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个寡妇三个娃》 书名:一个寡妇三个娃 作者:柯宝眷 文案: 有一年秋天,一个年轻的寡妇带了三个团子定居在了宜阳镇, 年轻的寡妇在城东卖油条为生,养育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娃儿, 直到大儿子戚书望高中探花回镇当了县令,二儿子戚书闻继承油条摊垄断了全镇的油条铺,三儿子戚书问长势喜人,乖巧听话不不作妖。 年轻的寡妇很幸福,正考虑着再嫁寻找第二春的时候,戚家内乱了 沉稳的大儿子说什么都不同意寡妇再嫁 孝顺的二儿子表示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乖巧的三儿子泪汪汪求寡妇不要找后爹,影响家庭和谐 寡妇:这日子没法过了,养了三个不孝子!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姐弟恋 主角:┃配角:┃其它: ================ ☆、县太爷家的老夫人 自从去年年轻的新县令来了宜阳镇后,短短一年时间,宜阳镇案件直线下降,百姓夜不闭户安居乐业。 因为新县令就是家乡就是宜阳镇的,不少父老乡亲可是看着这翩翩小少年长成沉稳的男人,因此也十分的给面子,县令说一从不说二,官民一家亲。 今日难得有案件拖了一些时间,戚书望下了公堂,顾不上换衣服就往后院走,戚家有规矩,每日晚饭一家四口必须都在场才能开饭。 饭厅已是灯火通明,菜上桌已经有些时候了,微微冒着热气。 戚家二子戚书闻和三子戚书问已经入座,而主座上的位置还是空的,那个亲自定下每日晚饭一定要一同吃的人不在。 “无虞呢?” 戚书闻道:“早就让阿山去请了,娘说今天有大单子,得晚些才下工,你也知道娘不喜欢我们总去打扰。” 阿山忙说:“我请不动老夫人。” 戚书问趴在饭桌上,“大哥你快去把娘请回来,她就只听你的。” 戚书望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跨出饭厅闯入夜色中。 软轿匆匆的往城东赶,快到城门时戚书望便叫停了轿子,独自下轿朝着暗色中一抹亮光走去。 油条摊里,身穿素服的年轻女人正忙碌着,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长相虽不是一眼惊艳的美女,却十分耐看和令人舒服,此时她低垂着头,长筷子在油锅里搅动翻滚的油条。 “戚..戚大人。” 等在油条摊的胖子眼睛一亮,谄媚的迎上来。 戚书望淡淡的看着胖子,这是今天他拖堂的当事人之一,有两户人家同时看上了一家姑娘,那姑娘的爹与一户人家从小定了娃娃亲,又看中这胖子家富裕收了聘礼,这两日闹得不可开交。 戚书望扫了眼至少已经有上百根的油条,面无表情的脸沉了沉。 “戚大人,老夫人可真是年轻啊。” 胖子笑呵呵的搓着手看着这同样年轻的县官。 “她是我的养母,这些都是王员外要的?” 戚书望朝着那堆油条轻抬下颌。 “可不是么,我要了两百条。”王胖子靠近压低生意,“大人,我这照顾老夫人的生意可以有所求的,白莲那件事可请上点心。” 王胖子想讨白家的女儿白莲当小妾,无奈这新县令太过正直从来不收礼,他就想了个法子,到城东油条摊买油条,一口气买个几百根,给老夫人添一添生意。 他边说时三番两次偷看老夫人,听小厮说县太爷的娘在城东卖油条,还以为是个老太婆,没想到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可惜穿的是丧服,是死过相公的。 “王员外。” 戚书望的声音听不出起伏,王胖子忙收回偷看老夫人的视线,点头哈腰的侯着。 “娘” 戚书望越过王员外走向油条摊。 “怎的穿着官服就出来了?” 章无虞熟练炸着油条,慈爱的看着大儿子。 “今天审公堂迟了些,书闻和书问正在家里等你回去。” “本来准备收摊回去的,来了个大单子,还说特别的急,我做完再回去,你脚程快先回去,让书闻和书问先吃。” 被点名的王胖子微笑的朝县太爷点头,心里很是得意,自己给了老夫人这么大的生意,两百根油条呢,来时他早就打听好了,这油条摊生意很差,一天都卖不出十几条,这下老夫人一定高兴,在县太爷面前说些好话,白莲可就是他的了。 站在一旁打下手的婢女新菊点头,摘下围裙。 “老夫人,还有三十多条呢,要不我先炸完再回去?” “不用。” 戚书望抖开围裙系在腰间,本就十分出众的五官因职业的缘故总是绷着。 “我来打下手。” 王胖子一怔,和县太爷视线对上的时候被那股冷意吓得一哆嗦。 “王员外,还剩30根。” 王胖子一句‘是’愣是不敢说出来,他是来照顾老夫人生意的,没想过让县太爷亲自炸油条啊。 那边戚书望熟练的接过章无虞手里的长筷子,高大的身影站在锅前和王员外面对面。 “我不要了,有点急事要先走。” 明明县太爷脸上依旧是严肃的表情,但王员外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让县太爷亲自炸油条! “不要了?可是面都已经发好了。”章无虞烦恼的看着还剩下半盆的面粉糊。 戚书望冷冷的看着王员外。 “我赔,照价赔,就当我买了。” “其实三十条炸一下很快的,我儿子炸得也不错。” 章无虞觉得收钱就要办事,现在儿子是父母官,她得注意点别让人他们家收受贿赂。 “等不了,我夫人要生了,现在就得立刻回去!”王员外忙不迭的放下银两,提着炸满油条的小桶急匆匆的走向轿子。 “欢迎下次再来。” 毫无起伏的声音让王员外后背一凉,默默快叫了脚程,催促轿夫赶紧走。 戚书望解下围裙,垂眸看着只到胸前的章无虞。 “收工回家吃饭。” 宜阳镇治安很好,工具都不用收回家,拿布盖住就好,轿夫已经在一旁等着。 戚书望撩起轿帘让章无虞进去。后者撑着帘子问:“你不进来么?” 戚书望扫了眼空间并不大的轿子,道:“不用,我走回去。” “还是进来吧,走着也要一段路呢,咱们娘两挤一挤。” 戚书望抿唇,神色很凝重,最后还是提着衣袍坐进轿子里。 轿子里因挤着两个人有些拥挤,两人胳膊贴着胳膊。 章无虞忽然叹了口气,“以前你可黏我了,现在长大了连轿子都不愿意跟娘一起坐。” “你不是我娘。” “怎么不是了,我卖油条挣钱养着你们长大,喊我一声娘怎么了,人家都说养育之恩大过天的。” 戚书望看见她手上又添了新的被油炸出来的印子,他伸手扣住章无虞的手腕,默默数了数,有六个。 章无虞得意洋洋道:“虽说你懂事之后就不肯再叫我一声娘,但为娘的清楚,你心里有我呢,可没白疼你这臭小子,以后怎么疼我的也要怎么疼媳妇知道不?” “无虞,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 戚书望松手,目光转向轿外的也是,耳朵却专心听着身旁人的嘀咕。 “都说了要叫娘!唉,算了算了,好歹在外人面前你还知道给点面子,私底下这么叫我也就忍忍吧,谁叫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儿呢。” 心肝儿戚书望嘴角勾了勾。 夜晚,今天忙碌了一天的章无虞早早睡下,一道身影悄悄的推开房门。 ☆、戚家家训 戚书望放下药膏,将床上睡得流口水的女人重新摆好睡姿,又掖紧了被角,这才坐在床沿,小心翼翼的挖了坨药膏在手心软化,轻轻的为章无虞上药。 早些年她的手有很多炸到的油印,后来家里没有经济压力,再加上戚书望找来昂贵的药膏,这些油印才慢慢的淡化,只剩一些伤得太厉害的,留下了消不去的印子。 擦完药膏后,戚书望捏了捏章无虞肉肉的手掌,这几年拼命的养着她,总算是像只女人的手。 他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出去。 书房里,戚书闻已经站了好一会儿,看见大哥踱步进屋就问:“娘睡着了?” 戚书望坐下,捧着热茶抿了口,看着弟弟。 “哥,这可真不怪我,你让我继承油条铺我也照做了,一不小心就垄断了全城的油条市场虽然是我的错,可不是你说的要想个办法让娘有事做,但又不会太累么?我每天放几个顾客给娘过过瘾,一直做得挺好的,不知道今天从哪里来了个傻子一口气就要了200多根,我又不敢吱声...” 戚书望摆手示意弟弟不用再说下去,这事严格来说,怪他。 “哥啊,你说娘什么时候才会对炸油条失去兴趣,虽然我爱做生意,但总是在城东卖油条也不是个办法啊。” 戚书闻一脸苦恼,他暗地里是做倒卖历朝王侯将相陵墓里值钱东西的生意,一上手就是上千两,可还要继承油条铺,每天收几个铜板,真的很苦逼。 戚书望悠悠道:“娘希望你能继承家业。” “凭什么你说去考取功名,娘打包欢欢喜喜的就送你去啊,为啥娘就觉得我喜欢卖油条,落差好大。” “谁叫你每日在家中无事可做,无虞怕你做个废人。” “我那才不叫没事可做,你见过哪个盗墓大贼天天往外面跑的。”戚书闻叹气不已,可也只是抱怨两句而已,如果继承家业卖油条能让章无虞高兴,他是很愿意卖一辈子油条的。 两兄弟都知道这一点。 临走时,戚书闻收回要跨出门槛的脚,回头笑了笑,“今天书问说他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娘又收养了个小孩,叫书切,这下望闻问切都齐全了。” 戚书望莞尔一笑,目送弟弟的身影远去,低头从一堆公文中抽出戚书问的功课认真批改。 次日,戚家三兄弟起得很早,府中的下人也早就各自干活,一家人却是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声,这也是戚家的家训之一, 上到一家之主戚书望,下到小厮婢女都不会吵醒爱睡懒觉的章无虞。 直到日上三竿章无虞才猛的坐起,等候在外的新菊捧着热茶热水进屋。 “什么时候了?” “回老夫人,差一个时辰就能吃午饭啦。” “如今孩子大了,我真是越发的懒散了,那时书望才到我腰间,天不亮我就得出门卖油条,那时候总把书望叫醒,让他负责看弟弟们,如今书望还保持早起的习惯,我却懒了,这要是给别人听去了,准会笑的。” “谁敢笑县太爷的娘?”新菊笑嘻嘻的捧过热毛巾,“您这叫享福呢,好不容易三位少爷都有出息,且都知孝敬您,别人羡慕还来不及,您要是还和以前一样辛苦,那些没眼力劲的只会说三位少爷不孝顺。” 章无虞想想也是,放宽心的笑了。 新菊打开竹笼,从里面拿出一件款式单调的素衣,这些素衣都是寡妇才穿的,她看着老夫人妙曼的身姿,心想若是穿上好看的衣服,人也会精神些。 章无虞换上素衣,新菊拿着梳子问:“近来镇子里时髦一种新的束发,老夫人要不要试一试?” 章无虞笑:“你都喊我一声老夫人了,且我还是三个娃的娘呢,不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且按照以往梳就好。” 新菊应了声,有些惋惜的看着章无虞满头黑发,不梳些好看的样式可真是太可惜了。 梳好了头,新菊陪着章无虞到饭厅吃早饭,管家福伯在远处见了,一时赶不过去伺候,忙问身边的小童。 “菜和粥是温的没?红糖馒头可放上了?那可是大人吩咐的。” 刚来的短工好奇道:“听说这家里有三位公子,那位穿着丧服的可是哪位公子夫人也没听说有办丧事啊。” 福伯拉下脸来,“那是我们大人的娘,老夫人!” “老夫人?且看容貌不过而二十有余,二少爷和三少爷是亲生的也勉强够,可大人顶多与这女子相差五,六岁,喊她娘?” 新来的短工说什么都不相信年轻的女子已经是三个娃娃的娘。 福伯暗示道:“在这府里做事就要学会看破不说破,我们家老夫人年纪轻轻便带着三位少爷在此定居,靠着卖油条将大少爷培养成才,还挣下家业让二少爷继承油条铺,可是女中豪杰。” 说到这,福伯挺起胸膛,一副对老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又催促那些新来的短工赶紧跟上,要交代进府后最重要的事。 大厅内,短工们排排站好,管家捧着本厚厚的册子,问:“在这里认字的有多少个?” 短工们都摇头,来这里做工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怎么会认字呢。 福伯道:“不认字不打紧,我说的话你们且牢牢记住就好。” 见众人乖乖点头后,福伯满意的捋了捋胡子,翻开册子第一页朗声说道:“戚府规矩” “第一条,每日不管多忙,除非有十万分火急之事,否则一家人必须一起吃晚饭。”福伯道:“这一条是老夫人定下的唯一一条家规,和你们没啥关系,但也要念,知道为啥吗?” 众人茫然摇头。 福伯笑笑,继续念。 “第二条,老夫人喜欢睡懒觉,因此早晨不得做出惊扰老夫人睡眠之事,轻则扣月钱,重则不再聘用。” 有人问:“若是鸡啊,鸭啊,猪呀这些畜生叫唤扰了老夫人呢,我们也捂不住那畜生的嘴是不是。” 福伯点点头,“反正吵到老夫人的牲畜隔日定当会出现在餐桌上,也就不追究了。” 短工们:“........” ☆、县太爷的报复心 福伯继续念道:“老夫人闲不住,在城门东有一油条铺子,平日可买一两条尝尝鲜,严禁企图通过多买来讨老夫人欢心...” “戚大人是一家之主,两位少爷若是有事,可先禀告大人,不可拿皮毛蒜皮的小事去惹老夫人。” 福伯一口气念了十几条,问:“是不是记不住?” 短工们苦恼的点头,他们做粗工的,体力活可以,但要记精细的还真不行。 “记不住这些也不打紧,且死死记住接下来那一条就行。”福伯目光沉沉的在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在戚家,大人就是一家之主,但大人听老夫人的,所以老夫人的地位还在一家之主之上,你们进府后要将老夫人摆在第一位,就好像第一条家训,看似没什么关系,可就是要谨记,若是看老夫人年轻就想糊弄的,那我也救不了你。” 吓唬了这些短工之后,福伯又令人带着这学短工到府里到处看看,随后朝着饭厅走去,恰好在半路遇见带着新菊要出门的章无虞。 “老夫人,今天这么快就用完膳?” 福伯言下之意,老夫人吃得那么少,可是早饭不满意?可是没吃饱?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老夫人每日三餐吃得多不多都是要报告给大人的,今天这些菜吃得不多,明天就不会再出现在饭桌上了。 只不过这些,戚书望不许传到章无虞耳朵里,所以她也不知道。 “老妇人吃了半个红糖馒头,小半碗梗米粥配着菜头,现在急着看大人升堂了。” “老夫人难得有雅兴。” 福伯退到一边笑眯眯的送着章无虞出门,一边呼唤过小厮,耳语了一阵。 县令升堂,家属是可以在后堂听的,章无虞前脚刚进后堂,后脚就有小厮送上瓜子水果若干。 前堂传来戚书望低沉的嗓音,今日审的就是白莲一女许配给二男案。 王员外眼巴巴的看着县令,他可是花了两百根油条的钱,这县令怎么言语里没有偏袒自己的意思? “大人啊,这白家收了我家的聘礼,就应该把女儿嫁给我。” “白莲最先许配的是我,才应该嫁给我。” 说话的是一年轻的汉子,他是城里的酱油郎,本来怕斗不过财大气粗的王员外,可是谁都戚知县很正直,他才会来拼一拼。 戚书望视线沉沉的从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王胖子身上。 “本官可有让你开口?为何擅自开口,来人啊,左右各自掌嘴两次。” “大人...大人。” 王胖子想说话,左右衙役已经按着他的肩膀左右开弓扫了两巴掌。 王员外捂着红彤彤的脸控诉,“那这酱油郎刚才也插嘴了,是不是也要打!” 酱油郎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缩着肩膀看地,只听得上方淡淡的声音。 “公堂之上不得擅自喧哗,酱油郎自扇两巴掌。” 酱油郎由于的举起,先轻轻的往脸上招呼了两下,有些心虚的看向案桌后的戚书望,见对方面无表情的等着,又轻轻的拍了一下,这就算自罚了。 这不应该啊?!王员外想不通,凭什么他就是被衙役捆着结结实实的打了两巴掌,酱油郎自扇的巴掌连蚊子都打不死呢。 王员外愤愤的看着戚书望,忽然觉得对方的表情视线和昨夜他要两百根油条时如出一辙——阴鸷。 那阴鸷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戚书望又是一副公正父母官的样子。 王员外自个都不相信县太爷会因为两百根油条而报复他,正直的县太爷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后堂,章无虞听得挠心,又不能探头去看,早饭时听新菊说起这案子,她觉得有趣才来的。 “咱们到前面去看。” 章无虞怕错过精彩部分,提着裙角急忙忙的往外走。 新菊劝不了人,只好跟去。 绕过后堂就可以到衙门正门,章无虞光明正大的混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判案的戚书望,越看越满意。 戚书望举着惊堂木本来要拍下,扫到人群里的章无虞时忽然忘词了。 百姓们看着平日十分靠谱的县太爷举着惊堂木眼神放空了好一会,还试图用咳嗽掩饰忘词的尴尬。 “大人,是是不是要让白莲上堂。”师爷在一旁提醒。。 戚书望又恢复一脸正气的模样,沉声喝:“传白莲上堂。” 白莲一出场,看热闹的百姓有些沸腾,因这人长得真跟白莲花似得,肤白貌美。 “这姑娘若是做我家儿媳妇也不错。”章无虞扭头问新菊的意思。 新菊笑问:“那您是准备给大少爷,二少爷还是三少爷呢?” 章无虞想了想,大儿子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应该给大儿子,可这白莲看起来一脸的内向,大儿子平常也不爱说话,这两人要是凑到一块去可不就是两个闷葫芦。 给二儿子吧,可有一次二儿子睡觉时说梦话道喜欢前凸后翘大长腿,这白莲似乎也不太合适,三儿子吧年纪又太小... 她究竟在什么,眉头拧得死紧?戚书望一脸正气的听白莲说话,眼角余光却在扫着章无虞的表情,看着人越来越苦恼的样子,戚书望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审得不好。 白莲华哭哭啼啼的,当戚书望问想嫁到哪一家时娇羞的看着酱油郎。 戚书望心里已经有数,就先退堂,快步走进内堂,对着章无虞喝过的茶水,抿嘴笑得温情,不一会,新菊陪着章无虞进来了。 “无虞,今天怎么来了?” “没规矩,说了有人的时候要叫我娘!” 新菊麻溜的接话,“老妇人,必要的时候可以不用把新菊当人。” 章无虞:...... “今日审得不错,怪威风的,就是那审案的大案桌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案桌半年前就已经撤掉换上了新的。” “原来我已经半年没看过你审案了?” 戚书望垂眸看着章书虞,若不是她半年没出现,今日他怎么忽然失态?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审案时的样子,那时我也站在那个位置,当时审的是什么案件来着”章无虞怎么都想不起来,却想起来另一件事,“今日早些回家,为娘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 “有多重要?” “为娘的终身大事。” 戚书望一怔,目光逐渐深沉。 ☆、儿子们 ,娘有大事要说 从县衙出来,章无虞带着新菊直奔城东的油条摊,软轿由快到慢,章无虞掀开帘子,惆怅的看着大排长龙的油条摊,叹了口气。 新菊察觉到身旁人心情忽然低落,关切问道:“老夫人怎么了?” 章无虞道:“你也知我是炸油条把三个娃拉扯大的,可这几年我出摊的时候来买油条的寥寥无几,书闻出摊的时候生意就这么好,难不成是我技术下降卖不动了?” 新菊掩嘴笑,“老夫人看看,这排队的都是姑娘家呢,咱们二公子可是有宜阳城花的名号,这些姑娘来买油条是假,看人是真。” “那倒是,从小老二就长得漂亮,带出去人家还以为是女娃娃,后来他不乐意理了光头好长一段时间。” 章无虞边说边摸了摸面颊,嘀咕道:“难道我已经人老珠黄到这个地步。” 轿子已经到了,新菊扶着章无虞下轿,戚书闻正吊儿郎当的执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油条,他眼角余光瞥见了章无虞,霍的站起来挺直腰板,捞出油条放入纸包,笑意吟吟的双手奉上。 “客官,您的油条。” 来买油条的姑娘痴痴的看了很久,递过铜钱的时候还大胆了捞了一把宜阳城花的手。 “书闻。” “娘。” 戚书闻不动声色的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打量章无虞神色还算愉悦,心里松了口气,有一次他炸油条漫不经心了点,被章无虞看见说了一顿,回去少吃了小半碗饭,事后他被大哥罚抄了一百遍心经,第二天手都在抖,要是让大哥知道他惹章无虞生气,后果很严重啊。 章无虞想动手,戚书闻背着手朝着打下手的猛摇,后者会意,操起筷子放面团一气呵成。 “娘啊,作天您刚炸了那么多油条,今天就别那么辛苦了,休息一天哈。” 戚书闻扶着章无虞到铺子里坐,殷切问:“这里有我就行了,娘怎么来了?” “我来是想跟你说件要紧的事。” 戚书闻点头称是,拿起热茶刚抿了口,就听见身旁人说: “今晚要是没事就回家吃饭,有家会要开,是关于为娘终身大事的。” 戚书闻一口热茶喷出来也不是,吞回去也不是,咳嗽了半响也顾不上擦掉水渍,瞪大眼睛道: “大哥什么都说了?” “你大哥那里我也知会了。” 戚书闻小心翼翼问:“娘,您都知道了,其实大哥也就差你五岁,本来你们姐弟相称就行了,你硬要往上升几个辈分,大哥也很无奈的,就算不喜欢,您千万别把大哥扫地出门啊。” 章无虞抿着唇沉思了一会,问:“你大哥不想认我做娘么。” 戚书闻心想糟糕,娘似乎说的和自己想的不是一件事,要是让娘怀疑什么,得被大哥削死。 “娘啊,外头生意好,我先去忙活。” 戚书闻欲盖弥彰的往外头看,眼神里充满了想去炸油条的渴望。 “也好,今天学堂让我去一趟,不知是不是书问惹祸了,你先忙活。” 章无虞一走,戚书闻就直奔县衙,被告知县令正在后堂处理公务。 戚书闻奔如后堂,刚进门就见戚书望腰板挺直,手执着毫笔正在批改公文,认真得入了神,似乎没发现有人来。 他慢慢靠近走到戚书望,探头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哥,你提着笔发呆多久了?掉下的墨迹都干了。” 戚书望抬眸,慢半拍的皱眉看着有污迹的公文,手中的文书被抽走,他眉头皱得更深,“干什么。” “反正你又看不进去,娘来找过你对不对,她也去找我了。” 戚书闻问:“是不是你表现得太明显被发现了,娘要赶你出家门啊?” 戚书望起身,背着身在屋里徘徊。 戚书闻发现这人走着走着又开始转圈圈,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刚才那个问题似乎是戚书望的死门。 自家大哥从未有过男女之事的经验,唯一暗恋的还是极为麻烦的人物,戚书闻有些同情道:“反正娘已经去接书问了,你先想好对策,我估摸着以娘的性格也不会真的赶你走,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静一静。”戚书闻坐下阖眼,双手架在扶手上,看不透在想什么。 戚书闻得不到回应,只好踱步出了衙门,继续回去卖油条。 智学书院,老夫子脸拉得很长,不悦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你是书问的阿姐吧,女孩子家家哪里能做主,我要的是能做主的。” 新菊很识相的喊了句,“老夫人。” 一旁的戚书问麻溜的接上,“娘。” 老夫子看了半天,章无虞十分配合的任凭人打量,热情道:“夫子啊,我家书问是不是欺负同学啦,还是调皮捣蛋?您尽管说,我回去抽他。” 戚书问张了张嘴想说话,想了想又合上,闷不吭声的站着。 老夫子摸了摸胡须,“你家小孩没犯什么错。” 章无虞刚松了口气就听老夫子气汹汹的说:“他连学都不学,根本就没有犯错的机会!” 老夫子激动极了,戒尺啪啪啪的抽桌子,“来这里多久了,你看看他那些书,没一本是翻过的,要求背的文章,没一句是背下来的。 偏偏平日也不犯错,从不和那些顽劣小子玩在一起,到学堂就睡觉,醒了恰好就是放学时间,书院里负责敲钟的都没他准时,你让我怎么教!怎么教!” 章无虞道:“我不认识字,可是平日他大哥都有检查功课。” 老夫子吹胡子瞪眼,“今年布置的功课,他一次都没交过。” 说了一通,老夫子气也顺了,道:“你家孩子还算乖巧的,至少在课堂上只睡觉不打扰别人,可这睡觉只是一是爽,以后长大了没出息,你们家长领回去好好教育,以后莫要再犯了。” 章无虞忙点头,这才领着戚书问灰溜溜的出了书院大门,她想着这问题得重视,回去一定要开会好好说一说,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一路上章无虞都没和戚书问说话。 戚书问恹恹的跟小猴子似得。 软轿刚到戚府,管家福伯就在门口候着,等章无虞下了轿子就道:“老夫人,宜阳城寡妇协会来人了。” ☆、贞洁牌坊要不要 “什么寡妇协会?”戚书问好奇道。 新菊笑,“不就是宜阳镇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寡妇么,仗着都是守了一辈子灵牌的,隔三差五的聚在一块,对其他新媳妇指手画脚,老夫人文采好,私下取的。” 戚书问道:“那他们来找娘干什么,娘乃年轻貌美,又不是老寡妇。” “说这些也没用,去书房呆着,等你大哥二哥回家便吃饭。”章无虞对戚书问说完又看向福伯,“先去伺候着,我换身衣裳就回来。” 新菊陪着章无虞回了趟屋子,说是换衣服,只不过是从一件素色衣服换到另外一件素色衣服罢了。 大堂内,五六个老妇人停止着腰板作者,身上均是素色衣物,表情如出一辙的不苟言笑。 看见章无虞来了,五六个老妇人眼神跟了过去,身子却不动。 年纪最大的寡妇是来者的头头,率先开腔道:“戚家夫人,您本贵为县令之母,老身几人应该行礼才对,不过若是从得贞节牌坊之位开始算起,老身几人勉强可在你之上,也就不行礼了。” 新菊努嘴,这几个老寡妇仗着都拿到了贞节牌坊,各个把那牌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连县太爷娘都不跪了。 老寡妇们眼睛尖,一下就捉到新菊不屑的表情,正想开口训斥这不懂规矩的丫头,福伯抢先开口,“新菊,还不给老夫人上碧螺春。” 说罢恭敬的朝几个老寡妇作揖,这才说道:“我们家大人非常孝顺,我家老夫人爱喝新鲜采摘的碧螺春,可每年也只有那几个月才有新鲜茶叶可得,大人高价请人从盛产碧螺春之地连土带着苗连运了几株回来,就产那么一丁点茶叶,专门给夫人喝的,几位老夫人莫要怪罪,这茶叶就算是我家大人也喝不上呢。” 新菊看到几个老寡妇面色忽然变得凝重和谨慎,只觉福伯这下马威立得好,这几个老寡妇在宜阳城是出了名的老古板,这一吓唬就不敢欺老夫人年轻。 “既然是大人的孝心,老身们怎敢有异议,老夫人老福气。”为首的老寡妇勉强朝章无虞扯了个笑,又道:“你们都下去,我们与你们家老夫人有话要说。” 福伯眼观鼻,鼻观心,目视前方好似没有听到老寡妇的话,新菊也有样学样。 “你们便都下去吧。” 章无虞一开口,福伯和新菊立刻作揖,道了句‘是’麻溜的踏出门去。 老寡妇抿了口茶水掩饰尴尬,轻咳了声,沉沉道:“戚夫人,你也知道老身几人从丈夫去世那一年起洁身自好,从不做有损声誉之事,如老身已经整整守牌位三十年,在座的几位里,最年轻的也守了十五年,得这贞节牌匾就是一辈子的荣耀。” “恭喜恭喜,辛苦辛苦。”章无虞忙说。 老寡妇噎了下,总觉这一句恭喜和辛苦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就忽略掉继续道:“今天来是有个天大的好事,宜阳城寡妇洁身自好的没有十人也有八人,没有守了十年的也有不少守了八年的。 承蒙圣上恩典,让每城拥有贞节牌匾之人选出合适的寡妇得这美名,老身几个人商量,今年打算推荐老夫人你,这真是莫大的喜事。” 章无虞谦虚道:“使不得,我才当了五年寡妇,还是让那些当了七八年的先上吧,我不赶。” 为首的老寡妇有些不高兴,她们可是深思熟虑才选的人选,孝帝在位时,每年都会让每城举荐有德行的寡妇,孝帝年纪轻轻驾崩,新帝登基后暂停了众多恩典,为有德行的寡妇颁发贞节牌坊就暂停了五年之久,今年新帝重新恢复此项殊荣,多少寡妇想要都要不到呢。 但由于章无虞是县令的娘,若是以后也得了贞洁牌匾,那么大家就都是姐妹们,和县令的娘姐妹相称,变相是得了县令这个靠山。 几个老寡妇眼神交汇了一番,其中一个道:“虽然你守寡的年限不长,但都是儿子,而且大人是父母官,你问心无愧。” “我问心有愧啊,你们看也能看得出来,其实大人不是我亲生的,当初我逼他喊我娘,否则不养他,这贞节牌坊还是不要了,要不起。” 老寡妇们心里有些着急,其中一人咬咬牙道:“没事,贵府二公子和三公子也很出色。” “老二老三也不是我生的,都捡的,每一个像我。” 兴许是没想到还有寡妇为了不要贞节牌匾拼死开脱的,某个老寡妇幽幽开口,“夫人,您要不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你生的就行。” 章无虞见这几个老寡妇实在是坚持,横下心来,“这牌匾真别发给我,我没想守一辈子寡,今年刚准备找第二春。” 老寡妇们:..... 戚书望今日回来得很早,在家门口碰上了同样赶早回来的二弟戚书闻。 老管家匆匆来迎。 戚书望问:“无虞呢?” “宜阳城几个老寡妇来了,说是找夫人有要紧事。” 戚书闻问:“娘和那些老寡妇有什么好说的?” 福伯道:“今年重新有了荐举的德孝夫人的恩典,兴许是为了这事来的。” “新帝也登基五年了,真快。”戚书闻道。 几人正说着话,章无虞陪着那几个老寡妇走来,嘴里还一直挽留,“吃个晚饭再走?” 老寡妇们脚步不停,闷着头拼命往门口走,见到戚书望后匆匆喊了声大人,忙不迭的出了门。 戚家的晚饭没有耽误,准时开饭,只不过几日几个人都有些心事重重,当章无虞撂下筷子后,其他三人也主动停下筷子,他们吃不下,只是陪着吃而已。 “有一件事我要问清楚。”章无虞润了润嗓子扫视了一圈,“书问的功课是怎么回事?” 戚书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想章无虞问的却是这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夫子说,他今年根本就没有交过一次功课。” “娘啊,你不是说今天要.....” 戚书闻刚要开口就被戚书望制止。 ☆、家有家规 福伯领着下人将碗碟撤下,换上热茶,与其他下人一同退出屋外。 章无虞理所应当的坐在上座,目光沉沉的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最后停留在戚书望脸上。 “每次我问起你都说戚问做了功课,你且把他做的那些功课拿来我要看。” “娘。” 戚书问着急想开口,却被章无虞一个视线逼停,有些恹恹的低头,从他记事以来,章无虞很少为了什么事生气的。 “好。” 戚书望来了门,门外福伯迎上。 “大人,可是要些什么,老奴去办。” 戚书望摆摆手,踏入夜色之中,他亲自带回一垒卷轴,逐个摆放好,抽出一卷递过。 章无虞接过展开,望着一张小鸡啄石图皱眉,这难道是夫子布置的功课? 她又伸手,戚书望再递过一份,这次不是画是字,写的却不是学堂正在读的书,而是一篇流水账,章无虞皱眉,她不认字的。 “你要想知道,我来念。” 戚书望已要动手拿,章无虞却撇嘴不让。 “我还没审你呢,乖乖站着,书闻来念。” 戚书闻应了声,接过后扬声读出,“今日早饭吃了葱油饼,略微油腻,午饭吃的是小面,小米椒放多了,略辣,晚饭吃的啥忘了。” 迎着章无虞的视线,戚书问深深的埋下了脑袋。 “再念一份。” 戚书望朝弟弟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抽出了张字多一些的,详装作惊喜,“娘,这是一首诗,写得还不错的。” 章无虞脸色好看了写,让戚书闻念来听听,等人念完后招招手让戚书问到身边,把纸一塞。 “你也念一遍。” 戚书问哀怨的看着二哥,随便念首儿歌不好么,非要念一些听都没听过的诗,这下怎么办,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章无虞猛地拍桌,“还在骗我,诓我不识字是不是!”话落间她眼眶有些微微红。 “不是。” 戚书望沉声道:“书问不喜欢念书,却不想让你失望硬着头皮去了学堂,是我令他可以每日随意交出功课,不与你说只是不想你担心。” “若是不喜欢去学堂,为什么不和我说,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认我当娘,看不起我。” 章无虞越想越辛酸,她虽然不认字,但好歹也好吃好喝的把三个人拉扯长大啊,她谴责的看着戚书望: “你跟着我的时候虽然已经识字,但却不认识路,咱们家到市场也就几百米的路程都能走丢,还是我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喊把你寻回来的,这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戚书闻有些幸灾乐祸,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沉稳可靠的大哥居然是个路痴,难怪每次出去都要用轿呢。 “还有你。”章无虞继续控诉,“小时后你就长得特别好看,遭人惦记,有时候我背着你去炸油条,时常一个转身就有人想偷偷抱走你,偏偏你害特别没心眼,人家给颗糖就跟着走,我都报官好几次了,要不是你长得好看一出城门就被发现,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戚书闻摸了摸鼻尖,长得好看也不是他的错啊。 章无虞最后看向小儿子,“捡到你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是为娘到处去找羊奶牛奶各种奶把你养大的,还特别能吃,一天没个五六顿从来不安分。” 末了,章无虞伤心道:“我这么对你们,结果你们嫌弃我,有事都瞒着我。” 说着说着,章无虞啪哒啪哒的掉起了眼泪。 戚书闻站得最近,心有些慌,便想去抱抱章无虞,手还没碰到章无虞的肩就被戚书望挡下。 “也不听我们解释,一个劲的哭。” 轻轻搂住章无虞,戚书望温声解释,“瞒着你确实是真,但却真心是不想你操劳,你有不能劳心的顽疾,大夫可是交代过不能太费神,这才不与你说,既然他们喊我一声大哥,有些事我能做主的,也就不让你辛苦,不然我当这大哥还有什么用?” “你们不是嫌我不认字,也没什么本事只会炸油条。”章无虞恹恹的说道。 戚书望从章无虞手中接过手帕为她拭泪,“还有谁比你有本事?我们这三人若是没有你,定当不会在一起的。” 戚书问忙说:“娘你莫要哭了,大不了我明日就好好上学堂,也不睡觉了,保证夫子不会再喊你去。” 章无虞擦干了眼泪,认真道:“那可说好了,以后不能有事瞒着我,若是现在有事就立刻说,出了这个屋再有事瞒着,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两个儿子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得,她又看向大儿子,后者温和一笑。 章无虞舒心多了,又坐了回去一拍桌子,“福伯。” 门外等候多时的福伯推门而入,垂手站在一旁,“老夫人。” “虽你们都知错了,但还是要罚,福伯你去拿三碗水来,每人顶碗水顶半个时辰。” 福伯应了声,很快取来了三碗水。 戚书闻和戚书问不敢再惹章无虞生气,乖乖顶着水碗站好。 “你哭过,今夜兴许又要睡不好,我先送你回去,稍后再回来受罚。” 已经顶上水碗的兄弟两个眼巴巴的看着大哥搀扶着章无虞出门,总觉得那高大的背影一点都不像会再回来受罚的样子。 把章无虞送到屋子里,看着人喝了碗茶水,戚书望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章无虞摸了摸面颊。 戚书望笑了笑,一旁的新菊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她印象中大人平日很少笑的,只有与老夫人说话时表情才丰富了些。 “说来听听。” “我是不是变得又丑有老?” 戚书望一怔,“为何这么问。” 章无虞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见书闻出摊时有好多姑娘来买油条,我就再想自个是不是又老又丑,所以生意才这么差的。” 戚书望深深的叹了口气,“若是不说清楚,又怕你胡思乱想,你可知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男人想假借买油条与你亲近?若不是我和书闻挡着....” 剩下的戚书望不愿再说,他给新菊使眼色,后者了然道:“老夫人,也不早了,我伺候您休息吧。” 戚书望准备离开,脚步却又迟疑,终于下定决心问。 “今日你说的关于终身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章无虞打了个哈欠,“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说,我给你们找了个爹,这些日子就该回来了。” ☆、相公也是捡的 新菊手里的梳子脱了手,怔怔的也忘了捡起来。 戚书望猛地转身,大步跨到章无虞身边,钳住她的手腕猛地将人拉起,凝视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问: “你说什么” “疼疼疼。” 戚书望松手,视线牢牢的定格在章无虞身上,他心神不宁了一天,以为是藏了许久的心思被发现,却没想听来的是晴天霹雳的消息。 很快他却冷静下来,回到宜阳县做官还刚好满一年,这一年章无虞生活很有规律,每日也就府衙以及城东的油条谱打转,哪里来的野男人? 要冷静,不能慌... 戚书望提起茶壶,也没发现壶是空的,自顾自的倒了杯空茶,表面依旧沉稳,内心实则慌乱得没有章法。 “说来听听,全部,不要隐瞒。” “他叫陈世贤。” 陈世贤?戚书望已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认识的人中可没有这个人。 “那一年你去考科举,有一天为娘去炸油条碰见了个穷书生,见人可怜就送了两根油条,没想到那书生体力不支昏了过去,为娘就将人带回家了。” 戚书望内心咆哮,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对陌生人有些戒心,感情这些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面上甚至比刚才还要平静,“继续说。” 章无虞心想不愧是老大,性子就是沉稳,于是放开继续说道:“这书生真的还能可怜的,家境也不太好,这已经是第二次赶考,每日就是馒头,连稀饭也吃不上,我就多留着人住了一些日子,给了些盘缠,其实为娘也没想那么多,可是他走的时候说是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娶我。” 戚书望沉稳的表情有一丝龟裂,面前这人喜欢捡东西,捡回来个二弟三弟也就算了,现在是相公都要靠捡是么! “你有没有想过,至少已经一年过去了,人家只当是戏言。” “刚开始我也以为是的,几天前才他托人带话回来,说半个月后就到这里,我寻思着提前和你们说一说也好。” 戚书望咬着牙槽,“你和他只不过萍水相逢,他拿了你的银子,说了句会回来娶你,你就嫁了?若是要嫁得那么随意,那还不如...!” 剩下的半截话卡在喉咙处,戚书望抿唇不再说。 章无虞低头搅动着手指,轻声说:“我没有多少青春年华了。” 戚书望一顿,示意新菊退下,屋内只剩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章无虞开口,“孝帝已经驾崩了五年,我收了你做儿子,又为孝帝与琼妃守了五年丧,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两人都沉默着,似乎都陷入了当年的回忆。 孝帝驾崩的当天晚上,他最爱的琼妃所住的宫殿起了火,孝帝身边的老太监带来了两套宫服,让琼妃与其子贤王遁逃离宫。 琼妃不愿走,却唤来身边的小宫女,让贤王认这宫女做娘。 “他的爹是孝帝,既然我儿喊你一声娘,你也是孝帝的妃子,我要你带着我儿离开这是非之地。” 章无虞缓缓道:“大火那晚你生母所说的话我一一都记得,她是个好人,在我被其他宫女欺负时救了我,又赏了我一顿晚膳。我也知道她让你认我作娘,是为了保你,宫外是非多,就算你能顺利出宫也活不下来的。 如今新帝也在位五年,人人也当琼妃和贤王葬身火海,你说大隐隐于市,入朝为官是上上策,我也随你。当了你五年的娘,守了五年的丧,也算是还了你生母的恩情。” 章无虞有些踌躇道;:“其实我还是挺乐意再当你娘的,反正你现在也不是皇家中人,养育之恩大过天,叫我娘不折煞你。” “我心中的生母永远只有一个,她早就随着孝帝而去,不用你再多此一举。” “带你出宫后,你也就喊了我两年娘,第三年就不肯再喊!你这小白眼狼。” 章无虞生气,她想不通,当娘人做的事她全做了,怎么就配不上这一句‘娘’了 ‘因为我早就对你生了情义,要你做我的女人。’ 戚书望心中已经将这话念了千百遍,不曾说是因为不想吓坏章无虞,也知她这五年为孝帝和琼妃守丧,若是忍不住先说了,只会让她提防无措。 “你当真想嫁?” 章无虞点头,“我也不是什么天仙,难得遇到个说要娶我的,那就嫁了吧。” “那如果我说要娶你...” 