”梧桐抬眸,美眸盈着点点星光,“毕竟安婕妤同你是嫡亲的姐妹,想必安奉仪也不会介意的吧。” 安敏玉闻言面色煞白,一双美目中尽是不可置信。 什么过继?为何姐姐从未对她提起过?不是说只要她生下皇子,陛下必定会不计她之前的罪责吗?为何姐姐又要瞒着她和陛下谈过继的事情?难道姐姐…从未有过要替她求情吗…? 第49章 桂花 安敏玉定了定心神,翻眸看向梧桐,面色冷然。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见不得人地目地?” 梧桐闻言轻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半弯。 “本宫自然是见不得安奉仪被蒙在鼓里,若是真要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本宫又何来告诉你。”梧桐说罢便起身,玉手轻轻理了理衣摆,娇颜依旧美得夺目,“本宫今日来也只是给安奉仪提个醒,安奉仪听也罢,不听也罢,全凭自己心思做主便行。” 梧桐抬眸,神色淡然:“本宫今日便不陪安奉仪多聊了,安奉仪好好歇息吧。梧桐转身离开,步履款款,带起的裙角翻飞。 一地落寞的秋凉。 安敏玉捏紧了手中的雪缎帕子,眼底浸着冰凉的寒意。 …… 提督府,临境长川。 院中的桂花落了满地的青石板,一阵透到骨子里的浓郁香味阵阵飘散。 沁人心脾。 清亮的阳光透着枝杈落在院子里,形成了一块块白亮的光斑。薛绾提着竹篮踩着碎亮的斑驳,另一只瓷玉白的小手捡着满地的桂花。 霜降、晴初和翠黛也拿着篮子在一旁捡着,少女们悠闲笑着,如同珠玉落盘,清脆悦耳。 “姑娘,这些桂花应当够了吧。”霜降笑着问道。 “当然不够。”薛绾小脸微扬,“我不仅要做桂花糕,还要做桂花香囊,再剩的还要做一些熏香呢。”小姑娘娇声说着,白嫩的小手还捏着一把黄澄澄,香喷喷的桂花。 “那我们就帮姑娘继续捡着。”晴初和翠黛咯咯笑着,手中还不停捡着青石板上的桂花。 薛绾穿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外罩藕丝琵琶衿上裳,乌软的青丝半绾着,发间簪着羊脂色茉莉小簪,娇美又俏丽。 雪白的肤色被日光映衬得愈发莹润透白,乌溜的双眸半软,蓄着一汪澄澈的清泉。 良久,院中四人皆是忙忙碌碌。 “有点热了。”小姑娘提着满满的一筐桂花,放在了院里的石桌上,莹润的粉腮有些粉嫩的嫣红,乌软的杏眸却是亮晶晶的。 晴初等人也纷纷停了手,清秀葱嫩的脸庞上皆是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姑娘,现下我们这里可是有四竹筐了,肯定是够了的了。”晴初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咧嘴笑道。 薛绾点头,粉嫩的唇瓣欢喜地抿着,绯红的小脸尽是愉悦之色。 “夫人,这些事情吩咐我们做便是了,你为何也要与我们一起呢?”翠黛不了解薛绾,只认为认知里的世家嫡女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薛绾却经常与她们一同打闹。 她自然是很喜欢这位夫人的,可是心头却也时常不解。 “自己捡才有趣味的吗?若是只让你们捡了,那多无聊啊。”薛绾弯眸,白嫩的小脸愈发甜软起来。 霜降和晴初听着都是笑而不语,毕竟自家的姑娘生得就是这副自在性子。 薛绾伸了伸胳膊,感觉身子有些微微粘腻。顿时起了沐浴的心思。纤细玉白的指尖轻轻捏住了一瓣桂花,放在粉嫩的鼻尖前轻轻嗅了嗅,顿时一阵甜腻的芳香涌入鼻间。 清甜芬芳,幽幽曳曳。 小姑娘弯唇:“霜降,我要沐浴,你们帮我去打些热水吧。” “诺。”霜降知道薛绾想必是刚刚在日头底下呆久了,现下想必是生出了些许薄汗了。随即便带着翠黛一同去为薛绾打热水。 晴初闻言,也立刻去屋内去备薛绾沐浴的浴桶了。 …… 丝丝缕缕的热气随风招摇着,袅袅娜娜,幽幽曳曳,在汤池的上方蒸腾着,形成了团团白雾。薛绾正在浴桶里泡着,半趴在桶壁上,任凭霜降清洗着自己细腻白皙的身子。如绸的乌墨青丝微微半湿,一缕一缕贴在了白玉般的纤颈上,肩颈玉臂,通透白润,还泛着淡淡的粉,在一汪热水的冲刷下透着细腻粉润的光泽。 霜降掬了一捧热水轻轻倒在了薛绾的瓷白的玉背上,温热的水流顺着柔白的颈项而下,滋润着寸寸肌肤,小姑娘满足地眯了眯蒙着一层水雾的杏眸,白嫩的小脸此刻已被热气熏得绯红,嫣红的粉嫩唇瓣艳艳夺目。 美人儿当真是粉妆玉琢。玉体香肌了。 “姑娘的肌肤是日益雪白了。”霜降一边替薛绾用桂花瓣擦着玉背,一边轻声叹着 自家姑娘真是难得的绝色美人。不仅生得一副好容貌,就连那身上的寸寸肌肤也是肌若凝脂滑腻似酥。 一身雪白粉润的冰肌玉骨。 “是吗?”薛绾娇糯叹着,朦胧的杏眼半睁着,浓密的长睫上还缀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少女的神态有些微微慵懒。 “是啊,姑娘可真是天生丽质。”霜降笑叹,“想来当初那些世家贵女用什么凝脂膏来搓身子,说起能让肌肤白嫩,如今也比不过姑娘这身天然的雪肤。” 薛绾闻言眉眼弯弯,澄澈的眼底尽是娇憨。 “我今日用这桂花沐浴,到时候我便也带着桂花的香气了。”薛绾捧起了浴桶中的桂花瓣,杏眸湿漉漉的,声色娇软。 “是啊。”霜降也笑着。 还没等薛绾沐浴完,忽听门外有声声响动。接着便是翠黛着急忙慌的声音了。 “夫人,大人来了。”翠黛慌张对里间喊了一声,接着便是抬头对宋彧急急说道:“大人,夫人…夫人还沐浴呢。” 宋彧闻言,面色微愕,随后又恢复了一脸淡漠。 “我在外厅侯着。” …… 待薛绾穿戴好出了外厅,宋彧已经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看起书来,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半握着一卷书册,另一只手撑在下颔处,鼻梁挺直,凤眸微垂,墨色的长睫遮住了眼底沉沉的神色,在苍白俊秀的脸上留下两道影影绰绰的影子。 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玄色衣袍,修长的脖颈下是轮廓分明的的精致锁骨。 就这样静静望着,薛绾心里都生出了一股蜜甜的滋味。 “宋彧。”小姑娘娇声唤了一句,随后便踩着小碎步欢快地朝宋彧奔了过去。 宋彧闻声抬眸,便见薛绾面上带着娇甜的笑意。顿时放下书册站起身来,双臂敞开,狭长的眸子半弯着,好似两弯明亮的月牙。 薛绾顿时甜到了心里,提着裙摆便扑到了宋彧的怀里,带着一股子桂花的甜腻芳香。 一团桂花香的娇软落入怀里,宋彧愉悦地勾了勾唇,修长的指尖轻轻顺了顺小姑娘瓷白秀耳边的轻盈碎发,薄唇微掀,清冽的嗓音沉沉: “满满是掉到桂花蜜里了吗,怎么这么香?”宋彧捏起了薛绾的一缕墨发凑到了秀挺的鼻尖,轻轻嗅了一口,墨色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调侃。 “我用桂花沐浴了,是不是香极了!”小姑娘扬着脸,粉嫩的唇瓣开心抿着,娇纯的模样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稚子。 薛绾举起藕臂凑到了宋彧跟前,“不信你闻闻。” 宋彧果真低头嗅了一口,薄唇微勾:“嗯,很香。” 得到肯定薛绾更是得意了,立刻拉着宋彧走到了院子里,白嫩的小手朝石桌旁边堆着满满桂花的四个大竹筐指了指,水润的杏眸带着几分气:“快看,那是我和霜降她们捡的,是不是很多呀?” 薛绾说罢便紧紧盯着宋彧的眼睛,乌溜的杏眸闪着希冀的光。 宋彧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确故意不从,而是淡然的应了一声。果见小姑娘的小脸顿时有些委屈。 “你都不夸夸我的吗?”薛绾嘟唇,杏眸湿漉漉地微微垂着,活像一只受了欺负的小奶猫。 宋彧闻言,凤眸顿时染上了几分笑意。修长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少女白嫩的粉颊。 “好,夸你。”宋彧勾唇,“我们满满可真厉害。” 薛绾顿时杏眸弯弯,粉腮微微嫣红,乌亮的眸色闪着晶莹的光。 “那当然,我就是最厉害的。”小姑娘扬着粉嫩的小脸,带着几分骄傲的神色。 “我还要做桂花糕呢。”说到此处,薛绾抬眸偷偷瞧了宋彧一眼,面色微红,“林夏说你最爱吃桂花糕,所以我想亲手给你做……”小姑娘有些娇羞,秀白的耳垂都有些微微泛着嫣红。 宋彧听罢,心头微动。骨节分明的大掌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清冷的声线带着几分愉悦的意味。 “知道我为什么爱吃桂花糕吗?”宋彧垂眸,眼底沉沉。 薛绾摇头,瓷白的小脸一如既往的天真。 “因为一个很重要的小姑娘。”宋彧掀唇,目光微凉。 “很重要的小姑娘?”薛绾加重了这几个字的读音,杏眸不高兴地圆睁着。 “九岁那年的冬天,天空下着大雪,我因为撂了一个贵人的面子,杜清明抽了我一顿鞭子后便将我丢在了梨春漾的院子里跪了一天。”宋彧沉声,俊秀的脸上不惊不扰。 薛绾确实听得心头发颤:“…然后呢?” “只记得那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跟着她祖母来院里选伶人。杜清明叫她祖母薛老夫人,那个小姑娘也藏在老夫人的身后偷偷看着我。”宋彧继续说道,修长的指尖轻轻顺着少女柔软的发丝。 听到这里,薛绾已经知道宋彧口中那个很重要的小姑娘是谁了。 那日她和祖母一同去梨春漾挑选伶人,进院子的时候便看到一个衣裳单薄的俊秀少年跪在地上,她还趁祖母和杜清明进屋内去选伶人的时候,偷偷递给他一块桂花糕,上面还有一口她刚咬过的小小牙印。 第50章 惊起 近日边境常遭蛮夷小族骚扰,边陲城镇,百姓皆是不安。西部边陲,混乱纷扰,以西阿为首的部落总是派兵纷扰大魏百姓,百姓苦不堪言,早已民怨载道。 魏帝上朝时任命秦戚前去边境平乱。秦戚是秦老将军秦训之子,德才兼备,具有踔绝之能。 事已定,魏帝特此为秦戚摆了为饯行宴。朝中权贵世族通通应邀赴会。 …… 饯行宴上。 宴会行至中期,歌舞肆起,丝竹声不绝于耳。 薛绾坐于席间,喝了一杯酒后,困意顿生,突觉有些燥热。转头瞧着身旁的宋彧,却是一脸清闲恣意的模样。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指持着玉箸,细心地小姑娘夹着菜,清俊白皙的脸还带着微暖的融意。 “我想去更衣。”薛绾轻轻拽了拽宋彧的衣摆,水润的杏扑闪扑闪的眨着,眼底乌溜澄澈。 小姑娘的嗓音娇软甜糯,恰似含着一股甜蜜。 宋彧本想说自己陪她去,可想到确实有些不妥便点了点头,继而薄唇轻启,“让翠黛跟着你。”长眉半挑,墨眸沉着盈盈的光。 “嗯,我待会儿就回来。“薛绾娇声,随后便和翠黛离了席。 宋彧目送着小姑娘离开,凤眸微微敛着。 对面的熙宁看到后,嘴角微勾,一抹冷笑。朝一旁的宫婢招了招手,随后低声吩咐了什么,宫婢连连点头。 …… 薛绾刚出殿,还未走远,便有一阵凉风袭来,吹散了身上的微微燥意。 其实薛绾也不是真的想出来更衣的,只是身子不知为何有些燥热,出来吹了吹凉风果然好多了。 “翠黛,我们回去吧。”薛绾回头喊着,小手揉了揉微烫的粉颊。 身后空无一人。 方才还跟在薛绾的身后已不见了人影。 薛绾瞪大了杏眸,急声喊着:“翠黛!翠黛!”薛绾着急的往回走,四处找着翠黛的身影。 “翠黛!翠黛!你在哪儿?”薛绾匆匆看着四周,忽看不远处的小桥上有一个衣着与翠黛一般的少女。 薛绾一喜,连忙便提着裙裾往前跑去。 “翠黛!”薛绾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娇嗔道:“你跑哪儿去了呀?我们快回殿吧。” 只见少女并不应声,转身对着薛绾森森一笑。 “薛绾倒抽了一口凉气,水润的眸子瞪得大大的。望着面前与翠黛一般打扮的陌生少女,薛绾顿觉不安,连忙往回跑去,刚回头,便被四个侍监拦住了去路。 “你…你们是谁?”薛绾瞪大眼睛,眼底尽是惊愕。 几名侍监阴笑着,上前逼近薛绾,四人迅速将薛绾围堵在了桥上,薛绾眼底闪过一丝惊惧,却是无处可退。 “你们别过来!”薛绾攥紧了手,面色煞白,水润的眸子有些泛红,“救命啊!救命啊!!” 少女大声喊着,侍监怕引来宫里巡视的侍卫,连忙上前捂住了薛绾的嘴巴。随即另外三个侍监立刻上前将薛绾牢牢捆住,薛绾挣扎着,澄澈的眼底尽是惊惧。 …… 柴房的窗户破了一个洞口,飕飕的冷风窜了进来,冻得小姑娘打了一个机灵。 薛绾缩在墙角,看着这所破败的柴房,小姑娘水润的眸子泛着红。方才那四名侍监将她绑回了柴房便不见了踪影,只留她一人待在了这个柴房。 薛绾挣了挣身上捆着的麻绳,却是一点都挣不开。心中虽然害怕到极点,薛绾却还是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方才混乱中她将自己的帕子丢在了桥上,若是宋彧没等到她必然会出来寻她,若是看到那块帕子,必然知道她现在出了事。薛绾咬发颤的红唇,忍会了眼中憋了许久的泪水。 宋彧一定会来救她的,一定会的。 薛绾抬头看了看四周,巡视了一番有没有可以割开绳子的东西。目光落在了木柴堆后的镰刀,小姑娘瓷白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 薛绾尝试动了动了腿,却发现被捆得严实,只好匍匐在地上一步步朝镰刀的方向挪去。 一步又一步,薛绾的胳膊被磨得生疼。 渐渐的,距离镰刀只有一尺的距离,薛绾拼命地往前挪动,白嫩的额头冒出了紧张的虚汗。 还有一点点…薛绾咬牙,眼底闪着坚毅的光。 快要成功了!薛绾望着距离自己只有一寸距离的镰刀。 “吱呀。”柴房的木门被推开。一道刺眼的火光照到了薛绾的脸上,薛绾抬眸望去,只见熙宁站在门前,美艳的脸上带着一抹冷意。 “薛二姑娘,别来无恙啊。”熙宁勾着红艳艳的朱唇,纤细的娥眉微微挑着。 “熙宁公主?是你?!”薛绾杏眼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脸得意的熙宁,“你想干嘛?!”薛绾冷声,“快放我回去! 熙宁冷哼了一声,“呵,你现下都成了本宫的阶下囚了,还如此硬气吗?”熙宁款身上前,俯身掐住了少女秀白的小脸,涂着艳红丹蔻的纤长指甲狠狠掐住了薛绾粉颊上的软肉。 薛绾的脸颊一阵刺痛,顿时几道血痕出现在了少女白嫩的面颊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这张脸果真是生得可人,怪不得连他的魂儿都能给勾走。”