戚书望话刚落脑门就被拍了下。 “没大没小,我可是你生母指定的养母,再没规矩我在梦里和你琼妃告状。” 看,果真如此,戚书望苦笑,将一腔的深情又再重新掩藏起来。 章无虞将这事说了后心放款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戚无望起身召进来新菊,独自出了门。 他先去了戚书闻的房间,在黑暗中盯着沉沉入睡的弟弟。 戚书闻干的事盗墓的行当,本来警惕性就高,迷糊中总觉有视线落在身上睡得不安稳,加上一个时辰前刚顶着水碗脖子酸痛,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黑暗中的人吓得差点跌下床来。 “大哥?” 他起床点起油灯,打着哈欠问: “有什么事不能明日说么。” “之前我去赶考时,叮嘱你什么可还记得。” 戚书闻一怔,想了半天。 “让我好好帮娘炸油条,看着书问不许他惹娘生气...” “还有呢。” “还有得看好娘,不许那些登徒浪子把娘拐走了,大哥你放心,这几件事我做得很好呢,那时回来后娘都被养胖了好几斤,都是我的功劳。” 戚书望不说话,只目光沉沉的看着弟弟,直看得人败下阵来,怂拉着脑袋。 “我承认你走后我离家几日去干了一票,不过我发誓只离了小半个月而已,剩下的时间都有好好守着娘的。” 戚书望捶了捶闷墩的胸,千防万防,还是防不胜防,本来打算呵护好章无虞,等待她没有自己就活不下去的那一天再出手。 戚书望冷冷的捏着杯沿,那只拱了白菜的猪,他倒要见识见识。 ☆、宜阳城城花二公子 次日清早,管家带着下人在饭厅张罗着早饭,余光瞥见一抹官袍后忙殷切转身,诧异脱口 “大人,昨夜可是睡不好。” 若不是睡不好,怎么眼下有那么重的淤青? 戚书望坐下,他并非是睡不好,而是根本就没有入睡,批了一夜的公文。 听见二公子打哈欠的声音,福伯忙站到一边,又惊,“二公子昨夜也没有睡好?” 戚书闻顶着对熊猫眼默默点头,昨夜见大哥面色实在凝重,以为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道阴差阳错间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他只差戚书望几岁,章无虞对有恩于他,喊一声娘心甘情愿,若是和大哥在一起,顶多哥哥变成爹,可要是其他男人出手,他不愿意! “大哥,我给你盛碗粥。” 戚书闻殷切的盛粥,昨夜因为觉得愧疚做了半宿的噩梦,光梦章无虞嫁人,章书望心如死灰跳崖去了。 福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眼巴巴的等着三公子来吃饭,再见三公子的黑眼圈也已经很淡定了,不再发问,帮忙挪了下椅子。 “你怎么了?” 戚书闻看向眼下一圈黑的三弟,戚书望有抬眸。 戚书望坐得摇摇晃晃几乎要闭眼,“昨夜我惹娘生气了,不知娘气消了没有。” 戚书闻嘴快,“就是因为你,娘要找个后爹管着你。” 从福伯手里接过粥的戚书问一怔,下意识看向一家之主戚书望,从后者的表情里意识到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戚书望放下了筷子,背着手踱出门外。 福伯催促着三公子赶紧吃,吃完好去学堂。 戚书问站起来还没桌子高,小跑到二哥身边仰头问:“娘真的要找后爹。” “当然是真的,我和大哥年纪大不怕,等有了后爹,你不去学堂他就抽你的屁股,每日霸占着娘,你连娘的面都见不到,而且还会生更可爱的小弟弟。” 福伯在一旁听得直摇头,以前二公子很疼三公子的,自从二公子大了一些成偏偏少年后,总爱欺负小少爷。 吃完早饭后,福伯亲自带着还包一眶眼泪的戚书问去学堂,回来后去查看下人干活情况,却见戚书闻在老夫人房间徘徊,地上刚撒水除尘,硬是走出了两行交叠的脚印。 戚府的看门狗都知道老夫人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三兄弟更是清楚,福伯让下人拿把椅子送给二公子坐坐。 戚书闻垂头丧气的对福伯道:“娘说要嫁人。” 福伯斟酌着回答,“老夫人对三位公子体贴入微,就算真的要重新择婿,也不会亏待三位公子的。” 戚书闻依旧恹恹的,“福伯你跟我说会话。” “是。” 福伯站得笔直,戚书闻拍了拍长板凳一端,福伯撩起袍子,道了一句失礼后坐下。 “福伯,我好看么?” “二公子宜阳城城花的美名不是白得的。” “我长得好看,娘能捡到我是她的福气。” 福伯摸了摸胡须不说话,一脸自豪的戚书闻忽然捂脸 “都白捡了那么好看的儿子,看不够么,还要嫁人干什么。” “二公子,儿子和相公还是不一样的。” 戚书闻身体一震,苦恼的抬眸看着福伯,好半响叹了口气。 “我从小就长得好看,是比爹娘卖去当兔儿爷的,我不认命,第一天接客的时候就准备跳窗逃走,恰好跳到了娘的马车顶上,” 再想起当年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如今只觉好笑。 跳下去时他想着,如果活着逃就好,摔死了也无所谓,哪里摔到了一辆破马车上。 马车上下来一女一男。 女的面庞清秀稍显稚嫩,男的年纪小些,粗布麻衣都穿得贵气逼人,他已经听到龟奴的脚步声。 “小伙子,撞坏东西得赔啊,二十两不多不少,我这是祖传的楠木。” 戚书闻已经摔得要吐血,又听这女人在瞎糊弄,那破木头还祖传的楠木,诓人不打草稿。 “信你的鬼话。” “没家教,叫我娘。” 戚书闻诧异的看着站在女子旁边的小公子,看两人的气质,就算这女人娃娃脸他都不相信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他本以为雪上加霜要被敲竹杠,没想这一男一女自个起内讧,龟奴声音传来: “快,抓住别让跑了!” “我赔,你们先带我走,多少钱都能赔。” 戚书闻快哭出来了,被抓回去一定要会被送到床上去的。 女子思索了一番,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身边的少年,后者则一脸不准,不许,不答应的模样。 当龟奴追上来,他终于躺进了破马车里,再之后就是没钱赔又走不了,还被逼着叫娘,那个女人还真的赚钱养家。 两兄弟有时候聚在一起喝茶,戚书望硬是要说章无虞喜欢捡东西的爱好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戚书闻狠狠掐了朵花,章无虞对他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叫娘是应该的,哪头猪想要进戚家做一把手,让他有来无回! “二公子...” 福伯开腔。 “福伯,你不用再劝我了,就算娘要找相公,也得正正经经的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不要。” “不是,二公子,我是想说...” “就这么定了,我先去油条铺子,等娘醒来后再促膝长谈一次。” “二公子,这花....” “没错,我长得和花一样,花都没有我美,相貌没我好看的,能力没有大哥强的,都配不上娘。” 福伯霍的起身,朗声截断。 “二公子,老奴要说的是您把老夫人等了几日终于吐蕊的山茶花摘了!” “............” 日上三竿,章无虞起床,新菊伺候她梳洗,并将今日判案的结果说与她听,道大人以三人都有错要各自打二十大板。 唯独那酱油郎愿意帮白家的闺女挨二十大板,那王员外呆在一旁哼都不敢哼气,大人便将白家闺女判给了酱油郎,周围百姓都叫好的。 说到自家大人的风采,新菊脸上散着崇拜的光芒。 “老夫人,如果你也在场,一定会叫好的。” 章无虞含笑听着新菊说话,每次三兄弟被夸时她最高兴。 “新菊,今日陪我去胭脂铺一趟。” 新菊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夫人终于要开始打扮了? ☆、狗眼看人低的下场 没过多久,戚家上下都知道老夫人要去胭脂铺了。 新菊被管家单独叫走,平日还算慈祥的老管家表情严肃。 “咱们下人在主人家不仅要干好本分的事,且还要有一张藏得住事的嘴。” “福伯,我只告诉了小翠一个人,而且还叮嘱过别和其他人说的。” 新菊看到福伯皱眉后不敢再说。 “老夫人喜欢你,让你跟在身边,要是不知道珍惜,这戚府里还有大把的人想伺候老夫人。” 新菊扑腾跪下了,老夫人心肠好,对她和颜悦色,也从来没有打骂过,比以前的主人要好多了。 福伯将人扶起来,眉眼里又恢复之前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只让人以后注意一些便要离开。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唬得新菊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老夫人平日不注重这些,你们小姑娘懂得多,到胭脂铺得看着点。” 新菊忙道了句‘知道了。’ 叮嘱过新菊之后,福伯利落的出了门,转个弯进了府衙里,找到戚书望将这事说了。 “要不要老奴先去胭脂铺与掌柜说一说,让他们照顾点老夫人?” “让新菊好生照顾着。”戚书望背手而立,“再找两个小厮跟着,一个保护老夫人,另一个随时回来通报老夫人的行程。” 福伯道了声‘是’,跨出大门办事去了。 吃完早饭后,章无虞先去出摊,今日客人依旧不太多,保持半个时辰就一两个,客人们买完就走也从来不耽搁。 快日落的时候,章无虞收拾摊子准备走人。 隔壁几个卖豆腐脑,卖油炸裸子的小摊贩眼巴巴的看着县令的娘欢快的离开,他们这才叫养家糊口,县令的娘这叫体验生活... 章无虞兴致匆匆的跑进胭脂铺。 胭脂铺里的姑娘,新妇们看见居然有寡妇进门,十分好奇,时不时的偷瞄几眼。 “夫人,听闻这是新出的颜色,好多姑娘在用的,您看看这颜色多好看。” 毕竟是姑娘家,新菊看得眼花缭乱,兴奋的拿过一盒让章无虞看。 章无虞只扫了一眼,却挑了个颜色更深的。 “老夫人,这是给半老徐娘用的色,咱们不合适。” 新菊眼巴巴的拿者桃色胭脂,老夫人虽然头衔大,但年纪轻啊,应该用这些亮丽一些的颜色。 章无虞把选中的胭脂交给新菊,又拿了个眼色较重的口脂。 新菊满腔的纠结说不出来,老夫人选的这色也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涂的,要是买这些回去,又被得管家叫叫去。 章无虞连续挑了几盒,让新菊结了账,又说要去首饰铺子。 小厮一路小跑到了衙门,道老夫人买了胭脂,又说要去买首饰。 “知道了,且再跟着去。” “是,大人。” 小厮心存敬畏的看着不苟言笑的县令大人,忙奔出门。 戚无望起身,背着手来来回回的走圈,冷茶都浇不灭心头火,当小厮第二次跑回来时,在大堂找不见县令。 守门的衙役说大人又去茅房了,他们也觉得奇怪,今日大人喝茶喝得特别勤快,这一个时辰不到已经喝了三壶茶水了,这天气也不热,真是怪事。 小厮等了一会才见县令背着手表情凝重的进屋,忙拱手道:“老夫人买了些朱钗首饰,又说要去布庄挑两匹料子。” 还去布庄!!戚书望一口干了冷茶,疾步走出了大门。 忍不了,当真是忍不了,一个五年来清心寡欲的女人忽然要为野男人打扮,养好的白菜自个出了篱笆要被猪拱走,不能忍! 布庄里,新菊犹豫的看着章无虞选的布料,布料是不错,但颜色太沉了,她不懂老夫人既然要打扮,为什么不挑些明亮的颜色。 周遭的人都在悄悄打量章无虞,寡妇居然进这种地方,真是稀奇。 掌柜看了一眼章无虞挑选出来的布料,道: “一共是一两银子,多出来的两个铜板就算了。” 新菊正要掏钱,忽的从门帘后走出来个女人,看了眼章无虞的打扮。 “这布我们不卖。”女人说完又去揪掌柜的耳朵。 “什么叫多出来的两个铜板不要了,你家里是有金山银山还是看重人家寡妇春心荡漾?” 新菊一喝,“你们两夫妻吵架也就算了,凭什么扯上我们家老夫人。” “老夫人?这么年轻就当了老夫人,莫不是嫁了个老头,眼巴巴的等人死透了就迫不及待的来买布料打扮起来。” 女人阴阳怪气的哼笑了声,上下打量着章无虞,不轻不重说了句,“没羞没臊。” 新菊正要理论,章无虞摆手示意人退下,温温和和问:“不卖是吗?” 女人抱臂,斜眼道:“对,我们只卖正经人家。” 章无虞从新菊手里接过荷包,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和掌柜夫人愣了愣,两匹品色不错的布料也才一两银子。 章无虞又再取出十两放在柜台。 掌柜夫人眼睛都直了,吞了吞口水眼巴巴的看着柜台上的一堆碎银。 章无虞掏出了个元宝,笑着按在柜台上,问: “卖不卖?” “卖卖卖,要什么随便挑。”掌柜夫人迫不及待的把元宝和拿堆碎银子抢过去,心花怒放的看着。 章无虞让小厮把布匹拿走,朝掌柜夫人伸手: “我买的东西一两银子,你怎么把我剩下银子都拿走了?” “什么一两银子,这些明明都是你给来买这两匹布的。” 掌柜夫人雄赳赳的叉腰,到手里的银子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 “我只把银子放在柜台晾一晾,又没说买这些东西,你这可是抢钱。” 新菊噗嗤笑出声。 “小蹄子敢玩我,老娘也不是好惹的,赶紧滚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想对谁不客气呢。”新菊朝着嚣张的掌柜夫人冷笑道:“这可是县令大人的娘,你要对她不客气,还能在这宜阳镇住得安稳?” 掌柜夫人吃惊,看章无虞年轻不肯相信,虎着脸道:“放狗屁,有种能把县太爷请到面前来,老娘才相信。” 话刚落,掌柜夫人怔怔的看着门外从轿上下来,还穿着官服的俊朗男人,脱口而出: “大...大人?” ☆、县太爷的纠结心事 新菊喜悦,“大人来得正好,这泼妇骂咱们老夫人呢,还讹诈银子。” 戚书望目光沉沉的看向掌柜夫人,一身气势不怒自威。 “大人,这都是误会。”布匹掌柜的赶紧从自家婆娘手里把银两挖出来双手献上,陪着笑道:“老夫人看着年轻,小的们才一时眼拙。” 新菊还想说什么,章无虞用眼神制止了,她不动声色的拉了拉戚书望的袖口,反正银子已经要回来了,儿子是父母官,可得一碗水端平,若是让别人误会了以为县令仗势欺人就不好了。 章无虞觉得自个真是个天生当娘的。 一行人走出布庄,戚书望这一身的气势不仅仅是因为布匹老板欺负章无虞,还因这一车的布料首饰和胭脂。 他要气死了,偏偏章无虞还旁若无人的展示选来的胭脂,布料和首饰。 “你觉得为娘挑的这些如何?” “非常糟糕。” 戚书望捶了捶闷闷的胸膛,看着章无虞状况外的脸蛋,忽的将人再拽进布庄里。 老板正数落自家的婆娘,看着县太爷有走进来,吓得忙走出柜台。 戚书望拽着章无虞走到一件鹅黄色成衣边,拿起来塞进章无虞怀中,扭头对掌柜道: “包下这条。” 章无虞还没开口说话又被拽出了布庄,轿夫正准备请人上轿,身前影子一晃,戚书望带着章无虞目不斜视的从轿前走过,大步而去。 首饰店内,戚书望沉着张脸让章无虞站定,选了个朱钗拿高在章无虞发间比划,又放下,再拿起一支,满意的才放到一旁。 章无虞一头雾水,但见戚书望心情似乎不太好,想着众目睽睽之下得给县太爷一点面子,也就任凭摆布。 选了一些首饰,戚书望又马不停蹄的拉着人到了胭脂铺。 看到县太爷一眼就相中之前自己为老夫人选的那款胭脂,新菊暗自叫好。 戚书望死皱眉看这些胭脂手势和布如临大敌,.一想到章无虞穿着这些,戴着这些和野男人幽会,他吃醋,但如果章无虞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料首饰被人笑,他更心疼。 他快纠结死了。 “大人啊,这胭脂是不是有何不对劲。”掌柜的小心翼翼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盯着胭脂看的县令。 戚书望咬着牙槽,一字一句,“没有!包,起,来。” “书望,你来一下。” 章无虞率先往门外走,戚书望浑身煞气的跟出去。 “小姑娘,这寡妇和大人什么关系,怎么直呼大人姓名?”掌柜的好奇的问新菊。 新菊道:“这是我家大人的养母,别看她年纪不大,大人去科考的费用都是老夫人出的呢,且还给我们家二少爷挣下了家业。” 说起老夫人,新菊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屋外小巷里无人经过,章无虞:“头低下来,仰头说话我累。” 等戚书望一低头,章无虞一巴掌拍人脑门上。 “好几年没打过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刚才还知道甩脸色,要不是给你留面子...” 戚书望垂眸不发一言,身上戾气不减。 “你说你买这些有什么用,我是要去送礼,书问学堂老夫子那几个妾都已经半老徐娘了,送这些她们也用不上啊。” 戚书望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把章无虞吓了一跳。 “又怎么了?” “只觉得你教训得很有道理。” 章无虞回想,自个似乎也没讲什么特别高深的话吧,她道:“我昨天寻思着给夫子添了麻烦,总要有点表示,又怕他以后不好好教导书问,想买些礼物过去,听说夫子有两个小老婆,女人的话比较管用,要不是你耽误我事,我早去送了。” “生气了?”戚书望宁是这章无虞,声音低沉却又掩饰不住愉悦。 他指着胸膛,“来,给你砸几拳出出气。” “......” ................. 胭脂铺,始终搞不懂自家胭脂究竟哪里惹到县太爷的掌柜心惊胆战等着,当看见出去时满身暴戾,回来时却满面春风的县太爷时,他很迷茫。 能当官的果然都不是简单人物... 当章无虞问大儿子要不要一起给夫子送礼时后者有些为难,衙门里真的很忙,之前他是实在憋不住了,这才不顾一切跑来的,连官服都没换呢。 “若是你能再等一天,明日我和你一起去。” 章无虞想着今天和明天也没什么区别,便道了声‘好’。 戚书望很有威严的点点头,弯腰坐进轿子里。 轿夫忽然想起刚才有其他轿夫经过时提醒了一句,以往回衙门的路今日因有人成亲大摆筵席,可能会很拥挤,便想问问大人能不能换条路走。 兴许是天热蒙了心,轿夫擅自撩开了轿帘,还未开口就看见平日不苟言笑的大人正在轿内偷着乐,还笑出了八颗整齐的皓齿。 轿夫猛地放下帘子,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他一定是看花眼了,威武的大人不可能笑得那么灿烂! 到了衙门,戚书望在某个轿夫茫然的视线里威严的走进衙门办公去了,临近晚饭的时候,师爷以及其他衙役都很默契的不再拿事去烦戚书望,他们知道这时间点大人都要回家吃晚饭的。 戚家很和谐,去接戚书问下学堂的管家福伯却慌里慌张的跑来,说小少爷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在学堂。 “我将小少爷送到学堂门口,看着他进去的,怎么人就不见了。”福伯痛心疾首,若是小少爷不见了,他怎么和东家交代。 章无虞让下人把要昏厥过去的福伯扶去坐好,眼巴巴的看着一家之主。 戚书望面色沉稳。 “来人,去三少爷房中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是。” “你去城门问一问守城的,是否见过三少爷出城门。” “小的立刻去办。” “还有你。”戚书望看向戚书闻。 后者面色一紧,“大哥,我要做什么。” “给无虞倒杯茶。” “还喝什么茶,书问到底去了哪里,这天都黑了,要不我也出去找一找。” 戚书望从弟弟手里接过茶放在章无虞面前,沉声道; “你是戚家之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在家中坐镇稳定人心,来,喝口茶...” 一旁的戚书闻望天,心想大哥忽悠人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小厮很快举着张纸条回来,着急道:“小少爷留了书信,说要离家出走!” ☆、连丐帮都不要的三公子 戚书望接过纸,眉头越皱越深,小半柱香才将视线挪开。 章无虞心急火燎的,大儿子看几行字能看得那么久,事情一定很紧急,她声音发颤。 “书问说了什么?” “你真要听原话?” “快说!” “她说你要找后爹,以后就不疼他了,后爹还会打屁股,他害怕。” 戚书闻心虚的后退两步,直到沉着的视线牢牢把他盯在原地。 作为一家之主,戚书望很有威严的,他看向心虚的弟弟,眼神有探究,直到听见一声抽泣。 两兄弟看见泪如雨下的章无虞,各自一怔。 “娘,怎么就哭上了,说不定三弟在哪玩泥巴呢。”戚书闻赶紧从怀里掏了块手帕,还没递过去就被半路挡住。 戚书望挡开弟弟的手,从怀里掏出块手帕为章无虞拭泪,看向弟弟的眼神充满了谴责。 戚书闻用‘前两天你也惹哭了,咱们扯平’的眼神瞪了回去,却明显气势不足,奄奄道:“是我不好,老说这些话吓他...” 外出打探消息的小厮跑回来,道问过守城门的了,没见长得像三少爷的人,且又道已经吩咐了守城门的,要是见着了绝对不让出城门。 “那一定在城内,我去找。”戚书闻旋风似的跑出去。 管家福伯缓过劲来了,带着家丁等在门外,跨进厅内道:“大人,宜阳县老奴熟,如果三少爷没跑出城市,老奴带着家丁们分批去寻,总能寻到的。” 见戚书望点头,福伯也匆匆离,诺大的戚府只生剩下大厅里单坐的两人。 章无虞霍的起身,还没开口,戚书望就缓缓道:“要是连你也走了,三弟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又丢了你,那今夜我别想睡了。” 戚书望:“..........” 章无虞只是刚着急才落泪,很快就收住了眼泪,前前后后的徘徊探头往外头看,愁容满面道:“跟着我生活的时候,你和书闻已经记事,可书问还在襁褓中就是跟着我的,真的是我一点点看到大的。” 戚书望把驱蚊香拨得旺了些,“你说过他是在尼姑庵门前捡到的。” “可不是,那一阵我记得风寒盛行,你们两兄弟都染了风寒,每天咳个不停,我就想着去尼姑庵拜一拜,正好碰见尼姑庵师太抱着个男婴要送去和尚庙.....” 戚书望温和看着喋喋不休的章无虞,那时他跟着章无虞才刚一年,救下十岁的戚书闻刚过去一个月。 章无虞说是要去尼姑庵,回来时还会带些零嘴,结果他和书闻眼巴巴的等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盼到人回来,零嘴没等到,又等到一个弟弟.... 幸好这几年章无虞没再碰见谁家丢小孩的,否则五弟六弟可能都有了。 忽的,章无虞问:“外头是不是有动静?” 戚书望侧耳听了会,点头。 一小厮抱着睡得沉沉的戚书问走进来,两个家丁则押着个乞丐。 乞丐一看见戚书望就想下跪磕头。 “大人饶命。” 福伯道:“大人,我们到时,三公子正砸此人身边不知是昏睡还是其他,以防万一,老奴将人也带来。” “是睡觉啊,绝对是睡觉的。”乞丐忙不迭的说。 戚书问恰好在这时打起了呼噜,一屋子的人默默的听了一会。 章无虞:“确实是睡着了。” 乞丐松了口气,眼巴巴的看着县太爷。 戚书望:“老人家,我三弟怎么会跟着你?” 老乞丐叹了口气,“看这小公子穿得不俗,没想到是大人家的公子,早些时候我们丐帮正在街头乞讨。 这小公子在蹲着看了小半个时辰,不知道从哪里捞出个碗来也坐在那里,我们这一行也是有规矩的,每条街固定多少丐帮弟子是安排好的,即便是个小孩也没有抢生意的道理, 这小公子倒是很干脆,说是要加入我们丐帮,我一时心软,想着多个人多双筷子,总不能让人饿死,就让人加入了丐帮。” 章无虞从戚书问的怀里搜出几十个铜板,虽然每个月都有给零用,但戚书问的零用钱往往次日就无,不会剩几十个铜板的。 她问老乞丐,“加入丐帮该给发钱?” “不不不,这是公子一下午挣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小公子面相就是和善,往那里一坐不到一个时辰,挣的就是好多人两三天的,真是当乞丐的料子。” 章无虞不依,“怎么骂人呢。” 老乞丐讪讪的笑了笑,怂着肩膀不说话。 “那么我三弟现在是丐帮弟子?” 戚书望稍感棘手,丐帮是流动大帮,是最难管辖的一群顽民,反正了无牵挂也居无定所,听闻进入丐帮后想要再出帮,有点难。 老乞丐忙摇头,“之前是,不过我们已经把他逐出丐帮了。” 章无虞心情复杂的看着睡得直打呼噜的戚书问,读书不行,加入丐帮都会被赶出帮派,幺子的未来她好愁。 戚书望有点兴趣,“为何。” 老乞丐苦笑,“小公子太能吃了,一个人能吃四个人的份,这饭菜也不好啊,怎么就这么能吃。”他小心翼翼看着戚书望,心想这家庭条件怎么也不像是吃不起饭的。” 戚书望和章无虞同时干咳了声,又互相对视,。 章无虞把戚书问小肚皮上的衣服扒下来盖好,“我家幺子是能吃了点,长身体。” 这哪里是长身体,这是猪精投错胎了吧,老乞丐虽然这么想,但是不敢说。 戚书望让福伯送老乞丐出去,再给几吊铜板当酬金以及戚书问今日吃掉的伙食。 戚书问睡不醒,章无虞也无心喊人起来指责,就让小厮抱到房间里先睡。 人已经找到,戚书望温和的让福伯重新热饭菜,陪着章无虞吃晚饭。 章无虞总算是放了心,吃过迟来的晚饭后又由着大儿子陪同散心,困了才去睡觉的,等记起来三儿子回来,大儿子在家,但二儿子彻夜未归的时候已经是隔天。 ☆、娘,你莫要改嫁 一早被叫醒的戚书问目光只敢停留在视线之内的菜上,当身边碗轻碰到桌面时,他也跟着一抖。 戚书望拿着热毛巾擦手,冷然道:“如今翅膀硬了,还知离家出走威胁人?再让你大一些,能上天。” 戚书问想吃水煎包,可是水煎包在视线之外,他不敢动。 身边人手起筷落,一个小巧的生煎包进了戚书问的碗。 还是大哥好,戚书问泪眼巴巴的看着戚书望。 “今日你不用去学堂,在家等着娘醒,还有我留了几副字帖在书房,各自抄录十遍,今晚我回来检查。” 戚书望无视哀嚎的弟弟,严肃道:“此次罚你并非因你离家出走惹无虞哭,而是三十个字的内容你能错十五个。以往你说不爱读书,我也由着你,现在想来是我错了。” 想起昨夜连猜带蒙琢磨了半响,戚书望这次是铁了心,不喜欢读书可以,但连离家出走的字都写不齐全这点没法忍。 “三公子,还不快答应。”福伯在一旁提醒。 戚书问恹恹的点头。 这时戚书闻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先小心翼翼的看着戚书望的脸色,看到戚书问后兴高采烈的坐下。 “我就说不用担心,这是昨晚找到的还是今早找到的?” 戚书望慢条斯理的拨稀饭,“昨夜没回家?” 戚家家规,除了老大有不回家的权利,老二老三不能夜不归宿,否则由老大执行家罚,抽打左右掌心各十下。 “不对啊大哥,我昨晚都没回家,你怎么不担心?娘呢,就没说什么,让我在外面过夜么?”戚书闻心情很酸,今早他还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没想这些人压根就没想起自己。 戚书问嗅了嗅,“二哥,你身上好香啊。” 福伯和戚书望同时朝戚书闻投去视线,后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猛捶打了下桌面。 桌上碗筷跟着跳了跳。 一家之主戚书望扫了眼弟弟,捧着碗吃了碗稀饭,慢条斯理的放下碗筷擦嘴。 “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不出来。” 戚书闻眼神愤恨,咬牙切齿几乎要把下唇咬破。 见戚书望起身要走,他忙拉住,不满道:“大哥,你好歹多追问一句,让个台阶让我下。” “没空。”戚书望甚至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你的耐心一半给了公务,一半给了娘。”戚书闻嘀嘀咕咕。 福伯自动带着其他小厮退出饭厅。 “大哥,从小到大有事我都不瞒你....”戚书闻真的难以启齿,好半响又愤恨砸了下柱子,一字一句咬着牙槽:“昨夜...我碰上了采花大盗。” 他羞愤难当:“昨夜我在街上找书问,在巷子口被人打晕,醒来的时候被扛到了怡红楼。” 戚书望目光沉沉的看着二弟下半身,龙阳之好也是有的。 “瞎看什么!对方是女的,女的!”戚书闻咆哮,就是女的他才生气,堂堂一个男人居然被女人敲晕拖走,太耻辱! “书问,捂住耳朵。” “是,大哥。” 戚书问乖巧的捂住耳朵,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两个哥哥。 作为宜阳县的父母官,若是采花大盗再下手恐怕会造成恐慌,但看弟弟如此颓废,他还是放缓了语气。 “那,那人成功了?” “没有。” 戚书望以‘刚才你明明瘸腿走进来的眼神’看着弟弟。 “那是因为她绑住了我的四肢过了一夜,麻了!” 平日判案无数的戚书望很快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既然那女采花大盗已经得手,为何又放过了你。” 戚书闻猛的涨红了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椭圆的翡翠珠子,顾左右而言他,“昨晚那女贼遗落了这个,我看这玉不是本地所有,想让大哥你帮个忙查一查。” 他咬牙启齿,那货最好别再出现在宜阳镇,否则让她有去无回。 等戚书望去衙门办公后,戚书闻拱了拱戚书问:“你那离家出走法子其实挺好的,咱们娘的清白可就靠你我,我再教你一个法子.....” 戚书问把盘子里最后几个水煎包拨到碗里,“不,你欺负我,我不与你玩。” “小气,要不这样,我帮你抄字帖,咱们恩怨一笔勾销,你也不想要个后爹进门对不对?” 戚书问支棱着脑袋重重点头,后爹什么的,一听就很可怕。 今日章无虞醒得比平时早,急匆匆穿衣服就要去见戚书问。 刚一开门就被旁边冲出来的人抱住了小腿。 “娘啊,书问不要后爹。” 章无虞一脸蒙的看着幺子,又看向站在台阶抹泪的二子。 戚书闻背过身去用袖口擦擦眼角,洋葱辣眼,诚不欺我..... 他眼睛红彤彤的看着章无虞,本来就长得风华绝代,带泪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 “娘啊,书问年纪还小,我这就把他拉走,您千万别听他的,该改嫁改嫁,要过得幸福啊。” 戚书闻上手就开始拉戚书问。 戚书问哭得那叫一声嘶力竭,二哥那混蛋站往他袖口倒了多少辣椒水。 “你快松手。” 章无虞一开口,戚书闻麻利的松手站到一边,给了弟弟一个鼓励的眼神。 就算昨夜再怎么生气,今日看幺子哭成这样也没了脾气。 她蹲下给戚书问拭泪,问:“书问真不想娘嫁人?” 戚书问点头真心实意。 “可是以后你们大了也是要娶媳妇的,娘也想找一个伴。” 章无虞拉着幺子坐在台阶上,又示意二子也过来,她心中有些自责,这事只和大儿子说,忽略了两个小的的感受,这是她做得不对。 戚书问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娘嫁给大哥。” 章无虞噗嗤笑出声,“你大哥同你一样,我怎么可能嫁给他,在我心里他就是小孩。” 一旁的戚书闻听得直叹气,大哥这是还没有所动作呢就被拒绝得彻底。 看着二子沉默,章无虞问:“你们当真不想我改嫁?” “不想。”二人同时开口。 “那好,我会再去问问你大哥的意思,若是他也不想我改嫁...”章无虞深吸了一口气。 戚书闻紧张道:“怎样,大哥也不同意娘你就不改嫁了?” “不,你大哥的决定只会影响家法伺候的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这几只小白眼狼,居然阻止她走向幸福的明天,打一顿就皮实了。 ☆、路痴的戚大人 戚书闻牵着抽抽噎噎的弟弟回房,他有些迷茫,别人家的娘难道不是会心疼的搂住两个乖巧的儿子,然后认真再考虑一下是否改嫁么? 为何平日和颜悦色看似很好说话的娘不仅没有改变主意,而且还要抽他们 帮戚书问抄好一半字帖后,戚书闻赶紧出了门往衙门去,心想:大哥我可只能帮你到这,若是娘还执意要嫁人,那你也只能死心! 刚到衙门就听得衙役道大人前脚与老夫人刚走。 戚书望陪着章无虞给学堂夫子送礼,夫子家中两个小老婆乐呵呵的,一人叮嘱夫子一定要好好教,哪里有不爱学习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西席。 “戚书问心思根本就不在学堂里,再学下去岂不是坏了老夫的名声。” 夫子气呼呼道,本来他都打算下半年不再收戚书问,这些俗人,以为拿了点东西过来就能让他改变想法? 可笑,文人可不为一点好处折腰! 另一个小妾拉着夫子的胡须教训道:“给我教!好好教!” 夫子看着铁心要收下礼物的两个小妾,张了张嘴说不出句话来。 从夫子家里出来,正巧吹来股凉风,河岸两边的杨柳微微浮动,正是红花羊蹄甲开放的时节,地上铺着一层粉色花瓣煞是好看。 戚书闻遥望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心思一动,邀请章无虞赏赏花再回去,为了腾出时间今日陪着章无虞拜访夫子家,昨夜他将公务全都批好,若没大事不用急着回衙门。 章无虞欣然答应。 两人让轿夫先行回去,沿路散步。 戚书望往往一回眸就能看见章无虞的侧脸,他心中充满柔情,正想说些体己话,身边却有顽童大大喊大叫四处追赶玩耍。 他避开追赶的孩童,心想这么大的湖,总能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就只有他与章无虞两人好好欣赏一会风景,说说话。 想到这里,戚书望默默的加快了脚步,可绕了湖面一圈,湖边有人,树下有人,假山后有人就连树上都有人。 宜阳镇的县令第一次感受到这个镇子人口之密集。 “也看够了,咱们回家?” “我知有一地景色更好,就是要走些脚程。” 戚书望不甘心,难得这一次特意腾出时间,且章无虞也不执着出摊,他隐约记得城门外还有一些地方景色不错人也少。 难得大儿子对玩这么执着,章无虞就依了他,两人转为朝着城门外走去。 出了城门,戚书望一心要找到无人打扰且风景又好的地方,便专门选择人少的没路的地方走,直到视野里看不见人,两人置身于红花羊蹄甲中。 一阵风吹落了不少粉色花花瓣,章无虞深深嗅了口淡淡的芬芳,莞尔一笑。 戚书望透过枝丫凝视着章无虞,竟脸红了起来,目光慌乱的四处游离,又是干咳又是假装擦汗。 两人垫着花瓣席地而坐,就是不用说话,戚书望也已经心满意足。 “书问和书闻不希望我改嫁。” 戚书望一顿,如墨的眸微微眯起,他相貌好,虽不似戚书望那种勾人的美,却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上次没来得急问,你也和他们一样不希望我改嫁?” 能嫁!当然能嫁!问题是嫁给谁! 戚书望表面保持一家之主,宜阳县父母官的沉稳,内心早已经是波涛汹涌,难得今日气氛这么好,风景醉人,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一切摊开......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琢磨着怎么着都得在你成亲前改嫁成功,不然排你之后总觉得怪怪的,你是大哥得回去做做思想工作,等我改嫁后,你们三依旧是我的孩,等你成亲,我也算能和你母妃交代。” “依你看,我要娶什么女人为妻?” 章无虞没听戚书望语气隐忍的戾气,当真出谋划策道: “你性子闷,有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且找个活泼些的千金好,像你母妃那样的也不错,为人大气沉稳.......你去哪?” “透透气。” 戚书望一头扎进花丛堆里,狠狠快走数步步,对着棵树暗自生闷气。 缓了好一会儿,戚书望深深吸了口气,担心章无虞找不见人会担心,转身正要回去,眼神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哪里? 来时的脚印已经被花瓣掩盖,他凭借着记忆走了一会,越走越发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四周的花花草草为何长得都一样? 好不容易碰见了个老农,戚书望心中一喜,忙上前打听如何走出这片树林。 老农心善,道:“这简单,公子你往南面一直走,走百米左右,再往西面走,走个几十步就会看到一个岔道,一直岔道走,定能走出林子外。” 戚书望一本正经的道谢,一脸茫然的转身,于路痴来说,东南西北没有任何意义。 这时章无虞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在迷路的戚书望眼里如同仙女下凡。 “你在这干什么。” “赏花....” 被当成孩子已经足够窝火,他才不愿让这女人再看低自己。 “天色渐晚,还是赶着进城好,下次咱们一家带些吃食水酒来更痛快,你且跟在我身后,这里难走,莫要走丢了。” 章无虞边说边拉上戚书望的袖子,动作自然无比。 他垂眸,看着拉着袖口的小手,五年了,尽管他早就不是当初刚出宫什么都不懂的贤王,她依旧是那个爱操心,生怕他走丢,只要一出门就定会拉着他袖口的章无虞。 两人回到了城内,戚书望不愿章无虞走累,便雇轿夫,刚到戚府门口就碰上了驿站的人,对方是来报口信的。 “谁是章无虞” “我便是。” “有位陈姓的公子让捎带口信,道脚程快,用不着半个月,五日后就可到宜阳镇。” ☆、让你当爹敢不敢 五日转眼就到,大清早,福伯带着揉着眼睛一脸困意的戚书问走进饭厅,戚家两个大哥已经坐定。 眼尖的戚书闻发现大哥今天穿得比平日考究了一些,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鞋子新的?头发昨日也请人打理过了去的可是小巷口那一家?他们家用来打理头发的香料味道特殊,一闻就知。” 戚书望沉沉的扫了弟弟一眼,虽然被抓包,但表现得十分淡定。 “其实我也不笑话你。”戚书闻亮出新腰带和新玉佩,压低声音咬着牙槽,“咱们得先在气势上给那个姓陈的一个下马威。” 两兄弟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接着看向弟弟,正为戚书问整理衣袖的福伯恰好到处的亮出价值不菲的护额为三公子戴上。 身为戚家的总管,这点眼力劲头没有怎么行。 三兄弟珠光宝气的坐着吃早饭,还没开吃呢就听得外头有脚步声,新菊先探头。 “老夫人起来了。” 三兄弟诧异,自从大儿子高中回来当县令,二儿子继承油条铺,家里经济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了,章无虞就再也没有早起了,今日还是头一遭。 章无虞款款进屋,头上的珠钗摇晃,上了口脂的唇不安的抿着。 戚书闻连手上的包子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哐当”一声,戚书问打翻了豆浆碗。 福伯一个箭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子,又麻利的掏出帕子为三公子擦拭,佩服的看着戚书望,心想不愧是一家之主,就是如此沉稳。 刚如此想,福伯就看见沉稳的大公子居然端的是三公子的豆浆碗,拿的是二公子的筷子,吃的是平日最讨厌的荞头。 “这身如何” 毕竟好几年没打扮过了,章无虞很不安,只觉得哪里都别扭。 新菊笑道:“珠钗,衣服以及胭脂都是大人选的,可真有眼光,十分适合老夫人呢。” “娘你真好看。”戚书问跳下椅子抱住章无虞的小腿。 章无虞得了信心,目光炯炯有神看着另外两个儿子。 “娘为了迎接那头猪....不,陈公子也是费了很大心思。”戚书闻边说边给戚书望打眼色,大哥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明知道情敌要来,还给娘买那么多好看的衣物手势。 “吃饭。”戚书望目不斜视道。 当章无虞走过,光滑的衣料滑过戚书望膝盖时,他蹭的下把膝盖转进桌底下。 章无虞坐到主桌上,发现三个儿子都换上了新造型,开口想问,发现自个不也是焕然一新,就没好意思问。 四人无声的吃着早饭。 戚书望道:“福伯,我交代的事办得如何。” 福伯道:“大人放心,整个戚府已经上上下下的清洗打理过,下人们各个也都耳提面命,精神饱满的等待陈公子的到来,还有房间也已经准备好,坐北朝南,光线充足。” 戚书望,温和的看向章无虞,“你且放心,来者都是客,定当让陈公子住得舒心。” 章无虞无比崇拜的看着戚书望,不愧是当官的,行事作风就是利落,起初她还担心这几兄弟不待见陈世贤呢。 “倒是还担心一事,他离开宜阳镇已经很久了,那时候也是路过,我怕他找不到咱们这里。” “这简单,我来处理。” 章无虞感动的拉住戚书望的手。 “那我能不能再提一条,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说。” “届时人到了能不能叫我娘...” 戚书望慢条斯理的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手帕,擦完手后起身。 “我且去衙门,你们慢慢吃。” 章无虞看着养子高大伟岸的背影,不解的问二子: “你大哥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大哥的意思大概是说想都不要想,门都没有。” “........” 当太阳逐渐升起,宜阳镇开始热闹起来,城门口最是拥挤,有人挑着货物进城,也有不少人出城去办事。 今日守城门的小吏盘查得紧,不问货物不问去向,只问人是不是叫‘陈世贤’ 一个上午快过去,小半个宜阳镇的人都知道某个人叫陈世贤。 临近响午,小吏走到平日休息的小楼中,对着埋头批改公文的男人道: “大人,今早没发现叫陈世贤的。” 戚书望停笔凝视外面来来往往的过客,沉默不语。 小吏们站得笔直,他们也不懂日理万机的县令大人为什么要跑到这又热坐得又不舒适的小楼来,若是要找那个叫陈世贤的,大不了找到了押到衙门就好。 直到下午,小吏终于逮到一个叫陈世贤的,对方坐的普通的马车,一口外地的口音,再三确认对方就是陈世贤,小吏兴匆匆的将人押到小楼去。 大人在这里办公,他们也跟着遭罪都不敢偷懒,这陈世贤可终于出现了。 “你们找我干什么?我也不是你们本地人,莫不是找错人了。” 陈世贤推推搡搡的走进小楼里,眼前铺下一层阴影,他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穿着官服,浑身气势汹汹的男人。 一瞬间,陈世贤感受到这陌生男人沉沉的压迫感。 “你,就是陈世贤。” 戚书望打量着找了一整天的男人,细致得连人的肤色都没有放过,这个白面书生居然有胆要娶章无虞。 “我是啊,你是这里的县令?为何抓我?” “你是不是要找一个叫章无虞的女人。” 看陈世贤点头,戚书望目光晃了晃,背着手道: “我是宜阳镇的父母官戚书望,若你真的娶了寡妇章无虞,那我应该叫你一声....爹。” 一旁的衙役发誓,大人在说出‘爹’时,眼睛放着狼光。 陈世贤后退一大步,怔怔道:“无虞说有三个养子,也没说其中一个是...是县令啊。” 戚书望唤来衙役把公文搬回衙门,示意陈世贤跟着自个走。 陈世贤满头冷汗,下意识又不敢忤逆一身沉沉气势的男人,一脸为难的跟了出去。 出了小楼才发现随行的马车不见了。 “你舟车劳顿,我先令人将马车带回府里。” 陈世贤感激的看了戚书望一眼,心想此人虽然看着面煞,但还挺好的。 油条摊,戚书闻坐在藤椅上,懒洋洋的伸手收钱。 来买油条的姑娘们兴匆匆的交了银子,然后自个勺两团面团进锅里,炸出来的是什么玩意不重要,重要的事宜阳城的城花就躺在旁边。 戚书望眼里好,远远就看见一脸煞气的大哥身后跟着个白面书生,那书生在大哥身边就像是小鸡似得,个头还矮一节,如今夕阳西下,戚书望的影子居然能完全把人笼罩住。 陈世贤看到戚书望后就傻了眼,耳边只沉沉听到: “此人叫戚书闻,是我二弟。” 陈世贤抹掉额头冷汗,当县令的爹他压力已经很大了,这下还要被一个美少年喊爹。 戚书闻看到白面书生把掌心偷偷往衣摆上擦的举动,不动声色的鄙夷一番,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想必这就是要做我们爹的陈公子,饿不饿,吃几根油条再走?” 陈世贤面对两个难见的绝色已经自觉矮上半分,赶紧道:“我还是先去见无虞要紧。” “别急,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暗涌满满 学堂门口,小小的身影雀跃的一路小炮,后背装书的布袋跟着一怂一怂的。 “大哥好。” 奶声奶气的戚书问又转向戚书闻。 “二哥也好。” 他看向莫名的男人,陈世贤却在看价值不菲的护额。 这家人....很有钱。 戚书望淡淡介绍,“这是我们三弟,戚书问。” 陈世贤之前两次失了态,这次发誓要在小孩面前把面子挣回来,便蹲下与戚书问持平,温声道: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戚书问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十分不解。 “福伯说,家里养着的阿黄,看门的小王,厨娘婶婶都是一家人,叔叔你来我家是干啥的吖?” 陈世贤只觉这话很不好回答,实话实说道: “我来做你爹。” 戚书问一愣,眼眶迅速积戚雾气,眼前这个人就是要当后爹,打他屁股,跟娘生娃娃的叔叔。 他转身抱抱着戚书望的大腿开始嗷嗷的哭。 回去的路上,戚书问拉着戚书望的衣角抽抽噎噎的走,直到看见一卖冰糖葫芦的。 想弥补的陈世贤忙道:“书问想吃冰糖葫芦对吧,叔叔给你买。” 他不敢自称爹,刚才只不过提了一次,戚书问就快要哭断气。 “你...确定?”戚书闻幸灾乐祸道:“我弟弟食量比较大的。” 戚书望也道:“不用破费了。” “一点小事,孩子再怎么吃也吃不了多少,书问尽管拿。” 一炷香后,陈世贤茫然的看着摊主把最后一支冰糖葫芦递给吃得津津有味的戚书问,桌子上已经堆起厚厚的一叠签。 摊主老板乐呵呵道三天的量都卖光了,欢迎下次光临。 戚书闻嫣然一笑,“书问,还不赶快道谢。” 戚书问怯怯的看着陈世贤,说了声谢谢后又转身抱戚书望腿。 “陈公子又这份心意就好。”戚书望掏出荷包,之前他也只是哄着哭泣的戚书问,再加上略微挫一下陈世贤的锐气,并没真的要逼人付款,这么多的冰糖葫芦,得好几两银子,看此人穿着普通,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说好我请怎能食言,这一点小钱还是付得起的。”陈世贤甚至还问摊主,“还有没有现做的,再拿些出来。” 戚书闻嗤笑了声,他眼睛尖,看陈世贤的荷包皱巴巴的就知没多少银子,这人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看店家摇头,陈世贤松了口气,抢先付了账单,抹掉额头的汗,要是再多几个样子,他真受不住。 福伯早就疼在戚府门口,家庭丫鬟一字排开,声音响亮。 “大公子好,二公子好,三公子好,老爷好!” 陈世贤那时记得这户人家下人还没这么多,如今都已经扩充到这地步了,那一声老爷听得他心痒痒,忙低头整理衣物,心想这里的下人怎么穿得这么好。 一进戚府,刚拐过一个小弯道就看见一身素色的女人迎面走来,陈世贤忙丢下众人快步走上,握着那妇人的手激动道:“无虞,我可一直深深记挂着你啊,这下可好了,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身后,戚书望声音淡淡传来,“那是隔壁那条街的张寡妇,来串门的。” 陈世贤一惊,急忙放火,如今都过了一年半载,他只记得章无虞穿着寡妇常穿的素服,样子却是不怎么记住的。 “娘。”戚书问奔向缓缓而来的章无虞。 陈世贤跟着看过去,眼神有些迷离,看着年轻的女人在花丛中,一时间挪不开眼睛。 眼前被一堵墙堵住,陈世贤这才回神。 “你...你来了?”章无虞搅动着手帕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人还是和离开时一样没怎么变呢。 “无虞,终于见到你了。”陈世贤要去拉章无虞的手,眼前影子一晃,章无虞原本站着的地方换了个人。 他握着的那双手结实有力气还很大! “陈公子真是热情,已到了用膳时间,何不先吃饭?” 戚书望就挡在章无虞面前,表情寡淡的问道。 三兄弟簇拥着章无虞去饭厅,陈世贤默默跟上。 今日菜色丰富,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戚书望把章无虞迎到了主位上,三兄弟各自落座。 陈世贤一咬牙坐在了同为主位,章无虞的身边。 ☆、尴尬饭局 晚上有鸡汤,众人例行等着章无虞先动筷子,陈世贤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戚书望将鸡腿夹给章无虞,后者却想着来者是客,温和的又把鸡腿让给了陈世贤。 戚书望眸光闪了闪。 “我能不能叫你无虞?你也叫我世贤可好。” 陈世贤回敬了碗汤,章无虞刚拿起汤碗就听的戚书闻一阵猛咳嗽,忙关切的看过去。 咳嗽的戚书闻夺过章无虞的汤一干而尽,擦擦嘴长吐了口气,“刚才差点咳死。” 他朝着戚书望邀功般的看过去,要不是自个急中生智,娘就要喝野男人的汤了。 戚书望淡淡问:“听说陈公子也去科考?结果如何,若是有心,为何过了许久才来联系?” “本人不才,却也高中了进士,考完后当然先回家报喜,百行孝为先,所以才迟了。” “应该的。”章无虞连声说道,眼前多了个盛满汤的汤碗。 戚书望收回手,虽然进士有若干名,但他确实未曾对此人有印象,前去打听哪一届进士及第的人还未回来。 “我大哥与你一同参加考试的,中了榜眼,你没听说过他?”戚书闻心直口快道。 陈世贤一惊,“放榜那天我恰好感了风寒在客栈休息,也知不可能有太大的造化,所以未曾关心榜首,大人既然得了探花,为何到这里...” 剩下的话他斟酌着不说,眼神却很疑惑,虽然宜阳镇是个大镇,但毕竟远离朝廷,为何要来做这小小的知县? “吃饭不讨论这些。”章无虞发话了,众人自然无异议。 她怕陈世贤拘谨,忙着为他布菜。 戚书闻拐了拐大哥的手臂,又去捅了捅三弟的腰肢。 “二哥你大我干什么吖。”戚书问无辜发问。 顶着全桌人注释的目光,戚书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弟弟,“我是在提醒你,好好吃饭,今天娘没空帮你夹菜。” “我已经长大了,只有小孩子才会让人夹菜。”戚书问全然不知这话无意间对陈世贤的冲击。 当章无虞又准备夹菜给陈世贤时,面前凭空多出了两个碗。 戚书闻给大哥一个‘果真还是你懂我’的眼神,率先道:“娘刚好夹道我喜欢吃的菜。” 章无虞欣然把小章鱼给了二儿子,又夹了一筷子给大儿子。 当她隔会又想给陈世贤盛碗汤后,视线之内又多出了两个汤碗,这一次连戚书问都来凑热闹。 又过了会,看见章无虞提筷子,三个碗齐刷刷的伸出去。 章无虞:“这是块姜...” “福伯,还不为陈公子布菜。” “是,大人。” 福伯上前,侧站于陈世贤身边,对方眼神所到之处便麻利的夹菜,见人被照顾得这么周到,章无虞也放心,这才不坚持亲自动手。 吃到一半,忽得听见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福伯为疑惑的陈世贤解释道:“本镇初一十五都要拜天公,会放炮送天公走。” “娘,我想去看河灯。”戚书问双眼闪烁着光芒。 章无虞也提起了兴致,“正好你爹刚来,他还没看过河灯呢。” 她话刚落,饭桌上响起四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她茫然扫过众人咳红的脸,都说了是来履行当初诺言的,那不叫爹叫什么 福伯早早准备好了轿子,刚好三顶。 陈世贤看着最奢华的轿子,下意识道:“想必这就是大人的轿子。” “错,这是我娘的轿子,大哥总是把最好的给娘哦。”戚书问跳出来说道。 “你要不要与我坐一顶?”章无虞虽说得自然,但下意识搅动衣角的也泄漏了有些紧张的心情。 “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说。”陈世贤话音刚落就被提着衣领双脚离地的带离章无虞身边。 戚书望像是拎小鸡似的放手,“陈公子与我同一批考试,也算同窗,愿不愿意与我交流些诗词歌赋。” 陈世贤目光犹豫,好几次瞄着章无虞,最后还是点头。 众人陆陆续续的坐进轿子里。 章无虞坐得四平八稳,目光直视前方,目光沉沉。 陈世贤挤在角落里双腿并拢,外面很热闹,两人的轿子里气氛很诡异。 “大人是不是不能接受我娶无虞?”陈世贤问:“其实我也没想到无虞有三个这么大的养子。” “若是知道呢?” “什么?” “如果知道,你还会不会来践行诺言?” 陈世贤尴尬的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当时没有无虞帮忙,我也不可能有盘缠继续去赶考,我是很有诚信的。” “一万两,够不够离开章无虞。” 静谧的轿子里刚好能够听见陈世贤吞口水的声音。 “不行,我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 “正好,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戚书望拍了拍陈世贤的肩膀后才下轿。 陈实际贤擦了擦汗,嘀咕了句:“幸好....” 河边热闹,沿街叫卖零嘴和河灯的小贩络绎不绝,戚书望像有意无意的走在章无虞身后,他像一堵墙,人挤人的地方硬是开辟出容纳一人轻松前行的空间。 陈世贤长得瘦弱,被人这这一头挤到那一头。 戚书闻乐不可支,弯腰对戚书问道:“想不想吃那个东西。” 戚书问会意,萌萌点头。 “来者是客,你去邀请陈公子一起吃。” ☆、整你没商量 陈世贤正被人潮挤来挤去,衣角忽的一紧,他低头。 “陈叔叔,你可不可以陪书问去吃东西。” 陈世贤只觉得荷包一紧。 戚书问拍了拍怀里。 “二哥说,今天让陈叔叔破费,所以给了银子。” 原来如此,这一家几个养子还是很懂事的,陈世贤想到。 章无虞正四处搜寻陈世贤的身影,见他被戚书问拉着往远处走。 戚书闻挤着他们跟前,“娘,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和三弟带人去吃宜阳特产,就在不远的小摊子,你们先去买河灯,稍后会和。” 此时陈世贤都已经走出好十几步,章无虞也只好同意。 她与戚书望走到卖河灯的摊子,她看中了一顶挂得高的,还未开口让老板取下,身边横过一只手臂。 戚书望取下河灯在手里把玩,浅笑:“诺大的摊子,也就这一顶最好看。” “大人有眼光。”河灯的小贩道:“这是莲花灯,把心事都写在花蕊里让水流带走,听闻菩萨会看见,若是有诚信愿望就会实现的。” “这可是真的?那给我们来五个。” 老板应了声,乐呵呵的拿出五个。 刚付了款就听得熙攘声都遮不住的惊恐尖叫,陈世贤气喘吁吁的跑来,满脸惊恐,一副要吐不敢吐的样子。 戚书闻带着戚书问笑得仰弯了腰。 “怎么了?” 章无虞见陈世贤吓得不清忙问。 “没什么,只不过请陈公子吃宜阳县特产炸知了炸蝎子,没想到此人这么胆小。” 章无虞不赞同的看着二儿子,扶着陈世贤关切道:“我带你去漱漱口。” “娘。” 戚书闻刚想说让人喝几口河水不就好了,却被戚书望眼神逼停,只好作罢。 茶疗里,章无虞要了碗冷茶给陈世贤漱口。 “我的二儿子虽然顽劣,但心肠不坏,你莫要往心里去。” 戚书闻怂着脑袋跟在戚书望身后走进茶疗,朝陈世贤拱了拱手。 “对不住,开个小小的玩笑。” 陈世贤尴尬的摆了摆手。 章无虞瞪了二儿子一眼,带着陈世贤去放河灯。 河边,百姓用贡烟燃烧后的灰烬书写,不识字的也可找特意出摊的代笔先生。 戚书望早已经准备好帮章无虞写愿望,后者却直摆手,直径找不远处的代笔先生,写好后心满意足的拎着花灯回来。 戚书闻咬牙切齿的落笔,每一句都是骂那女采花贼以后金盆洗手都嫁不出去,越长越丑之类的狠话。 写好后他又去看戚书望的莲花灯,后者袖子一遮,提着莲花灯就走。 他只好去看戚书问的,莲花灯上写了一串菜名。 戚书问诚心问:“二哥,菩萨会看见我的莲花灯吗?” 戚书闻看着停笔的陈世贤,”看是会看见,不过菩萨已经不吃五谷杂粮,可能不会理解你的愿望。”“ 他招手让陈世贤过来,笑嘻嘻问:“陈公子,写了什么?” 看着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陈世贤也没法生气,老实道:“当然是是希望能早点娶到无虞。” 戚书闻假笑着点头,转身后狠狠的朝地上碎了一口。 几人依次将河灯放入水中,又看了一会才折返。 “你们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戚书望忽然道,也不等众人反应便融入人群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回去时,陈世贤终于和章无虞坐进了一顶轿子里,外头嬉闹声渐轻。 轿子才走到巷子尾,陈世贤偷偷瞄了好几次章无虞贴在膝盖上的手,正想拉住,耳边炸起一声低声的咳嗽声。 那声音好似就贴在耳朵边咳的,糊得他立刻坐稳,忙掀开轿帘。 宜阳县父母官就在轿子外不急不缓的走着,目光沉沉的对陈世贤点头。 章无虞奇怪,“你去了哪里,为何不坐轿子。” “晚饭吃多,此地距离衙门不远,我走两步就到。” 陈世贤放下了轿帘,一想到那沉沉的目光,再也不敢逾越。 福伯又等在府衙外头将一家迎接一家老小。 “福伯,领陈公子去厢房休息。” 陈世贤擦擦汗,看着这一家三个养子,根本不敢提和章无虞独处的事,跟着福伯走了。 “你们几个跟我来。” 章无虞率先进了屋,目光沉沉的从一字排开的三人面前扫过,一拍桌子。 “放肆,是谁让你们这么对待陈公子的,他是你们未来的爹。” “谁承认了,那人是不知好歹,也不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子。” 戚书闻不服气的嘟哝。 章无虞厉色扫过,“你们既然不想认这个爹,那就也别认我这个娘。” 戚书闻不敢再反驳,只好怂着肩膀。 “你们要是不想把我气死,从明天起见人就喊爹!” “如果这是你所想的,可以。” 戚书闻暴躁的看着大哥,里面最不应该答应的就是你! 章无虞满意点头,随后看着剩下两人,直到听见允诺声才作罢。 “气也气过了,我送你回房。” 戚书望拿着盏灯笼在前方开路,章无虞发过脾气心里已经平静,一同走过长廊时却有些奇怪,余光扫了身旁提着灯笼缓缓前行的人。 奇怪,今日怎么那么安静。 房门口,戚书望提着灯笼站定,如同往常一样叮嘱莫要踢被子。 章无虞又觉得大儿子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正巧也累了就不去多想。 戚书望回了房间,抚了抚湿漉漉的袖口,从袖内掏出两站花灯,先抚平了一盏。 章无虞请人写的是万事顺利,三子健康,一家和美。 戚书望浅浅一笑,满目的温情,又掏出另外一盏。 明知神鬼之事很虚无,却依旧怕陈世贤所写之事美梦成真,一路追赶到河岸尽头,在众多华灯中苦苦寻找拦截。 他轻轻抚平陈世贤的哪一盏,看到上面所写的内容后却微微一愣。 次日,陈世贤刚开门就被门外的阵仗吓了一跳。 福伯带着小厮。丫鬟。 “老爷,可是准备用早膳了?” “老..老爷?” 福伯朝着众人使眼色,丫鬟小厮们朗声道: “老爷好!” 戚书问也是刚起,迷迷糊糊的跟着丫鬟走,看到陈世贤后有模有样的站定,奶声奶气的道:“爹!早!上!好!” ☆、最不好惹的人 陈世贤被前呼后拥的送到饭厅,见戚书望已经落坐,忙走过去。 “戚大人。” 戚书望起身。 “爹。” “.......” 陈世贤闹了个红脸,又看向懒洋洋的戚书闻,后者动了动唇瓣,果真也喊了声软绵绵的‘爹’ 几人刚入座,新菊扶着哈欠连天的章无虞进屋来,众人忙让座。 章无虞坐下,连续又打了几个哈欠,陈世贤笑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好。” “她以前早起卖油条,早起怕了。”戚书望深深的凝视了章无虞一眼,不再言语。 饭吃到半响,陈世贤开口道:“无虞,稍后我有话要说。” 章无虞点头称好,戚书闻频频给大哥使眼,后者却置若罔闻。 饭后,丫鬟撤下早饭之后又送上热茶。 章无虞送三子出门,福伯带走了戚书问,戚书闻懒懒散散的往城东油条铺,章无虞正忙着掉到落在袖子上的蚂蚁。 “无虞。” 她抬头想问大儿子怎么去而复返,一双大手抚上了她的侧脸,却又立刻放开,快得不留下温度。 章无虞才惊觉她只到戚书望的胸膛。 “如果你是真的想嫁他,我可以依了你,但不许你委曲求全,你要活得没心没肺骄纵野蛮,不许迁就其他男人委屈自己。” 章无虞眨了眨眼,戚书望已经转身离开。 她打着哈欠往大厅走,新菊心疼道: “以前他不来的时候,老夫人睡道日上三竿也没人管,大人更是让全府上下安静如鸡,他一来,老夫人您就得早起陪着吃早饭,这家是您做主,何苦这么惯着他!” “以后我真的和世贤成亲,每日一定要早起伺候夫君的吖。” “所以老夫人您到底喜欢他什么呀,相貌比不过二公子,气质比不过大公子,连三公子都比他可爱。” 章无虞默默的迈着步子,轻不可闻的嘀咕。 “这不是担心嫁不出去么....” 陈世贤已经喝了两盅热茶,看见章无虞后眼睛一亮,吩咐新菊道: “我和无虞有话要说,你们都出去。” 新菊磨磨蹭蹭不肯走,心想还没做老爷就开始使唤上了,直道章无虞余光扫来,新菊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 “无虞,既然我已经按照当初约定来了,那么咱们两个的婚事就尽快办下吧,只不过有几点得和你通通气。” 章无虞一脸肃穆的点头。 陈世贤道: “首先,我虽然以后可以住这宅子,但绝对不是入赘,你与宅子,仆人,还有其他等于是嫁妆陪同嫁入我们陈家。 其次,我们那的风俗是寡妇不得要聘礼,也不得要八抬大轿,只能半夜进门,虽然那几个都是你的养子,但毕竟人言可畏,所以习俗还是要遵照的。且我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这里宅子方便,我打算接他们到这里养老,还有一个姐姐尚未嫁人,我作为弟弟也应该帮衬着,看咱们是每个月给她一些生活费,亦或是一起接来拄着。 乡下老农生活习惯与成立不同,家里这些仆人要对他们尊敬一些,你也要孝敬他们,平日若是拌嘴,我一定会先帮爹娘后才能来顾及你,百行孝为先,你应该懂的。” 章无虞抚手而坐,脸上看不出神色,陈世贤有些忐忑,见她不语就继续说道。 “还有一点,咱们成亲后我希望可以分家,三公子还小,尚且勉强可以住在宅子里,但是老大,老二已经是男人了,需要各自出去自立门户。” 陈世贤看了眼章无虞光洁的侧脸,柔声说道:“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起幸福的生活在这大宅子里。” “还有吗?”章无虞问, 陈世贤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 “三项我都可以答应,分家也可以,不过这宅子是老大买的,仆人也都是他置办的,分家后房子和仆人得还他。” “你是他养母,就算是买的,养母之恩大过天,他敢要回去!” 陈世贤音量忍不住提高,被章无虞一个稍安忽噪的眼神制止。 “我倒是有一个油条铺,但家产都是二儿子挣下的,如果要分家,家里的各种珍贵玩物银票也不是我的,只能算老二的。” 陈世贤怔了怔,“那你还剩下什么。” 章无虞抿唇一笑,“不是还有老三么,真的成亲了,我带着老三跟你净身出户,这几年我还是有几十两存款的,咱们开个小店铺,三餐度日还是可以的。” “可...可要真如此,咱们两个尚且活得艰难,再多加一个小孩..” “刚才你不是还说老三还小,可以跟着我们呢。” 陈世贤口干舌燥,正要扭头去拿茶,下巴忽然被人挑起,他错愕抬眸,对上戏虐的眼神。 他有一瞬间错愕。 这两日他对章无虞的印象便是个可以夫唱妇随,十分内敛的女人,何时见到这人这么嚣张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那眼神也不似之前平和无害。 “陈公子,你并未喜欢上我吧。”章无虞按住陈世贤欲要开口的唇,“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痴情人,我想嫁人,你是个不错的成亲对象。 你老老实实的用八抬大轿来娶我,婚后舒舒服服的呆在府里做大爷不许作妖,吃喝管够,银子够花,我会恪守妇道伺候你,你也得当模范丈夫,也别想打我那三个养子的主意。” 章无虞坐下,拾起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你好好想想,是要一生荣华富贵还是要回去做穷苦书生。” 陈世贤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怎么觉得自己才是被入了圈套的那一个。 章无虞半杯茶还没喝完,就听得旁边人弱弱的开腔。 “好。” 章无虞垂眸看着茶水里打旋的茶梗,抿唇一笑。 “既然你要荣华富贵,那接下来就得听我说了。 其一,钱不用你挣,你在家中乖乖的做我的夫君,我不喜脏乱,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个都不许来,你的爹娘每个月初一十五可以来家中住几日,时间够了就回去。 聘礼倒是可以不要,只不过以后你进来府里不许再挑拨离间,我那三个养子如果欺负你了,你尽管来说,不可暗地里给他们使绊子。 最后一条,人外我三从四德,关起门来也要你三从四德,更别肖想物色什么小妾,在外风光给够,在内你也得给我面子,这些换一辈子大富大贵,很值的。” 陈世贤:本以为这一家最好欺负的人,才是最不好惹的.. ☆、嫁人真的太难了 当大门再次打开时,新菊赶紧迎上。 “老夫人。” “新菊,你且让管家今日请个大师来家中,看看何时是吉时适合操办亲事。” 新菊心中咯噔,面上依旧点头,离开时不动声色的瞪了眼陈世贤。 她实在是觉得陈世贤配不上老夫人,刚才两人独处,老夫人不会被这男人诓了吧。 忧心忡忡的找到管家,福伯也不惊讶,唤来一个小厮就出了门。 一匹骏马行驶过家门直朝衙门去,两封信件送到了戚书望的手上。 一封是从都城来的,只有寥寥几字,陈世贤并没有高中举人,而是落榜。 另一封略厚了些,里面记的是陈世贤老家之事,虽然中了举人是假,但家中确实只是普通农户之家。 戚书望将两封信与当日陈世贤的花灯放在一块,那花灯写的根本不是那日他所说的那样要与章无虞尽快成亲,而是希望高中举人。 他眉头紧蹙着,大手握紧又松开。 下午衙门难得空闲,戚书望却也不愿回家,换了常服与老师爷一道沿着街散步,却不知不觉的走到城东。 看见油条摊下的身影时,戚书望抿唇凝望,本就是不愿太早回去面对她,没想还是碰上了。 他正要换条道走,却见油条摊周围卖豆花的小妇人在哭,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有一些老婆围着苏巧儿。 那一片摊主之中,只有章无虞坐在摊位上,似乎对小妇人的哭无动于衷。 “大人,那卖豆花的小妇人不是住在戚府隔壁么?” 戚书望点头,那新妇刚嫁到宜阳镇不久,明叫苏巧儿,夫家就在戚府隔壁,今日怎么哭成这样? 毕竟是父母官,戚书望朝着苏巧儿走去。 “书望?” 正在看摊子的章无虞喊了声。 戚书望对章无虞点头示意,看向苏巧儿,温和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集市啼哭?” 苏巧儿一直摇头不肯说,有嘴巴快的抢先道: “还不是被婆婆欺负了,丈夫又是个没种的只要娘不要媳妇,大人您看看巧儿这框里的黄豆,巧儿家婆发话了,不将坏黄豆弄掉,今夜回去不得吃饭睡觉,现在都要落日了,巧儿没办法才哭的。 其实谁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巧儿啊,你忍一忍也就过了,熬个几十年也能熬成公婆,到时候就出头了是不是?” 又有一个老妇人道:“我看你叶别哭了,在这哭成这样不是给夫家丢脸么,新媳妇怎么没有新媳妇的样子。” “真有此事?” 戚书望每日晨光乍现后就要去办公,并不知隔壁发生了这些事。 苏巧儿不点头也不摇头,呆呆的垂着头,等她逐渐止住了哭声,众人也就纷纷散开。 老师爷告辞回家,戚书望与章无虞沿着平日的路线散步回家。 “今日你话怎么那么少?” “我在想如何让苏巧儿不让婆家欺负。” 戚书望微微皱眉,清官难断家务事,苏巧儿婆婆再怎么刁难,毕竟没有犯法,官府不能出面。 “别人家的家事还是莫要管了。” 他蹙眉凝视章无虞的侧脸。 “刚才她哭时你若是帮着说一两句话也好,那些老妇人太咄咄逼人。” “我倒是同情她,可是说两句话也改变不了事实,她依旧会被家婆欺负,再说那是人家家里事,你知道我一向都不多管闲事的。” 看着戚书望不赞同的眼神,章无虞大无畏道:“别这么看我,反正我没错。” 她一拍腰间,发现荷包好像落了,忙走回去油条摊。 刚要走出巷子就听得那一片小贩在说话。 “虽说是县太爷的养母,但性格可真是冷血,巧儿都哭成那样了连一句话都不说,这一句话是能掉块肉?” “可不是么,听说还和苏巧儿是邻居呢,如果她肯出面,巧儿的婆婆说不定还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收敛一点。” “那人就是冷心肠,自私得很,且她那摊位修了个大棚,把咱们都挡住了,其他人都看不见我们的摊位。” “咱们可说小声点,被谁听见了告密可就惨了,她有县太爷撑腰,比我们强。” “那是我买下的摊位,怎么就不能修大棚了?” 章无虞辩驳道。 戚书望到:“被人这么说,心里是不是不痛快?” “爱说就去说,反正也不会掉块肉。”章无虞口是心非的看向别处。 “苏巧儿刚才被那群老妇人说教时,也希望有人能说一句公道话,你坐得住,我不行。” 章无虞来不及拉住戚书望。 看到县令去而复返,摊贩们连连示好。 戚书望道:“刚才你们说的那些话我可都听见了,若是那些话再传入我耳朵一次,届时我会以一个养子的身份为我养母讨回公道。” 目光沉沉的扫过鸦雀无声的小贩后,戚书望拿过荷包,拉着章无虞回家。 两人回家回得有些晚,饭菜已经上齐了,戚家人也都在场。 福伯躬身道:“老夫人,已经请过大师金口,说是半个月后好时辰,适合成亲。” 两声哐当的落筷声,戚书望肃穆的捡起掉落的筷子。 一块拿不住筷子的还有陈世贤,他的笑比哭还难看,如今戚府上下都以为他占便宜,其实他才是被逼婚那个啊。 章无虞满意的点头,这下能嫁出去了。 饭后,陈世贤刚起身,章无虞马上也跟着站起。 “饭后散步是吧,我陪着你去。” 陈世贤不敢说不,今天章无虞以增进婚后感情让他将以往的习惯列出来,他是有饭后散步的习惯,可现在只想回房间。 等两人走后,戚无闻撇嘴,“娘可牺牲大了,以往她饭后就喜欢泡脚磕瓜子,从没散步过!” “.....” 陈世贤散了个更容易积食的步,刚回到屋子还没坐下就被福伯叫走,说是大公子有请。 书房内已经上了两杯热茶,陈世贤拱了拱手才坐下,一眼就看见花灯上的笔迹,脸色煞的发白。 戚书望示意他打开另外两封信。 陈世贤表情阴晴不定,半响后挫败的靠着椅背。 “你并未高中,且你家中老母道落榜后你一直在家中苦读,此次也有赶考之意。”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说什么。” 陈世贤恹恹道。 戚书望瞥了眼屏风,继续道:“你来宜阳县找无虞兑现以往的承诺,只是因为之前拿到了不少赶考的银子,你家中贫苦,也想着再来拿一笔,又怕被拒,所以想出了这么一招,并不是真的想娶她。” “错,我来时是真的动了娶亲的念头,她是寡妇却家境殷实,我想着娶年轻的一起受苦,倒不如娶个寡妇,以后爹娘也能享福,我能安心备考。” 戚书望坐下,拿出一个包裹解开,里面是几张银票,迎着陈世贤茫然的眼神道: “我看过你的文章,颇有文采,不一定高中不了,这一些足够你苦读的生活费以及赴考的盘缠,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决定娶亲,我不会将你的秘密抖出。” 他话还没落下,陈世贤就忙说:“我选赴考。” 戚书望一怔,此时他手心已经全是汗,根本无法揣测陈世贤会如何抉择,只要陈世贤坚持和章无虞成亲,那么婚后再把这些算不上秘密的事抖出来,届时生米煮成熟饭,恐怕章无虞也不会再怪罪,说不定还会支持陈世贤继续去赶考。 没想到的事,陈世贤居然答应得那么快,一点都没有犹豫。 这本来是好事,戚书望脸色却猛地下沉。 章无虞温柔善良又容易被骗,他视章无虞为得不到的珍宝,这个男人居然想也不想就丢弃! “大人,这些银票都是我的对吧。” 陈世贤高兴坏了,自从知道章无虞并非表面这么好相处后,他从心底的有些发怵,只不过为了盘缠硬着头皮撑下来了,这下不用成亲还有银子拿,天降的大好事。 章无虞忽然从屏风后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戚书闻,福伯,新菊。 戚书望不敢看章无虞,那人恐怕已经被真相伤透了心,可是他不能看着章无虞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章无虞跑出了书房,新菊忙跟上。 戚书望背着手凝视着那抹背影,后背的拳头握得死紧,那人之后又会躲在哪里哭泣? 房中,章无虞把新菊堵在门外头,绕着八仙桌转悠了几圈,提起茶壶就着壶嘴灌了一大口茶,咬着牙槽:“臭小子,坏我大事。” 那陈世贤打什么鬼主意她能不知道,憋着不说就是为了嫁啊!!! ☆、娘的三个好儿子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早起的福伯一开门就看见拎着个小包袱等在台阶下的陈世贤。 “老管家,既然作业你也在,我就不多说什么,这就告辞离去,稍后有劳和无虞说一声。” 反正他是呆不住了,昨天已经到那个份子上,想必章无虞绝对伤透了心,自个再呆在这里只会众人尴尬。 且这几日都没能好好看书,如今盘缠已经拿到,他急着回去看书准备备考。 福伯刚想说老夫人这几天起得早,让陈世贤再等等亲自告别,又恍然大悟,这人之所以要赶在戚家人全部没起床之前就要离开,就是为了躲着老夫人呢。 “既然陈公子急着走,老奴也就做主一回,且送公子一程,稍后会将公子的话带到。” 福伯将陈世贤送到门口,看着人疾步匆匆的隐入夜幕之中,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转身关门。 早饭饭桌上,戚书望听了陈世贤离开的消息,只点了点头。 戚书闻鼓掌笑,却又看在场的人依旧一脸的严肃,连戚书问表情都一脸的凝重。 “娘会不会很伤心啊。” 戚书问看着最信赖的福伯,最喜欢吃的肉包子也不太想吃了。 “娘伤心,书问也会哭的。” 戚书望沉声道:“今日我不去衙门。” 众人沉默,从戚书望上任后,连新年都会照常到衙门办公,撇下衙门事务还是第一次。 戚书问:“那今天我也不去学堂。” 福伯帮忙掰开肉包子喂三公子,“三公子去学堂,老夫人才能高兴啊。” 戚书问表情跨下,恹恹的应了声,明明隐藏得很好的,福伯怎么知道他想趁机逃课呢..... “这是好事啊,娘为啥要不开心,想要这种男人还不好说。” 戚书望目光沉沉的看向弟弟,“今日你不许在家。” 戚书闻:“.....” 三人心情沉重的等了一会,因为从陈世贤来了之后,这几日章无虞都是早早就起吃早饭的,大家在等着。 眼看着戚书问去学堂的时间要晚了,一家之主才让弟弟们先吃。 早饭后,三兄弟踱步去了章无虞房门前。 新菊正站在门外,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应该是没醒。” 戚书闻道:“难道是昨晚哭了,睡得晚起不来?” 众人脸色沉重 戚书问凄凄惨惨的哽咽,“娘好可怜哦。” 众人的脸色又沉重了几分。 一家之主戚书望目光沉重,“书问,今日你不用去学堂,书闻你也留下,今日一同陪着娘。” 两兄弟齐声喊‘是’ 三兄弟在院门外耐心等待,从站到坐,从坐到不住的徘徊,日头越升越高。 屋内,章无虞翻了个身,挠了挠小肚皮才顶着一窝杂草似的头坐起来。 这几日为了做个贤妻赶早起了好几回,白天总觉得困顿,昨夜知那陈世贤肯定会溜,今早也就不特意爬起来,一觉睡到当下。 她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准备下床喊新菊来伺候,一时躺空跌下了床,‘砰’的一声巨响。 门忽然被踢开,来不及反应的章无虞茫然的看着逆光跑进来的几人。 章无虞的尖叫声响彻房间。 把人都赶走后,章无虞心如死心的坐在铜镜前。 她辛辛苦苦维持的慈母形象,在被三个儿子看到乱糟糟的鸡窝头后彻底破灭。 “新菊,我想离家出走。” 新菊忙放下梳子。 “老夫人三思啊,三位公子会很担心的,且现在天气热,离家出走划不来。” 章无虞捂面,“怎么就让他们看见了呢。” 她向来睡相不好,每日早上起来都是邋邋遢遢,头似乱草,也只有新菊这贴身的人才知道。 新菊安慰:“老夫人想多了,三位公子如此爱戴您,怎么会介怀呢,刚才震惊的神色一定是因为老夫人您摔倒了,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说不定都没看清楚呢。” 章无虞好受了些,挥手让新菊出去,她要静一静。 新菊出了房,朝一家之主点了点头,道:“夫人有些介怀刚才被公子们看了不修边幅的模样,正在伤心呢,担心会破坏在公子们心中的形象。” 戚书闻噗嗤笑出声,“以前我们没钱只能住破庙的时候,早就知娘睡相不老实,她怎么现在还介怀这事了?” 戚书望叮嘱弟弟之后莫要提起。 福伯走来,一脸为难的指着指墙角,“大人,三公子似乎很沮丧。” 戚书问蹲在墙角默默的拿着树枝画圈圈,他记事后家里情况已经好转,都有了各自的房间,再加上他是戚书闻带大的,所以在他心目中,章无虞就跟仙女一样温婉大方。 仙女是不会顶着鸡窝头,摔得像个□□,嘴角还有没搽干净的口水示人的..呜呜呜,他仙女似的娘啊,怎么会这样子.... 过了一会,章无虞款款走出来,她还是有些尴尬,同手同脚都没发现。 “书问呢?” 戚书望道:“书问今日要去学堂。” 为了不让弟弟坏事,一家之主决然的让福伯把弟弟送去了学堂。 章无虞点头,见两兄弟表情与其他时候无异,她松了口气,语气也自然了些。 “都这个时辰了,你们怎么不各自忙活去?” 戚书望道:“衙门今天无事,我在家中休息一日。” 戚书闻也道:“油条每日都可以卖,今日我也要休息。” 章无虞温声问:“可是那陈世贤走了” 她心想总算没白疼,定时怕自己伤心所以故意留下来呢。 章无虞心中颇暖,踮起脚尖摸了摸二儿子的发顶,又示意大儿子弯腰。 戚书望听话的俯身,感受着发顶温柔的力道。 当力道抽离时,戚书望下意识抬眸后却一怔,章无虞的表情很落寞。 他想起这人曾说过担忧没有多少青春年华...... “娘,今日天气好,咱们去泛舟可好,正是荷花盛开,还有莲子可卖,咱们去买些回来做莲子汤。” “也好,难得你大哥不用去衙门...” 戚书望敛去眸色中的复杂感情. 即将出门时,衙役却来找,道是有人击鼓鸣冤。 戚书望没办法,在章无虞催促下匆匆换上官服去处理公务,约好处理一切后去湖边会和。 “娘,大哥处理公务没那么快,咱们两人游湖怪无趣的,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消遣。” 以决定好玩作为保证,戚书望喊来了两顶轿子,七拐八拐之间停在一栋红色牌匾的楼前,光是站在台阶上都能嗅到一股麝香味。 “银翅馆?” 章无虞喃喃念着名字,看到大堂里坐着一排花枝招展的男人之后,瞬间了然。 银翅馆,鸭子馆..... 戚书望躲过了迎面劈来的巴掌,“娘您想哪里去了,我就是带你来看看表演,人家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咱们就呆在包厢里,谁知道您姓甚名谁,管那什么陈世贤,张世贤的,您要再追着我打可把别人引来了哈。” ☆、娘啊,这些都是帅气的男人 起初章无虞不打算进去,毕竟大儿子就是宜阳县的父母官,要是被人知道了宣扬出去影响不好。 她低头打量裙摆,今日知道陈世贤走后她就又换上了素服,守了五年的丧,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打扮,且如今又嫁不出去,打扮也没有用。 本想走,却见宜阳县五大金花-那五个寡妇正从巷子另一端走来,后面是墙走不得,章无虞掩面小跑进银翅馆里。 “娘为何怕那五个老寡妇。” 戚书闻跟了进去。 “不是怕,是不想打交道。” 章无虞闻到比门外更浓重的麝香,几个长相好看,皮肤白皙的小公子围了过来,熟门熟路的与戚书闻打招呼,更好奇的看着重新掩面,只露出一身素服的女人。 外头还能听到那几个老寡妇骂骂咧咧声,一个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朝廷就应该立刻派人来拆了这种店,另一个接口道这里面的男子不像男子,亏得爹娘生了一副男儿身。 银翅馆的人似乎都见怪不怪,脸色如常。 戚书闻问:“这几个老寡妇还天天来堵门么?” 接待他们的小公子道:“最近还行,还多靠大人帮忙出面说了一顿,所以只在外面叫骂,骂骂也就算了,都是些老妪,也骂不了多少年。” 章无虞心想,连大儿子都知道这个地方。 她悄悄掐了二儿子腰间,后者会意。 “我们且是来看表演的,找个隐蔽的厢房。” 小公子扫了眼一直捂面的章无虞,笑笑离开。 进了厢房,见章无虞还是蹙眉不言语,戚书闻问:“这是不喜欢这地?” “我是记起来当初你便是从这种地方跳到了我的马车上,求我救你走,这里又有多少小公子是当初的你。” 戚书闻开玩笑问:“多了去了,要是等下还有人要你救,你救不救?” 章无虞摇头,“我顶多去通风报信,让你大哥来。” 戚书闻抓着一把瓜子,他也是生活了几年后才知章无虞并不是个谁都会救的人,所以那次出手才会让他更加感激。 他看向楼下风情万种的男人们,当初他宁愿死都要逃离的地方,也有人心甘情愿的要在这发财找路子。 一波丝毫不逊色青楼女人的男人们扭着胯游走进屋,对着珠帘大跳艳舞,腰□□的布料少之又少,有时候下腰开叉的时候将露又不露,再对上各个都是不错的容貌。 尽管面前有珠帘挡住,章无虞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刚站起来,身边人道: “娘,很贵的,不看完浪费。” “不肖子孙。” 章无虞嘟哝道,又坐下了,耳朵还有些红。 两人在银翅馆呆到临近晚饭的时候,章无虞的眼神从茫然游走到目光炯炯有神,临走时还给了红包。 “娘,好看吗?” “好看。” “这些是不是都比陈世贤长得好。” “......” 两人边说边要走,刚跨出银翅馆的大门又同时缩回脚,躲在门后面面相觑。 五个老寡妇依旧坐在门口台阶,背对着他们。 其中一老寡妇用余光扫到门后素色衣服,立刻知会其他人跳了起来,大喊道。 “门内的可是戚家的寡妇,别躲,我们且可看见你了。” 几个寡妇对了对眼神,要是今天抓住戚家这寡妇居然敢来这种地方,管她是不是县太爷的娘,一定要昭告整个宜阳县。 门后躲着的两人不出生,又折返回大厅,章无虞忘记无脸,那些小公子也不在意,好似早就看过似的。 有小公子到门口看了看,回来多了一丝忧愁。 “看样子这几个老寡妇今天没那么容易走,你们且再等等。” 等着等着,晚饭时间过了,小公子来报,说那几个老寡妇都开始掏出馍馍来吃,更不愿意走了。 戚书闻一咬牙,让小公子给县太爷知会一声,让他派个人来赶走这些老寡妇。 