熙宁眯着眼睛看着薛绾被迫仰起的娇美的小脸,眼中带着深深的怨毒与刻薄。“不过惹恼了本宫,你就别想有好果子吃了。”熙宁说罢,轻蔑地松开了掐住薛绾脸颊的手,长长的指甲在少女秀丽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我绑来此处?!”薛绾抬眸冷冷望着熙宁,眼底带着熙宁觉得十分碍眼的倔强神色。 熙宁闻言面色愈发阴冷了,“无冤无仇?你抢走了宋彧还敢说与我无冤无仇?!” “宋彧?你与宋彧…”薛绾摇头,眼底尽是难以置信。 “本宫与宋彧情真意切,要不是你,他怎么会离开本宫?!”熙宁眼底浮现一抹癫狂,面色羡妒。 “宋彧才不会喜欢你!”薛绾瞪眼,“宋彧只会喜欢我!”薛绾虽被绑着,小脸却是倔强地扬着。 “你…!”熙宁气急,纤细的玉指指着薛绾胡乱颤着,“你胡说!要不是你这个狐狸精,宋彧他怎么会离开本宫?!” 薛绾冷哼了一声,显然对熙宁的话嗤之以鼻。 熙宁美目顿现十分的怒气:“本宫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随即拍了拍手,顿时身后出现了两名侍监,其中一名还提着一个白玉瓷的酒壶。 薛绾面色微疑,秀眸顿时浮现一抹警惕。 “你,去给她灌酒!”熙宁指了指拿着白玉酒壶的侍监,美眸微敛,红唇勾出了丝丝冷意。 “诺。”侍监应声点头,立刻朝薛绾走来。 “你想干嘛?!”薛绾大声斥着,拼命地向后挪去,却被突然走来的侍监一把扯住了头发。 “嘶!”薛绾痛呼,感觉头皮一阵钝痛。 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侍监往嘴里灌酒。辛辣的酒水漫进了口腔,鼻腔,呛鼻又刺激。薛绾辣得眼圈通红,却是拼命地忍住了眼眶中摇摇欲坠的眼泪。 一壶酒灌完,侍监松开了薛绾的头发,丢掉了已经空了的的酒壶。 “咳咳!…咳咳!!”薛绾被呛得直咳嗽,面色涨红一片,“你给我喝了什么?!”薛绾伸手掏了掏喉咙,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面色却是又红了几分。 熙宁满意地点了点头,美目中浮现了点点得意的笑:“不过一些助兴的东西罢了,毕竟接下来薛二姑娘可是有一场好戏要唱呢。”熙宁拨了拨自己红艳艳的指甲,轻描淡写地朝屋外唤了一声,“进来吧。” 薛绾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四五名名壮汉目露淫’光地站在门边,其中为首的壮汉还急切地搓了搓手心。 薛绾呆住了,瞬而眼底浮现了深深的惊惧。 是那个人!是那个上辈子害她坠崖而死的车夫!! 她死也不会忘记的,薛绾瞪大眸子,眼泪忽而就涌了出来,长睫胡乱颤着,壮汉急不可耐的样子与上辈子车夫淫邪的模样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啊…!!!”薛绾浑身发抖,额头冒着虚汗,不住地往后退着。 “现在知道害怕了?”熙宁冷笑,“放心,他们都是来伺候你的,毕竟你方才喝下的是合欢酒,若是没有男人,你可是会死的哦。”熙宁说罢呵呵笑着,美艳的脸上尽是兴奋又阴毒的笑意。 “不知道宋彧知道了,还会不会要你呢。”熙宁说罢掩唇娇声,“像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夫人不甘寂寞和四五个下人厮混一起,会不会气得一怒之下杀了你呢?”熙宁轻啧,仿佛已经看到了薛绾死在宋彧刀下的惨状。 “宋彧…”薛绾轻声念着,泪眼模糊。 药效发作了,她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身上还带着不知名的燥热。 熙宁见状,连忙眼神示意了一番身后的五个壮汉。壮汉们接到熙宁的授意后,连忙一股脑扑进了屋子里。为首的李二兴奋地直吞口水,大掌就要往少女身上伸去。 薛绾吓得小脸煞白,水润的眸子惊惧地瞪大,身子连连向后缩着。四人见状皆是兴奋地笑着,目露邪光,就在李二上前之际。 “嗖!”利刃穿透空气的劈剥声传来。 胸膛被突如其来的飞鱼匕首穿透,李二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低头望着正插在自己胸前的匕首。 熙宁也惊住了,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道逆着月光的颀长身影立与院外,手中握着的一柄长刀还在不停地滴着鲜血。 院中的侍卫不知何时倒了一片,浓重的血腥气涌入了熙宁的鼻间。熙宁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身影,心头一阵惊颤。 怎么会?怎么会?她明明灌醉宋彧了,他怎么会…… 看着宋彧一步一步踏进屋内,熙宁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宋彧浑身带着冷冽肃杀之气,一身浓重的血腥味袭来。 熙宁颤了颤。 宋彧越过了熙宁直接往柴房内走去,目光半点未罗在熙宁身上。 …… 满目惊愕。 他捧在手心的小姑娘被人绑住了手脚,娇弱的小身子在缩在墙角怯怯颤着,一头秀软的青丝散乱着。 宋彧嘴角微勾,苍白的俊脸上浮现一抹嗜血的笑意,墨色的眼底却是无尽寒冰。 剩下的四个壮汉早在李二死的时候就吓得不敢动了,这会子看到一身罗刹之气的宋彧,有的甚至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都是…都是公主吩咐奴才们的!!”四个壮汉连连磕头,双腿打着颤。 …… 一阵余寂。 屋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四具尸首胡乱横着。 宋彧俯身抱住了瑟瑟发抖的薛绾,方才还带着阴狠的面色突而就软化了下来,长臂将小姑娘紧紧揽在自己的怀里,修长的大掌轻轻拍着薛绾发颤的后背,苍白’精致的下颔抵在薛绾的额前,薄唇微动。 “满满,没事了,没事了。”男子清冽的嗓音传进了薛绾耳里。 薛绾四瞬间眼眶一热,忍了许久的泪珠终于落在了宋彧的肩膀上,玉白的小手死死揪着宋彧胸前的衣襟,身子还仿佛沉浸在方才的惊惧中,颤成了一团。 “宋彧…”小姑娘带着哭腔的软绵嗓音在宋彧耳边响起。 “是他…是他…”薛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煞白一片。 宋彧闭了闭眼,沉下了心底的暴戾,更加搂紧了怀中的薛绾几分。 “不怕了,不怕了啊。”宋彧轻轻地将薛绾脑袋按在了怀里,温声哄着,狭长的凤眸却是凉薄的冷意。 满满,不要怕,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只会通通都死在我的手里。 第51章 踢毽子 宋彧抱着薛绾经过了熙宁身旁,墨色的眼底冷冽。熙宁颤了颤,眼底浮现一抹惊惧。 “今日公主对宋某内人所做之事,宋某必定加倍偿还。”宋彧垂眸,声色皆是凉薄。 男子抱着怀中的姑娘错身而过,留下了一地的血腥之气。 熙宁无力地瘫倒在地,一双美目盈着点点泪光,美艳的脸色煞白一片。她咬着着艳色的红唇,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她不相信,宋彧对他竟无半分情意,她不相信…… 熙宁瘫软在地上,眼泪斑驳。 …… 临镜长川。 月光皎然,透过稀薄的窗纸照在了屋内的二人身上,为一对璧人镀上了一层皎洁的银辉。 凉风飒飒,秋夜微凉。 薛绾伏在宋彧的肩头,眼圈泛着可怜兮兮的红。粉嫩的鼻尖一抹嫣红,瓷白的粉颊上挂着一清透的泪珠,脸颊上的血痕已被宋彧上了药膏。小姑娘娇艳的唇瓣微微抿着,委屈地模样可怜透了。 “疼…”薛绾抽噎,小嘴一瘪,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宋彧立刻轻轻安抚着怀里的娇人儿,白皙的俊脸抵着小姑娘白嫩的额头,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指温柔替薛绾顺着一头柔软的青丝,指尖的力道都放到最缓最柔,生怕弄疼了怀中的小姑娘。狭长的凤眸半垂着,浓密的长睫也遮不住墨色眼底的柔色。 薛绾的一双娇媚的杏眼此刻肿得跟核桃一般,莹润的小脸上还带着几道血痕,可怜兮兮的模样别提有多可怜了。 宋彧一阵心悸,心头微微泛疼。低头轻轻朝薛绾白嫩小脸上轻轻呼了一口热气。 薛绾微微瑟缩,水润的眸子微抬,如同蒲扇般的长睫轻轻颤着,上面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宋彧…”薛绾糯糯喊道,伸手环住了宋彧劲瘦的腰身,粉润的小脸贴在了宋彧的胸膛上,“宋彧。”小姑娘又喊了一声,身上还带着方才被惊吓过的余悸。 “嗯。”宋彧应声, “宋彧…”薛绾仰头,乌溜水润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宋彧,娇弱又可怜。 宋彧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我在。”凤眸微敛,嫣红的嘴角带着一抹柔色。 微暖的温度传至头顶,薛绾终于安心了不少,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莫名的燥热。薛绾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只觉心中透不过气来。 宋彧察觉到了怀里人儿的不安分,当下便探了探小姑娘的额头,热度正常,可粉颊却是通红又滚烫。 随后宋彧把了把薛绾的脉搏,顿时面色一沉。 魏熙宁她竟然敢给满满下’药! 宋彧眼中浮起丝丝寒意,要不是他及时找到满满,满满就要被……想到此处,宋彧猛地抬眼,狭长的凤眸里爆出了凶兽般狠戾的光,下眼睑浸出了一抹艳艳猩红。 清隽乌墨的眉眼骤冷,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紧握成拳。 可怀中的薛绾已然恍了神,白嫩的小手胡乱揪着宋彧的衣襟。 宋彧垂眸,俯身将薛绾抱到了那张了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榻上。 …… 一地红纱招摇。 …… 翌日清晨。 天呈烟青色,绵绵的细雨又开始下了。冰凉的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在了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溅出了一个又一个微漾的涟漪。 墙角的壁炉里燃着沉沉的辟寒香,丝丝袅袅,幽幽曳曳。室内暖意渐深。 薛绾缩在一团软被里,只觉身子一阵绵软。床榻上的被褥显然已经换了一套,就连挂在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榻上的绯红色罗帐都被换成了莲青色纱帐。 薛绾揉了揉惺忪的秀眸,恍惚间想起了昨夜,莹润白嫩的小脸陡然一红。就连秀白的耳根都染上一抹胭脂红。 身上的寝衣也被贴心地换了一身,薛绾心头微暖,水润的杏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吱呀。”梨花木门被推开,翠黛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刚想唤薛绾起身,便见薛绾正坐在榻上娇气地伸着懒腰。 “夫人,你醒了?!”翠黛面色微讶,连忙快步走到了薛绾的榻边。 薛绾闻声看向翠黛,乌溜的杏眼半睁着,瓷白的小脸有些娇憨。 “翠黛,你昨天去哪儿了?我都没找到你。”薛绾娇声,粉嫩的唇瓣微翘,一副稚嫩的模样。 “夫人…”翠黛看了一眼薛绾莹润粉颊上的几道血痕,顿时眼眶通红。 “夫人,都怪婢子,都怪婢子没有保护好夫人,才让夫人受苦…”翠黛说着说着便啪嗒嘀嗒落了泪。 薛绾抿唇,轻轻叹了一口气。玉白的小手温柔地拍了拍翠黛的背:“翠黛,这事自然不能怨你。” “嘶…”薛绾的手刚落下,翠黛便倒抽了一口凉气,面色都白了几分。 薛绾轻蹙秀眉,连忙松开了手:“怎么了?” 翠黛笑笑:“无事,婢子伺候夫人起身吧。”说罢,翠黛便要去端热水。 “等等。”薛绾拉住了翠黛的手,“让我看看你伤哪儿了。” 翠黛闻言顿时小脸煞白,连忙解释道:“婢子没有受伤,夫人多虑了。” “我不信,快让我看看。”薛绾娇声微扬,故意板着小脸盯着慌张的翠黛。 翠黛果然愈发紧张了,“我…我…”翠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色微白,“夫人,您就别问了,这都是婢子该受的处罚。” 翠黛跪趴在榻前,神色惊慌。 薛绾闻言杏眸微垂,娇唇微启道:“是宋彧罚你了吗?” 翠黛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大人,是婢子自愿领罚的!” 翠黛可不敢说是宋彧罚她的,毕竟她没护好夫人,大人没取她性命已经是发了善心了。况且她只是挨了几鞭子,和大人以往处罚下人的手段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也知道,大人未重罚她,完全也是因为不想一向善良心软的夫人伤心难过罢了。 “唉。”薛绾叹了一口气,“翠黛,你都受伤了还来伺候我梳洗,身子不是更难恢复了吗?”薛绾说罢便起身穿鞋,随后便弯腰扶起了泪眼汪汪的翠黛。 “夫人…”翠黛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薛绾从一旁的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上拿出了一支青玉瓷的药瓶。 “这里头是消肿化淤的玉衡膏,你且拿回去敷上,很快就会见效的。”薛绾将药瓶递给翠黛,眉目温柔。 “夫人,这药…婢子是万万不能拿的。”翠黛说着便又要跪下。 薛绾黛眉微皱,玉白的小手随即便将青玉药瓶塞进了翠黛的手中,佯装愠怒道:“翠黛,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翠黛握紧了手中的药瓶,眼眶一热,泪水就盈满眼眶,唇瓣微微颤道:“婢子…婢子谢过夫人。” …… 薛绾梳洗好后,林夏便命下人布好了早膳。宋彧去上早朝了,所以今日又是薛绾一人用膳。 因为薛绾脸上还有伤口,所以宋彧今早特意吩咐膳房备了一些清淡的膳食。 