夜色已经晚了,不多时,一辆马车行到了银翅馆门前。 赶车的衙役下马,福伯先出来,撩开了帘子,戚书望气势沉沉的下车,他还穿着官服,官威更甚。 几个老寡妇看见他立刻围了上来,由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老寡妇开口。 “大人,年轻的寡妇守不住是常有的事,我们身为宜阳县得了牌坊的,定当做个表率,也不能因为您是县令就有所顾忌,您的家母今天可是已在这见不得人的馆里呆半天了。” 戚书望淡淡道:“老夫人肯定是看错了,我出门前还与家母报备过,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首的老寡妇一噎,忙说:“我们不会看错的。” “几位年事已高,看错了也是常事。” 戚书望背手站着,神态越发的清冷。 “好像你二弟也在。” “二弟正在城东的油条铺里,几位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 他本来就长得正气秉然,这些话让定力不够的一两个老寡妇有些动摇,为首的老寡妇最为淡定。 “既然我们看错,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本官的出行还用不着几位老夫人费心。” 戚书望招手,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若干个男男女女,各自喊着奶奶,家婆,亲娘的,把几个老夫人围在一旁。 大人提前交代过,这些人也不敢逗留,拉上自家的就走,心里颇为埋怨,刚才县太爷可是说了,这叫滋事,是要关进大牢里,家属也要追责,听得几户人都心慌,赶忙来将老寡妇们拉走。 直到看不到老寡妇的身影,戚书望垂眸摆弄官服袖口花纹。 “还不出来。” 两个人灰溜溜的从门后走出来。 戚书望目光森然的扫了眼跟出来的小公子,眼神警告。 后者嫣然一笑,“大人放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今日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哥...我。” “去驾车。” 戚书望带着章无虞上了马车,戚书闻和福伯在外头驾车。 到了戚府,章无虞下车后拉住二儿子,压低声音,“你大哥很不对劲,刚才在车里都不骂我,而且还拿糕点问我饿不饿。” 戚书闻心慌慌的附和,“以大哥的作风,今晚我是别想吃饭了,刚他却说让我快去换衣服,有留饭!” “怎的还不走?”站在台阶上的戚书望甚至带着笑意,表情很温和。 章无虞和戚书闻有些心慌慌,不怕大儿子生气,就怕大儿子该生气的时候不生气。 ☆、全家人众志成城一起凶 家里当真是留了饭的,戚书闻拿着饭碗想不通,大哥疼爱娘,给留饭是正常的,按照大哥的脾气,不打发他吃墙灰已经是好的了,晚饭还真不敢肖想。 一路上他都准备好说辞来开脱,此时一句也用不上。 一盘蒜泥白肉放到了面前,戚书望道:“怎么只吃白饭,以往最喜欢吃这道菜的是你,今日有还不多吃一些。” “大哥,其实这事...” 戚书闻放下碗筷,刚想解释就听得章无虞说。 “都是你弟弟强拉着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戚书闻哀怨的看着章无虞,眼神写满了不义气的控诉。 章无虞捧着碗埋头吃饭,眼前骨碟的好菜已经堆得老高,大儿子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温柔,她心惶惶! 一家之主不是白说说而已的,没犯错时章无虞就是家中老大,犯错时家中老大换大儿子坐。 她给二儿子回了个‘养你这么大该报恩的’眼神。 “今日只是小事,别因这事影响了胃口,那种地方以后少去就好。” “知道了/懂的。” 饭桌上一前一后响起应答声。 吃完晚饭,新菊照常出了们,章无虞吃着果子等人端热水来,她向来有晚饭后泡脚的习惯。 戚书望端着盆热水进屋,坐在小板凳上,撸起袖子试了试水温。 “今日刮的什么风,这么孝顺。” 章无虞喜滋滋的用脚尖探了探,放心下水。 戚书望听着座上人好心情的哼着小曲,抬眸时,一捧瓜子仁凑到了嘴边,他衔过吃了。 章无虞打了个哈欠,眼里已经有了困意,以往这时候,回去躺一会也就能睡了。 戚书望将章无虞湿漉漉的脚丫子放在膝上,接过新菊递过来的软巾擦拭水珠。 “想不想去听说书?” 他这么一提,章无虞也有了点兴趣,不那么困了。 新菊道:“要听就得听二拐子的,他说起来一个时辰可以不带重样的,且全城就他说得最好。” 戚书望看着章无虞,“把书闻和书问也叫上。” “甚好,我们一家人许久都不曾一同出行过。” 章无虞兴匆匆的让新菊去知会福伯,不一会,戚书闻与戚书望收拾妥当的来到大厅集合。 戚书问正是喜欢蹦跶的年纪,知道要去听书,用小麻袋将平日的玩具都收拾好一块背着。福伯早准备好了马车,一行人欢欢喜喜的出门。 章无虞身边环绕着三子,大儿子稳重成熟,儿子乃翩翩少年相貌极佳,三子可爱活泼,身后老管家跟着,婢女绕着,一群人一进茶馆便十分引人注目。 那二拐子说书当真出彩,一行人听得津津有味,途中戚书问困顿,趴在章无虞膝上睡觉。戚书闻与戚书问压低声音说话,新菊帮着剥葡萄皮,说到精彩处满堂喝彩好不热闹。 直到月上枝头,说书道今日已毕明日赶早,众人这才熙熙攘攘的走出茶馆。 戚书闻又道今日恰好有庙会,现在去的话还能赶得急看看。 一家之主大手一挥,“去。” 众人今日也是起了兴致,又朝着庙会赶去。 庙会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间,但还有不少摊贩,戚家四口各自捏了个栩栩如生的泥人,举着逛庙会。 戚书问走在最前头,见什么东张西望,拉着福伯跑动跑西。 戚书闻懒懒散散的走着,时不时就有姑娘家靠近多看他几眼,然后娇羞跑掉。 章无虞慢慢的走在最后,戚书望始终与她步调一致,走走停停舒适惬意。 听到身旁人轻笑声,戚书望回眸,也跟着浅笑:“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章无虞道:“也不知怎么的,今日就是特别的开心,以后咱们一家多出来逛逛。” 戚书望抿唇,并未答应,只是将外衣解下披在章无虞的肩头,叮嘱道:“夜黑露水重,悠着点。” 两人说话时,戚书问吵着要吃椒盐李子,从戚书闻身上挖了银子买了一大袋,乐呵呵的回来了,一人捡了几个吃。 章无虞吃了口,皱眉吐出,戚书闻哇哇大叫,“奸商,趁着月黑,卖给我们臭的李子,一定是欺负小孩不懂事,书问,你害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没?” 后者委屈巴巴的点头,刚才他明明很有礼貌的叫了伯伯,也有付好银子,那伯伯太坏了! 戚书闻气势汹汹的拉着戚书问去讨公道。 那卖李子的还未走,戚书问小手一指,“就是他。” 看到一少年带着一小孩,卖李子的也不怕。 “这卖李子的那么多,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别处买了坏的李子硬要来诓我。” 话洛,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小贩也凑过来叫嚣,听口音像都是一处的人。 福伯拉着戚书问,压低声音,“二公子,对方人多势众,会吃亏。” 那摊主听了,得意洋洋道:“这小孩子明显就是说谎,还不快带走回去教育。” 戚书问着急,“我才....我才没有说...说谎。” 他一急咬到了舌头,小贩几人便学着他说话。 “结巴....还学人...说话....” 戚书闻气得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打,福伯赶紧拉住。 “你这长得和小娘们似的,莫不是兔儿爷?要不李子送你一些,给爷爽一爽。” 小贩哄笑时,却不知被哪里丢来的鞋子打中脑门,恼得他四处搜寻叫嚣。 章无虞单脚跳过来,从地上提鞋穿上站好。 “臭娘们,你丢的鞋?” “走得远远的听见疯狗叫,怕伤了人,便丢双鞋吓唬吓唬。” 卖李子的小贩脸色涨红。 “敢骂我是狗。” 他刚扬手,手腕就被人一股力道握得动弹不得,戚书望如同一座大山挡在章无虞面前,目光森冷,运用巧劲一翻,那人便跌到筐子里,将一筐李子坐了个稀烂。 章无虞手指点了点,“哎呦,有五个人呢。” “大哥,都将人抓进衙门里,给点颜色瞧一瞧。” 戚书闻咬牙切齿道,他此生最恨人家说她是女人。 那几个小贩都是附近山里的,平日也不受管教,知道戚书望是谁后不怕,呼啦啦的五个就要一起上,行人早就已经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 卖李子的小贩冷冷一笑,两个女人,一个老人,一个小孩,还有一个长得像娘们的兔儿爷,能打的也就那一个,还不信五个打一个打不赢。 “无虞,退到一边去。” 戚书望冷声道,忽然听到一声娇俏的暴喝,他一怔,扭头看去。 章无虞喝了声,撸起袖子抢了根扁担,骂骂咧咧: “宜阳县不是你们胡来的地方,欺负我儿子,是不是想死!” 戚书闻从地上捡了块搬砖,做出要拼命的姿势。 “来啊,打死一个算一个,打死一双算赚的。” 福伯摇了摇头,向卖豆花的借了个铲豆花的小铲子,沉声道: “老奴年事已高,也不中用,这条命就今晚也就交代在这,不准备要了!” 连那戚书问都咿咿呀呀的要拼命的样子,被新菊抱走。 新菊把头上朱钗都扯了,恶狠狠的,“谁敢来,我咬死他。” 五个小贩被这一家拼命的架势震慑,有些发怵,一时间也不敢真的上前。 一家之主虽然两手空空,但那目光冷得让人打颤,似乎在说伤了现场哪一个,今日都别想走。 卖李子的给几人使眼色,各自挑着担子就要走,回头一看,那一家子抡着扁担砖头追来了,吓得把担子一撂。 “你们倒是想怎样!” “书问,去挑李子,花出去多少银子挑多少,我们给你撑腰。” 章无虞叉腰道。 那卖李子的嘀嘀咕咕,坏的怕恶的,这一家子都是神经病,买个臭李子用得着全家拼命么? “知道了,娘。” 戚书问高高兴兴的蹲在箩筐前,戚家虎视眈眈的瞪着那卖李子的。 今日回家时已经三更半夜,李子在路上已经分了吃了,大伙都开心。 新菊夸道:“还是老夫人气势足,把那些人糊得不敢动。” 福伯捋着胡须道:“这叫众志成城,老夫人领导得好。” 章无虞仰头也不谦虚,抚着怀里睡着的戚书问,“这种恶人你就要比他们更凶。” 戚书闻朗声大笑,今夜真的是太痛快,额头被人拍了下,章无虞指了指戚书问。 戚书望淡淡的坐在一旁,眉眼里的思绪越来越浓,一抹痛苦闪过,快得抓不住。 马车停在戚府门口,众人陆陆续续下车后,全程一言不发的戚书望忽然开口。 “我有事要宣布。” “何事明日再说不成?现在可都晚了。” 章无虞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困了。 “不行,将书问叫醒,我要说的事需全家在场。” 被他异于平常的严肃表情影响,众人逐渐收了笑,气氛有些凝固。 就在这时,隔壁园子忽然开了,苏巧儿飞奔出来,哭着跑向黑夜中。 ☆、你我不再是母子 “福伯,先带三公子进屋安顿。” “是,大人。” 福伯摇醒戚书问,拉着人进门去。 “无虞,那苏巧儿是新妇,对宜阳镇陌生,你且与我去将人追回,有女眷在日后不会落人口舌。” “我看不必,你上任之后每夜都有安排人巡城,如今城内夜不闭户,我看她不会有危险,兴许一会就回来了。” 看戚书望皱眉,眼神不赞同,章无虞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知你对百姓好,可这是苏巧儿的家事,咱们也管不了。” “你太冷漠。” 戚书望深深凝望着章无虞,拂袖朝苏巧儿离开时的方向追去。 “书望。” 章无虞喊了几声,见人不回头,拐了个弯便看不见影子,跺脚追上。 她拐弯也没见到戚书望的身影,这里又只有一条道,便直直的朝前走去,不一会就听见了墙角的哭声。 “苏巧儿?” 角落里的哭声顿了顿,改为抽噎。 章无虞走近,见真的是苏巧儿,又环顾四周,心想一条道难道都能走错,这也太路痴了。 苏巧儿起身要跑,章无虞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挡住人的去路,解释道: “去哪本是你的自由,我不应该管的,只不过我大儿子...就是宜阳县父母官,比较爱戴百姓,怕你出事追来了,我怕你这一跑开她找不到你。” 苏巧儿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忽然就要跪下,哭诉道: “老夫人,求你为巧儿做主。” 章无虞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我又不是县令,你家要是有人犯法,那你就等等,稍后我大儿子来了,有事和他说去,千万别跪我,受不起的。” 苏巧儿惨兮兮的欲言又止,又深深的垂下了头。 章无虞这才发现苏巧儿身上湿漉漉的,她将外衣脱下递过。 “先披着,莫要感冒了。” “老夫人。” 苏巧儿眼眸里腾升起一股希望,几次欲言又止。 章无虞继续朝四周看,“咱们再等等,我大儿子应该很快就找来了。” 苏巧儿渐渐止了哭声,只不过脸色依旧很苍白,过了一会又开腔。 “老夫人,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咦,那人是不是我大儿子。” 章无虞喊了声,匆匆截断苏巧儿的话头,假意眺望远方,回眸见人眼眶含泪,目光哀愁。 她叹了口气:“与我说什么用呢,我帮不了你的忙。” 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哈欠,撸鼻子时便看见夜色中走出来一人。 “一条路你都能走错。”章无虞心细道。 戚书望脱下外衣罩在章无虞肩上,仔细的拢了拢,走到苏巧儿跟前。 苏巧儿头垂得低低的,喊了声‘大人。’ 回去时,苏巧儿一边走一边哭诉,道今晚婆婆欺负得厉害,她今日忙不迭的干了一天的活,深夜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靠着床沿打了一会瞌睡,没想被婆婆泼了一桶冰井水,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道她家居然要那么多的彩礼,一定是卖女儿的,又骂她好吃懒做,活都没干完就想着找个地方偷懒睡觉,一时实在委屈就和婆婆理论了两句,偏偏相公又帮着婆婆说话,说她不尊老,家中长辈都敢吼,那家实在是呆不住了,这才跑出来的。” 章无虞闷声跟着走,好几次想找戚苏望搭话,却见对方眉头紧锁的听苏巧儿说话,不曾看向自己这边。 她又打了个喷嚏,额上忽然被冰凉的掌心覆上。 戚书望试了试章无虞额头的温度,动作自然,视线甚至没有离开过苏巧儿。 转眼到了戚府,苏巧儿看见自家大门紧闭,门前无人等候,惨兮兮的朝戚书望和章无虞笑了笑。 “今夜多亏了大人。” “本官只是奉家母之命。” 章无虞一怔,不知戚书望为何要这么说。 苏巧儿却有些激动,感激的拉住章无虞的手,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紧紧握了好一会才松开进门去。 章无虞低头看着带有余温的手掌。 “她也知家中那些事官府不管,想与你说话也并非是要你帮忙,只不过想有人听听她的委屈,再说两句打抱不平的话来,她就也心满意足了。” “你怎知她找我说话,难道刚才你一直在暗处?” 戚书望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既然知道她追来,他又怎么能放心让人独自在夜里行走,早就等在暗处默默跟着,那巷子里只有一条道,迟早会找到苏巧儿的,可惜这女人依旧心冷如霜,若不是听这人打喷嚏,又将衣物让给了苏巧儿,他才不现身,让这不知同情为何物的女人吹冷风算了。 “真是要被你气死。” 戚书望食指戳了下章无虞的脑门,越发的有些火大。 “莫要再戳我,没上没下。” 章无虞捂着脑门跟进家里,喋喋不休道: “你刚才想说什么事来着,明日再说吧,再过几个时辰可就天亮了,我困得睁不开眼。”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脚步,章无虞一时收不住脚撞了上去,站定后抬眸,抱怨的话还未说出就被按住了肩膀。 大厅的戚书闻等人听见了外面有人说话,齐刷刷的跑出屋外,深夜蝉鸣中恰好听见戚书望声音沉沉道: “不行,因为我要说的事是...”戚书望顿了顿,“我要和你断绝关系,从明日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养母。” ☆、他狠她也狠 章无虞打出的那一巴掌,震得她掌心疼。 “滚回去睡觉,明日想清楚再来见我。” 戚书望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看什么看,通通都去睡觉。” 章无虞面色铁青,戚书闻‘哇’的哭出声,福伯忙掩住他的嘴。 新菊心惊胆战的跟在章无虞身后。 章无虞前脚刚进屋,后脚就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新菊怯怯的站在台阶上,她还没见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气呢。 她站着不敢走,怕老夫人在里面摔东西需要人收拾,等了半响,里面静悄悄的。 屋内,章无虞从箱子底翻出一张画卷,画里女人只留一个倩影,看不出容貌,这是当年孝帝为琼妃所画,因没画到正脸,她才敢带在身上。 她对着画发了一会儿呆,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门外,戚书闻追来,压低声音新菊。 “我娘砸东西没?” “没呢,正安静着,我也不敢进去。”新菊跺脚,“这好好的,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呢!难道他不知这是在剐老夫人的心!” 戚书闻若有所思,让新菊多看着点,自个转身出了院子。 戚书望房门紧闭,戚书闻直接推开,适应黑暗后便看到僵坐着的人。 “明日赶紧道歉去。”他一屁股坐下,望着外头明月,“我还记得她刚摆摊卖油条的时候,有摊贩占她位置,当时她可凶,徒手就要掀人摊位,骂骂咧咧一个时辰,回家后没处躲,最后藏在茅厕里自个委屈掉泪,她就是外强中干的性子,现在保不齐在哪哭呢。” 见人不应,他踱步过去拍拍戚书望的肩,“明日你道歉,我帮你游说游说,大不了哄几天,这事不难办。” 戚书望:“滚。” 戚书闻一怔,冷笑,“得,反正也不是亲兄弟,我在这里瞎操什么心。” 听着门‘哐当’的砸上,戚书望目光沉沉。 次日,守了一夜的新菊听得门开,忙从台阶上爬起来,喊了声‘老夫人’后才敢进去。 章无虞像往常一样梳洗,状似不经心问:“三个公子呢。” 新菊忙道:“大公子去衙门了,二公子去油条铺,三公子去了学堂。” 她也不敢提昨晚的事,心里七上八下的陪着人去饭厅。 桌上依旧是按照章无虞的喜好做的早饭,章无虞只看一眼就摆手让人撤下。 “都给气饱了,吃什么早饭。” 新菊忙道:“大人可是最关心您的,要知您不吃早饭,肯定连公务都没心情处理呢。” “你就去与他说!若是不认错,我就饿死算了。” 新菊忙应了声,给福伯使了个眼神,匆匆离开。 章无虞拿了块糕饼慢慢的啃着,一旁的福伯目不斜视的看着外头。 不一会,新菊回来了,目光却躲躲闪闪。 章无虞吃得七八分饱,正摆弄着腕上手镯,眼皮抬了抬:“把人叫进来,认错趁早。” “老夫人....大人没回来。”新菊吞吞吐吐道:“我和大人说,老夫人您气得吃不下早饭呢,大人什么话都没说,我站了一会没趣,自个回来了。” 新菊本以为会看见老夫人暴怒,甚至做好了陪老夫人去兴师问罪的准备,准备看章无虞脸色行事,却看不懂对方的表情。 那是介于叹气与无奈之间,却并非暴怒。 新菊不懂,看老夫人的意思,是逼大人回来道歉呢,怎么不气了。 “挡不住了。” 章无虞离开时,说了句新菊摸不着头脑的话。 下午,衙门里来人了,一向稳重的福伯在听完对方的话后吓得没站稳,忙忙的让人去把二公子请回来。 “快去,就说家里要变天了!” 戚书闻听得小厮这么说,哪里还管什么油条铺,急忙忙的跑回家,撞见在戚府门口着急瞭望的福伯。 听得福伯说的话,戚书闻狠狠一跺脚,“他是不是疯了!我这就去衙门。” “二公子,恐怕大人做的决定不会更改。”福伯忧心忡忡道。 戚书望性子稳重,却也很犟,一家之主不是白做的。 “惨了惨了。” 戚书闻贴着墙壁,满身的虚汗,左右想不出办法,一咬牙跺脚。 “走,告诉娘去。” 两人在小池塘边找到了章无虞。 戚书望向来不浪费,这雅芝的小池塘还是章无虞寿辰时特意凿的,还养了两条为章无虞添福添寿的鲤鱼。 那两条鲤鱼本在郊外的寺庙里,是戚书望特意在寺庙坐了数个月的禅,感动了方丈,才请来了两条。 “老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新菊轻声提醒对着池塘发呆的人。 章无虞漫不经心的捏着碎包子屑,问: “现在时辰还早,太阳还没下山呢,怎么这么早收摊。” “娘,有件事得和你说。” 戚书闻坐下,张了好几次嘴都发不出声,半天憋出一句。 “娘,你听了别哭,别生气,也别跳池塘啊!” 福伯已经缓缓靠向池塘,虽然一把老骨头了,但等下要是老夫人真的跳池塘,他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把人救上来。 “二公子,到底什么事啊。” 新菊被戚书闻的表情弄得紧张不已。 章无虞拍掉掌心的包子屑,低头理着袖子。 “说。” “大哥要和你断绝关系,道戚府是朝廷发给朝廷命官的府邸,你住不得,要你三天之内搬走。” 说完,戚书闻自个气得上蹿下跳。 “大哥这次做得太过分,娘你别难过,我这就去打醒他,就是五花大绑,也要让人来给你道歉。” 章无虞沉思了会,好半响才开口。 “福伯。” “老夫人。” “我虽然是大人的养母,却也尽了养育之恩,出尽盘缠供他考取功名,他今朝翻身做了县令,却嫌我不愿赡养我。 本朝圣上颁了明令推孝,他身为父母官却不孝不忠,罪大恶极,你且将我现在所说的一字一句全部传到市井去。” 戚书闻坐不住,“娘,你这不是和大哥两败俱伤么?三思!” 章无虞厉色看向福伯,“还不去,他一日没赶我出府,我一日还是你们的主子!” “是,老奴这就去办。” “莫名其妙,一家人就闹到这地步,我不管了!” 戚书闻急得团团转,恼怒的喝了声,疾步跑走。 章无虞捏了捏汗湿的手心,阖眼靠着栏杆。 ☆、万人唾弃千人骂 福伯虽为戚书望办事,章无虞的命令也不会敷衍,宜阳县说大也不大,一家的事半天就能传遍。 巡街的衙役听到百姓的议论,忙派一个回来告知大人。 衙役找到老师爷,后者正拿着一份告书,听完衙役的话后,老师爷连声叹气,铺开告书。 即便老夫人不让人这么传,稍后大人要断绝关系的告书也会张贴出去。 他踱步到后堂,戚书望垂眸处理公务,今日坐下后这人就未曾起来,也不曾喝口水。 “大人要的告示已经拟好。” 戚书望随手接过。 “大人,市井已经传来,道大人做了官之后嫌弃养母,做出这种不忠不孝之事,衙役听说还是出自于老夫人之口。” 戚书望顿了顿,神色凝重。 老师爷上前,“恐怕大人也没想过老夫人会鱼死网破,如今百姓还懵懵懂懂不知真假,大人这告示恐怕还是不要发为好,发了,便是坐实了老夫人之前那一番话,对大人百害无一利。” 戚书望紧握着告示一觉,骨节泛白,声音平仄。 “发!” “大人。” 老师爷这一生服侍过不少县令,也就这年纪轻轻的戚书望是个好官,不愿看人被百姓唾弃,忙劝道: “孝是大义,大人非要逆道义而行,恐怕会让百姓生怒,我看老夫人不像是在气头上,要让大人难做人,更像是为了逼大人回头。” 戚书望嗓子干涩,“她很单纯,不会想得如此长远。” 他顿了顿,嘴角噙着几分苦涩,且现在想这些也无用。 老师爷再三劝:“大人,就算老夫人做错了什么,也是你的养母,养育之恩大过天,为何要做得如此绝情,老夫不信大人是这种绝情绝性之人。” “我就是。” 戚书望的目光笃定。 老师爷一噎,也知多说无异,摇摇头拿着告示出了门。 当衙役将告示张贴后,百姓之间炸开了锅。 “听过休妻,和离,再娶再嫁的,还真没听过要断绝关系的..” “大人是个好官,之前我家的牛进山丢了,我去报案,大人还组织衙役帮着找牛,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这你就不懂了,好官不一定是个好人,不过依我看,大人的养母如此年轻,难不成是做了什么败坏家风之事?” “造孽啊,还是亲生的好,要是我儿子敢断绝关系,我非打断他的腿!” 百姓议论纷纷,把来张贴告示的衙役堵得动弹不得。 县令要与养母断绝关系之事成了宜阳镇的大事。 戚府的丫鬟小厮们今日都不敢出门,就怕被抓住问东问西,还有不少人特意到戚府门前打转,想看看县令家的寡妇养母长的什么样。 晚饭,饭桌上空着一个碗筷,饭厅里很压抑。 章无虞率先举起了筷子,“吃饭。” 戚书问还小,茫然问道:“可是大哥还没有回来。” 章无虞夹了筷子菜放进小儿子的碗里,柔声说道:“你大哥今日忙,不回家吃。” 戚书问想了想,问:“娘,我想要鸡腿。” 一旁的福伯动手扯下鸡腿,戚书望举着鸡腿绕到戚书望的座位,踮着脚尖把鸡腿放进碗里,再拿另外一个碗盖好,认真道:“大哥很辛苦,鸡腿给他吃。” “辛苦个屁。” 戚书闻一掌翻了碗,摔碎了碗碟,鸡腿滚在地上。 戚书问一怔,泪水啪哒啪哒的往下掉。 “二哥凶我!” 章无虞筷子往桌上一掷,沉沉的看向戚书闻,搂过戚书问温声说;“你二哥是吃醋了,他也想吃鸡腿,书问乖,不与二哥计较。” 戚书闻也知道把气发在懵懂无知的戚书问身上不少,弯腰把鸡腿蹭上一层灰,这才拿起来又放进碗里,道:“得,等大哥回来吃总行了吧。” 戚书问擦泪,懂事的把鸡腿推到戚书闻面前,乖巧道: “二哥,这个鸡腿给你吃,不要吃醋了。” “.........” 戚书闻低头看着脏兮兮的鸡腿,戚书问亮闪闪的期待目光让他狠为难。 噗嗤一声笑让两兄弟都有些愣,章无虞重新拾起筷子让两兄弟快吃饭。 饭后,章无虞令人搬了张椅子到院子主道上,主道各自通向三兄弟的房屋,谁要进屋都要经过主道。 三更天的时候,戚书望欲从大门走,发现家里大门被从内锁住,他改为从后门走。 刚推开门,家中养的大黄狗猛地吠叫。 一时间戚书望竟心情慌张,忙忙四周看去。 大黄认出是主子,又嗅了嗅,亲昵的踱过来蹭戚书望裤管。 家中一片寂静,熟悉的景致在深夜中颇为陌生。 戚书望特意放缓了脚步,被章无虞带出宫的前半年,他夜不能寐,总怕有人会来谋害,后来安定后渐渐才睡得安稳,这几年未曾半夜还未入睡过。 过道的吊床让他一愣。 吊床就盘踞在两棵树之间,透过月光还能隐约看到一团人影。 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也只有章无虞一人了。 他顿住不动,遥遥远看那人是否有足够暖的被子。 回房的路只有这一条,若是经过,脚步声放得轻一些,兴许能从吊床下钻过去。 戚书望叹了口气,徐徐靠近,刚才是一时惊慌,忘记这人睡觉向来沉得很,醒不了。 ........... 次日,章无虞猛地惊醒,见是熟悉的帐顶,便呼来新菊。 “大公子可是回来了?” “回,老夫人,未曾,今早也未来吃早饭。” 章无虞若有所思的抚着尾指,待她梳洗好到饭厅时,戚书闻也在。 “娘,昨日可是我抱你回屋的,你怎么能在那睡,虽然天气凉快,要是染上了风寒如何是好?”戚书闻絮絮叨叨道:“说来也奇怪,昨夜我睡得沉呢,忽然感觉脑门被人扇了一巴掌,扇得我那叫灵台清明,再也睡不着,想出来走走,恰好就看见娘睡在吊床上。” 新菊道:“二公子说笑了,难不成还真的有鬼魅喊你起床不成。” 正说着话,有小厮来报,道宜阳县五个老寡妇来了,正等在门外,今日说什么都要见章无虞。 ☆、过得惨兮兮 五个寡妇齐齐的走来,依旧是资历最老的朱寡妇为首。 朱寡妇关切的拉着章无虞的手,好一会才松开,叹了口气后坐到主位上。 新菊嘴巴动了动,被章无虞一个眼神制止,只好作罢。 “朱老夫人,今日为何事而来?”章无虞问。 朱寡妇端着架子道:“你们家的事本不该我们这些外人来管,但我们几人都是拿了朝廷贞节牌坊的人,对镇里的寡妇就应该多照料。 如今你那不孝的养子居然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若你是有丈夫的,也轮不到我们来管,如今你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寡妇,我们介入也合情合理。” 章无虞又问:“那几位老夫人打算怎么介入。” 朱寡妇沉声道:“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章无虞道:“那就请几位老夫人多多帮忙。” 等几个老寡妇去衙门后,章无虞让人上五杯热茶候着。 “昨日我去找大哥,他都不肯见,恐怕这五个寡妇去了也没用。” “你知我也知,便在这等着就是了。” 戚书闻不解,既然娘知道五个寡妇去了没用,为何不干脆打发人离开? 不一会,五个寡妇气呼呼的回来,热茶刚好温。 她们到衙门去,衙役倒是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道她们几个都是宜阳镇受敬重的人物,只不过大人忙,还得等一等。 几人等了又等,喝了满肚子的茶水,一打听,县官还在忙,老师爷板着脸道:“大人可是在忙公务,要是见了几位老夫人耽搁了朝廷的正事,几位也担待不起。” 这么一吓唬,几个老寡妇也不敢说什么,也都知道县令是故意不见,窝了一肚子的火回来的。 章无虞把朱寡妇迎到主位上。 “朱老夫人,大家都是寡妇,现在你也知我大儿子已经铁了心不认我这娘,恐怕你们就是再去几百次,他也不管的。” “你放心,人在做天在看,大人正在行大逆不道之事,别说我们,整个镇子有儿女的人家都不会答应!” “若几位真的想帮忙,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章无虞压低声音说了一番话,几个老寡妇听了直摇头。 “大儿子说了,三天后要我搬走。” 几个老寡妇震惊,连声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养子不仅要断绝关系,连活路都不给要将人赶走,一时间只觉得章无虞可怜,她说什么也就应了。 从戚府出来后,老寡妇们还特意绕到衙门前,指桑骂槐了好一会,这才走。 县令居然要与养母断绝关系,宜阳镇内有儿有女的无不唾弃,有人甚至往衙门丢臭鸡蛋和烂菜叶。 守门的衙役被丢得受不了,只能狼狈的跑去请示戚书望。 “大人,百姓都往衙门里丢东西,是不是要先把大门关了挡一挡。” “衙门开关均有规定,哪里是能随便关的,不用去理会。” 戚书望沉沉说道,看向师爷。 “今日要批改的文书在哪,为何还不呈上?” “大人。”老师爷拱手,“从大人决定与老夫人断绝关系后,一日之间没有百姓再来报案,今日...没有文书。” 戚书望顿了顿,点头示意知道,捧起一本书看,半天也没翻一夜页。 临近午饭时,有几个衙役推搡着走进来,小心翼翼看着戚书望,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 “大人,我娘以死相逼不让我再在这里当差。” 已经捧着一本书坐了一早上无事可做的戚书望问为何。 那衙役犹豫了半响才道:“娘怕我在您身边做久了学坏,回去也要断绝母子关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一回。” “大人,我家娘子说宁愿回家种地去,我一日不辞了这营生,家里的婆娘一日就要闹。” 又有一两个衙役附和道,戚书望目光沉沉,尚未开口时,老师爷几次暗示,让他趁着这个台阶收回成命,不孝可不是闹着玩着。 “准了。” 几个衙役灰溜溜的谢过,赶紧退开。 数个衙役一并离开,老师爷叹气,准备去拟告示招人,只不过不知能不能招到就是了。 以往午饭的时候,戚府总有小厮过来送饭,日日都是二荤二素,有汤有饭。 今日已经过了饭点还没有人来送饭,戚书望看了一会小厮平日来时的路,邀老师爷去外头下馆子。 “现在老夫可不敢与大人同行,大人要是听我一句劝,要是不想吃出个虫子泥巴,还是别下馆子。” 老师爷回家吃饭时,见县令颇为凄惨的以茶代饭,也无处可去,来时带了些家中饭菜。 “大人,老夫家吃的不比大人家中好,除茶淡饭。” “有劳师爷。” 戚书望双手接过,落座吃饭。 “大人,三思,以往有个家可以回,三餐有人管,夜里有人等,家和万事兴,这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现在出去被人骂,三餐无着落,还有人丢鸡蛋烂菜,何苦呢。” 见人沉默,面色无改,老师爷问: “大人依旧主意不改?” “不改。” 太阳落山,衙门里冷冷清清,老师爷也要回去吃饭,临走时留了两个干馒头。 外头是万家灯火处处飘香,戚书望在院子洛看落日,似乎能嗅到饭菜香,衙门拐个弯就是戚府,他想:这莫不是家里的饭菜香? 肚中饥饿,戚书望旋回厅,拿出馒头,又想无水,今日走了几个衙役,剩下的回去吃饭,这衙门里已经无人烧水。 他独自去衙门烧水的小偏房,拾起灶上的火折子,搬来小板凳坐下,捆了些稻草塞静灶里。 烟熏了眼睛,怎么都不见起火苗,他叹了声。 以往做贤王的时候,不会生火也正常,跟着章无虞浪迹天涯的半年里,生火做饭洗衣刷碗样样都学会了,只不过过了几年好日子,这些手艺却又丢了。 半天火烧不起来,戚书望端着凉井水回屋泡馒头去了。 幸得是夏天,衙门凉快,戚书望将几张椅子拼好,躺着哪哪都膈得难受,半响爬起来,把老师爷平日用来枕着后腰的垫子拿来枕头,这才勉强入睡。 ☆、我待他如弟如子 次日一早,衙役在门口直打哈欠,反正今天恐怕也和昨天一样,没有百姓愿意来,也就做做样子。 有匹马儿由远到近,在衙门口停下。 衙役问:“来者是要报官?” “我不报官,我是知府手下的,要见你们大人。” 衙役忙将人迎进,老师爷也不知知府的人为何来了,忙告诉戚书望。 来人也不废话,茶未动就说正事: “小的是代我家大人传话来的,我家大人让戚大人凡事要多想想,莫要因为一些不值当的事丢了前程。 戚大人可知,你要与养母断绝关系之事已经传到了知府耳里,知府爱才,才让小的来告知一声,如今朝廷上下都讲究母慈子孝,大人硬要背道而驰,恐怕我家大人也保不住您,压不住悠悠众口,很快恐怕朝廷都会知道,到时候这乌纱帽也得掉。” 戚书望眉头紧锁,这五年风平浪静,虽然世间已经无人知贤王,当年他坦然去殿试,朝中那人因以前不常见他,兴许未曾想到贤王不死还敢去科考,所以有惊无险,如今再惊动朝廷,不是明智之举。 “大人,话已经说到此,想必大人心中也有数,有些事不用做得那么明显,若是真的不想认这养母,平日给点银子打发,亦或大人自个寻个住处逍遥,办法多了去了,何必自讨苦吃。” 戚书望抬手让茶,道:“承蒙知府抬爱,吃些茶果再回去复命,且告知你家大人,该如何便如何。” 来人不敢相信,“戚大人,你这是宁愿要不做官也不要这养母?” 戚书望:“是。” “这....”带话的语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干坐了喝了杯茶,又被老师爷送去马厩,临走时忍不住问道: “你家大人是不是跟他养母有矛盾?难道是婆媳之间相处不好?否则怎的不做官也要断绝关系?” “我家大人尚未娶亲,与养母之间也并非有嫌隙。” 老师爷将人送上马,也是一脸的茫然,县令这一次做的事,他也着实猜不透啊。 带话的前脚刚走,新菊后脚进门,直冲到戚书望平日办公之地,焦急道: “咱们镇里的五个老寡妇,带着一伙人来骂老夫人了!” 戚府门口,章无虞站在台阶之上,身后若干奴仆,因没她的话也不敢出手。 朱寡妇领着五个寡妇,还有些许妯娌之类的,沉沉的训斥着章无虞。 “还是快些承认好,你要是没做错事,你养子为何忽然要断绝关系?” 五个寡妇里年纪最小的王寡妇道:“说不定是偷男人去了,养子发现了,这才忍受不了要断绝关系的。”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赞同,道县令也不像是如此冷血的,一定是身为养母不检点,这才惹出了这么多事。 也有的不太相信,这年轻的寡妇要找男人早找了,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寡妇改嫁虽然有人笑,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看章无虞面色冷淡,站着不反驳,百姓之间倒是有人信了老寡妇话几分,如果不是被说中,那为何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还不辩解。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大人来了。’ 章无虞眸眼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怎么回事。” 戚书望瞳孔猛缩,样子有些阴沉。 新菊都快气哭了。 “就是这些人,莫名其妙跑来家中,骂老夫人偷汉子,所以大人你才不认老夫人。” 戚书望目光阴鸷,神色未曾有过的骇人。 那些骂章无虞的人无端的有些心虚,均是默默挪开目光。 朱老夫人被戚书望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怵,冷下声音道:“若不是寡妇偷汉,大人还有什么理由要坚决不认养母?” 戚书望下意识看向章无虞,又猛地转开视线。 章无虞朗声道:“书望,还不和百姓们解释,我并非偷汉,你再喊我一声娘,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戚书望额头汗湿,表情是难以察觉的痛苦。 “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信我偷汉,所以你才不认我?让我以后都抬不起头?” 戚书望一顿,嗓音干涩道: “我不愿。” “那就说,我不是偷汉的寡妇。” “你当然不是!” 戚书望厉声道。 章无虞唇齿轻启。 “那你现在喊我一声娘。” 那一个‘娘’字,在戚书望的嘴里转了又转,却像是失语般难以说出。 所有人屏息等待着。 “我,不认你作娘。” 错愕,真真实实写在章无虞脸上。 除了第一夜她失态外,之后两天戚书望的表现在她意料之内。 这个曾经是贤王的孩子性子倔强,决定的事情很难更改,唯独有个例外,那便是‘她’ 戚书望不会放任她被人指责,所以她才利用了几个老寡妇,却没预料到事态在意料之内,状况之外。 “来人,将闹事者抓回去。” 戚书望朗声喝道 五个老寡妇面面相觑,她们可是宜阳县的招牌,朝廷钦点过的,有贞节牌坊的,县令就不怕引众怒? 衙役已经压住老寡妇们,章无虞不得不开口。 “慢着,几位老夫人乃是宜阳镇的福,怎能抓。” 她心中叹戚书望怎么如此莽撞,这几个老寡妇在宜阳镇内德高望重,要是真抓了,只会让民怨更甚。 “她们带着人聚众闹事,本官身为县令,当管。” 你这傻小子,我是在救你那岌岌可危的名声!你我怎么闹,百姓只当看热闹,但要真抓了寡妇,这乌纱帽是不想要了?且那五个寡妇毕竟是受她指示,也不可能让人真的被抓。 章无虞喝道:“既然你说三天之内搬走,我一日还住在戚府,一日就还是你娘,这五人不许抓!” 百姓议论纷纷。 “老夫人当真是善人,都被这么骂着还能冰释前嫌,这样的人怎么会偷汉子。” “大人可真是冷血无情......” “我信老夫人,恐怕是县太爷官做大了,嫌弃养母,连有贞节牌坊的寡妇都敢抓,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 戚书望不怒自威,沉沉扫了章无虞一眼,道了声‘放人’这才离开。 一场闹剧,章无虞由着新菊搀回了房。 “门口看热闹的已经散了,那五个寡妇也走了,夫人,那些人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章无虞摆摆手,让人下去,呆坐了一会后才起身拿出匣子的画卷,挂起后贡上两柱香,叹气。 “琼妃啊琼妃,当年解围之情,一饭之恩,我曾发誓一生认你做主,可惜只不过短短几年你便随着孝帝而去。 你曾将贤王托付于我,想必是希我守他长大成人,如今你儿子倒是不输当年孝帝之风,就是错托了情义...我挡了挡了,恐怕也是挡不住。” 章无虞顿了顿,忽的想开,刚才戚书望恐怕不是真的要抓那五个老寡妇,只是为了创个机会让她出头,好让百姓怜她,自个又把骂名全担了。 她垮了肩,一脸的无奈。 “孝帝多情,没想生了个专情种,可我待他如弟如子,这可如何是好?” ☆、蠢笨之人 当第二次晚饭,一家之主依旧未曾出现时,饭厅的气压格外的低沉。 吃完饭后,章无虞将二儿子叫到书房。 “找房子?!我看大哥不敢做到这份子上,三日就搬也是噱头而已。” 戚书闻絮絮叨叨道,章无虞却搬出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一些碎银子。 “这些你拿去,给娘租一个小院落就好,我想过了,书问还小,我且带在身边,你依旧住在这戚府里。” “我是这种没义气的?你怎的要书问不要我?我也还小啊,虽然能挣银子,但还没成家立业呢。” 戚书闻又把银子推了回去。 “我有钱。” “你哪里来的富余银子,虽然咱们家有个油条铺,但是挣下的钱都拿来家用了,你大哥的俸禄就那么一些,不要逞强。” 戚书闻想说其实整个镇子的油条铺都是他的,但说了之后肯定就得解释哪里来的银子,之后还得牵扯出他真正干的盗墓的行当,当初他答应师傅,技未成是要保密的,这事瞒不住戚书望,但再多一人可不行。 他咬咬牙,把碎银子收了。 戚书闻出门办事后,章无虞嫌房间闷,刚出了院子就看见福伯形色匆匆朝着大门去。 将人叫住,章无虞问:“管家这是要去哪?” 福伯道:“老夫人,大人这几日虽不在家,但也吩咐老奴,家中若是有事就到衙门去禀告。” 章无虞道:“那你是要去说何事?” 福伯:“三公子的夫子,明日要见家长。” “我问过书问,他说有好好上课,每日功课也都有做,为何又要被夫子请。” 福伯摇头,“似不像是坏事,今日去接三公子时,夫子还带着笑,也不怒,几位师娘还给了三公子几颗糖豆,夸他可爱...” 章无虞想了想,“这事不用和大公子说,明日我去。恐怕这戚府以后我也住不得,家里家外的还要你多操持。” 挡住福伯欲言又止的话,她继续道:“我不认字,没有什么大本事,只不过养了人几年,出了些银子让他去科考,如今好吃好喝被供养了几年,也算还完。你却依旧是戚家的家仆,他性子沉闷有什么事只喜埋在心中,你要是见了他神色不对就多问几句,他不说也就算了。” “老夫人。” 福伯有些动容,只得答应下来。 翌日,戚书问得知又被请家长后,还没出门就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娘嗷,我肚子疼。” 福伯关切,“怎么会忽然肚子疼呢,难道是昨晚肚脐吹了冷风,着凉了?” 戚书问认真的点点头:“是的,我想去茅房。” 章无虞:“福伯,去拿个夜壶放在马车上,让三公子路上用。” 戚书问站起来拉住福伯,挤出一个哭脸:“我又不疼了。” 上了马车,戚书问挨着章无虞坐下,好一会眨巴着大眼,拉着章无虞的手,“娘啊,儿子的生辰可是要到了。” “还有好几个月,怎么?” “儿子能不能提前要礼物?” 迎着章无虞默许的眼神,戚书问极尽所能的装得天真。 “娘今天可以不去书院吗?” “可以。” 戚书问脸色一喜,听得身边人悠悠道: “那就让福伯去知会你大哥,让他去。” 戚书问一震,心里思量,大哥最恐怖,娘第二恐怖,让第二恐怖的人去好比让第一恐怖的人去好。 马车行驶到书院门口,戚书问撩开帘子刚要下车,腿脚一软差点跌下,站在门口树荫下的除了大哥还有谁。 “娘啊!” 他泪汪汪的回头。 章无虞下马车,与戚书望打了个照面。 这人躲了三日,倒是狼狈多了,眼下的疲惫怎么遮都遮不住。 “昨日碰到了书问夫子的师娘,她说夫子有事要见家长。” “书问是我儿子,要见的当然是我,你又是他的谁?” 章无虞拉着戚书问越过戚书望,直直的朝书院内走去。 难道大哥不一起来?戚书问频频回头,却见人不跟进来,而是上了轿子,直径离开。 大厅内,见了夫子,章无虞关切道: “是不是我家书问在学堂不乖?” “那倒不是,自从上次之后,这孩子也不睡了,课上倒是听得很认真。” 那是为何?章无虞有些不解。 “戚家夫人,你家三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以往他每日在课堂上打瞌睡,学得不好也就算了,如今认真听讲,却也学得一塌糊涂。 老夫学堂里十几个学子,就属他学得最差,记东西也记不住,做的诗狗屁不通,是真的蠢笨之人!” 章无虞听到‘蠢笨’二子,眉头跳了跳。 夫子继续道:“老夫是念在当初老夫人你亲自上门的一点心意,所以也就耐下性子教了,如今喊你来只为一事,这教能教,但是出去之后不能说是老夫的学生,这种蠢笨的孩子.......” 章无虞忽的拍桌,夫子话还没说话,冷不丁被这声响唬得茶都差点撒了。 “恰好打了只蚊子。”章无虞扫了扫掌心,道:“既然我家孩子无缘受夫子教诲,我带走就是,我这人不爱计较,夫子可不要再乱说人家孩子蠢笨,其他人的爹娘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她起身,拂袖而去,出了大厅直拐平日孩子们念书的学堂,孩子们都在院子内耍着,却见人人今日都穿一样的衣裳,衣裳后还绣着着书院的名字。 拉过一孩子,章无虞温声问:“今日怎么人人都穿一样的衣裳?” “夫子今日要带我们去别的书院一起研习功课。” “那为何我家书问没有与你们一样的衣裳?” “夫子说了,戚书问功课不好,带出去丢人,不让他去,今日他一人在书院。” 孩子挣了章无虞的手,跑入学堂中。 章无虞跟了过去,却见满屋子的孩子,只有自家孩子坐在角落,着与他人不一样的衣物。 一孩子跑到戚书问身边,泼倒了他的墨,却也不道歉,笑嘻嘻的要跑,转身却撞进人怀里。 章无虞拎着那孩子的后衣领,还算冷静。 “你是哪家的娃儿?撞翻了我家儿子的墨水,为何不道歉?”他又看向戚书问:“他撞倒你的墨水,为何不吭气?” 戚书问道:“夫子说,我功课不好,平日要多礼让功课好的。” 章无虞松了手,看着那孩子一溜烟的跑回座位,恰好夫子带着戒尺走进屋内。 “儿子,为娘不识字,以往以为来了书院,夫子懂得总比我多些,如今看来也不是这样,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她走到那孩子桌前,掀翻了墨盒,一屋子的人怔怔的看着。 章无虞嫣然一笑,步步走上,按着夫子的讲桌,也给掀了,豪笔砚台掉了满地。 “狗屁夫子,书问,咱们回家。” 马车上,戚书问如霜打的茄子,恹恹的。 “娘,我是真的学不好,夫子说的东西听不懂,儿子已经很努力了。” “为何在学堂被欺负了也不回家说?” 戚书问眼神里多了丝神采。 “之前惹娘生气,我不敢在学堂里闹事,面上让着他们,那些人欺负我的,等出了学堂在暗自里欺负回来,二哥本事大着呢...” 察觉到说漏了嘴,戚书问赶紧住嘴。 章无虞头疼的按了按眉头,感情她刚才那么心疼,发了一通的火气,白发了。 “你是真的不想上学?” 戚书问稍显犹豫,随后笃定的点头。 “那你年纪还小,能干什么?” “我想当乞丐,不用脑子有钱拿,还能整日在街上玩!” “........” 章无虞带着有特殊志向的幺子回家,只见大门敞开,戚书望带着一拨人正立于院中,其他仆人不敢言语。 “三日已到,今日你我正式断绝母子关系,戚府容不下你,一个时辰之内,我要你出府离去!” ☆、娘,新居在隔壁 “大哥?” 戚书问肥嘟嘟的小手紧紧抓着章无虞的袖子,婴儿肥的粉嫩脸蛋挂着不解,不知为何最疼娘的大哥今日会这么凶。 戚书望神色和缓了些,温声道: “书问,若你要跟着她走,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哥。” “大人,您就让老夫人留下吧!” 新菊不顾福伯的阻拦闯出来,泪眼朦胧的帮章无虞求情。 “老夫人实在是没有任何过错。” “错的不是她,是我。” 戚书望阖眼,再睁时表情又是决然。 戚书闻忽然冲进来,举着拳头要打向戚书望,后者闪身走开,戚书闻扑了个空,咬牙切齿的站定。 “娘,我找到住处了,咱们搬出去,不在这里看某人的脸色!”他定定的看着戚书望,“你这么对她,迟早有后悔的时候,就当她养了个白眼狼,可我不是,我一日喊她做娘,她就是我的娘。” 戚书望冷冷道:“打朝廷命官,有罪,本官念在和以往的情分,这一次不追究。” “也对,咱们顶多算个同姓的陌路人,我们也不高攀。”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书闻。”章无虞打断,“去收拾行李,顺道帮你三弟,咱们当下就走。” 新菊抹着眼泪陪着章无虞到屋子里,展开了包袱,收拾了几件素衣,再讲章无虞指定的画轴拿了,放眼望去,却似乎也不需要拿什么。 “这屋子当初还是大公子...”新菊顿了顿,又改道:“大人布置的,现在一收拾才发现老夫人随身贴己的物件没又多少,包裹都装不满。” “本该就是这样,空空的来,空空的走。”章无虞喝光了杯中冷茶,也不留恋,起身就走。 院子里,戚书闻左肩背着收拾出来的行囊,右肩背背着戚书问的。 戚书问自个拎着个小木马跟在后头。 一看到戚书望,戚书闻就满满的怒气,神色一扫。 “这木马是别人家的东西,你拿着干什么。” 戚书问抱紧了木马,眼巴巴的看着二哥,这木马是大哥做的,他很喜欢。 “书闻,不得欺负书问。” 戚书望扫了眼幺子,沉沉开口。 他一说,戚书闻更来气,拽出木马往地上丢。 “要什么木马,二哥给你买去。” 戚书问委屈,踩了戚书闻一脚,转身扑向走来的章无虞。 拉着幺子的小手,章无虞从新菊手里接过行囊,行到戚书望身边时顿了顿,道了句‘好自为之。’ 百姓都在外头看热闹,谁都知县令真的赶走了养母,见人出门都朝两边散开。 身后朱红大门‘哐当’关上。 章无虞深吸了口气,问二子,“书问,你租的院子在哪,是否要雇辆马车” “那倒不用,住的地方很近。”戚书闻朝着戚府正对面的一座房屋一指,“到了。” 章无虞:...... 她住在这里几年,倒是没注意附近的房子,进了院落,章无虞上下打量。 三间大小不一的房屋挨着几棵柳树,灶房茅厕在另一头,看着也不错,院子挺大挺干净。 “说来真的是上天开眼,我正问房子呢,一老仆主动凑上来,说他家有房,因为急着跟儿子儿媳回老家,所以正要转租。” “哪个老仆?” 章无虞凑近水井看了看。 “他说是在集市口卖猪肉的,老人家长得倒是眉清目秀,那媳妇去年生了两个胖小子,这些倒没有什么,就是这租金,娘你猜多少?半年也不到一两银子。” “胡说,娘知道是你暗中添置了银子。” 这么大的院子,位置也好,一个月怎么着都得半两银子,怎么可能半年还不到一两银子。 戚书闻从腰间掏出章契条来,指着上面的款项。 “不骗你,那老仆说是急着回家,只道一年半载的回不来,让我们帮着看看房子就好。” 既然已经被赶出家门,如今有了落脚地,租金也便宜,三人也算安定,收拾屋子时几人还发现,这老人家中有崭新的被褥被套,柴火煤油灯均是管够,只用添置一些碗筷就好。 入夜后,章无虞与二子灯下商量。 “如今不比之前,以后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挣钱,那油条铺挣个家用还是没问题的,咱们两个轮流出摊。” “娘,其实我真的挺有钱的。” 章无虞给了个‘咱家的情况我哪里能不知道’的眼神,很严肃道: “其实娘心里还有个宏伟的计划,想当初靠着卖油条都能发家,可见这是个能挣钱的,我之前特意勘察过,目前宜阳镇里共有四家卖得好的油条铺子,咱们油条铺这两年生意不好,就是因为这四家油条铺抢了生意,如今要重新奋斗,就得赢过那四家。” 戚书闻一口热茶差点没噎死,那四家生意最好的油条铺,早就被他陆续盘下,戚书望回来当县令后,章无虞有段时间还改不了拼命挣钱的习惯,早出晚归累得很。 一家之主只给了弟弟三个字:“想办法。” 戚书闻便用盗墓得来的银子陆续盘了四家店铺,从此之后,章无虞油条铺的生意确实渐渐淡了,且钱最后还是戚家赚。 当时,戚书闻还得了大哥一个‘做得好’的鼓励,哪里知道现在是挖坑自己跳,偏偏他又不能让章无虞知道。 商量完后,章无虞踌躇满志的让二子快些去睡觉,自己又去了趟幺子的房间,帮人掖好被角,这才熄灯离开。 对面戚府,今夜静得可怕,如今奴仆也没人可照料,今日听从福伯的吩咐早早散去。 戚书闻深夜才从书房出来,持着灯笼,却也不往自己的屋子走,脚步不停的来到章无虞的屋前。 屋子还敞着门,他徐徐走进,点上了灯,在空无一人的房里慢慢徘徊,却见当日一时冲动买下的衣物,朱钗以及胭脂整整齐齐的放在床榻上,章无虞并未带走。 戚书望合衣躺下,敲了敲抑郁难解的胸腔,这才阖眼。 ☆、干回老本行 次日,戚书望只觉身边有人行走,意识还停留在昨日留宿章无虞房间,脑子里一激灵,猛的将人扯住。 急忙忙的睁眼,却见是一脸惊恐的新菊。 “大..大人。” 戚书望翻身而起,新菊在一旁怯怯道: “奴婢伺候夫人习惯了,以往这时候,虽然夫人还未起来,但我已需要来此候着,今日一时没反应过来,又见大门敞开,一时间糊涂进来看看。” 戚书望揉了揉眉间,疲惫问道: “她这几日一定很伤心,是否在你面前怨我骂我?” “并未。” 戚书望一顿,抬眸盯着新菊。 他相貌沉稳,虽然没有戚书闻谪仙一样的相貌,却也天庭饱满,五官出众,新菊被看得心头一跳。 “老夫人应是挺伤心的,但似乎也没特别大的反应,大人不在的那三天三餐照旧。” 新菊说着自个也觉得奇怪,要是发生在哪一家,别说养子亲子的,恐怕是随便一个亲戚要断绝关系,都不会像老夫人这么冷静的。 戚书望眉头微蹙,似在沉思,半响后才站起离开屋子。 没有戚家人的第一天,戚书望甚至不想在家吃饭,天刚破晓就离了府。 他刚出门,恰好隔壁苏巧儿提着担子出了门,周遭一股豆花香,她身后的院子还黑沉沉的。 见到戚书望,苏巧儿忙放下担子。 “大人。” “如此早?” 戚书扫了眼苏巧儿肩上压出的扁担印记。 “不早了,我两个时辰前就起了,淘米煮早饭,磨豆煮豆花,现在赶着去摆摊呢。” “你家男人为何不帮你挑豆花桶?” 苏巧儿笑笑。 “男人总要多睡一点,精神不足不好干活...大人你要不要来碗豆花,新鲜的。” 苏巧儿急忙在筐子翻找豆花铲,被戚书望制止。 “我不饿,你且快去摆摊。” 目送着苏巧儿离去,戚书望刚迈开脚,却踢到一个木碗,他本想出口喊住还未走几步的苏巧儿,却忽然收声,将木碗揣进袖中,这才离开。 苏巧儿到摊前,看到章无虞很吃惊,因为章无虞都是每日下午来摆一会摊,从未早上来的。 如今全城的人都知道她被养子赶出家门。 戚书闻和戚书问都在。 昨夜听说幺子的志向是去当乞丐,戚书闻无法理解,今日领着人到看摊子,卖油条都好过去做乞丐。 他们三人这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是被大儿子赶出来走投无路只好全家出来谋生计。 宜阳城城花今天出摊! 戚书闻只消往那里一站,上到家中有几个娃的中年妇人,下到未出阁的姑娘家,排队的人群里还站着不少丫鬟,都是替着自家小姐来买油条的。 “姑娘,买这么多吃得完么?” 章无虞将一束油条包在油纸包内递过。 “吃得完吃得完,婆婆您炸的怎么样都吃得完。” 章无虞一愣,姑娘回过神来羞红了脸,排队的姑娘家哄笑。 宜阳城姑娘们私底下都将章无虞叫婆婆,过过嘴瘾。 炸油条时,章无虞对二子道:“虽然你年纪尚轻,不急着谈婚论嫁,不过定下来也是可以的,咱们城里姑娘多,有没有合心意的?” 戚书闻还没开口,排在前头的姑娘忙接口。 “城花他娘,您可千万别逼戚城花成亲!他要是不成亲,就是咱们全城姑娘的梦中情人,真成亲了,别人家的相公我们也不好肖想,会心碎的,与其让他属于哪一个女人,还不如哪一个女人都得不到他,远观挺好的。” 章无虞看向周遭姑娘们,“都是这么想的。” 周围一片齐刷刷的点头。 “.......” 炸了会油条,换章无虞休息去,她问托腮而坐的幺子。 “可想做生意?不卖油条也可卖些什么。” “做生意无趣。” “何来无趣?做生意就可以挣很多的钱,,有了钱你就可以活得很舒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可是钱在儿子眼里,和粪土没有区别,既然不想要钱,做生意就很无趣。” 章无虞失笑,现在一岁小童都知道有钱能买糖,自己这幺子居然说不爱钱? 她拍了拍幺子,让人四处去玩,坐下后叹了口气,恰好隔壁也一声沉沉的叹息。 两人同时回眸,苏巧儿有些不好一岁,对章无虞笑笑后又扭过头去看着摊子。 章无虞见她满腹心事,她心里暗暗自语:我也不是那种多管闲事之人,还是莫要问了。 虽然是这么想,心里却冷不丁想起戚书望摊牌那一夜去寻苏巧儿时说的话。 那一夜,她说不想听苏巧儿的心事,是因为听了也无法帮忙,还不如不听。 戚书望却道苏巧儿并非要找人帮忙,只不过是满腔的心事想找人舒缓。 事实证明,他或许是对的。 她看了眼苏巧儿,自顾自的摇头,心想何苦自找烦恼。 临近中午,一顶软轿从小巷而来,轿子先停下,帘子撩开了一个缺口。 戚书望朝外看去,见章无虞不在油条摊,眼神暗了暗,失落满满。 他唤来轿夫,让人将木碗交回苏巧儿,便打道回府。 章无虞此时却坐在城西油条铺里,笑眯眯的吃着油条,有一茬没一茬的找话说。 负责看摊的小二很无奈,又不敢频频看也坐着的老板戚书闻。 被老板的养母来撬客户,他也很无奈。 章无虞边吃边同儿子小声商量:“我看这油条铺炸的油条也很一般,恐怕开不了多久,还是咱家的好吃。” 戚书闻:“.....”这么诅咒自家的店真的好吗? 他捻着油条又放下,这城里炸的油条确实都差不多,唯独章无虞炸得非常好吃,一口下去脆而不油,否则当年也不会养着三个没法挣钱的,还能发家。 光顾着回想,戚书闻也没听清楚章无虞之后又说了些什么。 因想着现在开支大,油条铺下午也营业。 一衙役跑开,要了几根油条。 不消多时,又有一个衙役跑来,又要了数根。 章无虞捻着夹油条的长筷子,炯炯有神的看着来人。 衙役委屈,“老...不对...章寡妇,我们虽然给大人当差,但脱下这身衣裳,不也是人么,就不能吃油条了?” 章无虞想想也对,卖出油条数根。 衙役们抱着油条回了衙门,喜滋滋的交差。 “大人,油条买回来了。” 批改公文的戚书望只是淡淡的‘嗯’了声,等衙役们一走立马搁笔,快步走到桌前,捻着根油条深深凝视着。 好一会,旁边传来干咳。 老师爷实在是忍不住,大人对着油条深情凝望有什么用! ☆、上火的县令大人 过了几日,一天下雨,章无虞想着即便出摊生意也不好,便忙里偷闲了一日。 戚书闻提着个篮子上街买菜回来,刚一出门就碰见老大夫提着药箱走进戚府。 他进了院子,将菜篮放到灶房去,道:“娘,刚才有个大夫道戚府去了。” 章无虞正在烧火做饭,闻言顿了顿。 “要我看,咱们也别管他的死活,从你搬走到现在他不闻不问,油条摊就在那里,哪怕有点良心,也该问问我们搬到哪里去了,恐怕他现在都不知道咱们就住对门!” 章无虞从菜篮里挑出土豆,颠了颠又放下,叹气道:“我这辈子,做不到对他不管不问。” “你对大哥总比对我和书问好些。” 戚书闻蹲下烧火,嘀咕道,脑门却被轻轻一弹。 “吃的是什么飞醋?你要是不关心他,也不会把这事告诉我,稍后等大夫出来后,去问问。” 戚书闻到门口去,隔着屋檐盯着对面戚府。 今日戚书望并未去县衙,此时头昏沉的执笔办公。 大夫把脉,询问:“大人身体燥热,才回口舌生疮,敢问这几日吃了什么?” 戚书望:“油条。” “还有呢。” 迎着县令炯炯有神的目光,大夫连连道: “难怪了,这油炸之物最是容易上火,大人最好少吃或者不吃。” 戚书望咽了咽有些生痛的喉咙,他当然知道这样做很蠢,可不知为何,吃着她做的油条,心会安定很多。 看来今日要配些黄瓜等下火的瓜菜一起吃,嘴角长泡的县令大人如此想。 老管家送大夫出府,奉上诊金。 “雨天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大夫答道:“不碍事,今日本来也要到这条街的秦家去,只是顺路,今日给大人开的药汤有些损神,大人吃过后恐嗜睡,明日就好。” 出了戚府,大夫被戚书闻抓了个正着。 “老大夫,这对门戚府的主子得的是风寒还是什么?” 因雨声太大,再加上老大夫耳朵背,戚,秦不分,竟听成了秦家,叹气的摇头。 “要是风寒就好咯,得的事不治之症,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想到秦家当家的也不过四五十岁,老大夫摆摆手,一脸遗憾。 戚书闻跑进家中,气息不稳的告诉章无虞,后者本帮着戚书问纳鞋底,闻言针刺了指头。 她眉头一皱,在屋里徘徊。 “难道是大哥发现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让我们太过于伤心,所以才会赶走我们?” “不可乱猜。” 章无虞也有些心慌意乱,让二子在家中,自个撑伞出了门。 得知章无虞来了,福伯冒雨追到门口,两人三言两语说清楚,立刻知是误会一场。 “夫人,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大人吧,他吃了汤药,此时正沉睡,你便是看一眼也好。” 戚书望吃了汤药正有些发困,余光扫见大开的窗户外有熟悉的身影正朝这里来。 他猛地坐起,手还没碰到衣料就已经看见人越来越近,急中生智又直挺挺的躺下。 “大夫说那药会发困,没两个时辰醒不来。” 听着窗外话,戚书望目光炯炯有神,此时别说困,简直比任何时候还要精神。 听见推门声,他立刻闭眼。 “老奴到外面候着,有事您叫一声就好。” 戚书望埋在锦被里的手默默竖起大拇指,得此管家,有如神助。 听得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戚书望僵硬不敢动,随后察觉额头被温暖掌心覆盖。 “倒是没有发热。” 掌心温度抽离,戚书望眼角余光瞥见章无虞似乎要出门,下意识扣住人手腕,眼一闭,急中生智嚷了声‘母妃’ 章无虞停下,回眸看双眼紧闭之人,叹气,“难不成是梦见了琼妃?” 戚书望不管,总之抓着不放,管她说什么。 听见拉动椅子的声音,戚书望心里高兴。 察觉到被角被人掖实,他心中一暖,正想继续装着,却感觉脚心有些痒痒,下雨天蚊虫多,又开了窗户... 他实在忍不了,登了登腿脚,听得上方人嘀咕。 “这是醒了?” 戚书望怕章无虞走,赶紧又直挺挺的赶着,脚心却越发的瘙痒。 “怎么抖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冷了?” 察觉章无虞转身,戚书望迅速脚板朝地狠狠一踩。 福伯听到章无虞的呼声立刻进屋,先看了眼躺得直挺挺的县令大人,听说抖得厉害,忙去拿了被子。 章无虞还吩咐,“可能那汤药副作用便是会让人冷,且把咱们过冬的大棉被拿来。” 戚书望:...... 福伯忠心耿耿,搬来了大棉被,又与章无虞合力将戚书望罩得严严实实。 戚书望:“......” 福伯再次出门,章无虞倒了杯冷茶,凝视着熟睡之人。 “你父皇孝帝是个多情种,他虽然爱着你的母妃,但同时也对其他妃子有情,在他心里,只有爱多和爱少,而没有专宠一人。 别人都说你母妃得了孝帝最多的宠爱,哪里知她的悲哀,枕边人今日可以搂着她睡,明日就可搂着其他女人..” 戚书望淡淡听着,他本以为章无虞只是母妃身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没曾想似乎她对父皇似乎很熟悉。 他由侧妃所生,喊皇后为母后,从小与皇后一块住,孝帝驾崩前三年,琼妃道梦见真龙,真龙之令,贤王福气薄,受不了龙恩,须到寺庙积福。 那时谁都知孝帝龙体抱恙许久,皇后又无子嗣,正准备立贤王为太子。琼妃之言送走了贤王,立太子之事也从此耽搁,直到三年后孝帝驾崩,贤王才回宫。 听不见身旁人说话,戚书望隐去思绪,默默等着。 “要不是琼妃不是那种人,我都快以为你不是孝帝生的。” 戚书望微微皱眉,这话可不能乱说。 “孝帝如此多情,怎么生你这痴情种?你做那么多,宁与我断绝关系,不就是喜欢我?也不知我做了什么让你会错意,情窦初开却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可怎么和琼妃交代。” ☆、被儿子逐出家门后 戚书望忘记章无虞何时离开,只觉身体如入冰窖,爬起时四肢麻痹,出了房门才知雨已停了许久。 小厮去告诉管家,福伯匆匆而来,看大人在房内呆了好几个时辰,精神反而萎靡了些,有些不解。 “大人,老师爷来了。” 老师爷正喝着茶,见戚书望来了,忙放茶起身,递过一份文书。 “已经草拟好了,大人看看。” 戚书望匆匆扫了眼,拾过文书丢在一旁。 老师爷有些不解,大人想要调到别的县去,命他草拟文书,这拟出来了,怎么又不要了? “大人,可是写得不好?” “不是,已经用不着。” 老师爷不明了,也不敢过多追问,楚戚府门时恰好碰见章无虞在门前扫水。 “老夫人!” 老师爷快走几步,赶紧道:“老夫也不敢问大人,原来老夫人与两位公子搬得离戚府这么近?大人可是知道?” “现在宜阳城都知我和你家大人如同陌生人,莫要再这么叫,她每日天不亮就走,入夜了才回来,恐怕还不知我们就住在对门,就算有人知道的,也不会那么多事偏偏与他说。” 老师爷点头,县令大人确实勤奋,早出晚归了,和老夫人错过了也是正常的。 “夫人如何营生?还是卖油条。” “正是,现在扫了积水就出门。” 戚书问听见声音一路小跑出来。 “师爷。” “公子为何不去学堂?” “我不想去学堂,娘让我在家中静呆几日,想想以后要做什么。” 老师爷拉过章无虞到一旁,压低声音。 “夫人莫不是生活有困难,难以知府小少爷的学费?” 尽管章无虞说了不是,但老师爷不太信,回去路上唉声叹气。 送别老师爷后,章无虞带着戚书问去摆摊,到了摊位之后却见遮风挡雨的帐篷被打歪,以往用来炸油条的器皿尽数打翻在地,就连椅子都被卸了腿。 其他几个摊位安然无恙,摊主们好奇的看着章无虞的反应。 章无虞绕着摊子走了圈,捡起只剩三条腿的凳子。 苏巧儿想开口,就被一摊主拉了下。 “某人以前仗着有后台,抢人生意那叫一爽快,现在风水轮流转,以后还是悠着点,谦虚些,也就没这祸事。” 章无虞看向说话的摊主,那人卖的馍馍,因摊位较后,生意差强人意。 “可不,不然怎么就这摊位有事。” 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句。 章无虞拉起正满地忙着检瓢盆的幺子,掏出手帕帮人擦了擦掌心,这才看向卖馍馍的摊主,问: “我卖的是油条,你卖的是馍馍,我又怎么抢你生意?” 那卖馍馍如今也不忌惮,冷笑:“你家摊位常年排在前头,都把生意抢走了,且你家二子一出来又招摇,买油条的挡住了视线,别人还怎么看到我们这几家?” “那依你看,我干脆把摊位让出来,只求各位平日多照顾可好。” “本来就该这样,你是寡妇,家里没有顶梁柱的,就该和街坊处理好关系。” 那卖馍馍的眼里放光,心中甚是得意,这寡妇如今没了县令撑腰,老实多了。 “还有好几个时辰。” 章无虞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卖馍馍的没听清,探头问了句。 “什么几个时辰。” “还有几个时辰才入夜,现在做梦还太早了些。”章无虞冷冷道:“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满意,一来先来后到得弄清楚,几年前我到这里摆摊时还只有我这一家,生意渐起后你们才陆续过来,我这头档的位置为何要不得? 且说我二子挡住了你们的视线,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些来买油条的,可是有不少也光顾过你们的生意,就你这卖馍馍的,我可是好几次看见买了油条的姑娘又去买了你家馍馍。” 卖馍馍的眼神飘开。 章无虞视线所到之处,摊主们挪开纷纷瞟开眼神,他们本来是仗着这寡妇大儿子不认她,想看笑话,寡妇被欺负是常有的事,特别是娘家不在本地的寡妇,却不想这寡妇还真凶。 章无虞收拾好了摊子,带着戚书问回了家。 戚书闻听见有人坏了摊子,怒火中烧,虽如今也不靠那摊子过活,但无端被欺负,心里总是恼怒的。 晚饭时,章无虞在门口遇到了苏巧儿,对方步履匆匆,走进戚府隔壁的院落,门一开就听得老妪骂声。 “一天天在外面无所事事,到点了也不回家煮饭,哪里来的懒媳妇!” “婆婆,你也知我在出摊,哪里是无所事事,刚才有人买豆花,就耽搁了一会。” 老妪听了解释反而更恼。 “我说一句,就要用七八句来顶,这日子是没法过了,等阿荣回来,让他办你!” 老妪见章无虞站在对门,虎着脸拍上大门。 等章无虞吃完饭,恰好苏巧儿要出门,也不知怎么的就跌倒在地。 “可是摔伤了?” 章无虞将人扶起来,见人提着木盆翻乱,里头也只有两个馒头。 “不是回家做饭了?怎的不带饭?” 苏巧儿把馒头捡好,道:“阿荣还未回家,我吃不得饭,是特意回来做饭的,现在得赶着去看摊子。” “你且等一下。” 章无虞进屋,拿了张椅子,又提了个煤油灯。 “我恰好要去换张椅子,一起走。” 苏巧儿多了一丝感激,“夫人,我知道你是怕路黑我再摔跤,特意送我一程。” 章无虞飘开眼神,虽然确实是这样,但被一语点破她很不习惯。 还未走出百米,苏巧儿语带希望开口:“其实我过得一点都不幸福,阿荣他...” “打住。”章无虞心急火燎开口,“你家的事且你自个决定,别与我说,说了我也帮不上忙。” 苏巧儿眼神暗淡,失望的点了点头。 看人居然闪着泪花,章无虞沉默的走了一会,却越发的在意,心里暗自骂戚书望当初为何要说那一番话,弄得她现在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心里压力颇重。 她终于开口:“我可提前声明,你要说也行,可我帮不了你,且到摊位后我可就不听了。” 话才刚落,苏巧儿的泪就哗啦啦的掉。 ☆、闹上公堂 话才刚落,苏巧儿的泪就哗啦啦的掉。 “我家里虽然不是家产万贯,但从小爹娘也不曾让我饿着渴着,因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出嫁得晚,我们那风俗是长姐不出嫁,幺妹也嫁不得。 等长姐嫁了,我也错过了嫁人的好时间,正好远房亲戚介绍了阿荣,还带来了他的画像,我寻思这男人五官端正,家里也都说此人面相好,就听了爹娘的话远嫁,没想这阿荣平日没主见,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将我当丫鬟使唤,我娘家又在千里之外无人可诉苦.....” 两人边说边王走出巷口,苏巧儿却忽然噤声。 章无虞刚才收拾好的摊位又一片凌乱,因是家家晚饭时间,周围也没个小贩。 苏巧儿忧心道:“难道是哪个故意来捣乱的。” 章无虞让苏巧儿尽管去摆摊,看着混着面粉的脚印陷入了沉思,再收拾好后才回家。 次日天蒙蒙亮,几道身影嬉闹着从巷子里钻出来,为首的提着个夜壶。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今日玩得大一些。” 周围几个嘻嘻笑笑,有人提醒。 “阿牛快些,别等下有人经过抓住了把柄。” 那叫阿牛的应了声,冷不丁发现不远处坐着章无虞等人,因为有个棚子遮着,一时间没发现。 戚书闻腿长跑得快,一把抓住阿牛的衣领提起来,周围几个小孩一哄而散。 章无虞认出这就是之前在学堂打翻戚书问墨水的娃子。 昨日看脚印就知道是娃儿的,这附近娃儿几乎都是这个时间点去学堂,果真抓了个现行。 阿牛扑腾着要跑,跑不了就要抓戚书闻,抓不到就骂咧咧: “没人要的寡妇,寡妇的儿子也都是没人要的。” 章无虞面色一冷,“好没教养的孩子,看来得去问问你娘,平日怎么教。” 阿牛家中在集市上卖鸡鸭,肥胖的妇人看儿子被提着衣领领着走,霍的下站起。 戚书闻一松手,阿牛先告状。 “娘,这几人欺负我。” 看儿子脖子上一圈的红印,阿牛娘叉腰,眼瞪如牛眼。 章无虞冷声道:“你家儿子毁我摊子,刚又拿着夜壶要去作恶。” 阿牛忙说:“娘,我没有,他们愿望我。” 戚书闻提着满满夜壶丢到阿牛脚下,“这不是你家的?没有的话提着这夜壶上街做什么。” 阿牛娘深知儿子昨天确实是满身面粉回家,而且这夜壶也是家里的,但一点也不表现出来,恶声叉腰:“我儿子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们莫要冤枉他,你们把我儿子脖子都弄伤了,要是不赔点,今天也别想走。” “娘,这人是寡妇,家里没个男人。” 阿牛娘细细打量,半响眉开眼笑,讥讽道: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被大儿子赶出来的戚家寡妇。” “阿牛娘,本来你若是替子道歉,这事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非要护犊子,这事可没完。” “没完又能怎的,你连个男人都没有,难不成还想让大儿子来治我么。” 阿牛娘拉过儿子,笑嘻嘻的要进屋去。 “她没男人,可有儿子。” 戚书闻抡着拳头冲过,阿牛两母子有些受惊,分开逃窜,阿牛娘踩到小板凳,屁股着地后就开始嚎。 “杀人啦,戚寡妇杀人啦,谁赶紧去报官,让大人把这两人抓起来。” “闭嘴。” “书闻住手。” 章无虞喝住想动手的戚书望,目光沉沉。 “戚书望就算已经不是我养子,也算是宜阳县的父母官,你要报官正好,咱们就去衙门说理去。” 几人闹到了衙门,衙役奔进后堂。 “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戚书望沉声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以后到后堂来,不许喧哗不许跑。” “是,大人。” “何人击鼓?” “大人,您曾经的养母。” 戚书望霍的站起,立刻去取一旁的官服,厉声道: “为何不早说。” “.....” 戚书望匆匆换好官服上堂。 阿牛娘先告状,“大人,这戚寡妇欺人太甚,先是冤枉我儿毁她摊子,又唆使儿子打我。” “大哥,明明是...” 戚书闻刚要辩解,听得惊堂木一拍,戚书望面色威严。 “公堂之上岂能放肆。” 阿牛娘喜滋滋,这县令能做出把养母赶出家门的事,有对曾经的弟弟那么凶,肯定是极其讨厌这戚寡妇,自己赢定了。 “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戚书望飘开眼神,并不看章无虞,只看着桌面。 “说。” 章无虞将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遍,戚书望本是低头看桌,听完后炯炯有神的凝视阿牛娘。 “此事为真?” “当然不是真的,我儿子与她无冤无仇,怎么会去捣乱呢,他们上门来欺负我们,可是有很多街坊看到的。” “大人。” 戚书望猛地低头看桌面。 “说。” “那几个跟着阿牛的小童都在一个学堂,让他们到公堂上问问便是。” 戚书闻抬头,视线快速飘过章无虞的脸落到衙役脸上。 “去书院将那些小童带来。” 衙役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了四五个男娃子。 男娃子们没见过这阵仗,有衙役来找已经是吓得不行,戚书望还没开口,便三三两两的主动招了。 “是阿牛带我们去闹的。” “他说戚书问欠揍,找不到他就去毁他娘的摊子。” “他今还带了尿壶想去泼摊子。” 阿牛娘见事情瞒不住,忙掐出笑脸。 “只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戚夫人也不会跟小孩一般计较是不是?”说罢压着阿牛的头,“小兔崽子,还不快认错。” 戚书望看着戚书闻,“戚寡妇,既然事情确凿,你还有什么想说。” 章无虞道:“大人,我在这里。” 戚书望换了个方向,看向阿牛母子,就是不看章无虞。 “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但他毁我摊子,我两三日都无法营业,还有器皿也都坏了,这些是不是得赔我?” “小孩子玩闹,你心眼也呸小,这都要赔。”阿牛娘一听要赔急了,“我儿子又不是故意的,且也不是我弄坏你家东西,配什么,他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戚书望一拍惊堂木,呵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你家儿子毁人摊子,就该由做爹娘的赔偿。” 阿牛娘忽的扯过阿牛,劈头盖脸的就打,边打边骂,“我哪里有什么钱赔,打死这个赔好了。” 阿牛被打得嗷嗷直叫,连戚书闻都有些看不过去,忙说:“算了算了,娘,总不能让人真的打死。” 一听不用赔,阿牛的娘立刻住手。 “不行。”章无虞唇齿轻启,音量不大却很笃定,“且打着,就算打死了,也得赔。” 她猛地回头,抓住来不及挪开视线的戚书望,眼里有一丝抓包成功的笑意。 “大人,我怕这妇人出了衙门后赖账,不仅赔,还要当面结清。” 戚书望稳住心神,沉沉说道:“准了,阿牛娘你且回去拿钱,当着本官的面结清,两家各自归去。” 阿牛娘没法子,恼怒的瞪着儿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 赔了银子,阿牛娘领着儿子骂骂咧咧的离去。 戚书闻跟老师爷去写结案文书和画押,公堂上只剩章无虞和戚书望 戚书望起身,后背早已经濡湿一片,热是其次,主要是紧张。 身后又悠悠传来一声。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大人留步。” 戚书望顿住,只能转身。 “大人为何刚才一直不看我,难道不认我这养母,如今看一眼都嫌弃。” “用不着讥讽我。” 戚书望背脊挺直,眸色复杂,明明知道他有那种心思,这女人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的。 “你过来。” 章无虞老神在在道,戚书望抿唇沉着张脸走过,心想若是她因为脱离关系的事要骂,也就骂了,他受得了。 “你今日没官靴?” 戚书望下意识低头,额头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下。 章无虞退开,“我是不愿让你为难,否则多的是办法治你。”她压低声音靠过,语气凉凉:“琼妃临死前嘱托我照顾你,这辈子便是不做母子,我也得管着你。” 戚书望垂眸,遮住意味深长的情绪,依旧板着面孔,似乎对章无虞的话无动于衷。 “若是无事,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又被章无虞叫住。 “我是想问问,昨日苏巧儿与我说了家中琐事,要是我不知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每次见了她都有些心虚,你说下次她再说,我怎么回好?”章无虞有些赌气,“这还得怪你,若不是你之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也不会一时迷了心窍居然去管别人的家事。” 戚书望心中腾升出一股希望。 她正在受他的影响,对不对? 戚书望道:“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支持你。” 等章无虞意识到这话是戚书望回答刚才的问题时,那人已经走进了内堂。 戚书望站在屏风后听着脚步声离去,他怕不走快些会在章无虞面前露出温柔来。 阿牛之事后,隔天,章无虞的摊子重新开业。 一大早,一家三口都去摆摊,有戚书闻在的日子里,生意总是特别的好。 戚书闻炸油条的时候,章无虞把幺子拉到身边。 “让你想了几日,也跟着我们做了几天的生意,既然你不想读书,难道也不想做生意?” 戚书闻摇头。 “也罢,为娘小时后性子也野得很,你姥爷便放养着我,他最常说的事便是今日哪知明日福或祸,想干什么便去干,老一辈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姥爷怎么教的我,伪娘就怎么教你,要真想做个乞丐,也可以去试试。” 戚书闻第一次听章无虞说起家中事,好奇道:“姥爷真的是放养的?” 章无虞:“是真的,小时后有一次我闹脾气说三天不吃饭,我爹当真让三日不给饭吃...”想起当年饿了一整天,晚上偷偷去灶房找吃的的画面,章无虞很感慨,末了又加了一句, “其实我小时后也有过做乞丐的念头,每天啥事不用干就晒太阳等吃饭,我午饭刚说完,晚饭我爹就把当乞丐的行头准备好了...书问年纪小,我还多留了几天的余地让他考虑考虑。” 戚书闻:“.....”敢问一句,是亲生的么?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章无虞清奇的养孩子方式,当初他刚跟着章无虞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一天赶路的时候碰见卖包子的。 那包子一个就有拳头大小,皮薄肉厚,香味扑鼻,那时他们手头还很拮据,他和戚书望站在包子铺前久久不肯离开。 章无虞问:“想吃?要不咱们下手偷?你看店主只有一人,而且还是个女的,咱们偷了就跑,绝对追不上。” 戚书闻有些心动,扭头去看戚书望,后者也默认。 当店主弯腰时,戚书闻正想动手偷,一旁的章无虞猛地扯开嗓子喊:“抓小偷,有人要偷包子啦~” 那一次他们跑的很狼狈,事后章无虞得意洋洋的教育道:“知道没,偷东西就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有偷东西的想法。” 戚书闻朝幺子投去同情的一瞥。 家中幺子当乞丐的事一天后就传到了戚书望的耳朵里,一向忠心的福伯第一次顶撞了一家之主。 厨娘去买菜时看见三少爷跟一堆乞丐坐在一起,哭着回了家,福伯带了戚书问几年,早就带出了感情,闻言心揪揪的难受。 那一天晚上,饭桌上破天荒的空空如也。 戚书望对着空空的饭桌挑眉。 “大人,是老奴不让厨房备饭,老奴自愿请辞。” 戚书望坐下,温声道: “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老管家伤心了?” 听戚书望如此通情达理,福伯这才开口,将三少爷如今做乞丐的事说了。 肯定是夫人在外面过得不好,所以三公子才会又不读书又去做乞丐的! 戚书望惊诧,却也很快隐去情绪,让福伯上饭菜,晚饭后独自出了门。 看见幺子一身干净的坐在大马路上,面前像模像样的摆了个破碗,且人脸上高高兴兴的,戚书望莞尔一笑。 戚书闻旗下的那四家油条铺挣得钱不少,再看幺子高高兴兴的,身上也干净,他就知是弟弟自个的意思。 别人家的长辈兴许不从,但章无虞不是个按常规套路走的,想当年他和戚书闻被煽动偷包子,结果被追了两条街。 那女人这么做只是为了教育他们不能偷东西。 不过那晚临睡前,章无虞还是带着两个热乎的大包回了家,她说是买的,只有戚书望知道,她去给店家洗了一个时辰的盘子,换的包子。 他朝四周看去,那女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不定在某处护着戚书问。 巷子里,戚书闻猫着腰,“他怎么来了?” “兴许逛街?”章无虞扫了眼做乞丐都能喜气洋洋的幺子。 戚书闻示意她看。 戚书问看见大哥,起身扑过去。 “大哥。” 将弟弟抱起颠了颠,戚书望露出笑容。 “怎么不去学堂?” 他扫了眼破碗里的铜板,弟弟的收获颇为丰富。 戚书问圈着大哥的脖子。 “娘答应书问可以不读书。”