薛绾坐在一方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前,玉白的纤手持箸夹了几筷清笋尝了些许。入口便是清新爽口之感,小姑娘不由得又多吃了几箸。 随后又吃了半盅白粥,薛绾便摇头说不吃了。 她生来爱美,可也爱吃的很。现在脸上被那个熙宁公主给抓伤了,又不能吃往常那些她爱的小食,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小姑娘嘟着粉嫩的唇瓣,莹润透白的圆脸蛋儿上都透着失落。 霜降和晴初知道小姐这会子是没吃到金乳酥心里生闷气呢,当下便哄着薛绾去院子里踢毽子。薛绾正闷着呢,一听到要踢毽子了,顿时提起了几分精神。 …… 院子里的桂花树已经开满了枝杈,沉甸甸的缀着落下的雨水,满树的黄澄澄。细雨特有的透凉潮湿气息夹杂着桂花浓郁的芬芳,尤为好闻。 薛绾倚坐在长廊下,纤白的小手还揉着自己酸胀的小腿,乌溜澄澈的杏眼还认真盯着面前正在踢毽子的霜降。 “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晴初和翠黛站在一旁一声声地数着数。 薛绾一边锤着腿,一边愤愤想着。都怪宋彧昨夜那样…现在自己腰也酸,腿也酸的,才踢了二十多个,腿便酸得受不住了。小姑娘想到这里,嫣红的唇瓣抿着,圆嘟嘟的小脸皱成了个包子。 “呀,九十九个!”晴初惊呼着。 “霜降姐姐也太厉害了吧!”翠黛也大声喊着。 霜降拿着毽子,抬头看向薛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姑娘今日身子不适,不然姑娘可是能踢几百个的。” 薛绾听罢得意地扬起了小脑袋,秀眉微微扬着:“霜降说得对!” 晴初、翠黛二人见状皆是眉眼弯弯,忍俊不禁。 “怎么?你们不信吗?”薛绾站起身看着二人,说着便上前去拿霜降手里的毽子,好说歹说地要给二人展示一番。 “唉唉唉,姑娘,您可悠着点!”霜降看薛绾一副兴冲冲的模样,连忙柔声劝道。 “知道啦,知道啦!”薛绾摆摆手就开始踢起了毽子。 “一、二、三、四……”翠黛和晴初又开始脆声数着,霜降也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呀!”二人惊呼,原是薛绾竟将毽子踢飞了出去。 薛绾连忙收回腿,眼睁睁地看着羽毛毽子飞出了长廊,稳稳地落在了一双黑色莲步云官靴前。 薛绾抬眸便对上了那人清冷乌墨的眉眼。 “婢子见过大人。”霜降、晴初和翠黛三人纷纷跪了下来。 宋彧俯身,修长的玉指微屈,毽子便乖巧地落在了男人的手里。 第52章 好戏 宋彧握着毽子踱步走到了薛绾跟前,身姿颀长,宽肩窄腰。骨节分明的手中还握着一把木骨油纸伞。 眉目清冽,狭长的眸子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满满,你的毽子。”宋彧摊开手掌,一枚白羽毽子乖巧地躺在他的手心。明明比小姑娘手掌还要大一些的毽子此时落在男子的手心却是过分娇小的很。 薛绾面色一红,娇声嘟哝了一句:“傻不傻啊。”随后便是拿过毽子就忘屋内跑。 宋彧见状凤眸半弯:“你们都下去吧。” “诺。”霜降、晴初和翠黛三人纷纷应声,匆匆退了下去。 宋彧一进屋便见小姑娘坐在弦丝雕花贵妃榻上,瓷白的小脸粉扑扑的,显然带着一抹羞意。 薛绾显然也是看到宋彧了,扬起的乌溜杏眸漾着一汪清泉,红唇微微撅着,带着几分娇蛮:“你…你进来作甚?!”小姑娘的嗓音娇甜绵软,还带着几分嗔怒的意味。 宋彧勾唇,轻轻将毽子放在了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凤眸半敛着,眼底带着一抹柔色,修长的指尖按着毽子轻轻往薛绾面前一推。 “都脏了…才不要!”薛绾气鼓鼓地推回了毽子,嫣红的粉腮微微鼓着。 宋彧低声笑着,清冽的嗓音低沉又悦耳。一向清冷乌墨的眉眼透着几分柔和,“又怎么了?” 薛绾气鼓鼓地捶了宋彧一拳,“都怪你,我才踢不了毽子。” 刚落下的小拳头瞬间就被宋彧握住,微带薄茧的大掌轻轻包裹住小姑娘柔嫩的小手,轻轻摩挲着少女娇嫩的玉指。 “你…你松开!”小姑娘薄薄的面皮顿时涨得通红,想要从宋彧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反倒被宋彧箍得愈发紧了。 宋彧没放手,忽然轻轻捏住了薛绾秀白的下巴,狭长的眸子仔细地盯着小姑娘脸颊上的伤痕。果然上了一夜的药后,薛绾脸上的伤痕果然淡了些许。 “伤口还痛吗?”宋彧温声问了薛绾一句,长指轻轻触了触小姑娘的白嫩的脸颊。 薛绾微怔,水润的杏眸懵懵的睁着,听到宋彧的话后连忙摇了摇头。 “不痛了。”小姑娘抿着红唇,抬眸对上宋彧的墨色的眸子,嗓音软糯。 宋彧听罢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今早有没有吃金乳酥?” 男子嗓音清冽,带着淡淡的调侃之意。 薛绾听罢就嘟起了嘴:“你还说,不是你吩咐他们不做金乳酥的吗?”小姑娘说罢别过了头,“你还故意问我吃没吃金乳酥,真是太过分了!” 宋彧低声浅笑,“早知道你这个小馋猫管不住嘴了,若是日后留了疤可是又要哭鼻子了。” “哼!”薛绾噘着嘴,小手推了推宋彧的胳膊,“你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眼看小姑娘又气嘟嘟了,宋彧连忙低声下气地去哄着。薛绾不依,宋彧又去缠着她,两人就这样胡闹了大半个下午。 …… 十月东风起,抚远大将军秦戚与突厥一战,大败而归。大魏颜面尽失,不仅失了边境几块领土,还被突厥首领要求亲娶大魏嫡公主。 魏帝无奈,只能将皇后所出的熙宁公主封为和伦硕公主,和亲突厥。 …… 昭延殿。 砖红色的墙,青黑色的瓦,灰白大理石铺成的路,深深的宫苑里此处风景独好。昭延殿外的木槿花开的正好,颜色恰是一番娇艳。 十月的凉风也是来的恰如其分的巧妙,点点木槿花瓣随风而散,开出了一地芳华。三两宫人来往之间的脚步轻盈,被风掀起的裙角在凉风里轻轻招摇。 零散细碎的阳光透着梅树枝杈撒了下来,在白玉般的大理石路上铺上一层斑驳。 原是一番闲静幽谧之景却被突如其来的瓷器破裂声惊扰开来。 望着一地的狼藉,宫人们纷纷跪了下来。 “公主息怒!”昭延殿内的宫人跪成了一排,众人皆是屏息不敢抬首。 只见其间魏熙宁身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面容甚是娇艳。乌墨的发间点缀着诸多发饰,其中簪着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最为瑰丽。 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风髻雾鬓,云髻峨峨,斜抱云和。 柳眉凤眼,口若含朱丹,粉腮略浮三分红,说是美人一点不为过。 只是这美人此时面色不悦之至,柳眉微皱,凤目瞪大,眼底皆是惊怒,手中还拿着一柄金玉盏欲丢掷。 “公主万万不可啊!这金玉盏乃是陛下御赐之物,万不可轻易破损啊!”一中年妇人上前急忙握住了魏熙宁的纤白素手,面容惊慌。 “那突厥之人竟如此放肆,让本宫堂堂大魏公主去和亲,他好大的口气!”魏熙宁听到妇人的劝诫,没好气地放下了手中的金玉盏,可娇美的面色依然愤愤不平。 “公主息怒啊,如今和亲一事尚未有定论,公主切莫气坏了身子。”为首的宫人跪趴在前,见公主放下了金玉盏立即抬首劝道。 “对啊公主,皇室宗亲女子何其多,从中择选一名贵女前去和亲,这也是历朝都有的事啊。”妇人见公主面色似是动容,立刻接上话头。 “他指名要大魏的嫡出公主,除了本宫还能有谁!”魏熙宁说罢便回身坐回了软塌上,面上似是怨愤凄楚。 大魏如今岌岌可危,内忧外患肆起,边远异族各部早就对中原虎视眈眈。再者大魏的兵力早已不如当初,对以野蛮的突厥一族而言,武力上已不足以构成威胁。若是以蛮横姿态开战,最后只怕会让大魏元气大伤。现下突厥主动以求亲和解,对整个大魏而言只会是一件好事。 再者,抚远将军战败,若是再派兵继续远征,只会让大魏陷入更复杂的处境。 魏熙宁自幼生于后宫,对这些前朝之事虽略有耳闻,但终究是个不谙朝政的少女,只当大魏还是曾经的富强模样,自是不把边远异族当成一回事儿了。 如今和亲一事未曾想过关乎到国事利弊上,也只念着不仅失了自己大魏公主的颜面,还彻底让自己与宋彧更无半分机会了。 望着面前公主愤然的样子,那中年妇人凑上去耳语了几句。 魏熙宁闻后面色忽变,随即喜色浮面,一抹笑意在唇角展开。 “还是嬷嬷有办法,本宫这就去找母后,只要母后帮本宫找出合适的人选,本宫就不用去和亲了。”说罢,魏熙宁便带着一行宫人前去凤奕宫了。 已是晌午,郑皇后如同往日一样片刻小憩一番,却未曾想到魏熙宁携着一席宫人跪趴在了凤奕宫外。 守在殿外的宫人立刻前来禀报了皇后身边的容秋姑姑。 容秋了然,知晓之后便进了皇后的寝宫。 “何事?”皇后听到殿外的动静,面露疑色。 “回娘娘,熙宁公主携着宫人在凤奕宫外长跪不起,据说所为和亲一事。”容秋细细解释道。 “宣她进来。”皇后扶了扶额,微微皱眉。 殿外的侍监对魏熙宁一席人宣了一声,傅良绾便独自款身进了凤奕宫了。 “母后,你一定要帮帮女儿啊!”一进宫门,魏熙宁便开始向郑后哭诉。 “父皇已经答应了与突厥和亲,还允了突厥提出要嫡公主的要求,可现下宫里只有女儿一个嫡公主,女儿不想去那蛮荒之地和亲啊,母后!”魏熙宁哭着便跪倒在了郑后面前,言辞之见皆是凄惨悲切。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眼下又哭的如此伤心,郑后心里也终有不忍。 “容秋,快把熙宁公主扶起来。”容秋听罢便扶起了魏熙宁,搀着魏熙宁坐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魏熙宁坐在一旁也是暗自垂泪,手中攥着的手帕也被泪水落得湿透了。 “宁儿,此事尚未有定论,你切莫如此伤心。”郑后见魏熙宁哭的厉害,语气也不由得轻缓了些。 “母后,女儿不想离开你,去了那地,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母后了!”魏熙宁说罢又痛哭起来。 “宁儿,你父皇和我定不会让你去突厥和亲的,你不必过分忧心。”郑后望着现下哭着的魏熙宁宽慰道。 魏熙宁见母亲似是动容,便趁机又添了一把火。 “母亲何苦骗我,这宫里如今只有我一个嫡公主,和亲之事再轮不到他人,也唯有我要受此大任了。”说罢,魏熙宁又开始抽抽噎噎。 “若是父皇指明了哪一位皇室宗亲贵女,想必女儿还不必如此委屈。“魏熙宁顿声说了说,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期间看了看郑后的神色。 郑后闻言,神色似是若有所思。 “宁儿,母后知晓你不愿去和亲,只是这话你也务必不要在你父皇面前提起,至于和亲一事,母后自有方法保你。”郑后说罢替魏熙宁抹了抹眼角的泪,语气讳莫。 “谢母后体谅女儿,女儿先行告退,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魏熙宁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起了些作用,便未作多留,起身告退了。 “容秋,送公主回去。”郑后对一旁的容秋使了使眼色,容秋便扶起魏熙宁一道回宫了。 容秋送魏熙宁到了凤奕宫门口,便停了下来。 “姑姑且留步。”魏熙宁柔声说道。 “娘娘对公主一向疼爱,此番和亲之事也是费了不少心神,公主大可放心,且不必为那乱嚼舌根的下人而惹出些许烦心事。”容秋望着魏熙宁,淡淡提醒道。 “多谢容秋姑姑提点,母后那里还靠姑姑多费心了。”魏熙宁说罢拉过容秋的手,然后褪下自己腕上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镯,暗暗放在了容秋的手中。 “公主如此知事理,娘娘自然是会让公主如愿的。”容秋握了握手中的金镯子,面色依旧淡然,语气倒是比之先前热心了几分。 说罢,容秋便福了福身,随后回昭华殿了。 魏熙宁见容秋离开,立刻对身旁的宫人嘱咐了几句。 然后便领着一行宫人回昭延殿了。 …… 这厢魏熙宁前脚回了宫,宋彧布在宫里的密探便将风声递到了宋彧的耳里。 宋彧闻言,面色依旧不惊不扰。只是立即便写了封密信飞鸽传书到了突厥。 正是所有人都没料到,从抚远将军战败再到大魏嫡公主和亲,一切都不过是这位西厂提督大人布的一个暗局罢了。 秦氏一族现下是太子的人,要想搬太子下位,只能想尽办法去削弱秦氏族的势力。而此次秦戚征伐突厥一战便是最佳时机。 宋彧早在秦戚征战前已与突厥结盟,而秦戚此次的作战计划统统被突厥首领先一步知晓,所以无往不利的秦戚这次才会惨败而归。 宋彧才不在乎什么勾结敌国的罪名,他只知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本来还不想这么快的,只是魏熙宁已经触到他的底线,若是再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实在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于是他故意在与突厥首领的来往之间不经意地提几句大魏嫡公主的美貌,便让那□□熏心的突厥首领一下子就中了他的计。 所以突厥此番才会态度坚决地要求迎娶大魏的嫡公主。 一切皆如他心意。 宋彧冷冷勾唇,墨色的眼底蕴着无尽寒冰。 不过,这还只是个开始。 …… 突厥不知如何知道了大魏想要以皇室宗亲贵女代替魏熙宁和亲一事,当下派使者来了大魏,向魏帝进言此次和亲突厥的必须是大魏的嫡公主,不然突厥誓不罢休。 魏帝无奈,只能放弃了宗亲贵女代替魏熙宁和亲的办法。而魏熙宁,这位大魏唯一的嫡公主也不得不背负起她的和亲的使命。 …… 大魏乾嗣三十四年,十月十九日,和伦硕熙宁公主大喜。 此番和亲突厥的路途艰辛,马车日夜兼程也只能在十余日内到达。 魏熙宁身着一袭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发挽飞天宝髻,佩凤冠霞帔。随后在宫婢的搀扶下坐上了和亲的马车。 棕红色的檀香木的马车纷华靡丽,外悬四盏盏五连珠大红宫灯,车门上嵌着黄花梨雕螭龙绿石,内置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案几,上有一鎏银百花小香炉,里头正燃着辟寒香。 案几两旁的软座上还搁置着两只金丝软烟罗的软枕。 魏熙宁坐在其中,盖头下的娇艳面庞不带丝毫喜色,玉白的素手紧攥成了拳头,手背上纤细的青筋暴起,带着丝丝愠怒之意。 这一刻,她开始憎恨起自己的公主身份。若她不是大魏唯一的嫡公主,她根本就不会被父皇送去突厥和亲。 魏熙宁想着想着就开始愈发痛恨起薛绾了,一想到那日宋彧对自己异常冰冷,对薛绾百般呵护的模样,她心中就好似有千万条噬心的毒蛊在肆意涌动,让她愈发嫉妒起来。 马车外风沙声呼啸,狂风卷着阵阵黄沙发出嘶吼的轰鸣声,车队一时有些难行。 车马的速度一时缓了下来,魏熙宁此刻心情本就不悦至极,现下马车又受到风沙地阻拦,当下便怒了。 刚想撩开车帘对车外的车夫斥责,却不料马却突然开始仰头嘶鸣。马车开始剧烈晃动,随行的侍卫也慌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魏熙宁一手撑着马车壁,一手掀开了车帘,大声问着两旁的侍卫。 侍卫白着脸刚想说些什么,“嗖!”忽闻一疾重之声迎面传来。瞬间一只利箭从魏熙宁脸旁险险擦过。 魏熙宁霎时面色惨白。 …… 十月的天,已是有些寒凉。薛绾好不容易求得宋彧带她出府游玩。一大早便唤着晴初和霜降替她梳洗更衣。 小姑娘换了一身八答晕春锦对襟裙,外罩对襟羽纱缎褂,肩上披着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一头秀软乌墨的青丝挽成了一个娇俏的重鬟髻。发间戴着红梅金丝镂空珠花和镂空兰花珠钗,灵动生姿。耳边两缕青丝微微散着,愈发显得少女瓷白的小脸莹润透白。 待薛绾梳妆完毕,便见宋彧早就在院子里侯着了。男子退下西厂官服换上了常服后,气势依旧。不过薛绾却是瞧出了几分昔日宋彧身为墨卿颜的风姿了。 小姑娘眉眼弯弯,提着裙裾就一头扎进了宋彧的怀里。宋彧勾唇,双臂立刻回抱住了薛绾。 “我们今天去陵安街吧,我想吃那里的糖葫芦了。”薛绾抱着宋彧的胳膊撒娇,乌溜娇软的杏眸都漾着一抹甜意。 宋彧轻笑,伸手刮了刮小姑娘粉嫩的琼鼻,“知道了,小馋猫。” 宋彧敛了敛狭长的凤眸,墨色的眼底却是浮现了一丝讳莫的笑意。 好戏即将开始,可不要吓到他的满满才是。毕竟他本来就是个冷血的人不是吗?宋彧掀唇,将怀里的小姑娘又抱紧了几分。 第53章 陵安街是京州最为繁华之地,无论是早市还是夜市,都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纵然已至深秋,天气寒凉,街市上的人也只见其多,不见其少。到了街市后,宋彧便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街道旁。薛绾几个月都未出府,这会子好不容易出了门,要不是宋彧一直拉着小姑娘的小手,薛绾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十几天过去,薛绾脸上的印子已经好全,白嫩嫩的小脸恢复如初,小巧精致的下巴都圆润了几分。小姑娘带着一副蝉丝面纱,只露出了一双乌溜水润的眸子,娇憨的很。 宋彧本还想捏捏薛绾粉嘟嘟的小脸,可是隔着面纱只能作罢,只能揉了揉少女乌软的发顶,却还是被小姑娘嫌弃地推开了手。 “会弄乱头发的。”薛绾撅着娇嫩的唇瓣,抬眸娇气地望着宋彧,杏眸娇软。 宋彧挑眉,凤眸半睨着面前的小姑娘。黑沉的眼底带着薛绾莫名的熟悉感。薛绾粉腮一烫,没好气地捶了宋彧一拳。 这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 …… 街道旁的小摊上发出噼剥噼剥的炒栗子声,入锅的栗子和秘制的黑糖块一通炒拌,甜滋滋的香味瞬间炸了开来,化成了一缕缕的细白烟条在街市里乱窜,勾动着路过行人的味蕾。 薛绾伸着小脑袋,粉嫩的琼鼻朝小摊的位置猛地嗅了嗅。随即便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眼巴巴地望着宋彧了。 宋彧故作不知,神色淡然地牵着少女的素手就往前走。薛绾着急了,猛地拽住了宋彧的衣袖,玉白的手指紧紧揪着衣角,“宋彧…”小姑娘掐着软绵绵的甜软嗓子。 宋彧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怎么?刚才不是说不和我说话了吗?” 薛绾闻言,秀白的耳根霎时染上了一抹羞粉。 一说这个,她更来气了,方才她不过是不分给他一颗糖葫芦,他便将她拉到小巷子里……真是太羞人了! “你…!”薛绾一时语塞,粉润的唇瓣红艳艳的,昭示了男人方才到底做了什么令小姑娘羞愤的事。 “嗯?”宋彧抬眸,眸色熠熠,语气有些懒散。 “哼,我自己去买。”小姑娘娇哼了一声,拿着自己的小荷包转身就气鼓鼓地往糖炒栗子的摊边走。粉腮鼓着,圆嘟嘟的像只小河豚。 宋彧闻言风眸半弯,连忙拉住了薛少女纤细的手腕,薄唇微掀:“娇气包,我去买给你吃。” “哼,我自己去。”薛绾扬脸,“才不会让你去!” 宋彧抱臂,狭长的眸子带着一抹揶揄,好似找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促黠地望着正气鼓鼓扬着小脑袋的姑娘。 薛绾见宋彧非但不来哄自己,且还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杏眸一湿,小嘴一瘪,小姑娘又要委屈地哭了。 眼看着薛绾又开始眼圈泛红,宋彧连忙将薛绾揽入怀里。虽然他觉得小姑娘这幅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模样很是可爱,可他却还是不愿将小姑娘给逗哭的。 白嫩的小手狠狠锤了锤男子的肩膀,小姑娘这才消了气。不过宋彧的肩膀肌肉劲瘦,薛绾的小拳头刚落下,玉白的娇嫩小手便被磕得生疼。 小姑娘又疼得泪眼汪汪,直到被宋彧将小手拉到嘴边连吹了几口气,这才收了泪。 “下回要打,就往脸上打。”宋彧轻笑,白皙的长指微屈,轻轻拭去了薛绾挂在粉腮上的泪珠子,“省的手又疼了。” 宋彧的嗓音清冽低沉,触得薛绾耳朵发麻。 小姑娘埋在男子的怀里抽噎了一声,娇气地哼了哼。 “走,我带你去买糖炒栗子。”宋彧牵起薛绾的手,刚准备往糖炒栗子小摊边走,便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丝嘈杂声。 薛绾抬眸望去,只见前方人群拥挤成团,围成了一个圈子,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人?“薛绾抬头问了一声。 宋彧凤眸微敛,面上带着清闲的笑意:“想看?。” 薛绾点头,莹润的杏眸澄澈分明。 “那就去看看。”宋彧勾唇,修长的手牵起少女的柔荑,往前面的人群走去。 两人还没走近便听到一名女子的吵嚷声。 “本宫都说了,本宫是大魏的熙宁公主,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本宫动手动脚!!” 只见人群中央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的女子,头发散乱,手中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模样有些疯癫。披散的青丝遮住了她的脸颊,虽衣衫破烂却依旧可见身形窈窕。与她对峙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那壮汉未等女子的话说完便啐女子了一口,“呸!老子信你的鬼话!!你要是公主,老子就是将军!!” 壮汉话音刚落,众人便是一阵哄笑。 薛绾听到女子的话后,杏眸惊讶地瞪大,连忙挤到了人群里,仔细望着人群中央的女子,那女子仿佛有感应似的,也抬眸望了过来。 只见那女子身形一震,目光落在了薛绾身旁的宋彧上。 薛绾也转头看向宋彧,却见宋彧依旧是一副清闲模样,狭长的凤眸微微敛着,低头看着薛绾,修长的指节轻轻卷着少女的柔软青丝。姿态清逸,却是半点不为面前的波澜所动。 可那衣衫褴褛的女子却是像看到了什么救星一般,猛地就朝两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薛绾吓得往后一退,宋彧立刻就揽住了少女的肩膀,冷冽的眼风顿时扫了过去。 “宋彧,我是熙宁啊!我是熙宁啊!”女子上前想扯住宋彧的衣袖,确被突然上前的侍卫拦住了。 薛绾闻言一怔,抬头看向女子。 “大胆刁民,竟敢直呼提督大人的名讳!”拦在女子面前的侍卫怒声斥道。 众人在见到两个官家的侍卫后心中早已有些发怵,这会子又听侍卫说什么提督大人,当下便吓得噤若寒蝉了。 女子却是有些着急,她拨开了挡住自己脸的发丝,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薛绾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那女子分明就同熙宁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看到这张熟悉的脸,薛绾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可怕的事,当下便面色煞白,身子又些发颤。宋彧连忙将小姑娘揽入怀里,伸手遮住了薛绾的眼睛。 魏熙宁见宋彧护着薛绾,心中更是怒火尤甚了。若不是现下有求于宋彧,她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撕了薛绾那张娇美如初的脸。凭什么!凭什么她薛绾就能被人百般宠爱,而她在和亲路上却还被沙盗掳走,过了十余日不是人活的日子,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要被这些街头的地痞流氓卖到青楼换酒钱。 魏熙宁看着宋彧,声色激动:“宋彧,你看看我啊,本宫是熙宁啊,本宫是熙宁啊!”她拼了命地想要往前冲,却被侍卫牢牢钳制住了,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哪里还有半点昔日大魏公主的姿态。 宋彧敛眸看向魏熙宁,苍白的俊脸在日光的映衬下有些柔和,狭长眼尾的朱红泪痣都在熠熠生辉。 “熙宁公主?”男子的薄唇勾出了一抹微凉的弧度,略显凉薄的清冽嗓音落入了魏熙宁的耳里却成了亡命之人的最后一根绳索。 魏熙宁惊喜地瞪大眼睛:“宋彧,你相信本宫对不对?!你快带本宫回宫!快带本宫回宫!” “是吗?”宋彧挑眉,眸光微讽。 众人见女子这般模样,一时以为这女子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了。方才那要捉魏熙宁回去的壮汉也开始冒起虚汗了。他伸手揩了揩额头上油腻的汗珠,随后弯身弓着腰心虚地搓了搓手,朝宋彧点头谄媚道:“大人,是小民的错,小民方才好像认错了人,认错了人…”他不过是街头的混混,整日在这条街市胡乱逛着,今日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在街上遇到一个极品美人,他心混,顿时就起了歪心思。看到美人落魄的很,便想将美人卖到窑’子里去好换些酒钱,却不料这娘们吵吵嚷嚷,非说自己是什么公主,这才引来路人围观。 魏熙宁听到壮汉这话,顿时觉得这些时日受到的屈辱受到了些许缓和,瞬时扬起下颔,恢复了以往的骄矜。 宋彧勾唇,凤眸不屑地扫了壮汉一眼,嫣红的薄唇微掀:“不,你没认错人。” 魏熙宁闻言面色煞白,美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彧。众人闻言,也是唏嘘,就说嘛,公主怎么可能落魄成这个样子,这女子果真是个痴人说梦的疯子! “不,不,不!”魏熙宁说着就想往前冲,娇艳的小脸惨白一片,红唇发着颤,“宋彧!宋彧!你疯了吗?!本宫就是熙宁公主啊!!”魏熙宁声嘶力竭地喊着,她拼命掰着护卫的胳膊,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 那壮汉见宋彧否认,连忙又换了话头:“大人,大人。是小的方才脑子糊涂了,这女子小的没认错,她就是小的的婆娘,小的正要带她回家呢,谁知道她当街就犯起了疯病来,让大人受惊了!”壮汉点头哈腰的,一双鼠目确实滴溜溜地往魏熙宁身上乱转。 魏熙宁现在哪里还听得到旁人说的话,她只知道宋彧认出了她梓,却故意不想救她。魏熙宁不甘心地喊着,她望着宋彧怀里的少女,心中顿时一切了然。 “宋彧!你好大胆子!!若是让父王知道,你们都不得好死!!”魏熙宁哭喊着,目光赤红 “和伦硕公主已经前去突厥和亲,这是大魏子民众所皆知的事情。你这刁妇,非但冒充公主身份,还对提督大人出狂言,所犯之罪,皆不可赦!”林夏冷声道,看向魏熙宁的目光阴狠之至。 怀中的人儿微微一颤,显然是被吓坏了。宋彧轻轻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眸色微柔,眼中却是异常的阴冷。 “林夏,你来处置吧,记得不要闹出人命。”宋彧勾唇。 好了,他的小姑娘吓坏了,也该好好哄哄才是了。 第54章 交心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薛绾还是余惊未了。她不知道为何已经去突厥和亲的魏熙宁会出现在陵安街头。她也不知,明明那女子就是魏熙宁,为何宋彧却是故意装做不识的模样。 少女长睫微颤,莹润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惊涩。 难道,魏熙宁的出现本就是在宋彧的意料之中吗?薛绾思及此处,心头一颤,竟是生了几分畏惧。 察觉的怀里的小姑娘身子愈发僵直,宋彧皱眉,刚想伸手去揉小姑娘的发顶,薛绾却侧过头去。 宋彧的手一僵,凤眸微微敛起,沉沉的眼底凝起一股墨色:“满满,你怕我?” 男子清冽低沉的嗓音滑入薛绾的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微愠恼意。薛绾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委屈,眼眶又开始泛起一圈嫣红。低着头,白嫩的纤纤玉指不安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她知道她不该这样,可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宋彧好陌生。 薛绾垂首不语,宋彧只当是默认。秀挺的眉头微拧,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这么娇气,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些阴狠的手段想必是吓坏她了。 