他软软的问:“大哥,我和娘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 戚书望顿了顿,将弟弟放下,温柔的揉了揉发顶,扯开话题。 “你的竹马修好了,在府里保存着,以后带给你。” 他安抚好弟弟,又往破碗里丢了一块银子,这才离开。 夜晚,戚书望浑身瘙痒难耐,只好叫来福伯,很有经验的福伯表示这是染上了跳蚤。 戚书问与乞丐厮混染上了虱子和跳蚤。 夜晚,戚府对面的小院落里,章无虞一家三口一样瘙痒难耐....... ☆、章无虞离开 堂堂县令的幺弟如今在街上当乞丐,又成了宜阳镇茶余饭后的闲谈,其中看笑话的不少。 阿牛的娘之前赔了些银子心里不满,每每路过油条摊都要阴阳怪气的说一通。 “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就让幺子去大街上乞讨,哪里有当娘的心这么坏,不过也不是亲生的,当然也不瞎心疼。” 不少人都说章无虞心坏,让几岁大的孩子成日跟着一些乞丐混在一起 还有人说,戚家再不济也三餐能吃饱,幺子还去当乞丐求,简直是诓人。 外头这些闲言闲语章无虞是不管的,不过她也为了一事发愁。 她本想让幺子看看,当乞丐得来的钱是养不活自己的,可是这几天幺子得来的银子有时比油条摊一天的收入还多。 戚书问也是一脸懵懂,表示他真的只是坐在那里而已,路过的伯伯婶婶大哥大姐们施舍得特别大方。 “这些银子,书问想拿去买吃的?” 章无虞将这些天戚书问收来的乞讨费放在一个箱子里,如今箱子底部已经蓄满了铜板,她家幺子天生招财。 戚书问摇头,却也是一脸茫然,末了道: “都给娘。” “书问不喜欢银子么?有银子可以买很多的东西。” “不喜欢。” 章无虞摸了摸幺子的脑门,招财之人天生不爱财,也不知为什么,这幺子从小就比别人能吃,饭量巨大,却也很有财路。 一条街一天多少人走过,偏偏就他能时不时捡到银子金钗,有一次当街抢人钱财的,被人追得无处逃,谁人都不塞,就把偷来的物什丢给一旁看热闹的戚书问。 还有一次,戚书问家门前坐,从天而降飞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白花花的银票,后来才知是有户人家夫妻吵架,把几十年的家底都给丢了,若不是戚书问主动交出,这户人家也不知银子都去了哪。 这幺子从小确实见过金银无数,也真是不爱财,只爱吃。 “为娘想了想,咱们宜阳镇还有不少老弱病残,书问要是愿意的话,就将别人的善银施布出去,也为你积福,你可愿意?” 戚书问还小,却知帮人是好事,也乐意这么做。 在外头的戚书闻等母子两谈完才提着木桶进屋来,每日晚上给戚书问洗澡防跳蚤成了他的活,幸好大夫开了药粉,泡了几夜,跳蚤也除得七七八八。 章无虞出了门,将今日晒在外头的衣物收回,两个儿子的衣物叠好放在竹箱里,又各个房子巡视了一遍,确认被子不缺,屋顶也无个缺漏。 出了二子的屋,二儿子正逼着幺子洗头,两人闹腾得很。 章无虞站着听了一会,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离开戚府也将近半个月,倒是发生了许多事。 她踱步到院门,看了会对面戚府朱红大门,这才关了院门。 次日,戚书闻起床时,见章无虞房门紧闭心想人难得睡懒觉,就也不吵醒,轻手轻脚的带着幺子出门吃早饭。 四周的摊子见他两杜十分热情,谁都知幺子饭量大,要是吃谁家的摊子,服务好这一个,卖完可以直接回家。 太阳刚升起时,戚书闻先去四家油条铺,将昨天的营收拿到手,又去银号存好,这才去城东的油条摊,此时已经艳阳高照。 一锅油还没烧热乎,有行人路过,调侃道:“你娘这是去哪里?刚才见她拿者包袱出了城门,好几年了,从未见她出远门。” 戚书闻眉头一跳,“怎么可能,我娘没说过要出门,你莫要乱说。” “怎么又是我乱说,我刚从城门路过,她正和车夫商量价钱,现在恐怕已上路了。” 戚书闻顾不上摊子,解下围裙往案板上一丢,小跑到隔壁街道。 隔壁街道的乞丐苦大仇深的看着戚书问。 一纨绔子弟大摇大摆的走过,对其他乞丐目不斜视,扫了衣着最整洁的戚书问,从怀里捞出几个铜板丢下。 又一乞丐缠着一过路的旅客,好话说尽,对方被缠得恼了,跳脚喝道:“叫你莫挨老子,老子就是把给其他乞丐也不给你。” 说罢掏出几个铜板甩道戚书问的碗里,气呼呼的扬长而去。 “二哥。” 戚书问扑进戚书闻怀里。 提着幺子的后颈让人站直,戚书闻问:“娘离开家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娘今天走的时候说吃饭的银子全放在床底下,让我提醒你三餐别把我饿着了。” “我怎么不知道?!” 戚书闻在弟弟这里问不出什么,连忙跑回了家,章无虞带走了好几套衣物,除此之外其他物品都在。 难道是被大哥气得绝望,打算连他们两个都不要,就这么走了? 戚书闻心急火燎的出门,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老汉,他站定,看着来人诧异道:“房东,你不是说回了老家么?” 那老汉笑嘻嘻道:“租房给你们是真,但那番说辞却是大人让说的...本来租给你家我也不该来,这不是当时忘了些腌制咸菜的坛子在这,今天顺道路过,想来顺路拿了。” 戚书闻皱眉,“这事怎么又和我大哥有关?” “我家这房屋,这地段,一个月外租都得二两银子,哪可能半年才要你们一两银子,那大人每月肯给三两,只让我找你说有房出租...” “难怪他从来不找我们...” 戚书闻推开老汉,脚底生风的朝衙门跑。 衙役拦不住他,只能追着他跑进内堂。 戚书望摆手示意衙役退下,戚书闻已经冲上,越过桌子将人揪住,朝人脸上结结实实的招呼了一拳。 戚书望双手撑桌,目光沉沉。 “找好房子,然后再把我们赶出去,让自己背上不孝的罪名,让娘伤心,一家支离破碎,这样很好玩?”戚书闻暴躁,“我真是看不懂你,从一年前我知道你对娘有别样的心思后,我从未劝过你。 因为她是个好人,也是个傻女人,我信你会好好对她,否则世界上男人那么多,你又算老几,多的是人愿意娶她。” 戚书望垂眸,轻声道:“她知道我的心。” 戚书闻一怔,结结巴巴道:“你主动招认的?” 戚书望微不可闻的摇头。 看人神色落寞,戚书闻只觉挺可怜,娘知道了却不说破,明显就是拒绝。 “本不想说,日后让你后悔,看在你如今挺惨的份子以及还有点良心,知道租房打点一切,现在娘兴许还在官道上,你赶快追,说不定能追上。” 戚书望脑子一轰,心沉到了谷底。 “我起初还想不明白,娘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想必就是知道你的心思,又不好拒绝,这才一走了知...连书问都不带走,恐怕是铁了心。” 戚书闻絮絮叨叨的还未说完,戚书望已经如一股风般离开。 ☆、采错了花 戚书望骑马出城,一路朝着官道狂奔,沿途见马车就拦,若不是章无虞撇下就走,惹恼了不少人,跟在他身后的戚书闻只要沿路收拾烂摊子。 眼见大哥又弃车而去,且那车一看装饰就知有女眷,戚书闻夹着马肚赶上,扬起笑脸对着马车道:“那是我大哥,冲撞了姑娘,多多包涵。” 车里传出的声音尖细。 “无碍。” 戚书闻朝挡得结结实实的车帘看了眼,策马走了几步,猛然回头。 虽然对方掐着声音说话,但仔细听,这不正是那该死的采花大盗么! 戚书闻策马狂追,逼近马车时干脆跳上马车,掀开帘子闯了进入,倒吸了口冷气。 马车内端坐的女子连忙拉低斗笠,侧过脸遮住半边脸颊的胎记,一脚朝戚书闻心窝处踹去。 戚书闻躲开,从女子巴掌大的胎记中回神,喝道:“你就是那晚上的采花大盗!” 那女子并不吃惊,戚书闻心里更加确定,一手按住女人肩膀。 “送你去见官。”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按住手腕一把甩出马车,身影紧跟其后。 戚书闻摔在落叶上扑腾了两圈,满目仇恨的爬起来,却听得身后一声震响,受惊的马带着马车撞上树干。 “美人儿?” 女子站定,也不去管掉落马车,笑嘻嘻的看着戚书闻。 “女孩子家家不知道廉耻。”戚书闻冷哼,“难道是长得太丑心里不平衡,才装得流里流气..” 还没说完,戚书闻只觉面前人影一晃,心窝子被踹了一脚,直在草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 戚书闻疼得直抽气,那姑娘扯住戚书闻的头发强迫他抬头,阴笑: “银翅馆的馆主真是伶牙俐嘴。” 戚书闻很震惊:“谁跟你说我是银翅馆的馆主?” 那姑娘狐疑的打量戚书闻,见人不像是说谎,更震惊:“不是说银翅馆的馆主是宜阳城最美的男人么?” 戚书闻气急败坏,“我不是他!!” 那姑娘沉默半响,忽然挤出个笑,殷勤的拍掉戚书闻身上的杂草,连声说道:“实在是对不住,抢错人了。” 戚书闻把人撞开,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怒目而视,两个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同时挪开了目光。 那一夜,两人其实把事办了,戚书闻实在没脸说被女的强上,只好扯谎。 那姑娘先开口。 “我叫莫小七,银翅馆馆主与我定了娃娃亲,最近他往我家寄了书信说是要悔婚,我这才....”莫小七又扯出个心虚的笑,“敢问大哥成亲否?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死都不会说出去的,望大嫂见谅,你也千万别说出去,我还要嫁人呢。” 她又轻轻,一点力道都不用的抽了自个一嘴巴子,“瞧瞧我这眼力劲,谁都说宜阳城最漂亮的男人叫戚书闻,而听闻我未来夫婿长得极其俊美,这不全错了。” 戚书闻冷哼,“银翅馆馆主回去娶亲,已经好几个月不在城里。” 莫小七一顿,神色凝重了不少。 气氛诡异的冷静,戚书闻本来觉得这人挺可怜,后来一想他最可怜,难道男子就没有清白么!自己第一次就被绑住四肢强上,心理阴影多大。 莫小七终于开口,“大哥,我离开时留下的翡翠珠子是不是在你这?那是我家传家宝,给错人了,劳驾还来。” “可是这个。”戚书闻掏出珠子一闪,看人眼神一亮后又收回掌心里,一鼓作气朝远处一丢,阴恻恻笑道:“两清。” 他刚转身,后背就中了连环脚。 还有没有王法,夺了我清白,不内疚就算了,居然还打我!戚书闻扶着腰咬牙切齿的爬起来,一转身却见莫小七在跑。 要不是她往丢珠子的地方去,戚书闻都要以为这是打完人准备跑路。 他反手亮出掌心的珠子,盗墓的没点本事怎么行。 将珠子收好,戚书闻吹口哨唤来马,他现在没空和这采花大盗闹腾,这一耽搁,大哥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渡口处,戚书望追到了要上船的章无虞。 他飞奔下马将人拉住。 “别走,我认输。” 艰难的吞咽,他表情绝望: “只要你别走,我一生都不再提起断绝关系之事,我...可以一辈子是书闻和书问的大哥。” 他无法忍受章无虞离开,这世上与贤王有关系的,唯她一人,光是想到日后再不能相见,他会发疯。 章无虞朝船夫遥遥喊着,“等一等,我稍后就来。” 戚书望忽的暴躁,他已经妥协了,认输了,不再奢望用其他身份站在她身边,可是为什么她依旧要离开。 拉着章无虞的力道猛然缩紧,戚书望目光透着死不放松的危险。 “急吼吼的赶来究竟是干什么?我回家乡探亲,个把月就回来了,难道书闻没与你说?” 正好骑马赶来的戚书闻一顿,迎着大哥沉沉的视线,他很无辜的耸肩。 “娘,你有和我说过?” “就在咱们在城西油条铺吃油条的时候,那时我还让你记得照顾好书问。” 戚书闻认真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那时他恰好在发呆神游,所以也没仔细听。 他讪讪的笑了笑,赶紧策马转身就逃。 戚书望脸黑如锅底,他这些天的痛苦,坚持,决心,期待,全被蠢弟弟给毁了。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争那个名头,当初我担心‘那位’加害于你,我们两人出行太过于招摇,再加上你母妃要你认我做母,我也就顺势而为。 如今一切应该都已经尘埃落定,也不用强咬这名头不放,以后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收养你第二年的时候,你早就不再喊我娘了。” 戚书望并未露出一丝喜色,沉默半响忽然发问:“你早就知道,我...” 那一句‘喜欢你’还未说出就被章无虞截断,她笑,“有些事还是别说出来好,那还有些回转的余地。” “你会拒绝?” 若是他将满腔的喜欢全部说出,是不是让她多重视一些? “一定。” 戚书望了然,一开始他便知道,不过是不死心而已。 他转开话题,不愿让章无虞看见自己的失落,问:“为何忽然要回家乡?” 章无虞压低声音,“我为报答你母妃恩情,同时也是为你安全着想,在宜阳城定居后守丧五年,如今孝帝丧期已过,皇宫内的那位应该已经心安,我也要回家看看,且还要做些事。” “什么事?” “若是成了,回来再与你说。” 那边船夫已经在催,章无虞快走几步,临踏上船板之际听得身后人轻轻呼唤。 “无虞,我等你回来。” 戚书望也不知那人听到没,只见那身影走得干脆。 ☆、去接个姑娘 戚书望等了一个月, 章无虞没有回来。 宜阳城每日料子不断,比如卖豆腐脑的苏巧儿和婆婆大吵了一架,家婆要跳井,逼着儿媳妇跪地认错才罢休。 这场闹剧还惊动了县令,苏巧儿的家婆逢人就说儿媳妇懒惰不做事,娶回来后只会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又比如有个女儿家死活要嫁给戚书闻,但是女子爹娘看戚书闻只是个卖油条的,且如今也没有县令大人这个靠山,娘的是个寡妇,所以一直不肯同意。 这话传到了戚书闻的耳中, 他捎人带话给那姑娘一家,道家母探亲无人主事, 不适宜嫁娶, 那姑娘有台阶下,这才作罢。 戚书望等的第二个月, 章无虞还是没有回来,却捎回了一封家书。 家书送到了戚书闻手中,他看完后带给了戚书望。 信里表达了对戚书问的思念, 叮嘱戚书闻好好做生意照顾油条铺, 关于戚书望只提到了一句。 “如果实在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去找书望, 他本事大性格沉稳,能帮得上忙。” 戚书望不顾弟弟的抗议,强行把信件扣留下压在办公桌子的案板下,每日看几眼解乏。 章无虞不在的时候, 戚书闻吊儿郎当的极少出摊,反正城里其他几家油条铺生意不错,月末,躲过酷晒的日头,下午打算去接幺弟回家的戚书闻一开门,自家大哥站在门外。 如今两家对门住,和以前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福伯带着小厮也站在一旁,脚边放着瓦片水泥前几天这小院子晚上遭贼,幸好也没损失什么东西,今日福伯带着人来加固围墙。 戚书望看向弟弟:“去喝一杯。” 两人去接戚书问,大马路上,戚书问正给一不起眼,穿得破烂的老妪捡满地的蒜。 “大哥,二哥,你们等等我。” 戚书问捡得满头大汗,抽空说。 老妪絮絮叨叨:“这么多人,也只有这小娃子愿意帮我这老太婆的忙。” 戚书闻抽空看了弟弟讨赏的小破碗,每日都有不少收入的幺子今天破碗空荡荡的。 戚书问提着篮子交给老妪,叮嘱道:“阿婆,你可慢点拿。” 老妪笑眯眯的接过,从手指上撸下个戒指,放进戚书问的小破碗里。 “且拿去买些糖吃。” 戚书问不拿,这阿婆穿得朴素,这么老了还要出来买菜,可见家境不好。 戚书望忽然开口,“敢问可是李员外家的老夫人。” 看着老妪笑眯眯的点头,众人沉默,整个宜阳城的赌坊都是李家的产业,李员外又被叫做李赌王,听闻十分孝顺.... 在场众人默默看着老妪挽着个破筐子飘然离开,谁能想到.. “二哥,这戒指值钱么?” 戚书闻扫了一眼:“以你的肚量,吃半个月冰糖葫芦没有问题。” 戚书问:“那很值钱了。” 周围的乞丐又妒又羡慕。 戚家三子在路上十分引人注目,大的成熟稳重,谁都知是宜阳城县令,儿子美貌无双,举手投足男女劫勾,三子白白胖胖,穿得干净,却捧着个破碗。 三人走进酒馆里。 大儿子点了喜爱的花雕。 二儿子点了喜爱的女儿红。 三子对着玲琅满目的酒牌犹豫的时候,掌柜很麻利的送上满满一大杯羊奶。 几杯酒下肚,戚书望道:“明日有个旧友要来,明日我脱不开身,你且城门接一接。” 戚书闻不屑,“这种小事叫衙役去做就好,再不济城门口要顶轿子,接到府衙也就成了。” 戚书望不为所动,“她是姑娘家。” 戚书闻狐疑的看着大哥,后者平平仄仄的道:“此人有闭月羞花之美貌,举止不俗,有大家闺秀风范,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喂。”戚书闻心里不是滋味,大哥这么夸一个女人还是第一次。 他虽然平日吊儿郎当,但内心其实十分护着章无虞,听戚书望这么夸另一个女人,心里不平,咬牙切齿道:“那我还真的一定要去瞧一瞧。” 戚书望又平平淡淡的说:“听说还带了很多土特产,这里吃不到。” 埋头喝奶的戚书问猛抬头,嘴角一圈白,目光炯炯有神。 “大哥,我去接那位小姐姐,他会不会看我可爱的份子上分我一些土特产?” “当然会。” 一家之主熟练的掏出手帕帮弟弟擦着奶沫,眼神满意。 次日,戚书闻携带幺弟雄赳赳的去了城门,从早上等到响午,终于见一本地不常见的马车跑进城内。 车夫应付守门人盘查时,戚书闻盯着靠着窗边而坐的女人。 那人察觉到戚书闻的视线,对视后嫣然一笑,藕粉般的手臂摆了摆。 进了城门后,那女人不用车夫搀扶自个下了马车,还未开口先带上笑意,瓜子脸高挑眉,嗓音如同黄莺。 “我叫秦修颜,书望信中提及,进城后发现最美之人便是他二弟,果不其然。”她弯腰笑意吟吟接着道:“这便是书问了,我带了许多特产,保你爱吃。” 戚书闻讥讽:“用不着献殷勤,你也不过尔尔,提前说好,我大哥心里有人了,你就是花多少心思有没用。” 秦修颜本来还带着笑,闻言笑渐渐收敛,冷笑:“那可巧了,我正是为你大哥来的,这一次就是要做你大嫂,你不愿意也没辙。” 戚是闻气极,一路上冷着脸直到衙门。 一见到戚书望,秦修颜快步走过,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越发精神。” 说罢,顺手将包袱递过,戚书望自然接过放在一旁,两人互动十分熟捻随性。 “大哥,你好自为之!” 戚书闻剐了秦修颜一眼,喝了一声。 “书问,我们走。” 戚书问脚像是黏在了地上,他还没有拿到土特产,一点都不想走。 戚书闻拎着幺弟的后衣领夺门而出。 “第一次见面就拌嘴?”戚书望亲自为秦修颜倒了杯热茶。 秦修颜接过,“你这二弟性格也太火爆了些,一见我就冷言冷语,我故意激他。”喝了半杯热茶,她关切问到:“与你那心上人可有什么进展没有?” ☆、老夫人回来了 看人表情不变, 秦修颜就知结果不如意。 “当初状元本来是你的,为了能回来此地,你甘心放水屈居探花,怎么追个姑娘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争状元并不全然是因为她。”戚书望话锋一转,“何时准备回去?” “没个定数,你也知我生性散漫,从掌勺做大厨的那一刻起家中长辈就不大管我,如今手艺在身也不怕饿死,兴许就在这长住。” 秦修颜往窗外看了看,看满目皆是郁郁青青, 十分满意。 “你这地方不错,要不我就不另外找住处, 住你这里得了。” “不行。” “怕你心上人不高兴?” “她现在不住在这里。” “也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我再为你找个住处。” 秦修颜噗嗤一笑, 款款起身拿过包袱。 “逗你玩的,我来时已经先托脚程快的到客栈去安排好了厢房, 现在就可去歇息,你这大忙人能抽出时间已是不容易,我可得识相点赶紧走。” 戚书望送人出屋, “书闻平日虽然总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性格其实不错, 你不要激他,自然能和睦相处。” “我这人就是别人敬我一分,我还十分的,你那二弟不激我, 我自然与他好好相处。” 秦修颜摆摆手,利落离去。 入夜,戚书望提着一壶女儿红,若干小菜走到出了府,走几步就能到对门。 敲了几声门后,内里传来奶声奶气的询问。 “哪位。” “是我。” “大哥。” 戚书问雀跃,都已经开了门栓了却又忽然重新架上。 戚书闻用口型给弟弟下命令,‘问他有什么事。’ 他抱臂冷冷站着,哼,现在才想着过来,晚了! “大哥,可是有事?”戚书问迫于比二哥提着后颈的威胁,只好不开门。 戚书望温声道:“你二哥呢?” ‘就说我不在。’戚书闻用口型道。 戚书问了然,“二哥说他不在。” 甩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幺弟,戚书闻拉着脸开门,堵住去路,冷冷说: “大人深夜独闯民居有何贵干,我娘在外乡探亲,我们兄弟二人胆子小,不敢乱开门,这个地方脏小,大人尊贵,还是别脏了鞋子。” “有女儿红,喝不喝。” 戚书望并不介意弟弟的冷嘲热讽,抬脚头进又被挡住。 “不喝,快走。” 一家之主目光一沉,天生低沉的嗓音越发如同沉钟,转了转手腕,唇齿微启。 “皮痒?” 戚书闻一顿,童年被一家之主用武力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记忆浮上心头。 戚书望跨进大门,轻而易举让戚书问跳到后背,还不耽误拿着酒菜,行走利落,边吩咐: “关门。” 戚书闻不甘心的看着一家之主宽阔的背脊,再看自个小胳膊小细腿,那个恨啊! 大厅里,戚书问背着手站着,嘴巴张得大大的。 检查过幺弟牙齿情况的戚书望满意的点头,叮嘱要勤刷牙,日落后不许吃甜食。 戚书望暴躁的摆好酒菜,坐在一旁很不爽。 “她只是一个故人罢了。” 戚书望在桌旁坐下,怡然举起酒杯 “故人?你明明夸她有闭月羞花的美貌,举止不俗,有大家闺秀风范,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等娘回来我一定告诉她。” “我没有说过那些话。” 戚书望天生一股正气,闭眼说瞎话都特别的真实。 戚书闻被摆了一道,不死心的问幺弟。 “当时你也在场,是不是也听到了。” 幺弟笃定点头,“大哥说了,小姐姐来回带来很多特产”想起房间里叠得高高的各色特产,戚书问眼睛笑成了月牙,“大哥从来不骗人的。” 一家之主以‘就是这样,你莫要作妖’的眼神看着弟弟,开腔: “她不是坏人,只是天生脾气比较刚烈,也是因为见面你说得太过,他才会故意说那些来气你。 我赶考时与她相识,虽男女有别,却真是萍水之交,她知道我心里有人,你对一个姑娘说那些话,颇为小气。” 戚书闻闷声听着,他虽然容易冲动,但事后也容易后悔,那些话确实过分了。 “修颜从小离家闯荡,生活不易,也不会记仇,现在下榻在玲珑客栈,明日我为她接风洗尘,你们两个冰释前嫌正好。” 戚书闻默认,又问:“她打算在宜阳城呆几日?” 戚书望:“听说小则一个月,多则半年都可能。” 戚书闻:“那何不租个小院子更划算?在客栈也不方便。” 戚书望:“她倒是有这喜好,说是小时后家境不好,梦想便是以后发迹能每日睡最昂贵的客栈,使唤上数个跑堂,饿了出房便能吃,何时兴致来了,便换另外一家客栈住,如今也算是心愿已成。” 戚书闻听着,咧嘴一笑,这姑娘还真是挺有趣,当下也就不再芥蒂。 次日。 秦修颜准时前往戚府,一进门见戚苏闻正站在院子里,也不打招呼,目不斜视的要经过。 “留步。”戚书闻挠了挠头,颇为不好意思道:“我这人说话没个把门,昨日说的那些混帐话你别往心里去。” 秦修颜站定,绷着的表情也和缓下,带上一丝笑意,“我昨日那些话也都是些假话,你哥心里早就有人,而我心里也有人,就算他肯,我还不肯做你嫂子呢。” 两人说开,戚书闻高兴道:“你第一次来宜阳城,晚上这里热闹,吃完饭我带你逛逛去。” 看着面前人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庞,秦修颜脱口而出,“也好,以后我们以姐妹相称。” “......” “......” 一阵沉默,秦修颜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解释,身边人幽幽来了一句。 “要不,以哥们相称,行么?” “......” 家宴虽不是样样珍馐,倒也色香味俱全,秦修颜还亲自露了一手做了道菜肴,捕获了戚书问的心。 家宴进行到一半时,福伯面带喜色疾步而来。 “大人...老夫人回来了!” 章无虞面带笑容款款而来,目光却定格在秦修颜身上,后者同样诧异,两人几乎同时失声。 “是你/怎么是你!” 秦修颜神色复杂的看向跟在章无虞身后的温润公子,那人气质如玉,一身素净月白色长衫,墨发以玉冠起,虽没有戚书闻较为阴柔的貌美,也没有戚苏望的迫人气势,五官却十分出众,特别是那一双眉眼浑然天成的温润。 戚书望不动声色的看着现场三人目光流转,视线最终定格在陌生男人身上,两人对视时对方流露出的眼神让他很不喜。 那是男人的直觉。 “无虞,回家前怎不让人传话,我好去接你?” 戚书望虽对着章无虞说话,目光却依旧锁死那陌生男人。 那男人还没说话前眉眼先带上几分笑,不急不缓代替章无虞开口。 “承蒙你们照顾无虞,鄙人戚镜。” 戚家三子:“.......” ☆、都是旧友 戚书闻喃喃道:“我们都知道你有捡东西的爱好, 没想到出去一趟又捡了个,连名字都取好了...” 他揉了揉鼻子,这叫戚镜的身上有一股药香味,不难闻,就是不知是何物。 戚书问纠结,茫然发问,“长幼有序,那我应该叫他大哥二哥还是三哥?” 戚书望最为淡定,颇有大哥风范,背着手沉沉开口。 “书闻, 书问,淡然。” 戚镜忽的朗声大笑, 打趣章无虞。 “谁让你当初非要拿我姓来招摇过市, 这不让人误会。”他笑意吟吟的看着戚书望,“路上我们还打趣过此事, 这丫头顽皮,收你们几人做养子时取的‘戚’,正是因我姓而来。” 章无虞也笑, “当时随手就拿来用, 没想用惯了改不了。” 戚书望拧眉, 他一直奇怪,当初章无虞为何要用‘戚’姓,他本来姓氏天下独一,不用也可, 书闻不愿用旧姓,书问还在襁褓就与他们生活...万万没想到,这‘戚’姓由来竟是如此。 他心不悦。 “大哥,淡然,千万要淡然。”戚书闻忙说 戚镜似乎对戚书望十分好奇,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流转。 一旁的秦修颜忽然冷冷道:“这‘戚’姓虽然不是罕见的姓,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擅用男人姓氏,还收养了几个养子号称寡妇,真是贻笑大方。” 章无虞忽的也冷下神色,“宜阳镇有个阿公活过了百岁,就是因为他不爱多管闲事。” 秦修颜恰要开口,忽的吃进一口冷风,咳嗽不停。 戚书望亲自倒茶送入她手中,拍背帮她顺气,道:“先喝口水。” 章无虞看两人互动,先诧异,后表情有些凝重。 “我倒是喜欢她这么做。”戚镜冷漠与秦修颜对峙,“我与她交情笃深,别说是这姓她想拿来用,就是要别的,只要我有,也绝不吝啬、。” 他话一落,在场又有几人狠狠皱眉。 秦修颜脸色大变,“戚镜,你!” 戚书问默默拉着二哥的衣角,两兄弟茫然的对视一眼,都觉得暗涌满满。 戚镜拉着章无虞手腕时,戚书望按着桌面的掌心一沉,表情阴鸷。 “无虞,我累了,陪我先去歇息?” “也好。” 章无虞捏了捏幺子的面颊,拍了拍二子的肩膀,扫了大养子一眼,这才随着戚镜离开。 秦修颜目光不甘心的追随,猛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胸膛剧烈起伏,闷闷不乐。 这一顿家宴当然再也吃不下,二人转到书房,福伯上了热茶后退下。 “她就是你养母,那个你喜欢而得不到的人?” 秦修颜头疼,呢喃道:“怎么偏偏是她?” 戚书望目光如炬:“你和无虞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打小就认识,做了几年的好姐妹,只不过日后反目成仇,她之后离开家乡,我们也没有见面,再次遇见就是刚才。”秦修颜顿了顿,“别问为什么我们会成了仇家,不说。” 戚书望有些意外,秦修颜家境不错,也是大户,若是能和章无虞做了几年好姐妹,那无虞也应是大户之女,既然是大户又怎么会去当宫女? 章无虞从来不说家中事,戚书望意外知道这一消息,又怎么会放过。 “再多说说。” “书望,你干脆换个人喜欢得了,我也认识不少千金小姐,什么类型都有。” 看着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秦修颜叹气。 “她家原本是开酒楼的,家境颇为殷实,我家开的当铺,两家店铺挨在一起,我们又同岁,小时候便一起玩。 后来发生了些事,她与我不再来往,再往下,他们家生意失败,欠下了大笔的债,每日都有人上门追款,某天他们一家忽然消失,人去楼空,谁都说是躲债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从此后我们两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戚书望心中盘算,章无虞家中失火后次年应该就是她入宫的时间。 “既然她家中殷实,为何一点字都不识?” “她本来有个哥哥,大一岁。小时我们经常一起玩,有一年夏天闷热,我们一同在湖边学字,各家爹娘都在另一旁闲聊,章无虞不慎跌入池塘,她大哥为了救她同跳进池塘,大人来时只救得小的没救上大的,从此之后章无虞也不肯读书识字,一直到离开家乡皆是如此。” 戚书望听得心头沉沉,哑声道:“她从未说过这些。” 他本以为和章无虞共患难这么久,两人应该信任彼此,可并非如此,她从未倚靠过他。 门外,戚书闻听了个七七八八,听见打嗝声,举手示意正在吃春卷的弟弟小声点。 福伯撤下春卷的盘子,为幺子换上一碟饭后葡萄,顺便慈爱的为弟弟整理了下饭兜兜。 “福伯,二哥在干什么?” 戚书问坐在板凳上,将葡萄叠放在膝盖上边看着贴着门板的戚书闻。 “二公子在做梁上君子,三公子莫要学。” 察觉袖子被人拉扯,福伯垂眸。 戚书问努力举着颗葡萄,小手颤巍巍的。 “谢谢三公子。” 福伯接过葡萄,一主一仆腮帮子鼓鼓。 戚书闻再听不到什么,马步蹲得也累,带着幺弟回家去。 家里只有陌生小厮几人,还有行李数份,院子里停着两辆奢华马车,车窗嵌着玉石就算了,连车顶用的都是琉璃瓦台,嵌着鹅卵石大的夜明珠,凑近看,连车轮内侧都是滚了金丝的,别更说吃草料的那几匹上等货色的马。 因多了这些人和行李,院子显得有些拥挤,一小厮客气道自家公子跟着章无虞看宜阳城景致去,还未回来。 宜阳城内,章无雨带着戚镜从一处院子出来。 “这李老头办事很可靠,你要什么房子都能找来,银子给够了,慢则七八天,快则两三天定会有消息。” 戚镜悠悠道:“无妨,若是找不到,我就赖你家中不走。” “那可得交房租,我那不养闲人的。”章无虞笑嘻嘻道,表情全是调侃之意,两人走进茶楼,坐下后自有店小二上前。 戚镜道:“来一壶碧螺春,要滚热的茶水,你爱喝。” 章无虞道:“要一叠脆炸丁香鱼,一定要脆,你喜欢吃丁香鱼的喜好肯定没改。” 戚镜又道:“再来两卷热毛巾,你手心总是爱出汗。” 章无虞虞也追说道:“我们后面两桌都包了,莫要再让其他客人来,你总是不喜欢有人在你背后喧哗。” 店小二应声而去,两人相视一笑。 店里先上普通的热茶,是用来漱口用的,戚镜修长指尖把玩着瓷杯,话锋一转。 “你认识秦修颜?” “我与她相熟时还未认识你呢。”章无虞感慨道:“章家与秦家本来挨着一起开店铺,后来我与她生了嫌隙不再来往,之后才认识你的,倒是没想到,你们也相识。” 戚镜目光悠然,“当年你们一家离开后不久,偶然认识,只不过萍水之交而已。” 章无虞不太信,秦修颜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可不像是萍水之交。 “那就是你三个养子?那个大的有点意思。” 两人各自碰杯,互相不说破。 ☆、人人都夸他 直到入夜才有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停下。 戚镜先出, 看到门口沉沉立着的人后微微一怔,随后笑着招了招手。 “何事?”章无虞跨出轿子,又道:“天色已晚,为何要在此处干站着?” 你也知天色已晚?戚书望面色沉沉,心中更沉,表现出来便是一副不言苟笑的模样。 “你们倒是感情深,她回来得晚,你便等着,而这丫头一路上不肯停歇,嚷着非要在月末赶回来不可。” 戚书望目光一闪, 当初他们一家定居于宜阳镇的那一日便是六月末,之后每一年那一天, 章无虞都会变着花样相聚, 有时是家宴,有时是一家外出游玩。 原来她竟如此看重这个日子。 戚镜说完也不多留, 抬脚走进院子里。 “我有事想和你说。” 戚书望想拉章无虞到戚府,后者躲开。 “既然大费周章的要和我撇清关系,有些事可不能逾越, 以往拉个手腕是亲情使然, 如今严格来说, 你我已经没有关系,可得悠着点。” 戚书望将手伸了回去,章无虞问: “可是后悔当初冲动?” “不曾,不过既然你重名声, 为何要和别的男人闲逛到这时辰。” 戚书望语气里有着自个都没察觉的醋味。 “谁说我们是闲逛?如今万事尘埃落定,也不用像以前兢兢业业的躲着,我一直打算开家小酒楼,这一次就是回家乡搬救兵。 戚镜家中也是做这种营生,有他在,开酒楼十拿九稳,且开酒楼银子要管够,也得朝他借。他年纪比我大,有如兄长,这次跟我来宜阳城,我们合伙,他出银子我出力,把这酒楼办起来。 总不能让他住在这小院子里,所以今天先去看了一处院落,随后马不停蹄的又去看了几家适合开酒楼的铺面,忙活到现在。” 戚书望听得面色越发的明朗,问: “既然想开酒楼,为什么不找我商量?” “你做官可以,做生意可不一定行,且县令能有多少俸禄,咱们家一个油条摊挣不了大钱,还是应该找个专业的来。” 戚书望一口气呕在胸腔,感情是嫌弃他没钱外加不会做生意! 见章无虞一直在变换站姿,戚书望让人等一下,转身进屋,不一会抡着两个圆凳出门,往两家门口一放。 章无虞:“......” 两人各自坐在自家门口继续聊,章无虞道:“其实你不来,我也得找你一趟,那秦修颜是不是说了我许多坏话?你们又是怎么认识?” “她并未说过你坏话,不过是说了些你家里的事。修颜是个敢作敢当的女子,特立独行,当初喜爱上烹饪之后,宁愿不做闺中小姐,脱下裙袍朱钗,着布衣短打,四处拜师学艺,掌勺做菜,如今也闯出了名堂,我当初赶考时机缘巧合下吃过她做的菜,敬佩她是个奇女子,便有了交情。” “打住,你怎么老夸她?这女人有心机,就知道结交男人,你且问问,她要是实诚就该明说,身边绕着多少男人,且还势力眼,要你不是有来头的,她才不管你。” 章无虞喋喋不休,忽然脸颊被人扯着往外拉。 戚书望凑近打量,“以前也不见你骂人骂得这么激动,她又怎么惹你了?” 章无虞打掉戚书望的手,骂得余气未消。 “那我问你,你和那戚镜又真的好到这地步,赵钱孙李还不够你取的,居然用他姓?” “那时咱们两个出宫后第一次被守门的盘查,我总得找个夫姓,当时脑子里蹦出的便是他,拿来用用罢了,这只不过是小事。” 小事...戚书望碾压着脚边无辜的小草,他一颗心因为这所谓的‘小事’又妒又无可奈何,这女人哪怕事再多几分玲珑心,也该想到他会吃味! 正说着话,章无虞身后门大开,戚镜笑意吟吟道:“不早了,纵是再有话题聊,明日赶早?” 戚书望忽的有危机感,这院子只有三间房子,三间挨得极近,他是脑子秀逗了才会让这两人单独在一院子里。 他霍的起身,一派正气,朗朗道:“公子留步,我家无虞路上承蒙照顾,这院落小,不是待客之道,何不到戚府去,那里卧室宽敞,公子也可休息得好一些。” 迎着对方诧异目光,戚书望背脊挺得老直,面上挂着沉稳真挚的好意,内心叫嚣: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章无虞满意的点头,她教育得不错,以前唯我独尊的贤王如今待人接物可真有礼仪。 “你是睡惯了好屋子的,别跟他他客气,都是一家的。” “没错,一家的。” 戚书望笃定的加重了‘一家’两字。 他雷厉风行,立刻叫来了小厮,炯炯有神的看着戚镜进门才罢休。 大门沉沉关上。 戚镜打量着宅邸,笑道:“也是颇有缘分,你我竟然因缘巧合都姓上了戚,说是一家人。” “戚公子,这辰归辰,卯归卯,还是莫要混为一谈的好。”一家之主翻脸不认人,吩咐福伯带人去休息,甩袖就走。 见之前还客客气气,如今一眨眼就能冷漠疏离的县令,戚镜凝视着人离开的背影,失笑摇摇头。 戚书望在书房内批了一篇公文后,福伯推门立在一边。 “大人,将人安排在了陈世贤以前住的那屋。” 戚书望颔首,将笔架在砚台上,问:“福伯,你觉得这戚公子与之前的陈世贤相比如何?” 福伯不假思索,“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没得比,虽老奴今日第一次见那戚公子,但见人谈吐不俗,身上所穿都不是凡品,可见家境优渥,再者刚才送那位公子去休息时,老奴也听其是为了帮老夫人开酒楼特意千里迢迢赶来,可谓是重情重义。” 戚书望郁结于心,还不死心,又问:“这种人在女人里是不是更受欢迎?” 福伯笑:“若老奴是个女儿身,在早生了几十年,恐怕都要一见钟情了。” 戚书望沉默了会,挥挥手让福伯下去。 那一夜,县令大人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危机感十足。 次日,一向早起的戚书闻刚打开门就看见一身清爽,正在园子里赏鸟的戚镜。 一旁等伺候的福伯:“这位公子生活习惯可真好,从不贪睡,看来是个有自制力之人。” 戚书望:“....” 饭厅,今日的早饭是戚镜让小厮去买的,摆盘精致,其道打扰戚府一夜,今早略微回礼,又道有事和章无虞约好无法一块进食,道歉后才款款离席。 福伯:“有恩必还,不是贪图蝇头小利之人,早点荤素搭配得当,食与食搭恰为互补,是个懂生活的。” 戚书望:“......” 一家之主顶着张沉沉的面去了衙门,公事稍微告一段落后,令衙役去喊自家二弟来。 ☆、当县令,真的是很穷的 戚书闻兴匆匆的来, 一落座就迫不及待道:“大哥,娘要开酒楼你可知道?这下可好,我算是解脱了。” 看弟弟兴高采烈,戚书望道:“何来解脱之说?要是开了酒楼,不怕娘要你继承酒楼?” “娘还真的有这想法,多亏了戚镜,那人可真会说话,三言两语就让娘改变了主意。” 看着二弟与福伯相似的表情,戚书望眉头一跳。 戚书闻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油脂膏来,喜滋滋道:“他的好东西可不少,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手有些干,便得了这个, 看这成色可是上等货色, 不容易买到。你知我本行是干什么的,手可是吃饭的家伙, 最忌炸油条炸得手糙,那戚公子可真是细心体贴。” 戚书望扶额,打算换一个不会让弟弟再提到戚镜的话题。 “书问呢?” “在家等着跟着戚公子打野味, 那戚公子见多识广, 说咱们本地有种鸟儿别处还没有, 打下来后烤着吃,别有一番风味,如今书问不是念叨着秦修颜的菜,就是念叨着戚公子的鸟。” 戚书闻敲了敲鼻梁, 眸光里带着汹汹的比试之心。 他堂堂贤王,还就不信比不过区区一小商人。 “对了,大哥,叫我来做什么?” “借钱。” 刚一开口,刚才还雄心壮志的县令大人立刻意识到先输了一次。 县令虽然是官,但公正廉洁的他,确实有点穷。 “我们戚家之事不用外人插手,既然无虞要开酒楼,那出资之事我来办,银子你先出。” “开酒楼银子可得不少,我虽然勉强能出。” 一家之主目光热切,掌心沉沉的压在弟弟肩膀上。 “大哥相信你。” “大哥,要是你肯裸着上身在院子里跑一趟,我就出。” 之前被戚书望瞒着很多事,导致他以为这一个家真的要完了,苦闷了许多天,不借着这机会吓吓人不甘心。 戚书望一脸胡闹的表情,甚至甩袖离开。 戚书闻偷笑,忽听得外头衙役在喊。 “大人,您为何要脱腰带啊?” “大人,您怎么连袍子也脱了。” “大人,再脱可就是只剩中衣了。” 戚书闻:“.......” 戚书望揣着从弟弟那里得来的三百两银票,又从弟弟嘴里得知此时章无虞与戚镜正在镇子里的张员外家中,雄赳赳的出了门。 衙役见县令出门,立刻跟上。 戚书望本想着无需兴师动众,但一转念,如今不是贤王的身份,穷得很,这三百两可是巨款,还是让衙役跟着保险。 张员外家,戚镜陪着章无虞正在谈生意。 昨日他们看重了临江的一栋空屋,来做酒楼很合适,今早便来找这空屋的屋子,想将店铺盘下来。 小厮来报,道县令来了。 张员外忙起身,忙中抽闲的扫了章无虞一眼。 县令与养母之间不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这寡妇跟县令有点关系,再加上小厮来报,同行的一看就是个贵公子,他才不会让寡妇登堂入室。 他不知这县令来是好事是坏,事忙出门迎接。 戚书望被迎上座,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热车,拨了拨茶叶梗。 因他是县令,未开口时,其他人也不敢先说。 “张员外,张家乃宜阳城家喻户晓之大家,官民一家亲,应该多活络才能共同为宜阳城出力。” 戚书望抿了口茶,当个县令倒是有个额外的好处,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戚镜,目光沉沉:只要在这宜阳城,看你能将无虞带到哪里去? “大人真不愧是父母官,小的本应率先上门才对,真是失敬。” 张员外夸着,心里却很茫然,这县令来这都一年了,要活络早干嘛去了,偏偏到今日才来,莫不是有额外的意思? 想到这里,张员外更提心吊胆。 “看来本官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张员外还有客。” “哪里的话!大人来让蔽室蓬荜生辉!” 