宋彧没再继续追问薛绾,而是靠在了车壁上,狭长的眸子轻轻阖着,敛去了眼底的落寞。 听到宋彧叹气,薛绾慌张抬眸,只见宋彧靠着车窗,一脸生人勿近的冷然。 薛绾抽噎了一声,滚烫的泪珠瞬间就落了下来。 “宋彧…”小姑娘带着哭腔的软糯嗓音传到了宋彧耳里。 宋彧睁眼,只见小姑娘哭得小脸通红,好不可怜。 “不是怕我吗?”宋彧望着一脸委屈的薛绾,眸色沉沉。嗓音淡然,听不出情绪。 薛绾以为宋彧生气了,未落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小姑娘委屈地摇了摇头。 宋彧朝薛绾伸手,修长的手掌朝少女摊开,掌心还带着长期练剑的薄茧。 “不怕就过来。”宋彧低声,眼底带着几分希冀。 薛绾看了一眼,想着自己刚刚用手擦了眼泪,现在还是黏糊糊的,正犹豫要不要将手搭在宋彧手上呢,却不知自己的这番犹豫在宋彧的眼里早已成了拒绝。 宋彧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冷下去,冷冷地抽回了手,薄唇微勾,掀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不用这么勉强。”宋彧冷笑了一声,便想掀开帘子下马。 谁知道小姑娘将小手张开,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泪眼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娇嫩的唇瓣委屈地抿着:“要抱…”小姑娘的带着哭腔的绵软小嗓子软糯娇甜,顿时就融化了宋彧心中方才的失落与寂寥。 宋彧微怔,瞳孔微缩,有些不可置信。 直到小姑娘又娇娇地抽噎了一声,宋彧才反应过来。随之就立刻上前紧紧地将薛绾揽到了自己的怀里。白皙精致的下颔抵着小姑娘的玉白的颈项,修长的手掌轻轻按着少女的后脑勺,狭长的凤眸轻阖,黑色长睫却有些惊喜地颤动着。 薛绾也紧紧抱住了宋彧,娇软的藕臂环住了男子劲瘦的腰身,白嫩的小脸蛋埋进宋彧的怀里,嗅着鼻间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沉木香,薛绾忽然觉得自己方才想的那些根本就是多余的。 就算魏熙宁的事就算真的是宋彧做的,她又怎么能害怕宋彧呢?宋彧对她那么好,做的所有事情也都是为了她,反而她却是一直伤害宋彧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薛绾觉得自己方才愈发做错了,眼圈红了红,小姑娘埋在男子的怀里娇声嗫嚅了一句。 “宋彧…对不起…”雪白的贝齿轻咬红唇,薛绾用额头抵着宋彧的胸膛,身子却是往宋彧的怀里扎得更紧了。 “都怪我,我不应该害怕…还让你失望…”小姑娘抽抽噎噎,一双水润眸子跟水洗过一般,眼泪和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掉个不停。纤细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可怜又可爱。 宋彧有些心疼,垂眸望着怀里的娇人儿:“小傻子,你道什么歉。是我吓到你了。” 薛绾摇头,红唇微颤:“就是我的错。”小姑娘的粉颊贴在宋彧的胸膛上,眼尾还挂着颗晶莹的泪珠。“我不该害怕你……”薛绾软声,有些愧疚。 宋彧闻言轻轻抬起了薛绾莹白的小巧下巴,修长的指节微屈,轻轻拭去了小姑娘粉腮上的泪珠,薄唇微落,吮去了那颗略微咸涩的泪珠。 墨色的眼底尽是缱卷的温柔。 温热的触感落在了小姑娘红肿的眼皮上,薛绾微微一颤。 “满满,永远都不要害怕我,唯有这个,我受不了。”宋彧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女,像是要把少女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一向清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压抑,苍白的俊脸紧绷着,拼命压制着自己早已溃不成军的情意。 …… 大魏乾嗣三十四年,腊月初九,太子魏承婚。所娶之妻乃镇安将军秦训之女秦苜。 宴上。 薛绾一边小口小口吃着宋彧替自己夹的菜,一边抬眸欣赏着歌舞。宋彧见小姑娘吃得开心,便又替小姑娘续了几箸菜。 自那日二人交心,小姑娘现下对自己倒是愈发依赖了,平日里更是粘人的紧,不过宋彧却不嫌烦,他倒希望他的小姑娘能多些依恋他才好。 刚替薛绾夹完菜,那边魏承便领着一群人端着酒盏过来了。 “今日太子大喜,提督大人怎么也不敬太子一杯?岂不是有失礼度。”少詹事李给扬声说道。 宋彧闻言浅笑,起身捧起酒盏朝魏承作了一揖:“微臣恭贺太子娶得良人。” 魏承面色微变,随之也回捧起了酒盏。 “承蒙提督大人吉言。”魏承一饮而尽,脸上倒是瞧不出喜色。 敬过酒,魏承便没作多留,当下便领着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席位。 “太子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薛绾看向宋彧,乌溜的杏眸莹润,此刻正圆睁着望向宋彧,白嫩的小模样娇憨的紧。 宋彧轻笑,伸手捏了一把小姑娘粉嘟嘟的软腮,“你管他开不开心作甚,还不如想想你夫君高不高兴。” 见宋彧又来捏自己的脸,薛绾娇气地哼唧了一声,听到“夫君”二字之后更是羞红了小脸。 这人真是…近日愈发不正经了! “你…你知不知羞啊?”小姑娘又娇又羞地瞪了男子一眼。 宋彧勾唇,忽然俯身凑到薛绾的耳边,“还有更不知羞的呢。”灼热的清冽气息扑到了小姑娘白嫩的秀耳间,薛绾听罢刚想转身说什么,忽而一个轻盈的吻落在了自己的粉颊上。 蜻蜓点水般的温热,一触即逝。 宋彧得逞地笑了笑,长指轻轻抚了抚自己嫣红的薄唇,“真甜。” 狭长的眼尾微微扬着,男子笑得恣意。 薛绾羞恼,只能捶了宋彧胸口一拳。可是小姑娘的拳头绵软无力,在宋彧眼里只像是只受了气的小奶猫在软软地撒娇。 …… 酒席散尽,魏承已经喝得醉醺醺。 夜色微凉,庭院里还有几寸厚的积雪。 小侍监扶着魏承往寝宫的方向走,却被魏承一把甩开了手。 “太子殿下!”侍监春景大喊,连忙又想上去扶。 魏承摆摆手,“让孤一个人静会儿。”魏承低头喃喃说道,面色有些酡红。 “可太子妃那儿…”春景为难道。 “孤待会儿便去,你们通通都给孤退下!”魏承怒声,愈发有些不耐烦。 众人闻言,皆是噤若寒蝉,应了一声后便全部退下了。 见众人都走了,魏承这才从袖口处拿出了一个纸条。 “出来吧。“魏承说罢叹了一口气,只见园中假山处现出了一个绰约的身影。 梧桐身着一袭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罩一件织锦镶毛大氅,一头乌墨青丝堪堪挽成了回屹锥髻,头戴细银鎏金花钿,发簪石榴包金丝珠钗 ,雪白的颈项间带着一颗用镀金红绳串成的金丝香木嵌蝉玉珠。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太子殿下果然还是来了。”梧桐柔声,美眸微微流转。 “你就笃定孤会过来。”魏承看着梧桐,俊眉微蹙。 “臣妾虽不敢笃定,可太子殿下不还是来见臣妾了吗。”梧桐抬眸,款身朝魏承走了过来。 魏承一怔,握在手心的纸条便被梧桐给轻轻抽了出去。 “没想到太子殿下还真是念着臣妾的的几分真心。”梧桐轻声,抬眸看着魏承,纤白的柔荑轻轻搭在了魏承的肩膀上。 魏承眼睫微颤,眸底有些错愕。 “梧桐…” “太子殿下,你可知臣妾有多嫉妒秦姑娘吗?”梧桐垫脚,素白的纤手轻轻拽住了魏承的衣襟,嫣红的唇瓣渐渐靠近了魏承的俊脸。 “可臣妾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陛下娶她。” 魏承一把握住了女子雪白的腕子,目光微沉:“梧桐!” “殿下是怕了吗,怕让人发现殿下与臣妾的事是吗?”梧桐仰头望着魏承,美目含怨。 魏承闻言,并未否认,只是偏过头去。 “孤必须回去了。” 梧桐轻笑,眼中带着泪意。揪住男子衣襟的柔荑微颤,“那陛下还能再抱抱臣妾吗?” 第55章 疑心 女子的娇柔的嗓音带着几分苦楚,恰似一根银针绵绵地扎在了魏承的心上。 “殿下,臣妾不求殿下能给臣妾一个名分,只求殿下好让臣妾有个念想。”梧桐说罢,藕臂微抬,轻轻环住了男子的窄腰。 魏承面色微微怔忪,握住女子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些许。 “梧桐,你对孤当真有几分真心…”魏承沉声喃喃道,黑眸微敛,眼底的神色有些讳莫。 梧桐闻言娇颜微愣:“殿下…何出此言?” 魏承随即捏住了女子纤细白皙的下巴,薄唇微动,黑眸沉沉盯着面前的女子:“你,到底是谁的人。” 梧桐闻言一惊:“…什么?”梧桐美眸微瞪,浓密的长睫轻轻颤着,“殿下是什么意思?” “孤是什么意思你再清楚不过了。”魏承轻笑,捏住女子下巴的长指忽而就松了开来,俊脸逼近,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瞬间涌入了女子的鼻间,“梧桐,孤可真羡慕你所效忠的人。” 男子轻声叹息,竟带着淡淡的失落之意。 梧桐脸上的笑意微僵,红唇轻扯:“殿下喝醉了,梧桐效忠的始终只有殿下一人罢了。”梧桐虽笑着,纤白的玉手却是紧握成了拳,白嫩的手背绷着,一颗心不安地跳动着。 “是吗?看来是孤多虑了。”魏承勾唇,带着淡淡酒气的吻就要落下,梧桐连忙闭上眼,眼睫轻颤。 “啪嗒!”突如其来的石子落地声吓得二人一怔。 魏承转头看去,只见一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的假山石旁,面色震惊。 秦苜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两个姿态甚是亲密的人。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现下正依偎在太子怀里的女子便是当今魏帝最宠爱的宫妃,梧桐美人。 ………… 父子二人共争一妃,自古以来便是宫中丑闻。更何况魏帝还是个疑心深重的帝王,一听秦将军上告,当下便怒气攻心,缠绵病榻数日。 太子被废,梧桐美人也被打入冷宫赐了自缢。 太子废了,与之争宠的美人也死了,现下朝中最为春风得意的不过是薛,安两家。不过安家失去了方成谦这个有力臂膀,在薛家面前也是占不了上风的。 可安敏玉现下龙胎还未落地,是男是女尚不可知,薛贵妃倒是不敢轻易放下警惕的。 ………… 翊华宫。 薛贵妃正半卧在紫檀水滴雕花贵妃榻上假寐,一旁的宫人正执着泥金真丝绡麋竹扇轻轻扇着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的九和香。 幽香袅娜,攒着阵阵韵味,化成一缕缕细白的熏烟摇曳地在屋顶散开。 一室宁静。 “母妃,难道您就不认为太子的事很蹊跷吗?”魏延皱眉,抬头看向一脸自在清闲的薛贵妃,面色微惑。 薛贵妃闻言美眸半睁,:“蹊跷?何处蹊跷?” “太子那般谨慎之人,怎么会轻易就为了一个女人被扳倒,况且梧桐美人当初还是太子献给父皇的,如果太子真的对梧桐美人有意,当初又如何会将梧桐美人亲自献给父皇呢?”魏承沉声问道。 薛贵妃听罢,纤细的柳眉半拧着,眼尾微微上扬,娇美雍容的脸上带着些许讥讽之意:“太子将梧桐献给陛下自是有他的算盘,在某种程度上,他也算得逞了,陛下的确是睹物思人,宠幸了梧桐些许时日。不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必梧桐的心思也不在陛下那儿,一时之间干柴烈火,情难自禁,谁又说得清呢。”薛贵妃勾唇,素手捧起茶盅递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魏承垂眸,虽觉得薛贵妃说得有理,却直觉此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从当初尚书王卯的事,他就发觉了,太子身边的势力正在一点点被拔除,明面上虽说是舅舅向父皇揭发,可他总觉得宋彧在背后做了什么,包括如今太子被废一事,像是早就有人预谋好了一般。 “可是母妃,从王卯到方成谦再到太子,您不觉得宋彧帮我们太多了吗?”魏延急声,“宋彧帮我们这么多,却不求任何回报,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儿臣只觉得宋彧此人必是怀有异心的!” “延儿,不要以为母妃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母妃暂且劝你一句,大事未成,不要让那些儿女情长扰乱了你的心思。”薛贵妃起身,“宋彧如今帮扶你舅舅,便是在帮扶你,现下只待我们除去了安家的人,太子之位势必为你所得。” “母妃,儿臣不是那个意思…”魏承听完薛贵妃的话刚想解释却被薛贵妃给扬言打断了。 “好了,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你先回宫吧。”薛贵妃摆手,显然不想再听魏延解释。 魏延见状只好作罢,躬身朝薛贵妃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 魏延拂袖回宫,一路上面色沉沉。 小春子见魏延神色似是不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殿下是在生贵妃娘娘的气吗?” 魏延冷哼了一声,“本王气的可是宋彧那阉厮。” 小春子疑惑:“提督大人何事惹怒殿下了?”小春子挠头不解道:“奴才依稀记得,上次提督大人可是为相国大人扳倒方成谦一事出了不少力啊。” “你们一个个,胳膊肘都往外拐是吧!”魏延怒声甩袖,“他一个阉人,本王离了他难道还成不了事了吗?!” 魏延冷声呵斥,面色愠怒。 小春子及身后一众宫人闻言,连忙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众人惊惧叩首。 小春子连连磕头,知道自己方才是真触怒为魏延了。 魏延抬手按了按眉心,面色无奈:“都起来吧。”若是让父皇的人看到了,必定又是一番猜忌。 小春子起身后,魏延便俯身附耳对小春子细语吩咐了一番,小春子闻言连连点头。 …… 太子无端被废,甚至还牵扯到了梧桐美人,薛绾闻言却是心惊。毕竟上辈子,魏承便是先被魏帝软禁,后来才有了魏延刻意陷害太子的传闻,虽后来魏帝是借助方成谦的手除掉薛家的,可薛绾却还是有些莫名的后怕。 这辈子方家已经落败,可安家依旧还在。而且安敏玉现下已经怀了龙胎,后宫中也不再是姑姑一家独大了。 若是魏帝此番又是刻意让薛家与安家鹬蚌相争,好让太子得利的话,势必又会和上辈子一样让薛家落入败地。 重活了一世的薛绾自然再不想看到薛家在重复一次上辈子的惨状。 思及此处,薛绾不由得又心慌了几分。 水润的杏眸微垂,白嫩的小脸微含愁态。 “怎么了?”宋彧刚进屋,便见小姑娘坐在窗边,两肩微垂,恰似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宋彧…”薛绾见宋彧来了,顿时红唇一瘪,又开始撒起娇来。 小姑娘骄里娇气地喊着,娇软的眸子里还蕴着一汪清泉。 娇滴滴,软绵绵的小模样看得宋彧心头又是一软。 “又怎么了?”宋彧上前坐到少女的身边,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捏了捏小姑娘莹润的粉腮,薄唇微掀,轻声问道:“怎么了,莫不是今日的膳食不合口味。” 薛绾摇头,小脸微皱,不服气地娇声扬道:“哪有…!我是一个只会想着吃的人吗?” 宋彧闻言挑眉,狭长的凤眸微微敛着,其中意味自然只有薛绾意会。 薛绾看着宋彧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羞恼地拧了宋彧腰间一记,噘嘴嘟哝道:“人家哪有只想着吃了!” 宋彧勾唇浅笑,骨节分明的大掌也毫不客气地伸到小姑娘的纤腰两侧,直挠得小姑娘,粉腮嫣红,杏眸含水,娇声讨饶方才作罢。 玩闹过后,薛绾便靠在宋彧的肩上,白嫩的小手没好气地胡乱揪着男子乌墨如绸缎的发丝,气嘟嘟地将自己的一缕柔软青丝与男子的一缕墨发悄悄打了个结。 宋彧垂眸看着,也未开口去拦,只是懒懒地低头在少女的粉颊上轻轻印了个吻。 温热又柔软。 薛绾面色一红,抬眸含羞带怨地嗔了宋彧一眼。水眸湿软,澄澈乌溜。 修长的脖颈喉结微动,宋彧垂眸看了一眼小姑娘带着一个乖巧的漩的柔软发顶。 “今日是为何不高兴?”宋彧掀唇,清冽的嗓音微哑,仿佛带着凉风卷着沙砾,与大雪擦肩而过的薄凉质感。 薛绾闻言靠紧了宋彧几分,纤白的玉手轻轻环住了男子劲瘦的腰,瓷白的小脸靠在可宋彧的胸膛上。 耳边是宋彧沉稳的心跳声。薛绾忽然就觉得安心了几分。 宋彧搂紧了怀里的娇人儿,垂眸等着小姑娘开口。 “我…有些担心父亲他们…”小姑娘抬眸,眼中喊着些许泪花。 “若是陛下要存心针对薛家,那我们岂不是……”薛绾说到此处娇软的嗓音开始有些哽咽。 宋彧皱眉,墨色的眼底浮现一丝心疼,长指微屈,温柔地抹去了薛绾泛红眼角处的泪珠。 “满满,只要我在,势必不会让你父亲出事。”宋彧温声,眉目柔和。 第56章 夫君 薛绾闻言,看向宋彧的杏眸水润,浓密的长睫微颤,娇嫩的唇瓣半抿着:“宋彧,你真好。”小姑娘娇声,环在宋彧腰间的娇软藕臂又紧了几分。 宋彧弯眸浅笑,长指宠溺地刮了刮少女粉嫩的琼鼻。 ………… 寒冬朔风,飒飒而起。北风卷着官道两旁落下的枯枝落叶在空中盘旋。 马车轧路而过,碾碎了一地的凄寒寂寥。 魏延撩开车帘,抬眸朝外市瞥了一眼,只见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摊贩的叫卖声不断。魏延皱眉,随即放下了帘子。 马车行了一路,直到一处荒僻地停下。 “殿下,到了。”驾马的拾九拽了拽手中的缰绳,转头便对车内喊了一声。 魏延闻言,立刻起身下了马车。 “殿下,此处便是梨春漾了。”拾九拴好了马,上前说道。 七年前突如其来的的一场大火,烧光了梨春漾的一切,现如今的梨春漾早已不复昔日的风光。偌大的戏园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间破败小楼,值钱的,不值钱的,早就让百姓和盗贼洗劫一空。 那挂得高高的牌匾,如今也只剩了个“漾”字还堪堪留在那楼上,寒风中招摇,破败又风残,不禁令人唏嘘万分。 望着眼前斑驳不堪,依稀能瞧出来颜色是朱红色的大门,魏延面色冷然。 “进去看看。魏延沉声吩咐道。 “诺。”拾九应声。 …… “吱呀。”结着厚厚一层蜘蛛网的朱红色的漆花大门被推开,顿时迎面扑来一阵浓重的灰尘。魏延嫌恶地用袖子胡乱地拂了拂,拾九也忍不住掩鼻咳嗽起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涌入鼻间的潮湿霉味,魏延强忍着不适,跟着拾九进了内屋。 拾九拔出腰间的佩剑戒备地守在了魏延身旁,四处打量着昏暗的屋内。 屋内显然已经尘封多年,灰尘早已堆满了厚厚一层。虽经大火,唯有这件屋里子尚且还算保存完好。 不过屋内的东西也早已搬空,唯有的便是几件烧坏的戏服。魏延上前,俯身捡起了一件戏服,垂眸仔细打量着。 一件破旧的女旦戏服,裙摆和衣角都有被灼烧的痕迹。 “拾九,将此屋都仔细搜一遍,一处也不可放过。”魏延沉声吩咐道。 “诺。”拾九应声,立刻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就在二人查探之际,忽闻院中传来阵阵哭泣之声。魏延闻声,面色微讶。 “殿下,有人在哭?”拾九看向魏延,显然也听到了。 魏延点头,“出去看看!” 二人循声找到了后院,只见后院高高的戏台上坐着一个身上披着一块红绸布的妇人。 那妇人正抱膝啜泣着,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院中显得有些可怖。 “你是何人?!”拾九对着高台高声喊道。 话音方落,那妇人却和未听见似的,依旧低声哭着。 魏延见状皱眉,冷声道:“拾九,你上去问她。” 拾九闻言拱手作了一揖,随即立刻飞身上了戏台。搓了搓胳膊上被瘆出来的鸡皮疙瘩,拾九上前朝妇人喊了一声。 “大娘?”。 妇人依旧不言,拾九觉得甚是奇怪,便上前拍了拍妇人的肩膀。 “大娘。”拾九又喊了一声。 妇人猛地抬头,赫然满面的疤痕! “啊!!!!!”拾九吓得大喊,立刻飞身下了戏台,狂奔到了魏延身边。 “殿…殿下!”拾九喘’声,“有鬼啊!!!” 魏延被拾九吓了一跳,抬眸看向戏台,只见方才还在那哭泣着的妇人,现下又开始披着红绸缎疯疯癫癫地跳起舞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呵呵…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报仇了!呵呵…呵呵呵!!”妇人痴笑着,脸上的疤痕似是被大火烧伤所留。 魏延听罢,眉头微皱,立刻飞身上了戏台。 拾九见状大喊:“殿下,危险啊!!” 魏延未理,径直走到了那名妇人面前,沉声问道:“你说谁回来了?” 妇人仰头看着魏延,满脸疤痕的脸上笑容甚是诡异,像是没听到魏延的话似的,开始披着红绸在戏台上转圈,嘴里还咯咯笑着。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呵呵呵…呵呵…” 魏延皱眉,上前一把夺过了妇人的红绸,黑眸冷肃:“谁回来了?!” 妇人一惊,这才注意到了魏延,随即目光开始惊惧起来,一时之间,眼眶竟涌出了颗颗硕大的泪珠。她紧紧抓住了魏延的胳膊,长长的指甲几乎都快嵌进魏延的皮肉里。 魏延皱眉,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却是没甩开妇人。拾九见状立刻冲上前准备掀开妇人,却遭魏延阻拦。 “先别动手,本王要问她话。” “诺。”拾九应声,只能看着妇人掐着魏延的胳膊。 魏延看着泪迹斑驳的妇人,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扯住红绸,咬牙问道:“到底是谁回来了?” 妇人闻言浑身乱颤,目光惊恐万状,面色煞白,掐住魏延胳膊的手愈加收紧。忽然她松开了魏延的胳膊,双手按着自己的耳朵,大声嘶吼着。 “是他!是他!他没死!是他放的火!!是墨卿颜放的火!!!” …… 京州提督府。 天气寒凉,小姑娘却吵嚷着非要出来荡秋千。宋彧无奈,怕小姑娘着凉,便硬将小姑娘裹成了个小包子。 小包子带着毛绒绒的毡帽,莹润的小脸白里透红。宋彧伸手牵住了薛绾白嫩的小手,修长的大掌裹住了小姑娘的手,掌心的温热瞬时传到了薛绾的手心。 薛绾抿唇,乌溜的杏眸弯成了月牙,另一只小手也塞进了宋彧的怀里。 宋彧见状轻笑:“怕冷还非要出来荡秋千。” 薛绾仰头,粉嫩的唇瓣微微撅着,杏眸水润:“我才不怕冷呢!”小姑娘说罢将自己小手贴在了男子的脸颊两侧,柔嫩的掌心轻轻搓了搓宋彧的面颊。 小姑娘的手软乎乎,暖洋洋,像两团暖暖的小棉花贴在了男子脸上。 “是不是很热啊?”薛绾微微扬声,一双杏眼娇媚如丝,娇气的小模样得意的很。 宋彧勾唇,侧过脸轻轻啄了一下小姑娘柔软的掌心。 “嗯。”宋彧轻轻应声,清冽的嗓音又酥了小姑娘的耳朵。 薛绾面色微赦,白嫩秀气的耳朵染上了一抹粉晕。 “就知道欺负我…”小姑娘娇声嗫嚅,玉白的小手又塞进了宋彧的怀里。 宋彧顺势握住,牵着小姑娘坐到了秋千上。宋彧特意吩咐下人给秋千绑上了赭红色的金丝软烟罗软枕,薛绾坐上去,一阵绵软,倒也不觉得寒凉。 院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红艳艳的。寒风透过枝杈,迎面吹到了小姑娘的小脸上。 薛绾一个哆嗦,卷而翘的长睫扑闪扑闪像是两把小罗扇。 “宋彧…”小姑娘撒娇。 宋彧狭长的凤眸弯弯,将薛绾推得高高的。小姑娘一阵惊呼。 “呀!!宋彧!”薛绾握着秋千两侧的裹着棉布的绳索。 秋千荡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伴随着小姑娘的尖叫声。 “宋彧…快放我下来啦!”薛绾撒娇。 宋彧勾唇,“叫一声夫君。” 悬在半空中的薛绾杏眸湿软,红唇微抿,握住绳索的秀白的小手又紧了几分力道,抬眸看向宋彧,目光娇软: “夫君…”小姑娘嗓音软糯,还带着微微羞怯。 宋彧闻言,凤眸弯得更厉害了,薄唇微掀,故意道: “太小声了,听不见。” 薛绾闻言瞬时气呼呼,杏眸瞪大:“宋彧!” “嗯?”宋彧挑眉。 ……小姑娘气得粉腮泛满红晕,雪白的贝齿咬了咬嫣红的唇瓣: “夫君!夫君!”清脆娇软的两声简直要让小姑娘羞得埋进地里。 宋彧浅笑,狭长眼尾处的朱红泪痣愈发熠熠生辉,白皙的俊脸秀致,已然不复往日的冷冽。 “这才乖。”宋彧一把揽住了薛绾的腰肢,稳稳地将小姑娘从秋千上打横抱了下来。 薛绾羞愤地捶了宋彧一拳,粉嫩的小脸气鼓鼓的,像只受了气的小奶猫,可爱又娇气。 宋彧还想调侃小姑娘几句,却闻院外林夏急声通报。 “大人!大人!” 秀挺的眉头微皱,宋彧放下了怀中的薛绾。 “进来。”宋彧沉声,薛绾也抬眸看去。 只见林夏匆匆进了院,上前便向宋彧行了一礼。 “奴才见过大人。” “什么事?”宋彧看向林夏,狭长的眸子微敛。 林夏看了看宋彧身旁的薛绾一眼,面色有些犹豫。 “是有公事吗?那我先回屋了。”薛绾见状,抬眸望着宋彧柔声开口道。 宋彧俊眉微蹙,长指微屈,轻轻捏了捏薛绾的粉腮,温声道:“等我。” 薛绾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提着裙角走进了屋。 …… 待薛绾进屋,宋彧才转身看向林夏。 “到底什么事?” 林夏连忙起身,“大人,出事了。”随后凑到宋彧耳边私语了一番。 宋彧听罢,面色冷清。 “现下陛下宣您进宫。”林夏低声。 “进宫?”宋彧冷笑了一声,“本来还想放他一马,现下看来也没甚么必要了。” 第57章 事变 大殿之上,魏帝坐在正座之上,面色黑沉。朝堂各官位列两队皆是垂首不语,前额贴于手背,纷纷噤若寒蝉。 魏延立于朝堂之上,身着莲青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神色微扬。 “提督大人到!”随着殿外侍监的一声传唤,众人纷纷抬首,目光集中寻向殿门,只见一袭玄色暗纹锦云官服的宋彧踏步而来,劲瘦的腰间还别了一把长刀。 身姿颀长,仙姿佚貌,姿态甚是清闲。 魏延冷哼,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宋彧参见陛下。”宋彧掀袍,利落地跪下身来,俯首朝魏帝行了一揖礼。 乌纱金云帽帽侧的朱红捻珠绳垂落,玉石制的捻珠落在了大殿上光滑的大理石地上,玉珠子清脆的落地声,磕得殿上的诸位皆是人心惶惶。 魏帝看向跪在殿下的宋彧,眼底复杂中带着阴厉。 “宋彧,你可知罪?”魏帝沉声。 “微臣不知。”宋彧抬眸,清冽的嗓音淡如轻烟,情绪不明。 魏帝瞧着宋彧这幅冷淡模样,怒极反笑,额上的青筋隐隐暴动:“你自己看!!!” 随着魏帝的一记怒声,案桌上的奏折被魏帝丢掷出去,奏折的尖角恰巧狠狠地砸在了宋彧的额头上,瞬时男子白皙的额角上一片红肿。 众人闻言皆是一怵,连忙看向那本被魏帝怒砸下来的奏折。 宋彧倒是无状,捡起那本奏折摊开,不过漆黑的眸色却是冷意迸生。 “宋彧乃当初弑杀平章政事长子的凶手墨卿颜,改头换面之后混入西厂几余载,其手所经之事,皆属朝廷机密,暂不提及其心可诛,也属实犯了欺君之罪!”魏延愤声,抬头看向魏帝,“还请父皇严惩宋彧,好平诸位朝臣之愤懑!!” 魏延说罢便俯身跪了下来,拱手作了一揖。 母妃和舅舅相信宋彧,他可不信。早在数月之前,他便派人暗中调查宋彧,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探到了宋彧的底细。 他买通江福全身边的人,知晓了宋彧是江福全七年前亲手领进宫来,名义上是江福全远房的侄子,实际上是七年前害死平章政事方成谦长子方子行的杀人凶手墨卿颜! 宋彧想毁尸灭迹,索性一把火烧了梨春漾,殊不知那场大火独独没烧死梨春漾班主的妾室,那日魏延去梨春漾,那个疯妇人嘴里倒是吐出了不少东西。 现下他已将证据全都呈给了父皇,他就不信,宋彧此番还能脱得了身! 魏延垂首,心中冷哼。 魏帝面色闻言面色铁青:“把江福全带上来!” 侍监闻言连忙出殿传唤,很快江福全便被两名侍卫带了上来。 经历了一番毒打的江福全早已丢了半条性命,此刻面色惨白,嘴角还带着丝丝血迹。宋彧看到,神色微动,江福全却只是望着他暗暗摇头。 “认罪了吗?”魏帝冷声,目光落到了伺候自己几十载的江福全身上,神色近乎冷酷。 侍卫摇头:“江福全不曾认罪。” “呵…”魏帝冷笑,“江福全,你若认罪,朕还可看在你伺候朕多年的面子上,让你老来无忧,你若是存了心要违逆朕,朕也会让你死不足惜!” 