张员外忙说,戚镜也道: “说得是,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冲撞了大人。” 章无虞若有所思的看了戚书望一眼,后者装没看见,满意道: “既然如此,你们继续。” 刚才两方谈的是租金以及开酒楼后如何打理,都是生意上的事,各种行话层出不穷。 戚书望表面冷静,内心茫然,他未做过生意,根本就听不懂。 终于谈到租金时,戚书望精神一振。 “夫人是本地人,我与戚公子又一见如故,这租金好说,要是别人租,没个一千两下不来,你们要,七百两便可。” 话一落,听得茶碗‘哐当’压桌,在场众人齐刷刷看去。 戚书望淡然极了,端起茶碗姿态优雅的抿了口茶,托着茶碗的手微不可闻的抖了抖。 居然...要七百两! 戚镜寻求章无虞的意思,后者是真的想要。 那酒楼位置非常好,靠着江边,夏日江风舒适,冬日江面结冰,落雪后又是一道好景致,放弃略微可惜。 她心里盘算着,得借戚镜多少银子才能让店先站稳脚跟。 见她这样子,在场两个男人知道她的意思。 外头忽的一片嘈杂,张员外唯恐惊扰了县令,忙让人出去看看。 小厮跑回来,道街尾有户人家失火。 作为县令,戚书望自然不能不管,起身就朝现场赶。 当下正是六月,天气炎热,有户人家将平日引火的稻草与柴火放在院子里,引了火气。 戚书望叫来衙役,令人去将这屋子前后几户人家全都叫出,不许留一人。 衙役领命而去。 他又叫另一衙役带领百姓去取水灭火。 现场本是乱糟糟的,但因县令指挥有度,众人也并不惊慌。 本来火势渐小,但意外刮来一股顺风,将火苗带到了周围的房屋,借着天气炎热之事,一下好几户房子同时烧起。 百姓纷纷逃窜惊呼,拼命想跑回家中拿贵重东西,唯恐烧到自己家。 戚镜叹气,恐怕这次宜阳镇会好好损失一把。 章无虞却很淡定,看向几步之外眉头紧锁的戚书望。 循着她的目光,戚镜见人在纷乱之中身形不动,面色不惧不恼,淡定得很。 章无虞道:“有他在,无需担心。” ☆、章夫人从不交朋友 一衙役小跑道两人面前。 “夫人, 大人命我护着您,您且先到一旁闭着,免得被火苗子撩了哪里,大人那我不好交差。” 章无虞点头,跟着戚镜站远了些,对衙役道: “我就站在这里,火苗子烧不着,你且快去帮忙。” 那衙役也忙得焦头烂额,忙点头称是,这才跑到戚书望身边, 低头似是交代什么。 戚书望余光扫了眼站得远远的章无虞,心才安定, 令衙役控住住百姓, 不许周遭百姓回家。 百姓不依,这现在回家, 说不定还能抢些家当,怎么能干站着 戚书望当场抓了个壮汉,令衙役拘了, 厉声道: “谁还敢回家, 便一并拘了押回衙门。” 百姓一时间被震慑得不敢再动, 忽的一声轰隆,原来是波及的房屋大梁塌了,幸好无人。 这一吓,百姓也不敢不听。 远处, 戚镜道:“你捡的人倒是有几分气势。” 同站在屋檐下的一百姓道:“看你就不像是本地人,处事不惊戚书望,我们这里的小孩都懂的。” 看戚镜好奇,那百姓说得更起劲,“处事不惊戚书望,貌美如花戚书闻,招财进宝戚书问,宜阳城三大景。” 章无虞笑着接口:“这里有他,出不了大问题,咱们也别在这误事,且先走。” 张员外的宅邸离失火的地方较近,想必家中肯定也乱成一团,两人便不再叨扰。 直到入夜,戚书望才归家。 一进院子就见幺弟骑着竹马满院子跑,福伯站在一旁满目慈爱。 他有些意外,将幺弟召到身边。 “今天可是去打野鸟了?玩得开心?” 戚书问摇头,“娘说大哥今日辛苦,书问不能独自去玩。” 说罢又挥着小短腿跑开,叮嘱大哥就站在这里,千万不能走。 不一会,戚书问举着块大帕子兴匆匆的赶来,身后留了一窜带水的脚印,他踮着脚尖,把湿漉漉的帕子拼命举高。 “大哥,擦脸。” 戚书望提起弟弟,把人鞋子脱下,从鞋子里倒出若干水。 跟去的福伯很感慨,三公子真的是长大了,蹲在水井旁绞手帕的样子特别的懂事,虽然绞个手帕湿个身。 戚书望在幺弟炯炯有神的期待目光中擦了脸,让人将弟弟带去换衣服,叮嘱福伯: “戚公子既是无虞的客人,就是整个戚家的客人,唯恐他脸皮薄不好意思打扰,务必将人请到府邸来过夜。” 想要留在对门过夜,没门! 福伯领命而去,很快回来,恭敬道戚公子已去了客栈留宿,今日不在对门,并请示需不需要去客栈把人请回来。 戚书望非常满意,只道戚公子既然另有安排,要遵循客人的意思莫要勉强,这才心满意足的踱步去书房。 次日,因出了失火这事,戚书望也十分忙碌,直到下午才有时间,他叫来了弟弟,又从弟弟哪里敲来了三百两,午后便去了油条摊。 章无虞正守着摊子,恰好碰见苏巧儿姗姗来迟。 印象中苏巧儿并不是如此懒散之人,所以她就多看了两眼。 苏巧儿见了她也挺高兴,知她是回乡去后有些羡慕。 “两个月不见,还以为你不开摊了。” 章无虞塞了根油条到她手中,笑道: “这是吃饭的营生,哪里有不开的。” 苏巧儿得了油条,挽起袖子就要去勺碗豆花过来。 章无虞余光一瞥,拉过苏巧儿手腕凑近看,当下心惊。 苏巧儿手臂上有不少针孔,会绣活的女子都有被针扎过,但无外乎是手指,哪里有人扎手臂的? “你婆婆扎的?” 就算是别人家事管不得,章无虞此时也恼怒不已。 苏巧儿眼神苦,拉高袖子让章无虞看手臂上的针孔。 “绣花针扎在肉里不明显,有时她恼时,就拿数根绣花针扎我,也不会引人注意。” “你丈夫就不管?” “她总挑阿荣不在的时候,且绣花针扎过无痕,只有一个红点,男人不懂,我家婆恶人先告状,说我污蔑,说了只会被骂。” 有个来买油条的新妇忙说:“就这样你怎么还呆在那家,我要是你早不伺候,先走再说。” 章无虞并不搭腔,劝人离开容易,可这苏巧儿要是离开了婆家,娘家回不得,如何生存下去?最后免不了还是得再妥协,回去后恐怕只会被婆婆欺负得更惨,而这劝人离家的女人置身事外,也没个损失,一张嘴害死人。 要是能帮上苏巧儿,保她离家后生活,那可劝,章无虞没这办法,所以她不劝。 那新妇买了油条在,又叮嘱苏巧儿赶紧离家不受气,这才走了。 迎着苏巧儿的目光,章无虞叹气,“我也不瞎出主意,但你想做的,就去做,不管什么决定,至少宜阳城,我支持你。” 她一顿,想起这话还是戚书望那时教,她话刚落,那苏巧儿就红了眼眶,真心道:“我也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人,其实心中早有想做的,只不过在这里孤苦无依,所以心里害怕,迟迟迈不出第一步,今日你说这些话,可比那些瞎出主意的中听,我哪里是需要什么建议与帮助,只是想要人站在我这边罢了。” 有人站在豆花摊前,苏巧儿拉着章无虞的手用力的按了按,真诚道: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 章无虞一顿,嘀咕说说自己从来不交朋友,那苏巧儿已经赶忙去出摊。 下午,戚书闻准时来出摊,换章无虞回家。 她从小巷走,一时兴起哼着小曲,快走出巷子时冷不丁的看见戚书望抱臂靠在墙上。 “今日很开心?很少听你唱曲。” 章无虞耳根子有些红,她自认嗓子不好,顶多洗澡时哼两句,都是在无人的时候唱的,忽然被抓现行,有些尴尬。 戚书望眉眼柔和,“可是因为跟苏巧儿成了朋友?” 章无虞一顿,因被猜中更尴尬了,撇过头道。 “我从来不交朋友。” 自从被秦修颜背叛后,她就不喜所谓的姐妹,朋友情谊,更别说到之后去做了宫女,更不可能有交心的人。 ☆、逃婚往事 “口是心非。” 见人要恼, 戚书望识相的递银票,认真道: “拿去盘下那家酒楼,我们是一家人,你和那戚镜再怎么好也只是外人,不用向他借钱。” 章无虞狐疑。 “你这是....受贿了?” 戚书望刚想解释,想来想去又觉解释不清,脱口而出。 “私房钱。” “.......” “无虞。” 戚镜一身青衫,潇洒摇扇,玉树临风的翩翩走来,腰间玉佩铃铛相撞。 “幸好碰上, 去晚了一步,有个女摊主道你从这里走, 刚寻得一不错的饭庄, 去时顺路邀你一起。”他看向戚书望,“大人可一起?” “他哪里有时间, 可不比我们这些闲人。” 戚书望眼神发亮,只差没写上‘我要去’三个字,唇齿开启时却说: “本官甚忙, 就不作陪。” 他看向章无虞, “酒楼之事, 我们回去之后再说。” “酒楼之事?”戚镜笑,“本来是想到饭庄之后才说,现在倒是忍不住。” 他捞出一张房契在章无虞面前亮了亮。 “知道你想要,今早便去盘了下来, 那地段好,随时都可能被抢去。” 戚书望垂放在身侧的手握拳又放开。 章无虞高兴,忙催戚镜走,她可有好多构思要好好谈谈。 堂堂贤王揣着送不出去的七百两目送两人远去。 饭庄,章无虞熟门熟路的点上几道菜,道:“这里盐烤笋可是一绝,上好的海盐在锅中炒得火热,笋要现挖,只取笋心,切片后放进锅里一块翻炒,不加水不加其他,过了一会锅里自动出水,焖炖一会,等水手感后,每片笋上都会站细盐若干,吃起来不咸,沾着麻油吃非常可口。 还有茶汤泡饭也是饭庄一绝,用的还不能是碧螺春这种好茶,水仙最适合,泡得浓一点,热茶泡冷饭,饭浅茶深,先喝一口茶,通体舒畅。” 来上茶汤饭的店小二笑着接口,“可不是,这茶汤泡饭各处都有,不过我们家的茶汤泡饭,配的小菜才是一绝,肉松和腐乳都不适合,唯有大头菜,茶瓜笋菜心,酱莴苣,酱生姜等是才是好搭配。” 戚镜浅笑,“以前虽然你家中开的酒楼,也没见你能说得头头是道。” 章无虞道:“倒不是我变得馋嘴,不过这宜阳城只有什么好吃的,书望总往家里带,带得多了我也能说上一些。” 戚镜想起戚书望三番两次看自己的眼神,只叹自己无辜成了某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两人还没吃完,戚镜的小厮就找来,之前找的房子已经有了下落,独居小院清幽,即可就能搬进去,且还带来了张请帖。 张员外因愧疚昨日没好好招待,特意设了酒席请人过去一叙。 章无虞打趣道:“既然我们有,书望也一定有。” 两人按着时辰而去,果真在门口看到了戚书望的轿子。 几人入席,张员外道今日特意请了大厨,对方名气可大着,不在一家饭庄掌勺,只天南地北的走。 每到一地,权贵争相邀请,能请来掌勺一次,可是能炫耀许久的事,更别提人厨艺了得,做出来的菜肴别地吃不着,爱吃的食客简直将其奉若厨神。 张员外说道一半时,在场的几人已经知道是谁。 小厮在门外喊:“老爷,大厨来了。” 秦修颜款款而入,看清桌上人,眉头拧死。 “秦姑娘来了。”张员外笑道:“今天请的都是贵客,就有劳秦姑娘多做些好吃的。” 秦修颜颔首,“我做菜不盲做,向来要先问问食客饮食禁忌,你们可有不喜欢吃的?” 张员外先说:“我不爱吃肥肉,只觉难以入口。” 戚书望,“我不忌口。” 秦修颜看向戚镜,后者冷冷道: “我脾胃不好,最近大夫叮嘱吃不得好菜,要些白粥即可。” 秦修颜欲言又止,点点头,不问章无虞,转身就要走。 章无虞气! 饭菜上得不慢,且不是一道道上的,却是丫鬟举着托盘一次性上完,热气腾腾的一桌。 章无虞看到每盘菜几乎都有葱姜蒜,就知秦修颜故意的,她向来讨厌食用这些气味浓烈的。 “煮好吃的算不得本事,让食客喜欢吃原本讨厌的食物,才是我厉害所在。” 秦修颜看向戚镜面前的粥。 虽然是粥,用料看似不多,但香气扑鼻,显然不是普通的白粥。 看到戚镜拿起勺子,秦修颜有一丝紧张。 戚镜勺了碗粥,放在章无虞面前,温声道: “你不喜欢葱姜蒜,吃些粥。” 秦修颜目光一冷,狠狠的咬着下唇,幽怨的看着戚镜。 连章无虞都察觉道秦修颜目光受伤。 戚镜起身,道了句身体不适便离席。 “戚镜!” 秦修颜跟了出来,转到他面前挡住去路,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眸。 “你还在生气对不对?故意对章无虞好,让我嫉妒!你明明知道我会伤心..” “秦姑娘。”戚镜打断,“我关心无虞,不是为了让谁嫉妒,戚某与秦姑娘有萍水之交之前与无虞便是挚友,秦姑娘想多了。” 秦修颜不肯让人走,“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两曾经就是神仙眷侣,如今只要你点个头,我们重新来过。” 戚镜垂眸看着那一张哀求的脸,将人推开。 秦修颜紧步跟上,“若是你已经不再爱我,为何还要带着我送你的药囊?你身上的味道我认得,莫要否认!” 戚镜冷淡,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过。 “戚某一向入睡困难,当年秦姑娘所赠药囊确实好用,这才留着,既然姑娘提起,便把这些银票收着,当作是我买药囊的费用。” 秦修颜抓过银票丢下,“你明明知道我不要这个!” 不理她发红的眼眶,戚镜转身离开。 饭厅内 张员外只觉得可惜,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厨,所幸县令还在,也不枉费这一顿饭菜。 喝了点就,张员外话多了不少。 “前些日子我不在宜阳城,回来后听说大人与养母生分还分家,起初以为是真,今天看来,传流言的人实在是可恶!” 戚书望放筷,平淡道:“是真的。” “那怎么....”张员外诧异而茫然,但也不敢再问下去,一席饭局吃得人人心情微妙。 饭后,张员外喊来两顶轿子在门外候着。 秦修颜站在树下,喊住戚书望。 ☆、家庭活动不带他 “府里可还有公务?若是没有, 陪我去喝两杯?” 章无虞扯着戚书望的袖子,挡在他面前,冷声道: “他没空。” 秦修颜嗤笑一声,看向戚书望。 “我问的不是你。” 戚书望唤来抬轿的,垂眸对挡在身前的章无虞道: “你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秦修颜扫了眼脸色铁青的章无虞,笑着和戚书望离开。 酒楼,秦修颜一杯杯酒下肚,已经是微醺,忽的一笑。 “你跟我走, 是为了让章无虞吃醋,而我也得了个酒友, 都不错。” 戚书望不喝酒, 只挑着毛豆,随手挡住了秦修颜还想叫店小二抬酒的手。 “以后对她客气些。” “这就心疼了?”秦修颜笑转为苦, 忽道:“我与戚镜本来已经定了婚期,可那时我不甘心过相夫教子的生活,一辈子只为夫家活着...我逃婚了。” “为何不与他明说。” 秦修颜斜眼看着戚书望, “如果有一天章无虞告诉你她想像个男人一样云游四方, 想跟着各种名厨去学习做菜, 不得不离开你,你可愿意?” 也不等戚书望回答,秦修颜压低声音,“我不敢提, 又后悔成亲,所以才逃了婚,可我并不是不想嫁给他。当我忐忑的回到家乡,发现他这几年并未娶亲,我心中喜悦不已,以为能破镜重圆,可他不肯。” 秦修颜一口喝光杯中酒,“我忘不了他,还很喜欢他,哪怕这几年在外面流浪,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他!” “这话不应该对我说。”戚书望招来店小二结账。 看着秦修颜坐上轿子,吩咐轿夫将人送到玲珑客栈,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一座处处透着雅致的精致院落,让守门的小厮通报后,戚镜亲自出门迎接,将人迎到刚布置好的大厅。 这大厅布置得舒适,虽置办家什不多,但处处透着奢华,墙上的字画,架子上错落有致的古董都价值不菲。 一条细棍就可值万金的沉香奇楠木,做成了一整套桌椅,且不见一个虫眼,木料纹理清晰,更是世间难得,更别提小厮捧上的茶碗。 “大人看我这布置如何?” 戚书望当年在皇宫吃穿用度顶尖的好,哪怕一个抓痒勺都是珍品,这些玩意虽然都很珍贵,但比起皇宫还是差远了,并不表现得惊讶。 “一般。” 戚镜只是笑笑,捧茶喝了口。 “刚才离席离得急,没想这么快就能见面,大人找我可有事?” 戚书望掏出七百两压在桌上。 戚镜悠悠的扫了一眼,笑道;“大人可真是孝顺,无虞收养你也算是有了回报。” “她是我的。” 戚书望不怒自威,出生皇家睥睨天下的气势让周遭气息都似乎凝固了几分。 戚镜本笑意吟吟的摇着扇子,对上戚书望的眼后微微一怔。 那是一双让人不敢违抗,甚至对视也会心虚的眼睛。 当戚书望离开后,那种心被揪着的感觉才好了些。 戚镜压下刚才的不适感,状做轻松的摇扇,“还是毛头小子,这就沉不住气了。” 他起身踱步回书房,拾起刚才买来得急拿走的药囊,久久沉默。 既然酒楼已经盘下,接下来当然是修缮好开张,次日戚镜就让小厮去请章无虞过来,顺便将那七百两之事说了。 小厮来报名,道今日章无虞没空。 戚家在每年六月末的一天,定然是要全家聚在一起的。 此时戚府,戚书望起了个大早,一直坐在大厅里等着,福伯已经吩咐了小厮守门,对门忽然来了人,要立刻来报。 今日衙役也不会来找,衙门里的人都知县令过年过节都不休息,唯独六月末这一日定然不在。 戚书望余光已经不知是几次扫向门外,然后才挪回手上的书本。 六月末的这一天是戚家定居在宜阳镇的日子,对戚家几人来说都是大事。 该死!今年到底是游湖,踏青还是家宴?! 一家之主等着对门来通知今日的活动,等了一早上,眼看就快响午,等得心焦。 福伯提着一小篮子的鸡蛋走进大厅。 “大人,府里得了些好鸡蛋,听闻放在深山里散养,吃的都是些好东西,蛋清不腥,蛋黄紧实有弹性,口感极佳。” 戚书望不耐烦的摆摆手,让福伯不要拿这种小事去烦他。 “大人,这么好的鸡蛋,为何不让新菊送到对门去,让二位公子也补一补?” 戚书望眼睛一亮,赞赏的看着福伯。 “去将新菊叫来。” 福伯莞尔一笑,“新菊已在门外。” 新菊挎着篮子出了门,心里记着大人的吩咐,去送鸡蛋时要看看二位公子都在干什么,顺便旁敲侧击下今年戚家活动何时开始。 不一会,新菊挎着篮子回来了,道对门无人,隔壁邻居听见敲门声出来应了,说是年轻寡妇带着两个儿子,今早租了马车出城去了,说是去踏青。 被遗留下来,排除在家庭活动之外的一家之主:“........” 傍晚,马车停在戚府对门,车夫收了银子,帮着把小公子抱下马车。 章无虞下车,看着站在家门口的管家。 “福伯?新菊” “老夫人。”新菊亲热的喊了声,话落才察觉不应再这么喊,忙住嘴。 福伯是来劝章无虞管一管自家大人的。 “大人已经在书房生了一天的闷气了,这天气这么热,窗也不开,也不喊小厮伺候着,莫要憋出病来。” 戚书问兴冲冲道:“今天我们去采了桑葚,特别好玩。” 他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揣出了个圆润的石子让福伯看,很认真道:“福伯,明日你能带我去拜拜神仙吗?” 几个大人同时看向戚书问。 福伯温和道:“三公子可是有事想和神仙说?” 戚书问点头,颇为苦恼,“今日娘亲给买了糖炒栗子,在城外,书问看到了大南瓜,只好丢掉了糖炒栗子,在路上,有很好看的花花,书问只要好了花花,采桑葚的时候,要花花就拿不了桑葚,可是这石头也很好看。” 福伯温和道:“所以三公子丢了桑葚,又要了石头?” ☆、两边的助攻 戚书问点头, 又些忧愁,“要是再长几只手可就好了,二哥说只有神仙能帮得上忙。” 戚书闻打哈欠,“今日起得早,困死了,说完早散,我还能去补会觉。” “如今他有主见,我说的话没什么分量,管家去玲珑客栈找秦姑娘,兴许你们家大人还愿意见一些。” 章无虞牵着幺子跨进院子, 新菊跟了进去。 章无虞分桑葚给新菊吃。 “老夫人,你可还是生大人的气?”新菊忧心忡忡道:“这院落虽然雅致, 但比起以前住的屋子可差多了。” 新菊不知那些弯弯绕绕, 章无虞也不多说,只让人在这里偷闲半日。 “大人今天还让我送鸡蛋来呢, 想必现在正后悔,兴许没多久就接您与公子们回去了?” 章无虞哭笑不得:“说这些做什么,我并不是气这个。” 新菊转念一想, 问道:“难道您是不满那个秦姑娘?秦姑娘只来过府里一次, 与大人在厅内说了几句话, 吃了一顿饭,周围都是有小厮丫鬟在场的,我看与大人之间清清白白的,您不喜欢的人, 是不可能进戚家门的。” 章无虞不可置否,让新菊带些桑葚回去给府里的下人们吃,顺道对着窗户一喊。 “刚回来又要去哪里?手上提着是什么。” 戚书闻提着桑葚篮子干笑。 “我就出去逛逛。” “也好,为娘也出去逛一逛,咱们做个伴。” 戚书闻抬脚就往库房走,嘴里边嘟哝。 “明日要出摊的面粉也不知道够不够,我先去看看。” 等章无虞关上窗户,戚书闻转了个弯拐进幺弟房间里。 戚书问正对着关公像发呆。 “二哥,你说可否真的有神仙?” “神仙,兴许是有的,问这做什么?” “我有事想求求神仙” 戚书闻将桑葚放桌上。 “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大哥对咱们怎么样。” “好,非常好,特别的好。” 戚书闻满意,搭着弟弟的肩膀。 “那现在哥哥我要去给咱们大哥拉线,你且绊住娘。” “既然有神仙,二哥为何不求求神仙帮忙?” “因为神仙很忙,不管鸡毛蒜皮的小事。” 戚书闻把弟弟肩膀往门外转。 “咱们娘见多识广,你去问她。” 章无虞正在灶房内准备生活做饭,以往在戚府有厨娘,如今搬到这里来,三餐还是要做的。 幺子小跑而来,小短腿艰难的迈过高高的门槛。 “娘,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章无虞俯身看幺子,笃定道: “有的,神仙各司其职,掌管灶房的叫灶神,也有管下雨的龙王,也有管孩子的,叫床母,所以你平日要乖,娘叫你睡觉便不许耍赖,否则会被神仙看到。” 戚书问倒吸了口气,搅着手指有些不安,因他经常不听娘的话,那可怎么好? “被神仙看到了会怎么样?” “会被神仙带走。” 戚书问恐惧。 “娘,我被神仙带走你就没有儿子了!” “没事,神仙会送个更听话的儿子来。” 看幺子面色忽的凝重,章无虞心想,教育孩子这件事上,自个还是很有一套的,她正想教育幺子以后多听娘的话,却看戚书问松了口气,道:“娘,神仙送来的孩子肯定也是别人家不听话的小孩,娘要了也没用。” “......” 戚书问犹犹豫豫问:“神仙真的什么忙都能帮吗?” 章无虞没听清,打发幺子去门口搬一些柴火来。 戚书望小跑出门,肥嘟嘟的胳膊把柴火抱了个满怀,远远的见一小童随着爹娘走着,路过一个水坑,爹娘各抓一手,将孩子提过水洼。 戚书问痴痴的盯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才进屋去。 门外,一道人影一晃而过,戚书闻拎着篮子桑葚窜出家门,跑向对门。 福伯领着戚书闻到书房,喊道:“大人,二公子来了。” 书房内寂寥无声,戚书闻扯着嗓子道: “我是奉娘的意思来送桑葚的,要是不要我可就给福伯了。” 福伯会意,朗声说道:“老奴最爱吃桑葚,多谢老夫人。” 话落,门开了条小缝。 戚书闻提着桑葚进屋,见人就在黑暗里坐着,也不掌灯,便拿了火折子点了火。 戚书望踱步到桌前,捏起颗桑葚,幽幽问: “今日玩得可好。” 那必须好,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乐趣多多,看到戚书望倔强又要做出不在乎的表情,戚书闻一脸沉重摇头,“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不过娘还是心系大哥的,这不叫我来送桑葚了。” 他朝戚书望促狭挤眉:“说个让你高兴的事,起初我还以为跟着娘回来那戚镜不怀好心,不过现在看来,他与娘也只是一同做生意的伙伴罢了,你大可把心放肚子里,不过娘对那秦修颜似乎不喜欢得很。” 戚书望不以为意:“戚镜与秦修颜本有婚约在身,无虞与秦修颜本就相识,因一些事生了嫌隙,我与修颜有交情,无虞与戚镜早就相识,只是如此。” 戚书闻撇嘴,“乱得很,还是莫要与我说了。” 得了桑葚的戚书望心情有些好转,让小厮们把桑葚放到井水里浸泡,厨娘得了消息,赶紧将晚饭上桌。 一顿饭还没吃完就听得隔壁大呼小叫,戚府的下人纷纷凑到围墙边去听。 原来是隔壁婆媳打架,儿子两边都拉不住,闹腾到半夜才消停。 次日一早,戚书望刚到衙门就有人击鼓鸣冤,就是苏巧儿婆媳。 一身官服的戚书望刚落座就看见人群里的章无虞,他嘴角一钩,只不过因为苏巧儿那一句‘朋友’从不喜来看案的某人破天荒的来了,真是口是心非。 他收回视线,惊堂木拍起,沉声问:“堂下何人。” “大人,民女楼金花,这是老身的儿媳妇苏巧儿,昨日快将老身给打死了。” 那楼金花脸上颇多伤痕,头发凌乱,戚书望看向同样伤得不轻的苏巧儿。 苏巧儿不卑不吭的承认,“是民女打的婆婆。” 人群里一片哗然,楼金花得了礼,动手就要娶修理儿媳妇,被儿子一把拉住。 “巧儿,还不跟娘赔礼道歉。” “我不,她平日折磨我,不将我当人看,拿针扎我,让我从早干到晚,却只有稀粥冷面吃,还怪我是个吃闲饭的,阿荣,我才是你的妻,你从不帮我说话。” 名叫阿荣的男子看向自家娘,并不反驳,最后看向妻子,“你就当时孝敬娘就算了,一家人总有个要退让的,何苦闹得鸡飞狗跳。” 苏巧儿仰扬头,“我偏不,除非你休了我,否则就一直闹下去,跟这老太婆不死不休。” 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新媳妇莫要拿这事威胁夫家,要是真的被休了,有得她哭的。” “被休可是比当寡妇还要惨的。” “打婆婆,这种女人就该休。” 章无虞蹙眉,听到苏巧儿日出主动要被休时她就了然,恐怕这才是她的目的,接下来就看戚书望怎么判了。 阿荣呵斥,“别以为我不敢休你,再这么闹下去就滚出我家。” 楼金凤等着儿媳妇磕头认错,苏巧儿不肯。 阿荣正要说话,戚书望一拍惊堂木,沉声说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大男人怎能动不动就休妻! ☆、合伙做生意 阿荣低低应了声, 百姓们点头的居多,拆拆庙不拆婚,众人觉得这新媳妇道歉也就算了,用不着休妻这么严重的。 章无虞叹了口气。 苏巧儿面有急色,又怕被那两母子看出自己的意图来,干脆朝着大厅柱子一撞。 百姓惊呼,连楼金凤母子都没料到。 现场乱作了一团,苏巧儿脸上都是血,戚书望忙让阿荣将妻子抱去医馆。 阿荣刚起身就被楼金凤抓住。 “是她非要寻死,你别去抱, 今日除非她磕头认错,否则就是死在这里也与我们家无关。” 戚书望见这老妪顽固不化, 就让一年轻衙役上前, 楼金凤尖叫。 “她还没死,就是我们家的人, 让别的男人抱了,不是在打我们家的脸面么,谁都不许抱。” 说罢还去阻止衙役靠近苏巧儿。 这一家简直就是无赖, 章无虞知后果定不如意, 看与不看都一样, 转身刚要走,却被叫住。 “戚家夫人。” 她无奈转身,四周认识她的都纷纷散开,戚书望道: “本官知你与苏巧儿相识, 便特许你将上前,将人拂去后堂歇息,等候大夫。” 楼金凤骂道:“用得着你来多事。” 既然县令都这么说了,章无虞也要给人点面子,但加上楼金凤这么一骂.... 不理楼金凤,章无虞扶起苏巧儿,跟着衙役到后堂去。 因有女眷,后堂只有章无虞陪着苏巧儿,后者拉着章无虞的手咧嘴一笑。 “我是故意的,那个窝囊废还有尖酸刻薄的破皮,我可是再不想与他们相处一日。” “可是若你真的被休,娘家回不得,以后也难改嫁,名声也坏了。” 章无虞也不好多说,又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大夫来得快,苏巧儿夫家人也都在,大夫为苏巧儿处理伤口,把脉时道:“夫人早已经有了喜脉。” 一屋人愣怔,阿荣狂喜,对着戚书道:“大人,我们不报官了,巧儿有喜了,咱们家有后了。” 楼金凤也喜形于色,念念叨叨,“一定得是儿子,可以开枝散叶。” 苏巧儿面色土灰。 外头等着看热闹的人听说苏巧儿有了喜脉,一家人也不报官,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都大呼叫好。 后堂,章无虞心情颇为沉重,正要离开却被叫住。 “无虞。” “不用叫我,反正秦修颜一句话就可以唤得动你,我没这本事。” 戚书望心头一喜,他最无奈的是投入满腔的感情却得不到回应,怕的是对她的好全被当成是亲情,如今章无虞这一通埋怨,他反而高兴。 章无虞严肃道:“我受你母妃的嘱托,你跟什么女子来往我本管不着,等你成亲生子,我也算对你母妃有个交代。 你要喜欢哪个姑娘我不反对,就是秦修颜不行,我这是为你好,那人心机颇重,又浪荡,最后受伤的肯定是你。” 戚书望垂眸,心沉沉的落下,她明知他的心意,却还能说出劝他找别的女人的话来。 “怎么会有你这么无情的女人。”他咬着牙槽狠狠的,周遭气息冷了几分,眼神危险,声音冰冷,“秦修颜如何,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至少迄今为止只有你一直骂她,她从未说你半分不好,要我看你才是那个有心机的女人。” 章无虞气死,甩袖就往外走。 戚书望狠狠拍桌发泄,咬牙坐下,一时间心如死心。 也罢也罢,那人就输捂不热的心,为什么还要贴上去受折磨,还不如早日放弃! 戚书望挫败不已,忽的看见章无虞旋风般的匆匆又走进来,一脸的怒容,一时间反应不过,表情有些呆。 章无虞冲到戚书望面前,磨牙叉腰。 “明知道我跟她是死对头,你还跟着她走,我面子往哪里搁!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 戚书望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怔怔的看着章无虞冲出内堂。 愣怔半响,他失笑出声,章无虞这人记仇,不坦诚,为人颇没有同情心,还在在背后说人坏话,但也能为了报恩冒着生命危险带着个拖油瓶躲避五年,自毁清誉当了寡妇。 此人极好又极坏,让他欲罢不能,无法放弃。 戚书望回想着章无虞难得不淡定,气到跳脚的模样,无奈扶额,还是再挺一挺,继续追下去吧。 ..................................... 章无虞要在江边开的小酒楼位置不错,戚镜家中就是酒楼生意,此次又自带了几个熟手过来,简单将酒楼修缮一新,到时再把招牌一挂,十分像样。 章无虞带着二儿子和三儿将两层酒楼上下看了一遍,挑不出错误来。 “日子已经选好,十日后正是开张大吉的好日子。” “我就知你厉害。” 戚镜笑笑,道:“无虞,我有事想和你说说。” 跟着戚镜许久的小厮凑到戚书闻身边,“二公子,可借一步说话?让我家主子与您娘说说话?” “我走累了,不想动,若是要说什么秘密我才走。” 戚书闻坐得四平八稳,专注于剥花生吃,说什么都不挪窝,那小厮无奈的看了眼戚镜。 戚镜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日前大人拿来了七百两,说是要代为盘下这酒楼,我扣除无虞你之前出具的二百两,还有六百两之多。” 他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向来毫无攻击性的眼眸精光一闪。 “这些天我四处走走看看,发现这宜阳城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要不我们合伙,这七百两各自一半,我带来的工人便留在这里,日后受益分成如何?” 章无虞沉吟,“合伙倒是可以,不过我还得占大头,这酒楼我要做大老板...” 戚书闻打了个哈欠,本以为这戚镜要支走人是想对娘图谋不轨,听来听去全是生意经的事情,这两人一个俊一个美,但眼里闪烁的根本不是风花雪月,全是亮闪闪的银子。 他中途起身去了趟茅房,回来后就看见在场的两人愉快以茶代酒,笑得和外头那些奸商一个样! 既然要开酒楼,那油条铺不要也可,章无虞从酒楼出来后就去油条摊收拾,本想让苏巧儿占了她那个摊,生意也好做些,去了之后才发下苏巧儿这几天都没有出摊。 临近开业的前三天,一天夜里,章无虞正要入睡,就听得外头拼拼乓乓的响,随后整条小巷狗吠不已。 她披着外衣出门,街上已经站着不少邻居,阿荣抱着趟着血的苏乔尔跑出家门。 “我的孙子啊!” 楼金凤赤脚追出来。 ☆、三合一大章 街坊议论纷纷, 有人道刚听见这户人家吵架呢,原来是儿媳妇不愿与婆婆一起住,否则就不肯生孩子。 章无虞看了一眼说得最起劲的女人,可不就是当初劝苏巧儿离开苏家的那个女人么? 因酒楼开张在即,章无虞也没空管听闲事,只知那一夜苏巧儿滑胎,一家人又闹到了官府里,楼金凤因儿媳妇滑胎不吉利,怂恿儿子休了儿媳妇,县令准了。 酒楼开张之际, 光是鞭炮就放了半个时辰,舞狮队将由红布罩着的牌匾挂上, 撤掉红布露出‘浪仙居’三字, 引来一片喝彩声。 舞狮队一扯下,不少人涌进酒楼, 一时间座无虚席。 正热闹着,忽有穿得喜庆的小厮抬的抬,捧的捧, 鱼贯而入。 “西街张员外送贺礼如意一柄, 雕漆圆盒一对, 喜庆五彩瓷盖罐一套。” 门外,有几个观望的小厮撒腿就跑。 宜阳城百姓不知章无虞是谁并不奇怪,但城内富甲无一不知,当初可是县太爷的养母, 是富甲们想巴结的对象。 听说县令如今和其养母已经不是母子关系,这些富商都不知该不该送礼,派着机灵的小厮先去探探风头。 眼见一个张员外送了,其他富商不管如何,也赶紧打点些礼物送去,一时间门庭若市,十分热闹。 来吃饭的百姓都很好奇,不知这酒楼老板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宜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贺寿。 席间有几个地痞无赖,本来想趁着有新酒楼开业的时候吃顿霸王餐,酒楼多会为了息事宁人而选择得过且过,这下看送贺礼的不断,知道这酒楼老板是个不好惹的,当下不敢造次。 章无虞略算了下,今日开张第一天能进账不少银子。 她今日依旧一身素服,头上别了根颜色艳丽些的钗子,跑堂的都是戚镜从家乡带来的熟手,动作老练热情,把吃客伺候得舒舒心心的,她正想转进厨房看看,身子被人一撞。 “呦,年轻的寡妇。” 章无虞站定,打量这已经有几分醉意的汉子。 “爷今天就是来花钱的,伺候好爷,银子少不了。” 汉子抖了抖腰上沉甸甸的荷包。 章无虞退了步站定,远离醉醺醺的汉子,淡淡道: “要吃饭请进,店小二会招待。” “如果我要吃你呢?” 汉子色迷迷的打量着章无虞,普通的姑娘哪里有寡妇玩起来带感。 章无虞抬高下颌,抱臂冷冷不语。 “动她,就凭你。” 汉子听得身后一声醇厚的男声,正想转过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那么嚣张,领子就被揪住拖离章无虞视线之外。 看清楚揪住自己的人是谁后,醉汉酒醒了一半。 戚书望背脊宽厚,官威压得壮汉腿软,他松手,醉汉抬脚忙不迭的就往外跑。 刚跨出门槛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衙役挡住去路。 醉汉腿肚子直打颤,硬着头皮转身。 “大人...小的冲撞了大人,您这大人有大量。” 戚书望站在章无虞身后,目光冷厉,对醉汉求饶熟视无睹。 衙役前进一步,醉汉就后退一步,求不动县令就去求章无虞,谄笑道: “这位夫人,刚才多有得罪,我这是马尿喝多了,你多担待。” 戚书望剑眉一蹙,“滚。” 醉汉应了声,躲过衙役侧身溜着走。 戚书望背手而立,目光沉沉扫过全场,这下来吃饭的都知这身穿常服,表情严肃端正的男子是本城县令。 明明众人坐着戚书望站着,但食客莫名觉得县太爷此时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戚书望的视线最后落在那几个地痞身上,吓得那几人埋头吃饭,虽然他们确实有找茬的心思,可不是还没实施么? 戚书望垂眸看一身新衣坐在门口的幺弟,语气已经和缓了许多,尽管在其他食客听来县太爷依旧是凶凶的。 “坐在这里干什么。” “娘亲说我招财。” 戚书问身边放着两麻袋,一个麻袋是花生,另一个麻袋是花生壳,招不招财无所谓,只要有好吃的,他可以从早上坐到晚上。 摸了摸幺弟的脑门,戚书望在鸦雀无声的凝视下上楼。 当人消失在楼梯口后,现场忽的又热闹起来。 “那就是县太爷?怎的这么凶?” “不凶不凶,几个月前我家分田打官司,还是县太爷判的,那时大人虽然长的严肃,态度还是好的,今日也不知为何?” “大人和酒楼老板是什么关系?” “.....” 楼上,章无虞开了两个雅间,另一间给两个衙役喝点小酒,那两个衙役欢天喜地的去了。 戚书望落座,刚才满身的官威泄得干干净净,状似不经意问:“戚镜没来?” “他昨日没开张前已来看过一遍,今日没必要来,且我们合开这酒楼,各自分工不同,平日我在经营...吃点什么?” 戚书望眼底有光:“你做菜?” 若是她做菜,就是吃什么都好吃。 章无虞:“大厨。” 若不是她做菜,那吃什么就无所谓,反正只是果腹。 戚书望:“随便。” 章无虞出门,吩咐跑堂下单,折回来坐下。 这人今日出现在这里,借着醉汉警告了众人,故意为她撑腰,好让那些想找麻烦的以后忌惮,他本就不是那种耍狠的人,也不愿为难百姓,今日倒是牺牲颇多。 “你在想什么?” “小孩子不要多问。” 章无虞随口一说的话却戚书望很不悦,他忍着,将锦盒推过。 “开业贺礼。” 章无虞扫了一眼,淡淡道: “你母妃唯一留给你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送的好。” “母妃曾经说过,未来贤王妃才配得。” 这人又来了,章无虞无奈,起身就走。 “饭菜一会就上,我先去忙。” 她刚拉开门,一股重力又将门板合上,戚书望撑着门板将章无虞锁在双臂之中。 感慨了下五年前的少年如今臂力体格惊人,章无虞想顺势扯个理由再次蒙混过去,对上戚书望的眼神时却一怔。 那是一个男人的占有欲。 “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戚书望黑白分明的眸子锁住章无虞的脸庞,见人表情有一丝无措后,心里腾升出一股快感,声音越发的暗哑。 “是我的纵容,接受你每一次的敷衍,让你逃避了一次又一次。” 章无虞恢复淡然:“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辛苦和我断绝关系,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弄了个没法收拾的下场,有些事说出来不会改变,想清楚。” 戚书望垂眸,五年前她与他齐高,如今他已经是个男人,却一直被当成孩子,他真的无法忍受。 “真是个糟糕的地点。” 戚书望轻喃的拨弄章无虞的发丝,放开了她。 门外,店小二嘀咕着刚才好好的门现在怎么推不开。 戚书望道:“我并不是退缩,只不过在这种地方表明心迹太潦草,你心里此时没我,也没有别人,我追求你,答不答应随你。” 章无虞背靠着门,能感觉到外头店小二正在拼命推门,戚书望按门的手臂纹丝不动。 “你会失败的,我不喜欢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戚书望目光一沉,一手钳住章无虞的下巴,另一手继续压着门。 外边,察觉到大门有些松的店小二又使了些力气,力竭后实在是没法子,走下楼搬救兵。 “我是个男人,会做男人会做的事情,要是再这么把我当成无知少年,你会后悔。” “好吧”章无虞无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到头来一场空可别哭。” 章无虞心想,既然堵不行,那只能疏,他说得倒也没错,抛掉琼妃当年的嘱托,他也只是个普通男子罢了,到时追不上,撞了南墙之后自个就会放弃的。 戚书望眸色一亮,越过章无虞开了门,潇洒出门。 下楼时碰见带了两人的小厮。 那小厮诧异,刚才门还开不得,大人怎么出得来,又见人嘴角噙笑,满目春风,只得目送人远去。 戚书望赶着回府衙,府里的公文已经快堆成山了。一脚还未跨进轿子就被人叫住。 “请问,您是戚大人?” 他回身,是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何事?” “这是我们家小姐给您的信物。” 小丫鬟笑嘻嘻的递过一方香喷喷的手帕,道: “我们是城东王家,我家小姐可是名门闺秀,美人胚子,大人可娶亲了没?” “我未曾娶亲。” 小丫鬟心中一喜,刚才他们在雅间就看见下轿的戚书望,小姐只觉得人仪表堂堂,刚才修理醉汉时有些凶,主仆二人不敢接近。 等人出了雅间后,嘴角噙笑,面容柔和,看得拿小姐心动不已,这才让丫鬟送信物。 丫鬟正等人接信物呢,没想到人撩开帘子就要坐进轿里,赶紧去拦,却被衙役挡住。 “放肆。” 戚书望转身,冷冷一喝。 那丫鬟差点吓哭,此时戚书望表情冷而疏离,与刚才噙笑的温和大相径庭。 “大人,我家小姐有闭月羞花之貌,舅舅乃是...” “与我何干。” 戚书望不耐打断,掀帘坐进轿内。 小丫鬟气得跺脚,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她气呼呼的要回雅间复命,和章无虞擦身而过。 章无虞没看到小儿子坐在原来的位置吃花生,大堂内也没有幺子的身影,走出店门才看见人正跟着一道人躺在别人家店门口晒太阳。 那道人一身灰扑扑的蓝装,道士簪也不好好别着,身边放了个麻布大袋,此时正双手枕在脑后,斜躺跷腿。 戚书问盘坐在道士身旁,难得不在吃。 路人因道士的气味避之不及,章无虞靠近,听到那道士在传道,戚书问听得很认真,问道:“所以真的有神仙?” 道士笑:“神仙是有的,但普通人见不着,你要修道,修成了就能见神仙。” 章无虞叫住了幺子,给了那道士几个铜板,那道士起身谢过,说了几句吉利话,便背着麻袋行入人海里。 今日首日开张生意还不错,虽只是个不大的酒楼,但若是每天都能座无虚席,恐怕半年不到就能挣下不少家业。 酒楼开到宵禁时间,此时寻常人家早已经各自歇息,跑堂正忙着将桌椅架起来,章无虞持着算盘算账。 幺子不能熬夜,她先让戚书闻带人回去睡觉,将店铺整理好,小厮将门板安上,与章无虞打过招呼后才一一散去。 一轿子就停在门口,四个蹲着的轿夫齐齐起身,一壮汉上前。 “夫人,请上轿。” “我没订轿。” “您是没订,但大人订了,大人说了,夫人您也可以不要,反正已经付过银子,浪费也就浪费了。” 章无虞:“......” 次日,章无虞出门时,差点踩到了娇艳欲滴的鲜花,这花还带着露珠,姹紫嫣红倒是很好看。 她扫了一眼对面紧闭的大门。 戚书闻跟了出来,心想难不成是那戚镜终于有所行动,状似不经意的一脚将鲜花踹得老远,当天他就被衙役以喝茶为理由带到了县衙里。 