江福全掩着胸口喘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魏帝,忍着痛颤声道: “奴才…奴才并未欺瞒陛下,宋彧也属实是奴才的远方侄亲,不曾与…不曾与那杀人的墨卿颜有半点干系……”江福全说罢便急声咳嗽起来,刚刚那番话显然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魏承闻言面色铁青,伸手指着江福全,身子已然气到发抖。 “好…很好!!你还包庇宋彧是不是!!”魏帝怒声,“来人!!将江福全拖下去,继续问罪!!” “诺!”两侍卫闻言便立刻准备将江福全拖下去。 “且慢!”宋彧抬首,出声制止道。 魏帝见宋彧还敢开口阻拦,顿时气极:“怎么?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魏帝怒声,怒火已然滔天。 江福全早已在宋彧拦下魏帝的那一刻,面色惨白一片,他看向宋彧,拼命地摇着头。 “微臣不敢狡辩,如今证据当前,微臣百口莫辩。”宋彧顿声,抬眸看了一眼江福全,神色冷然。 众人心中暗自唏嘘,没想到宋彧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认了罪。 魏帝面色也是一怔,随之又是怒气渐染。 “不过,此事与江公公无关,皆是微臣一人所为。”宋彧继而又开口道。 “宋彧!你当朕是傻子吗?!”魏帝拍桌怒声。 “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受小人愚弄,微臣已是戴罪之身,口中所言,陛下自是不会听信。”宋彧敛眸,抬头直视魏帝,“可微臣虽有罪,却不会让任何不相干的人替微臣负罪,微臣如此,陛下亦如此。” …… 魏帝最后还是放了江福全,可宋彧却被压入了西厂严刑拷问。毕竟掌握了朝廷机密,魏帝若不从宋彧嘴里撬出来一些东西,自然不会轻易就杀了他。 魏宫西厂的刑罚,足足有七十二种之多,一般人连一种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七十二种了。向来主罚旁人的提督大人,现下却要将刑罚依依用在自己身上,朝中那些记恨宋彧已久的官员别提有多兴奋了,纷纷毛遂自荐去当此次的主罚官。 本该高兴的魏延,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宋彧被侍卫压走时看向自己诡异的冷笑模样。 明明就死到临头了,竟还对他露出那副讳莫的神情… …… 京州提督府。 薛绾等了一天,宋彧却还未归,心中不由得隐隐担心起来。 “满满,今日我若未归,便会让林夏带你出府,到时一切都听林夏安排。” “为什么你会不归?”薛绾仰头,白嫩的小手不安地揪着宋彧的衣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彧弯眸,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无事,别担心。” 男子笑容清隽,舒缓了少女心中的些许不安。 薛绾正想着宋彧的话,忽听院中一阵脚步声急促。 薛绾刚起身推门,便见林夏脚步匆匆,面色凝重地往这边赶来。 薛绾一惊,“怎么了?发生何事可?宋彧他怎么还未回来?” 林夏面色一白,立刻顿声道:“夫人,您就先别问了,快随奴才出府吧!” 第58章 翊王 薛绾闻言面色骤白,红唇微颤:“什么?出府?” “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何要出府?!”薛绾一双杏眸瞪大,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安。 “夫人快别问了,您先随奴才出府吧!”林夏急声说着,面色焦急。 “你若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出府的!”薛绾皱眉,娇颜微肃,“林公公,宋彧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薛绾一席话将落,林夏的面色便有些为难。大人吩咐了他,务必要将夫人平安带出府的,可现下夫人却…… “这…”林夏犹豫。 “你若不说,我是绝不会随你出府的!”薛绾冷声。 “奴才…奴才…”林夏咬牙,心下一横,“大人现下已被扣押了!” “什…么?”薛绾身子一颤,小脸顿时煞白得毫无血色,粉拳微握,娇嫩的指节隐隐泛白 “三殿下向陛下告发了大人,大人现下已经被陛下下令压入西厂了!” 薛绾听罢,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 林夏告诉了薛绾所有事情,可薛绾却是依旧未随林夏出府,林夏劝解无能,只好加强了府中的戒备。 薛绾得知是魏延告发宋彧后,心顿时坠入了冰窖。明明姑姑和父亲已经与宋彧结盟,为何魏延还会告发宋彧…… 薛绾不敢深想,只觉心中惊颤。她必须回府一趟,弄清楚父亲他们到底意欲为何。不过还未等薛绾出府,魏帝早已下令将提督府层层封锁。 当魏延带着一行兵马闯入临镜长川时,薛绾正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之中。娇艳的小脸面色此刻煞白一片,薛绾不可置信地望着望着面前一脸漠然的魏延,粉唇微颤。 “为什么…为什么…?” 少女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入了魏延的眼底,勾起了男子心中的一阵涟漪,隐秘而又邪恶的快感却从心底肆无忌惮地滋生出来。 宋彧败给他了,那个不可一世,朝中众人听闻其名便风声鹤唳的提督大人现下已经成了他的想掌中之物。 而薛绾,宋彧明媒正娶的提督夫人,也终将是他魏延的所有之物。 “我早说过,宋彧他不是什么好人。”魏延冷声,一双黑眸定定看向薛绾,“绾儿,你被他骗了。” “呵…”薛绾冷笑,澄澈的眼底盈着泪光,“魏延,我才是被你骗了!” 魏延闻言一怔,继而面色有些难堪,他望着少女娇美的容颜,终究是有些不忍。 “绾儿,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带你出去。”魏延说罢,上前几步,双手欲握住少女的柔荑。薛绾连连后退几步,神色冷然。 魏延瞬时握空,随即一股羞恼涌上心头。他骤然拔出了剑,砍向了薛绾身后的梅花树,霎时艳红的梅花瓣洒落了一地。树干上的刀口生生被剖开,刺痛了少女的眼。 “宋彧不过就是个阉人,到底有什么好?!我又哪里比不上他?!”魏延怒声。 几片花瓣随风落到了薛绾乌墨的青丝上,娇而不媚,少女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恰似两只振翅欲飞的蝶。 魏延心头微动,伸手就想去拈少女发上的梅花。 薛绾抬眸,眼底是森森的冷意,魏延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少女的眼,心顿时凉了半截,只得悻悻收回了手。 “他哪里都好。”薛绾柔声,提及到宋彧时,唇齿之间都柔软了几分。少女抬手拈下了落在耳畔的梅花瓣,随后紧紧握在了掌心,“你也哪里都比不上他。”薛绾抬眸看向魏延,红唇微启。 这株梅花树是宋彧特地命人从郊外移栽过来的,仅仅为了让喜欢侍弄花草的她开心。 “别说了!!”魏延握紧了手中的剑,看向薛薛绾的双目赤红。 “就算他再好,如今也成了本王的手下败将!!”魏延气得面色涨红,“绾儿,宋彧早已成了阶下囚,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你若聪明,便趁早同意和我走,不然你也难逃其咎。”魏延说到此处突然放轻了语调,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绾儿,只要你和我走,宋彧犯下的罪责皆与你无关。“ 他不相信,薛绾真得对宋彧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是年岁小些,不懂事罢了。如今宋彧已是死路一条,他就不信他一向娇弱的小表妹会不怕死。 思及此处,魏延扬眉望着垂首的薛绾,眼中带着志在必得神色。 薛绾却是攥紧了手心的梅花,眸底淡如烟水。 “宋彧若生,我便生,宋彧若死,我也绝不独活。” …… 大魏乾嗣三十七年,西厂提督宋彧被三殿下魏延亲自告发,宋彧欺君枉法,混入西厂数余载, 魏帝震怒,下令处决宋彧。尸首于闹市街头曝晒三日,死状异常可怖。 史记,其妻宋薛氏恸哭三日,翌日自戕。 …… 陵安街头繁华依旧,街道两旁的茶肆酒馆聚着三两闲人。 “没想到那薛家四姑娘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宋彧死了,她竟也跟着奔赴黄泉了。”一酒客唏嘘道。 “可不是嘛,未曾想那薛相国竟也舍得,这么个掌上明珠就这么去了。”邻座一客人也跟着摇头,似是惋惜。 “舍得?怎么会不舍的?薛相国都舍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阉人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另一酒客嗤笑,面色有些不屑。 席间众人闻言也是叹息摇头。在这京州城内,何人不说一句薛家四姑娘菩萨心肠呢。无论是待字闺中还是嫁到提督府之后,这薛家四姑娘昔日可是常常布善施粥,救济贫苦百姓。自己还开办了不少和善堂,救助了诸多百姓。 如此佳人逝去,又如何不叫人叹息…… 就在众人唏嘘之际,街道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翊王殿下的马车!”围观的百姓里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引得聚在茶肆酒馆里的客人纷纷掀窗推门探头出来看。 枣红色的烈马疾驰而过,留下了一阵冷肃的风。不过眨眼之间,马车便穿过闹市,朝着魏宫的方向行去。 “翊王是谁?为何从未听人说过?”一酒客看了眼飞驰过去的马车,疑声问道。 “据说这翊王,自小身体病弱,怎么都医治不好,后来幸得法华寺的大师云尘指点,圣上这才将翊王殿下送到了渡安城。如今翊王殿下已及弱冠之龄,圣上便下令接翊王殿下入宫了。” 隔座的茶客答道,显然对这京州城内之事分外清楚了。 “原来如此。”酒客及众人听罢恍然大悟。 太子一党刚刚倒台,远在渡安城的翊王便奉旨回京,其中又是如何一番腥风血雨自是寻常百姓不知的。 ……… 马车疾驰,窗外的凛冽寒风飒飒而起,刮得窗板嘎吱作响,不过车内倒是一片暖意融融。 车内摆着黄花梨透雕鸾纹案几,两面壁橱,壁橱内该搁置了一盏磁刻鸳鸯小鼎,正燃着暖沉幽蕴的辟寒香。 小姑娘倚在男子的肩膀上,杏眸轻轻阖着,落下了两片乖巧地剪影。 接连几日的舟车劳顿,小姑娘显然累坏了。宋彧低头,轻轻地在少女柔嫩的粉颊上落下一吻。 面颊忽感温热,薛绾眼睫微颤,幽幽睁开了眸子。 “醒了?”宋彧温声,修长的指节微屈,温柔地捏了一把小姑娘粉嘟嘟的小脸蛋。 薛绾秀眸惺忪,粉嫩的唇瓣娇气地嘟了嘟,绵软的一双藕臂攀上了宋彧修长的脖颈,粉润的小脸埋在了宋彧的颈间,无声地撒着娇。 宋彧弯眸,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顺了顺小姑娘柔软的青丝。 “就快到了,别着急。”宋彧附在薛绾的耳边,低声哄着。清冽的嗓音低沉,醇厚,又莫名的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薛绾闻言,面色一红,水润的眸子眨了眨,最后目光落在了宋彧半弯得凤眸上。瓷白绵软的小手忽而捧住了男子清隽白皙的俊脸。 宋彧的面颊微凉,小姑娘生性畏凉,忽然触到,娇气地打了一个激灵。 “好凉呀。”薛绾娇声,继而又放下自己的手,朝手心呵了一口暖气,随后又赶快贴在了宋彧的脸颊两侧。 “我给你捂捂。”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像朵小甜花儿。 宋彧轻笑,薄唇微掀,露齿白皙。狭长眼尾处的朱红泪痣夺目得惊艳。 薛绾忽而就泪目了,晶莹的泪珠和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接着一颗地就滚落了下来。 宋彧一怔,随即立刻将小姑娘揽入了怀里。 薛绾紧紧抱着宋彧脖子娇声哭着,最近这些时日,她总是莫名红了眼眶。一想到宋彧在牢里受得那些刑罚,她就想哭。可宋彧却什么都不说,若不是昨夜被她看到了背上的伤口,还不知要瞒她到何时。 “怎么又哭了?”宋彧柔声,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纤背,凤眸微垂,敛着一抹旁人不易见的柔色。 “我没事,就是想哭…你还疼不疼了?”薛绾抬眸,一双乌溜的杏眼蒙上了水雾,眼尾可怜兮兮得泛着一抹红。 宋彧摇头,忽然捏住了小姑娘粉翘的鼻尖,“小哭包。” 宋彧凤眸半弯,眼底含着几分揶揄。 第59章 结局(上) 翊王回宫,魏帝特办宴礼为其接风洗尘,朝官皆称圣上大喜。 翊王不过才及弱冠之龄,便已被封王。此番回京,魏帝还将此前早就葺造好的府邸赐给了翊王。朝中众人皆奇,毕竟这翊王三岁便离宫去了渡安,如今一恍十七载,也不知成了什么模样,引得陛下如此器重。 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高呼:“——坐——!” 诸位朝臣,世家贵族皆落座席间。 “宣翊王觐见!!!”司礼太监又一声高呼,众人皆将目光投往大殿门初。 只见一身姿颀长,面如冠玉的男子踏步而来。 姿态清逸,玉面淡拂。 薛贵妃刚抬眸,便目光惊惧。此时,众人也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这翊王殿下生得竟与昔日的提督大人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就便是这翊王殿下眼尾处没有提督大人那颗显眼的朱红色泪痣了。 魏延也惊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翊王,又抬头看了一眼高座上的魏帝,只见魏帝神态自若,面上甚至该含这几分未尽的笑意。 魏延忽而面色煞白,心头突然涌上一阵不安。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 薛贵妃瞳孔放大,望着殿下那与宋彧分明一模一样的翊王,心脏骤然狂跳着。 宋彧明明就死了,为何还会…还会…… 薛贵妃玉手攥紧,白玉般的柔滑手背上,青筋细细凸起,涂着红艳艳丹蔻的圆润指甲盖刺得手心生疼。 “儿臣拜见父皇。”宋彧掀袍跪下,朝魏帝行了拜礼。清冽的嗓音落到众人耳里,又是一番惊醒。 “起身吧。”魏帝温声,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一路舟车劳顿,着实有些辛苦,快落座吧。” “是。”宋彧应声朝魏帝拱手,作了一揖礼,随后便入了席。 一时之间,丝竹管弦渐起,舞姬踩着乐声在殿上款款起舞。 觥筹交错,众人酣畅。 “爱妃可是身子不适,为何面色如此苍白?”魏帝看了一眼面色青白的薛贵妃,语气状似不经意的淡然。 薛贵妃心中惊颤,正在恍神之际,忽听魏帝唤声,顿时一惊,不小心碰倒了案桌前的旧窑十样锦的酒盅,瞬时酒水倾洒了一地。薛贵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向魏帝谢罪。 “起身吧。”魏帝淡声,面色不变。 薛贵妃回了席间,脸色依旧煞白一片。她看了一眼魏延,发现魏延也在盯着宋彧,眼中黑沉。 魏延当初告发宋彧,她本是不依的,可魏延一心要置宋彧于死地,未同她与兄长商量,便将此事向陛下告发。宋彧落败,还连累了绾儿失了性命,兄长与母亲现下早已恨毒了她。 “三弟如此看着我作甚,莫不是我脸上沾了何物?”宋彧敛眸望着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魏延,薄唇微掀,嗓音清冽。 那弯起的眼角,唇畔常带的微讽弧度,分明就与那死了的宋彧如出一辙。 魏延冷目,握着酒盏的指节泛白,说出的话似乎都带着咬牙切齿之声。 “不是沾了什么东西,而是翊王殿下的脸上似乎少了一物。”魏延捏紧了手心,咬牙道,黑眸泛起的冷光恨不得撕碎了面前的人。 宋彧闻言勾唇,修长玉指微屈,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清冷的语调微扬:“少了一物?”宋彧轻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修长的脖颈处喉结微动。 宋彧弯眸,将酒盏轻轻推回了案桌上,玉瓷酒盏碰到了酒壶,清脆的撞击声刺得魏延耳膜发痛。 “难不成是少了一颗痣?”宋彧凤眸半敛,冷冷睨着面前的魏延。 魏延惊住了。宋彧的话方才一记重拳蛮横地落在了自己的心上,打得他措手不及。 “真的…真的是你!!”魏延颤声,目光又惊又恨。他本能地想拔出剑来指着宋彧,可宋彧坐在那里冷笑的模样又莫名的让他心颤。 宋彧就坐在那儿,唇角带着讥讽的笑。魏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魏帝出声打断了。 “琼儿如今身子健朗不少,前些日子还听你叔父说,你自己一个人去千庐山猎捕了。”魏帝朗笑,望向宋彧的目光灼灼,“还不知你如今的骑射功夫如何,闲时还要同你三弟切磋一番才是,你三弟可是骑射的好手啊!” 宋彧闻言忽然起身离了席位,随即俯身朝魏帝拱手作了一揖礼。 “儿臣此番回京还特地为父皇带了一礼。” “哦?是何物?”魏帝听宋彧言,顿时起了兴趣。 “正是儿臣在千庐山猎到的奇物。”宋彧笑语。 魏帝闻言愈发好奇了,急声催促道:“既然如此,快呈上来让朕瞧瞧!” 宋彧侧身,朝殿外唤了一声。只见四名侍监抬了一只盖着红绸布的物件进来了。众人纷纷屏息而看,目光皆是落在了大殿中央那只盖着红绸布四方周正状似箱子的物体上。 魏帝瞧得是心中愈发好奇了,却见宋彧依旧是不紧不慢。 “琼儿,到底是何物?”魏帝又问。 宋彧浅笑,忽然上前猛地抽出了魏延腰间的佩剑。 魏延顿时面色大变。 只见宋彧身姿清隽,舞剑朝红绸挥去。 一剑挽花。 骤然,绸布剥落,露出了一只铁笼。一只通体雪白的海东青赫然立于其间。 殿中一时寂静,魏帝呆了片刻,连忙回神叫好。众人也由惊转叹,纷纷跟着魏帝夸赞起来。 “儿臣特将此物献给父王,以祝父王万寿无疆。”宋彧说罢便朝魏帝行了跪拜大礼。 朝臣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臣等恭候圣上万寿无疆!” “臣等恭候圣上万寿无疆!” 众人皆跪,魏延不得不跪下。他侧头看向宋彧,却见宋彧也望着他。 嘴角的笑容莫名带着讥讽,与那日被押出大殿的笑容如出一辙。 魏延瞬间头皮发麻。 ………… 翊王献给圣上的的海东青死了。原因竟是被人投’毒所致。宫中彻查后,竟在四殿下的寝宫发现了剧毒鹤顶红,正是海东青所中之毒。 魏帝下令彻查,正亏皆是所指魏延一人。 魏延知道是宋彧所为,甚至极有可能是父皇吩咐宋彧所做。 难辞其咎,他认罪了,无一句怨言。 那日的雪很大,几十年以来魏宫雪最大的一日。 殿外的北风呼呼吹着,壁炉里的碳火滋滋燃着,鲜红的火苗不知疲倦的跳跃着,无悲无喜。 被囚的日子并未像他想的那般难过。吃穿用度依然照旧,伺候的宫人也不见失礼。 偶有恍神,魏延会以为自己还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三殿下。 无忧无虑,轻松自在。 有时他会去看窗边的流云,一看就是一天。 …… 一月后,安良媛小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魏宫。魏延隐觉心中不安,果不其然,母妃被七名宫妃联合告发了。 滋补汤药的丑事被揭开,母妃残害皇嗣的罪责已是逃不开。 母妃被削了贵妃之位,还被父皇赐了三尺白绫。 那日,魏延只记得自己在父皇的殿前跪了一夜,恳求父皇饶过父皇一命。 一夜寒风冷肃,殿前的台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魏延冻得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等到的却是一道父皇要将宋良烟追封为敦和皇后的圣旨。 那日,宋彧从他身边而过,玄色的衣角打在了他冻得发僵的脸上,像是一把尖刀,一寸寸地割碎了他最后的自尊。 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他争了这么久,不过是父皇扶持宋彧上位的一块垫脚石。 他是,母妃是,魏承亦如是。 第60章 结局(下) 腊月二十三,小年。 林夏一大早就吩咐府中的婢子挂上了红灯笼。 晴初,霜降还有翠黛她们也闹哄哄地聚在一起裁着红艳艳的剪纸。 霜降她们手巧,不一会儿就剪了好几个福字和春字,只有薛绾半倚在紫玉珊瑚屏榻上,低头认真地剪着手中的小兔子。 薛绾今日挽了一个透额罗髻,青丝乌发间缀着细鎏金花钿,乌墨的发髻上懒散插着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白玉秀耳上佩着一副珍珠碧玉耳珰,雪白的皓腕上带着白银缠丝双扣镯,款身之间清清凌凌,叮咚悦耳。 身着一袭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外罩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雪白的颈项围着一圈雪绒绒的狐毛,颈上带着一串红翡翠乳白珍珠璎珞,衬得肤色愈发盈盈透白’粉润。粉润瓷白的玉手不见丝毫骨感,倒是莹嫩丰润,粉腻的手背还有几个浅浅俏皮的漩涡。圆润的指甲被晴初用花汁染了胭脂红的丹蔻,细润如脂。 盈盈一握的腰间还搭着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是霜降怕她冻着硬要替她盖上的。 这些日子的清闲,小姑娘倒是显得愈发身姿窈窕,丰润娇憨了。 真真是粉妆玉琢,玉体香肌。芳馨满体,芳香袭人。 少女娇唇含笑,水润的眸子仔细盯着自己手中的小兔子,眉眼弯弯。 母亲今日要带弟弟来,她便想剪个小兔子去哄弟弟开心。不过还未等薛绾剪好,院外的小侍便来通报薛夫人已经到了。 薛绾听罢连忙放下手中的剪刀,提着裙裾就匆匆赶去外院迎人。 薛夫人十月初五生得孩子,如今养了两月有余,面颊莹润,气色倒是比昔日还好上几分了。 善春跟在薛夫人身后,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 “娘亲!”薛绾娇声喊道,立刻上前抱住了薛夫人的胳膊,白嫩粉润的小脸也胡乱蹭着薛夫人的胳膊,杏眸盈盈,一番甜软的笑意。 “你身子娇弱,怎还出来迎我,快快进屋去。”薛夫人见女儿撒娇,心头不由得软了几分,连忙拉过薛绾的手就往屋内走。 穿过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薛夫人牵着薛绾坐到了软塌上。 “快让我抱抱弟弟!”薛绾抬眸,起身就要去接善春抱在怀里的粉团子。 薛夫人和善春闻言皆抿唇笑着,善春立刻小心翼翼地将昱儿交到了薛绾的怀里。 白白嫩嫩的雪团子胖嘟嘟的,软绵绵的小身子一股子奶味,两只乌溜的大眼睛澄澈又黑亮。这会子被薛绾抱着,竟还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粉嘟嘟的小胖手伸着就要去揪薛绾发上的流苏。 “当心避着些,别让这小家伙扯痛了你头发。”薛夫人笑言。 薛绾听罢戳了戳小团子的肥脸蛋,杏眸瞬时弯成了月牙,“才不会呢,”薛绾娇声,又轻轻捏了捏小家伙藕节一般的白嫩小肉手,“弟弟可真胖。” 薛绾抬眸看向薛夫人,琉璃般的清澈眼底蓄着盈盈的光,粉颜娇媚,少女如今出落的愈发动人了。 薛夫人瞬时眼眶有些湿润,伸手揉了揉薛绾柔软的发顶,声调温柔:“你小时候可是要比你弟弟还胖上几分呢哩。” “一天下来,那个小嘴巴不知道要塞多少吃的。”薛夫人调侃,顿时引得屋内的一众婢子也掩唇偷笑。 薛绾闻言可是不依了,白嫩秀气的耳廓微红,撒娇地嘟了嘟嘴,娇声埋怨道:“人家哪有那么胖嘛,娘亲就知道说我!” 薛夫人被逗笑,屈指刮了刮小姑娘挺翘的琼鼻:“你呀你,都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哼,娘亲有弟弟就不疼绾儿了!”薛绾故意娇气地哼哼,说罢还故意轻轻捏了捏小团子肥嘟嘟的小脸蛋儿。 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巴还乖巧地吐着泡泡。 “小笨蛋!”薛绾亲了亲雪团子的脸蛋。 望着薛绾天真地逗弄着小家伙,薛夫人偷偷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真好啊,绾儿还在。 此前得知绾儿自戕,若不是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她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死了陪绾儿去。若不是薛父一直细心宽慰着,她怕是熬不到见绾儿的这一天。 薛轲一夜白了头,得知女儿的死讯后立刻就辞了官职,此后便悉心照顾着薛夫人和老夫人,直到翊王回京,薛轲才得知自己的小女儿未逝,这才让薛夫人和老夫人放宽了心。 看到薛夫人擦泪,薛绾也立刻红了眼眶。 “娘亲,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哭什么嘛。”薛绾将小团子递给了善春,立刻上前宽慰着薛夫人。 薛夫人点头,捏了捏薛绾的小脸,柔声道:“有时间回府看看你祖母,你祖母她想你了。” “嗯,除夕我会和夫君一起回府的。”薛绾点头,小脸娇憨。 好好好,到时候你二姐也会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薛夫人连说了三个好,显然高兴坏了。 …… 当薛绾和薛夫人拿着剪好的小兔子逗弄粉团子时,忽听门外小侍通报。 “王妃,王爷回来了。” 薛绾闻言顿时弯眸,粉腮桃红,一派娇羞的模样。 “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薛夫人调侃。 “哪有…”薛绾娇声埋怨,杏眸还羞。 宋彧推门而进,恰是看到薛夫人欲起身离开。 “臣妇见过王爷。”薛夫人朝宋彧福了福身。 宋彧上前虚虚扶了一记,“薛夫人不用多礼,理应小婿行礼才是。” 宋彧嗓音清冽,虽是扶着薛夫人,目光却是落到了一旁的薛绾身上。薛绾察觉到,羞愤地瞪了宋彧一眼,随后又低头逗弄起小家伙了。 “王爷说笑了。”薛夫人浅笑,“既然王爷已回,那臣妇便先行告退了。” 宋彧闻言,回头吩咐了林夏一声,“林夏,先带薛夫人客房歇息。” “薛夫人请。”宋彧侧身伸手示意,薛夫人微微颔首,随后便让善春抱着小家伙和自己一同跟着林夏离开了。 薛绾还想说几句挽留的话,突然就被宋彧握住了手。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拨弄着少女柔软白嫩的手心,带着几分暗示的意味。 薛绾红了脸,杏眸湿软,抬眸嗔了宋彧一眼,眼光含水,似娇似媚。 宋彧勾唇,凤眸敛着笑意。 等到薛夫人一席人离开,宋彧这才将小姑娘揽到了自己怀里。白皙精致的下颔抵着薛绾的脑袋,长指懒散又温柔地绞弄着小姑娘柔软的青丝,薄唇轻启: “想我了吗?” “哼,才没有!”薛绾娇气地哼哼,都怪他,要不是他昨夜折腾得太晚,她的腰会这么酸吗?! “嗯?”宋彧挑眉,抬起了薛绾的莹白小脸,“真不想?” 宋彧的语调微扬,带着一丝丝危险的意味,薛绾缩了缩脖子,小手立刻捂住了脑袋,娇声喊着:“不想就是不想,我才不想你这个坏家伙,我的腰都快被你弄得酸死了!” 宋彧闻言狭长的凤眸半弯,修长的大掌转而握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嫣红的薄唇凑到了薛绾的耳边,清沉的气息瞬间淹没了薛绾。 “那我给你揉揉。”宋彧轻声,真的开始帮小姑娘揉起腰来。 小姑娘被揉得气息不稳,杏眸水漾。 “坏人…”薛绾娇气地哼了哼,却不防宋彧的手突然移了个位置,薛绾顿时娇呼:“你…你干嘛呀?!” 宋彧望着小姑娘红透了的小脸,薄唇微掀,沉沉的墨色眸子里带着未尽的笑意。 “既然你说我是坏人,那我自然要干些坏人干的事了啊。” 宋彧低声说着,一向清冽的嗓音此刻还带着丝丝暗哑。 薛绾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宋彧打横抱了起来。 “不行…不行呀,娘亲还在外面呢!” “坏人可不会听这些的哦。” …… 薛绾只记得那日到傍晚宋彧都没有放她出来,直到薛夫人回府了,薛绾才扶着腰在榻上哭唧唧的叹息。 嘤嘤嘤,她再也不要得罪宋彧了嘛!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