第三日,门口放的是一只小兔子,兔子可爱,嚼着胡萝卜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章无虞一笑而过,收了兔子,没想兔子活了半天两腿一蹬死了,下午,卖兔子的老伯被衙役架进了县衙里,这才招供是给兔子们吃了药,吃了药的兔子长不大甚是可爱,但也容易早死。 集市上每到下午时分,总能看到一男子出没,该男子常常从街头走到街尾,若是看中了什么东西从来不讲价,起初小贩们以为遇到哪家的傻儿子,却逐渐发现不好好偷工减料的小贩极其容易失踪,再出现时再也不敢诓人,一时间人人都爱到这集市买东西。 一连数天之后,每日清丞章无虞总能在门口发现不一样的物什,她从来不去管,就让人送,心想再怎么送也有送光的一天,到时人自己就会停下的。 今日门外放的是一篮子非常新鲜的蔬菜。 章无虞挑了根黄瓜咬了一口,还挺脆,衣角被人拉了拉,戚书问穿着件小褂子,脸颊一侧还有压过草席的痕迹,他道: “娘,我不想去做乞丐了。” 章无虞并不意外,心想孩子就是孩子,就喜欢和大人对着干,便让他随意去做,累了自然就会回头的,她还未趁机教育一番,就听得幺子道: “娘,我还是去做道士吧。” “..........” 身处衙门的戚书望看到二弟出现在衙门,道下午去对门一趟。 下午戚书望撇下公文走进对门,院子石桌,两个弟弟都在,章无虞正说得口沫横飞。 戚书望以为幺弟惹了什么大事,无虞才会叫他来,心中有意为弟弟开脱,道: “何事这么生气?” 章无虞:“他如今不想上学堂,也不想做生意。” 戚书望不以为然,前段时间,连乞丐都让他做了,还有什么做不得的? “既然不想也就算了,他年纪还小,由着他。” “他说要去做道士。” 戚书望沉默了会,看向章无虞: “要不让人务农?” 务农总比做道士好! 章无虞为幺子的未来头疼,士农工商幺子全不感兴趣,这奶娃娃简直是让人操碎了心。 “我不答应。”章无虞起身朝走进屋里。 戚书望给二弟使了个眼色,后者点头跟进。 “娘,生气了?” “我实在不懂,你和书望老老实实的,怎的最小的那个如此令人操心。” 戚书闻宽慰道:“他只是年纪小,等大了些就懂事了,也不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门口出现一道小身影,先探进头来小心翼翼的查看章无虞的脸色,回头看了看大哥,这才跨进屋内,小步的挪到章无虞身边依偎着。 戚书望跨进来,对幺弟道:“将你刚才所说的,再说一遍。” 戚书问头低低的,小声说道:“我想见爹娘。” 起初章无虞疑惑,她不就在这么,后一想,心轰的一下。 “每个人都和亲生爹娘在一起,只有我没有见过爹娘,他们说我是爹娘不要的孩子。” 章无虞稳了稳神,“谁说的。” “阿牛的娘,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人,他们还说因为我不是娘的娃,所以娘才会让我去做乞丐,如果亲生爹娘就不会。” 章无虞沉沉看着幺子,“你信?” 戚书问摇摇头,“娘最好了,那些人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娘宠我,事事顺着我。”声音越来越小,“可是我还是想见见亲爹娘,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 章无虞沉默,戚书望和戚书闻当时都已经各自懂事,只有戚书问是襁褓后就跟着她走南闯北,最后定居在宜阳镇,恐怕是被人说多了,就萌生了想寻亲生爹娘的心,那道士说神仙本事大,戚书问才想去当道士,好寻爹娘。 “如果天下不曾动乱就好了。” 三人听章无虞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都去看她。 “孝帝驾崩后,天下大乱,恰逢蝗虫灾害,民不聊生,那一段时间,民间也很不太平,百姓流离失所,流民泛滥,四处都是强盗。” 章无虞把幺子搂紧,温声道:“那段时期实在是太乱,兴许你亲生爹娘不小心遗失了你,并非不要你。” 戚书闻咬唇不语,那段回忆他并不想要。 蝗虫灾害肆虐,皇帝驾崩,唯一可能继承皇位的贤王烧死宫中,摄政王继位引发朝中官员对峙,官不管民。 他那爹娘,就是因为吃不起饭,才想将他卖到鸭子馆去。 入夜后,章无虞翻来覆去的谁不着,起身又翻出琼妃的画像来。 孝帝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才人丁单薄,朝中大权早就被孝帝的胞弟掌控,朝中乱成这样,民间又能好到哪里去。 章无虞一夜未眠,次日开门,这次屋外只有戚书望。 两人从对方的神态上得知都是一夜未睡好。 “你毕竟和他们处了几年,感情是有的,今日晚上去浪仙居,我有事要说。” 戚书望唇齿紧闭,气息微沉,点头道:“好。” 夜晚,浪仙居,四人围坐圆桌,气氛沉默。 章无虞起身给众人盛汤:“我们四个人难得又在一起吃饭,这些是我做的,今日放开了肚子吃。 众人不语,也不动筷,直到章无虞先开箸,戚书望随后,其他二人才动筷。 戚书闻咧嘴想笑,想说就算不住一起,吃饭的习惯却没有变,却笑不出也说不出。 戚书问像是犯错似的不敢吃饭。 半响,章无虞道:“当时我是在渝州捡到的书问,要是想找,还得再回渝州去,找人费时,让书问寄养在道观内当个小道倒也妥当,书问的爹娘兴许会到尼姑庵去寻人,咱们就去渝州的道观。” 兄弟三人静静听着章无虞吩咐。 “书望不能离开宜阳镇,我和书闻带着书问去渝州寻找落脚的道观,书问还小,书闻你就在渝州呆个一年,一年后就算找不到,书问也已经适应道观生活,不至于害怕。” 章无虞询问二儿子的意思。 “没问题。” 戚书闻答应得利落。 章无虞颇为伤感,“我早知道,总有分别的一天,却也没想到时光匆匆,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戚书望心一揪,满是对章无虞的怜惜。 只不过一眨眼,章无虞神色如常,感慨道:“稍后我还得去一趟镜哥哥那,刚开业就得出远门,幸好有他坐镇酒楼。” “一会我送你去。” 戚书望夹了筷芦笋放到章无虞碗里,语气不容置疑。 吃完饭还早,上了马车前往戚镜家中时,章无虞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昨夜一夜未睡,现在困得很。 戚书望拍了拍肩膀,示意人靠过来。 “那可不行,你这初坠入情网的小子心思多得很,我靠一下你春心荡漾怎么办?” 章无虞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发困道。 戚书望不动声色反问:“难道你经验丰富?” “肯定是比你这毛小子多一些。” “戚镜?” “他对我如同妹妹,我也只当他是哥哥,当然不是...” 车厢内安静,戚书望撩起帘子吩咐车夫弄得平稳些,再回身之时,章无虞靠着车厢已经睡着。 他心一动,挨着章无虞身边坐下,随着马车的晃动,章无虞脑袋晃动,时不时点到戚书望的肩膀。 戚书望目视前方,正气泯然: “无虞,你往旁边坐一坐。” 等了一会,戚书望自言自语道: “可不是我故意要碰你,明明已经提醒,你却不听。”说罢心安理得的把人脑袋往肩膀上一按。 ...................................... 章无虞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托戚镜关照酒楼后就打点行装准备去渝州。 出发之日,戚镜与戚书望都来送行。 戚书望霸占着章无虞的时间,要不就是叮嘱路上小心,要不就是看人银两是否带够了。 戚镜想说句话就被一记眼刀子截住,时间过一点就少一点相处的时间,戚书望让不愿让其他人介入。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城内姑娘一大早就来送戚书闻,莺莺燕燕的站了一排,戚书闻烦不胜烦,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一匹马疾驰而来,秦修颜下马,看到戚镜后神色一喜。 “你来干什么。” 章无虞不悦全写在脸上。 秦修颜挑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来这里关你什么事?” 戚书望劝说道:“无虞,时候不早,上路去吧。” 章无虞一见秦修颜就炸毛,他有意让两人不聚头。 戚镜却在这时开口,语气凉凉,“秦姑娘,虽然这路谁都能走得,但也不至于小到姑娘一定要站在这里,影响我为丫头送行。” 秦修颜心一沉,怒瞪章无虞。 章无虞反瞪回去,心想又不是我怼的你,胡乱撒气算什么本事。 远处戚书闻隔着窗户喊:“聊完没有,赶紧走!” 他被姑娘们堵在马车上,有内急,实在忍不了才催促。 “镜哥,酒楼的事劳烦你多费心。” “你的事我向来放在心上。” 这些话听得秦修颜难受不已,她看戚镜,后者却挪开视线。 马车朝官道行驶而去,戚镜转身上马疾驰进城。 “他一定是故意的!” 秦修颜咬牙切齿道,却不见戚书望回应,只是遥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 官道就是笔直的大路,一家人正在马车里。 戚书闻满意的蹭了蹭屁股下的坐垫,拿出装着各色点心的食盒,心想有娘出行大哥就是上心,马车准备得甚是妥当。 身后马声嘶鸣,戚书闻掀开帘子看了眼,忙道:“娘,那秦修颜追来了,难不成是刚才骂得不过瘾,来接着骂的?” 章无虞让马车停下,颔首等在路旁,要骂架,谁怕谁。 秦修颜驱马到跟前,下马后欲言又止,本想好好说话,可开口后却带着一股傲气。 “你和戚镜之间没任何关系,你不喜欢他是不是?” “我和镜哥是什么关系,我喜不喜欢他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有求于人还一脸傲气的习惯依旧没改。” 章无虞不悦,要是秦修颜好好说话,她也不会刁难。 “我只是来确认下罢了,你不识字,长得也一般,如今还是个寡妇,他怎么可能看上你。” 迎着秦修颜的挑衅,章无虞眸色渐冷,冷笑一声: “你长得漂亮,也识字,但又怎么样,他不一样不喜欢你?对了,你年纪和我一样大,想必整日做菜,你瞧瞧那眼角皱纹,能夹死蚊子。” 两人各自被对方气得半死,马车上怕被波及的两兄弟不敢劝架,怕被波及。 戚书闻十分好奇,平日处事不惊的娘与那秦修颜究竟有什么过节,但大哥都忌讳不稳的事,他更没有胆子。 走完官道又走水路,一路上顺风顺水得很,十日后就到了渝州,当年的尼姑庵还在,但捡到戚书问的尼姑早已经因病去世,倒还有尼姑记当年的事。 “平日都有人看门,偏偏那一晚下雨,雨声兴许是将婴儿啼哭声盖住了,次日一早开门才发现门口放着一篮子,小孩就躺在篮子里,浑身发抖,嗓子哭得嘶哑。” 尼姑们叹气,放孩子的筐子十分简陋,生辰八字什么都没有,下雨了还故意将孩子丢下,显然是铁心再不要孩子了。 这些年,也没有来找孩子的。 章无虞带着戚书问出了尼姑庵,对着门外等候的戚书闻摇了摇头。 渝州向来多道观,要找到一间供戚书问学道的道观并不难。 接待他们的是个慈眉善目的监院,听闻戚书问学道是为了找爹娘,心中已是乐意,带着人逛了一圈,戚书问不闹不哭,见人打招呼,心里又是喜欢了几分,请人用晚膳。 戚书闻忙拒绝,等出了道观后才余惊未定道:“幸好没留下来吃饭,不然书问那么能吃,一顿饭吃得人不收怎么办?” 戚书问小心翼翼,摸着小肚皮,手握拳头打气,“二哥放心,我会尽量吃得少一点,不会被赶出来的。” 三人到镇上吃饭,吃的渝州特色面条,章无虞一碗足够,戚书闻两碗够包,戚书问点了第三碗还在吃,边吃边问:“娘,我想不通,世上肯定是有神仙的,不然为何人人都要去拜,可要是只有上贡品神仙才会显灵,那这神仙和做生意有什么区别?若是不用上供神仙也会帮助人,那人还去道观做什么,在家等着神仙帮忙不就好了?” “去了道观修行后千万别问这些刁钻的问题,小心被赶出来。”戚书闻叮嘱弟弟。 他话落,却听得身后有人朗声大小,随后一老和尚笑眯眯的走来。 戚书闻随手掏了几个铜板递过去。 和尚接了,道:“老僧并不是来化缘,只是听小施主颇有佛缘,小施主可是要去道观修道?” 章无虞双手合十,请老和尚坐下,见人手腕处有一圆形疤痕,微微一愣,正想看得清楚点,疤痕却被衣掩住。 她稳了稳心神,“我家幺子确实想修道,已经找好了道观。” 那老和尚笑眯眯的:“老僧与小施主有佛缘,要修道,不如修佛?” 章无虞心里打算。 修道还俗的见得不少,以后还能娶妻生子,当和尚就惨了,一辈子青灯古佛,使不得。 脚背被人踢了一脚,章无虞低头,戚书闻在桌底下拼命摇手。 章无虞干咳,“大师,我家幺子先答应了道观,恐怕临时反悔不太好,这事就算了吧。” 老和尚不以为意:“佛家之事没有反悔与不反悔,施主只再考虑一日,明天这个时辰我再来。” 老和尚可真难缠,戚书闻失笑,见给老和尚的铜板还在,拿了追出门去,却发现不过片刻,拿老和尚不知走哪里去了。 夜晚在客栈,章无虞已经在屋内徘徊片刻,她站在铜镜面前扯下领子,望着锁骨下与老和尚一致的圆形疤痕。 疤痕是热铁烙上的,此生都不会消除。 当初琼妃的命令她不会违抗,却不知这烙印是什么意思,那和尚相似的疤痕令很在意。 五年多了,她是第一次见到有这印记之人,那老和尚难道知道她是谁? 不应该才对,如今宫内那位可是昭告了贤王的死讯。 次日,那和尚果真前来,见只有章无虞一人,叹气道:“看来贫僧与小施主无缘。” 章无虞笑道:“当娘的总是要多操心些,敢问大师何时出的家?法号?我家幺子就算要跟着大师学习佛法,也希望跟对人。” “贫僧法号慧能,年轻时便已出家,如今已有十几年。” 章无虞点头,“我家主子单名一个琼,也是个爱佛之人,若是能早点遇到大师便好了。” 见人表情没有变化,章无虞又问:“慧能大师手腕上伤痕倒是醒目。” 慧能双手合十,笑眯眯道:“小施主既然选了其他机缘,贫僧也不好勉强,就此别过,若是施主改变主意,可到广音寺。” 别了慧能,章无虞到道观去。 戚书问身着一身小道服,因裤脚太大而卷了几卷,见到章无虞之后欢快的扑进她怀中蹭啊蹭。 有道士来叫他,道到了做功课的时辰。 诺大的屋子坐满了道士,门外,章无虞只探头看。 戚书问本来认真的有样学样,悄悄只睁左眼偷看门外的二哥和娘。 身边的大师傅一声干咳,他赶紧闭上眼睛静坐,不一会又悄悄睁开眼睛,觉得屁股痒了,侧身悄悄挠了挠,赶紧坐好。 大师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章无虞看了一会,这才悄悄退开,拉着二子到树下。 “家里酒楼生意要人照看,我今日就走,你是书问的二哥,要好好护着他。” “娘,你且放心的去,这来回也不过十几日的路程,你要不放心,随时过来。” 戚书闻送走章无虞,兴冲冲的和道观借了只信鸽给师傅送消息去。 章无虞到广音寺时,小和尚并不惊讶,带她从偏门走,慧能就站在沉钟前,眸色依旧温和。 小僧离开后,慧能将章无虞迎进厢房,问:“琼妃是女施主何人?” “她是我主子。” 当章无虞扯下衣领后,慧能眸光一闪,竟有些激动。 “敢问女施主姓什名什。” “章无虞。” “便是了,没想到贫僧入土为安前还能完成琼妃之命。” 慧能呢喃自语,当着章无虞的面从梁上掏下一个布袋,从里抽出一封信。 “琼妃当年吩咐过,若是遇见了名无虞的女子,便将此书信交出。” “我不识字。” 慧能微微诧异。 “虽不识字,但总该认出琼妃的笔迹。” 章无虞已经打开信封,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琼妃的笔迹她忘不了。 “贫僧给姑娘念一念?” “我怎么知道你念的是真的。” 慧能一笑,出了门,不一会就叫来了一小僧。 见琼妃的信要落入小僧手里,章无虞忙阻止,慧能悠悠道:“女施主请放心,由着外人来念稳妥些。” 那小僧得了慧能旨意,捧着书信便念,越念越是惊诧,数次要停却又被慧能喝令继续。 章无虞同样震惊。 当年,琼妃陪着孝帝去时,只让她带着贤王走,当然是为了保贤王的命。 信中字字句句有如刀子,小僧读完后,慧能淡淡道:“当年孝帝并不是病死,而是被宫里那位长期投药而亡,琼妃知而不敢说,生怕贤王也遇害。” 惠能不管震惊的章无虞,倒了杯茶水,袖子抖了些粉末就让小僧喝。 那小僧震惊之余麻木的顺从,喝了后只眨眼功夫就倒地抽搐。 章无虞皱眉。 “姑娘放心,这小僧吃了些闭嘴的东西,性命无忧。”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贫僧出家前,曾是宫里的小太监,受了琼妃恩惠,此生发誓为琼妃效忠。既然琼妃的遗愿是助贤王夺回本应所得,你我更应好好联手,早日铲除逆党,迎新皇登基。” 章无虞看了眼陷入昏迷的小僧,“贤王早就在那场火里死了。” 慧能双手合十,闭眼沉思,再睁眼时叹了口气,“章姑娘还是不信贫僧,你应该知道怀英。” 章无虞心一颤,怀英就是当初送来太监服,让她和贤王能够逃脱的老太监。 “怀英也是我们的人,贤王还活着,便是从他口中而来。” 久久沉默后,章无虞问:“知此事的人有多少?” 慧能道:“效忠孝帝的旧属,街头小贩,茶馆说书已有数十人,如果有贤王号令,增扩人手指日可待。” 说罢慧能又叹气,“这几年由于怕事情败露,我们虽效忠贤王,但生活过得惨淡,也无法扩充人手。” 把穷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章无虞再瞥眼地上小僧,对付已经开始再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慧能继续道:“既然琼妃将贤王交给了姑娘,想必姑娘是琼妃最信之人,贫僧愿意召集其他旧属,跟随章姑娘。” 章无虞并不答话,她今日才知道贤妃叫她带贤王走,并不是单纯的护人安全,而是要做日后夺回皇位之用。 而这慧能知道夺位计划,却不知道贤王在哪里,琼妃或许是为了养精蓄锐,还是在提防着他们其中某一人? “章姑娘?” “你去扩充人手,缺的银两由我这里出。” 慧能松了口气,又听章无虞有本事出招兵买马的银子,当下兴奋,信誓旦旦到要把事情办好。 临出门时,章无虞回头:“琼妃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一定能遇到一起?” 慧能浅笑,不假思索道:“琼妃说了,万事都有机缘,若是贫僧与姑娘真的碰到了一块,证明应当成此大事,若是一生遇不到,那贤王做个普通人也是命。” “倒是琼妃能说出来的话。”章无虞嘀咕着,余光瞥见慧能欲言又止,就道:“有话便说。” 慧能真诚道:“虽然贫僧半路出家,但也侍奉佛祖多年,章姑娘身穿素服,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想必也有一段痛苦过往,贫僧之后每日为姑娘相公多念几遍经,让人早日投胎找个好人家。” 章无虞:“......” ☆、不认错没饭吃 章无虞来时三人热热闹闹, 回去独一人冷冷清清,还装了满腹的心事,也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十日不到就到了宜阳城境内。 今日终于赶在关城门时进了宜阳城,早有衙役抄小路去报。 第五日开始,大人就让他们每日一人站在城门口等老夫人归来,等了四日,老夫人没等到,城门口小贼倒是抓了不少。 戚书望依旧留在衙门,自从分家后, 他不大回去,听闻章无虞已经进了城就不再公干, 出了衙门后一路溜达到戚府对门, 背着手围着院门转悠了会,等行人走光才亮出从二弟那里得来的钥匙, 大摇大摆的开了门。 没钥匙的才叫擅闯民宅,有钥匙的不算。 院落落了一层灰,他坐着等了一会, 又起身拿起墙角的扫帚扫了一遍院子, 心想院子扫了, 屋子总归不能不扫,又提着扫帚晃进屋内。 扫出了一身的汗,戚书望满意的重新回院子坐下,心想无虞回来后见家宅干净, 心里一定欢喜。 梗着脖子等了会,人还没到,戚书望打了桶水,拎着抹布挽着袖子,擦了桌子擦椅子,连铜镜都没有错过。 冷不丁听见开门声,他吓了下,随手将水桶塞到角落里,袍子一扬坐得四平八稳。 直到听见隔壁说话声,才知并不是章无虞。 他踱步到门口,从城门到这儿虽然有些路程,也应该到了吧,难不成是路上碰见了谁聊了几句? 他等得无聊,忽的将门虚掩上,跨进隔壁戚府。 戚府只有个做饭的厨娘,平时做什么戚书望就吃什么,他也不大进灶房。 厨娘早就歇息,戚书望从米缸里捞了一捧米,转悠了半天抱了个南瓜,挂着一串腊肠出了门。 与章无虞逃命那几年,他从尊贵的贤王到能下河摸鱼,淘米做饭,唯独生火怎么学不会,脸都熏黑了才勉强起了火。 戚书望搬来一小板凳,拿着蒲扇喜滋滋的守着火。 那人为了赶在关城门前一定没好好吃饭,回来若是见有口热饭吃一定开心。 人高马大,平日不言苟笑的戚大人挤着小板凳烧好了饭,端到了大堂内。 街外安静,打更的每来一次,夜色就更深一些,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经冰凉,戚书望手肘撑着头打盹,竟也等了一夜。 清晨,他被人叫醒。 章无虞问:“你怎么睡在这?” 戚书望目光沉沉,上下将人打量一番,“昨夜就已经回城,去了哪里!” 章无虞回道:“我离了半个多月,镜哥会担心,他家离城门也不远,昨晚进城后先去了一趟报平安。” 戚书望垂眸,看不清神色,嘴唇抿紧,向来比较淡的唇色此时更是泛白,搭在桌上的手掌拽起,五指狠狠的并拢成拳,声音也更加低沉。 “所以,你昨夜在他那里过夜?” “怎么可能,我就让看门的说了声,随后就去了酒楼,刚开业就出了趟远门,有好多账要查,也得看看这些天营收如何,忙得晚就在酒楼随意睡了...” 她尾音还落,眼前忽的一黑,紧接着强壮的胸膛压了过来,被熊抱在怀,章无虞差点没岔过过气。 回过神后,章无虞不客气的拎着戚书望的耳朵打了个圈,阴恻恻咬着牙槽,“胆子肥了是不是?” 戚书望放开章无虞,被捏着的耳朵红得连耳廓都充血。 章无虞想到慧能的话,如果万事顺利,那戚书望很可能是未来皇帝,她居然敢捏皇帝的耳朵,是死罪啊。 她一松手,戚书望揉了揉耳朵,带着笑意问:“是心疼了?” 是心疼,心疼我自个的命!章无虞没好气想到,这才看到桌子中摆了个砂锅,掀开一看,南瓜粥结块,卖相极差。 戚书望余光跟着扫了一眼,可不愿承认这卖相丑得紧的东西是自己所做,干咳声,道:“昨夜让厨娘准备了些宵夜......” 天已大亮,戚书望也得回去换身衣服好去衙门,开了院门准备走,却碰见苏巧儿。 章无虞将苏巧儿迎进院子里,两人相见沉默,她向来不与人深交,不知苏巧儿来这是何事。 苏巧儿先开口,“如今我是自由之身,就住在城东以前出摊的一个小隔间。” “那就好。”章无虞憋了半天,就憋出三个字。 苏巧儿也有些拘谨,“阿荣休了我后,又去我娘家大闹了一顿,要把嫁妆给要回来,闹了许久,但我也不后悔,与其被那恶婆婆不当人看,倒不如自个谋个营生。” 她声音渐小,“无虞,你的酒楼还要不要人,我手脚勤快,要的也不多,有几口饱饭吃就好。” 章无虞并没有立刻答应,两人干坐了一会,她送苏巧儿出门。 隔壁大门恰好也开,戚书望一身官服干爽利落。 苏巧儿朝戚书望问了声好,这才匆匆离去。 “她来何事?” “想在酒楼找个活干。” 戚书望了然,女子本就依附男子的多,被休了的女子十分难找活计。 章无虞觉得有些棘手,到酒楼后坐坐在柜台发愣。 眼前清风拂过,戚镜蓝色云翔符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祥云宽边锦带,玉佩药囊相撞,眉眼温柔,扇柄轻巧的敲了下章无虞额头。 “想什么?” 章无虞眼睛一亮,忙将苏巧儿之事说了,苦恼道: “你也知道我向来处理不好这种事,只觉不妥。” 戚镜沉吟,“酒楼生意就是宜解不宜结,那女人既是被休,婆家又是爱闹事的,恐怕你将人招进来,那家人会心生不满来找茬。” “我也在担忧,都在宜阳城内,苏巧儿的婆婆为人太泼辣,届时来酒楼闹事撒泼真是没办法。” “如果是需要银子,大不了赞助一些,帮着那女子渡过难关,也算是尽力。” 戚镜的建议正是章无虞所想,一时间烦恼也消,嘴角也有了笑。 “公子。” 小厮捧着送来一副山水画,道他之前道某位公子家里多看了这画几眼,今天那公子就命人把画送来了。 戚镜为人擅于交际,家中又殷实,到宜阳城短短数日已经结交了不少富商子弟,与人称兄道弟。 章无虞探过头,看到落款后啧啧称奇,“我虽然不识字,但也是见过世面的,这画值钱呢。” 戚镜莞尔一笑,问:“喜欢?” 章无虞也跟着笑:“都是银子的味道,当然喜欢。” 戚镜收了画卷转手放到章无虞面前,“送你。” “你向来爱收集字画,恐怕这也是你心头好,真送我?” “只要你喜欢的,我都送你。” 章无虞心中颇暖,她为人不善于交际,戚镜是唯一一个认识多年还往来的旧友,且不说其他,就是她喜欢的,只要开口,戚镜向来不吝啬。 她抱着画卷喜滋滋的,嗅了嗅,目光锁定戚镜腰间药囊。 “我早就想问,这药囊装的是什么,味道如此清奇,每次闻到心神就很稳当,我这些天在路上奔波,睡得不好,嗅了这药香,居然困了。” 戚镜带笑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霾,随意拨了拨药囊,淡淡道:“只不过是个几味不值钱的药拼凑而成,带不出台面。” 他看向章无虞时面色温了些,“你睡得不好,稍后我让人去药店抓几味好药,知你懒惰,煎好后送去你那。” 章无虞道:“那倒不用麻烦,要是贵的我还不敢要,如果只是几味不值钱的药拼凑的,那你这药囊借我带几天?我睡个好觉就还。” 戚镜莞尔一笑却是不语,只吩咐小厮现在立刻到药店去,买最好的能助眠的汤药。 章无虞有些奇怪,多贵重的东西她就算不开口,戚镜给时眉头都不会皱一皱,倒是这被他诋毁得一无四处的药囊居然不外借? 她也不是非要得,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下午,酒楼没事,她去了城东,问了几户人家,找到了苏巧儿。 苏巧儿单住一屋,屋子简陋,连做饭都是露天生活。 “没什么好茶,你且等一等,我去买些吃的喝的。” 苏巧儿赶紧把屋内唯一一条板凳递过去。 章无虞拉住人,“和我不用客气。” 苏巧儿嫣然一笑,“也是,朋友之间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 章无虞掏出一小袋银子放下,“这些银子应该够花小半年,你可以做一些小生意,怎样都好,也不用你还,要实在不够,再找我拿。” 苏巧儿一怔,见章无虞为难的神色,心下了然,拿起银子退回给章无虞。 “我去找你,并不是要银子,虽然我穷,但有手有脚,只靠劳力挣钱。”她推着章无虞出门,冷冷说道:“是我不识趣,让夫人为难,之前那话就当我没说过!” 章无虞还未说话,院子‘砰’的关上。 没想是这种结果,章无虞只好带着送不出去的银子回家。 福伯正站在路中央呢,笑意吟吟的问候道:“老夫人回来了。” 他一敲响指,戚府两三个小厮端着菜鱼贯而入,走进对门,戚书望走在最后,看着发愣的人道:“饿死,先吃饭再说。” 院子里,圆桌摆着三菜一汤 “如今家里没人,你性子懒肯定不好好吃饭。”戚书望盛了碗汤放到章无虞面前,随口问:“苏巧儿何时到酒楼干活?” 章无虞吃了口热饭,心情舒畅了许多,“我没让。” 她抱怨道:“酒楼是做生意的地方,她那婆婆那么爱闹事,要是让人去酒楼干活,会得罪人影响生意。” 戚书望停了筷,沉默了会,表情凝重的看着章无虞:“无虞,难道帮助人比做生意重要?你举手之劳会让苏巧儿有条活路。” “人人都是为自己打算的。”章无虞看着戚书望越发不悦的表情,还是坚持道:“我这样处理没错。” “还没错?你太无情,冷漠,没有同理心。” 章无虞心情本来就够糟糕的,被这么一说火气腾的爆发。 “我怎么冷漠没同理心了?给了银子她不要!” “不是每个人都要嗟来之食...算了。”戚书望止住,面色沉沉不肯再说,不想把局面弄得更僵。 章无虞不依:“算什么?你且继续说,反正我没错,你说什么我都能不怕。” 戚书望额头青筋突突的跳,忽的打开食盒,把带来的饭菜又一样样的装进食盒里,末了夺走章无虞捧在手里的饭碗放进食盒,覆上盖子拎着就走。 “不知错不知改,不给饭吃!” ☆、酒楼危机 “幼稚。” 章无虞嘴里说着, 心里却在犯嘀咕:莫非我当真做得不对? 戚书望拎着食盒出了门,恰好撞见戚家小厮几包药材要进门,将人喊住。 小厮见了戚书望,忙堆笑快步走来。 “大人。” “所提的是给无虞的?” “正是,我家主子吩咐到药材铺抓几胃助眠的汤药送来。” 戚书望摸了几块碎银子递过。 “她还没吃饭,你去浪仙居带些吃的回来。” 他气章无虞冷血,可是一想到人此时没吃饭,如今二弟三弟都不在身边,就难以狠下心肠。 小厮道了声,接过银子就跑。 夜晚, 戚书望正在书房接近几个赶考的考生,靠着脚程走陆路也的两个多月, 刚好能赶上科考。 这些考生听闻戚书望是探花, 纷纷来拜访,其中一书生席间频频看着上座的戚书望, 目光若有所思。 这些考生费劲了心机恭维,又想让当年探花压一压扣题,可见宜阳城的县令表情始终平平不为所动, 只好早早的散了。 刚出了戚府, 管家便将这些书生集资买来的见面礼又还了回来。 一书生道:“大人莫不是看不起我们?难保此次我们高中, 以后还同为朝廷效力呢。” 另一书生接口,“可不是,咱们一路走来,可不少县令对咱们和颜悦色的, 难怪他是探花还当了县令,恐怕就是不懂人情世故,才被排挤,以后我要是高中,他要再想见我,可就难了。” 说话的书生看向默不作声的同伴,一人道:“浩文,你向来话多,今天怎么都不说话?” 被叫做浩文的书生道:“我家那块有个寺庙在林中,平日不放香客进去,本地人都说里面住着大人物呢,那时候我也小,素爱离群索居,常常早间到林间上不,有一次恰好见寺门开了,走出一个翩翩公子,身后跟着与今日看到的大人十分相貌有七八分像,只不过那少年五官稚嫩得多,底子却是像的。” 一人打趣,“世上长得像的多了去了,兴许是你记岔了。” 又一人道:“就算是又怎么样。” 浩文招手让众人围过来,压低声音说:“当年那少年遗落了把扇子,我捡着了,是宫中之物。”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谁都知道皇家人丁单薄,也只出个贤王而已。 其中一人干咳提醒,手指了指天,“这不关咱们的事,现在可是换了一位主子,夜路走多了容易碰见鬼。” 众人点头,见天色也晚就赶紧去投宿,很快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又过了两日,一天清晨,戚书望出门时恰好碰见对面院门也开。 章无虞一边挂锁一边道:“脾气这么大?两日都不和我说话?” 戚书望背着手,眸光漠然:“本官只是这两日忙。” 他抬脚就走,听得身后悠悠道:“我现在晚上都在酒楼里吃了饭才回来,今晚要是想换换口味,就去楼里吃饭,过期不候。” 戚书望脚步不停,走得十分潇洒,好似根本就不在意章无虞的话。 傍晚,推掉公务的戚书望准时下轿,看着浪仙居的牌匾哼了哼,这这可不是他主动寻来,既然某人都先开口邀请,要是不来显得没风度,也让人难堪。 自我辩解的想了一通,戚书望愉悦的走进哄闹的酒楼,在店内没看见章无虞,戚书望信步走向后院。 后院是不许食客进入的,平日是店家放东西的地方,灶房也设在这里。 章无虞从仓库出来,一脸凝重,旁边两个小厮不敢说话。 “何事愁眉苦脸?”戚书望摆手,那两个小厮如得到特赦似的赶紧走开。 章无虞引人去仓库,忧心忡忡,“栽了个大跟头,之前与个干货老板订购一大批干鲍鱼,本要的是紫鲍,没想送来的却是杂色鲍,小厮贪懒,两种干鲍样子相似,被糊弄了,如今钱货两清,也找不到人退货。” 她叹气,“本地人爱吃紫鲍,却不爱吃杂色鲍,这一批干货恐怕就要烂在了仓库里!” 戚镜接到消息也赶来酒楼,因此时正是收干货的月份,再往后干货价高成色也不好,因此这批收了半仓库的杂色鲍,要是食客不买账,酒楼可要大亏一笔。 章无虞忙着和戚镜商量如何减少损失,抽空对戚书望道:“今日忙,你且道楼下随意吃些再再走。” 戚书望:“纵是再忙也要顾着身子,你先同我下去用饭。” 章无虞敷衍的点头,扭过头继续和戚镜说话,手腕却比一股力道拉起。 “我很忙,不要胡闹。” 章无虞皱眉看着戚书望,后者平静问道: “两种干货只是味道不同,只要能让食客接受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杂色鲍味道特殊,恐怕本地百姓不会喜欢,倒送都没人要。”戚镜耐心解释道。 戚书望唇齿轻启:“秦修颜。” 不等诧异的两人回过神,戚书望拉着章无虞下楼,“吃饭。” 这顿饭,章无虞吃得坐立难安,身旁人却吃得不急不缓,十分优雅,吃完了饭,戚书望才放了人,自行坐了轿子离去。 戚镜还在雅间内等着,不知在发呆想着什么,连章无虞进来都没发现。 “镜哥。” 戚镜回神,等人坐下后才开口。 “大人说得不错,秦修颜厨神名号在外颇为有名,且一身的厨艺,若是有她坐镇酒楼,再加上烹饪得当,食客应会买账。” “我去说服恐怕只会碰一鼻子灰。” 戚镜温和的看着章无虞。 “你与她素来不和,这次去她兴许会刁难你。” “我想过了,若是刁难就能让人帮了酒楼,忍就忍!” 见她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戚镜失笑。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章无虞猛地心头一跳,怔怔看着戚镜,后者优雅把玩着扇子,自顾自道: “若是你是我亲妹,那该多好。”他摸了摸章无虞发顶,“当然,现在也差不离。” 章无虞躲过戚镜的大手,不服气道:“谁要当你妹妹,咱们两如今可是合伙的关系,当妹妹可不就要听哥哥的话,你莫要诓我。” 听得身旁人朗声大笑,章无虞稳了稳心神,刚才那一吓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还以为戚镜所说的喜欢,是男女之情呢! 夜间玲珑客栈,章无虞提着些瓜果,和店小二道要找秦修颜。 不一会,楼上下来了个小丫鬟,道: “我家姑娘现在在会客,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空,要是你能等,就等着,不能等改日再来。” “我等。” 章无虞将瓜果递给小丫鬟,后者抿嘴笑了笑,接了上楼去,推开房门后道: “小姐,对付说要等呢。” “那就让人等着去,不管。” 秦修颜重新为对面人斟茶。 “我就说怎么忽然有时间来找我喝茶,你来了,她也来了,你是做说客来的?” 戚书望把玩着小巧的瓷杯。 “帮她一次,你不吃亏。” “我是不吃亏,但就看我想不想帮,凑巧此时我就不想,既然她有求于我,受一些刁难也该是自愿的。” 戚书望瓷杯放入茶海,拢好袖子起身。 “你们两个性子冲,我今日来只说前因后果,不强求结果,你要帮,不帮,是你的事。” 让丫鬟送走戚书望,秦修颜若有所思的撑着下巴,唤来另一个丫鬟。 “再过一炷香在下去和她说,我不见人。” 章无虞等了两柱香的时间才知秦修颜不见人,也只好回去,在院门口徘徊了阵,转身走向对门台阶,听看门小厮说戚书望没有回来,她又溜达去衙门。 衙门口停着戚书望的马车,他为官清廉,平日只有一匹马,车厢用的也是最便宜的木柴,平日走过百姓都不相信里面坐的是县令。 他身边跟着师爷和典史,一出门已经瞥见巷子里的身影。 站了一会,典史和师爷进了衙门,戚书望上了马车,由衙役架着马车离开衙门。 章无虞本来想等戚书望忙完时再去打扰,没想过人却上了马车,正犹豫要不要追,路过的马车却在身边停下。 车窗帘子撩开一角,现出戚书望半边脸。 “有事?” 章无虞站在马车下,仰头问: “你平日少出衙门,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里?” “萍乡最近有野猪进村,百姓庄家受害,我且去看看,明早城门开了就回来。” “我且上车,这到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到了我就下车。” 章无虞撩开帘子,衙役要去搀扶,已经有一只强装的手臂快了一步。 她要说的便是让戚书望帮忙给秦修颜带一封书信,写明酒楼当下遇到的窘境。 戚书望本想说这事秦修颜已经知道了,话锋一转却又咽了回去,从马车的匣子里抽出一叠纸张与一方砚台。 马车忽的停下,两人均是重心不稳,章无虞跌进戚书望怀里。 “大人,城门口到了。” 赶车的衙役在门帘外喊道。 戚书望神色紧张,一手托着章无虞的后脑,垂眸去看怀中人,一时间怦然心动,鼻间淡雅香气萦绕,他是个男人,而且是知风月却不曾品尝过风月的男人。 “你这孩子,快扶我起来。” 章无虞咧嘴,刚才那一摔她跌得不轻。 戚书望脸色一沉。 ☆、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继续出城。” 外头衙役听人声音不悦, 不敢拖延,重新架着马车冲出城外。 戚书望坐正,眉头紧锁,执着毛笔半天不落字。 ‘书望,怎么出城了?我还没下车。’ 戚书望余光扫了眼面色自然,眼中完全没有男女之别的某人。 该死,是他男人味不够还是长得不够俊朗,这女人的心是铅石做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莫吵,我只有现在有心情写。” 话洛,耳根子立刻清静了不少, 不一会,试探的声音又响起。 “你怎的不动笔?就将我刚才说的写下就好。” 正苦恼于如何让这女人意识到正和一个真正男人相处的戚书望面色沉冷, 抿着唇就是不开口。 身边果真安静, 戚书望忽的一激灵,看向果真不再说话的章无虞。 刚才他语气如此不好, 可无虞似乎并没有生气,他之前听某个衙役说过,在家里强势一点, 婆娘都是很听话的, 男人不狠, 地位不稳! “你过来,坐下。” 戚书望指了指身边。 章无虞欲言又止,起身坐到戚书望指着的位置。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涌上戚书望的心头,这一定是身为男人的风采! 之前一直被这女人频频当成孩子, 不将他放在眼里,一定是因为不够凶,狠,狂,拽。 戚书望合上纸张,威风凛凛坐直。 章无虞笑眯眯的问:“知道你此时在我眼里像什么吗?” 当然像能扛天能扛地的威武男人,戚书望坐得四平八稳,冷声泄出一字。 “嗯?” “像是翅膀硬了准备高飞的鹅。” “........” 如今已经出了城门许久,章无虞索性以手当枕,不一会就呼呼大睡。 车子颠簸,从她怀里滚出来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 戚书望捡起,本想收进匣子里,鬼使神差却打开,看着铜镜里的男人面容,摸了摸刚毅的下巴打量,听着身旁人浅浅的呼吸声百感交集。 他长相如此男人,总被当成孩子定是章无虞的问题。 外头,已经能看见萍乡地界的石碑,衙役想问问大人是否把马车停在村外就好,撩起门帘,举着铜镜的县令和衙役四目相对。 衙役:“.....”平日严谨的大人似乎有什么不对 萍乡的村长带着村人等在村口两旁,这里许多人大半辈子都米离开过村子,远远的见一个身穿玄色袍子的男人徐徐而来。 男人身型极佳,宽肩宅腰,玄色袍子虽素但却庄重,本来就长得一张正义秉然的脸,再加上处事不惊,浑然天成的高贵感。 有孩童呼喊,“那定是县令大人。” 村长连声道:“没错,大人仪表堂堂,实在是让人心安啊。” 才刚看过县令大人照铜镜臭美的衙役憋得很辛苦。 萍乡依着一座常有野猪出没的山头,以往就深收野猪侵害之苦,今年最严重,野猪半夜一拱就是一大片庄家,要在这么下去,收成一旦受影响,今□□廷的税银也缴不上,农户们吃不上饭。 全村人听说县令来了,都跑到村长家外探头探脑的看。 小姑娘们见是个俊朗的男人,又是想看又是害羞,熙熙攘攘的簇拥着偷看。 戚书望吩咐村长照料好章无虞,又点了几个壮汉。 村里人没想到县令要亲自上山,为的又是村里的田地,各个豪情壮志,踊跃跟着走。 村长将章无虞奉为座上宾,叫孙子又是拿冰镇的瓜果又是拿蒲扇。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在门口围观,一圆脸丫头被伙伴推搡进屋,好奇的看着章无虞,问: “夫人,你可是大人的内人?” 章无虞看外头丫头们紧紧张张的,各个竖起耳朵听,笑着说: “不是。” 那些丫头们都松了口气,圆脸丫头继续问道: “大人还没娶亲吗?” 章无虞点头,虽然戚书望早已经到娶亲的年纪,但因心思在她身上,她也不好提起,若是真的耽误了他的婚事,以后难以对死去的琼妃交代。 “那夫人您看我能给大人做妾吗?” 章无虞笑着打量一下这大胆的丫头,笑而不语,别说小丫头想当妾,除非死去的琼妃和孝帝钦点,否则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哪家闺秀胆敢说配得上贤王的。 不多时,有人传来消息,到去山里的人下山了,众人拥到屋外去。 上山热,不少庄稼汉都脱了褂子,光着膀子下山,唯独戚书望以及一身齐齐整整,只不过脸上汗出个不止。 男人们一窝蜂的闯进村长家的院子里,喧闹不已,大家平日都是豪放惯了,光着膀子也没什么不对。 章无虞处在一堆光着膀子的男人之中,眼前忽的一黑,眼睛被灼热的掌心盖住。 戚书望并不开腔,沉沉的目光只扫过那些袒胸露背的男人们,村长反应过来,忙招呼壮汉们把衣服穿上。 壮汉们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四处散去。 章无虞把眼上的手扒拉下,忍俊不禁。 “你就没点不适?”戚书望不解,若不是清楚章无虞没过男人,他都快以为对方是风月老手。 章无虞道:“兴许是对着你久了,眼光也刁钻,这些汉子身材没一个比你好的,我自然就毫无波澜。” 没想冷不丁的被撩了下,戚书望干咳声,心砰砰的跳,一掀袍角坐下。 每次撩人都不成功,却总是被轻而易举反撩,戚书望暗自鄙视了下不争气的自己。 “大人,您喝水。” 刚才的圆脸姑娘递多来一碗井水,双目含着情义,外头有人起哄。 “阿玉,我也刚从山上回来,怎么不见你端水给我喝?” 戚书望摆手,目光落在章无虞刚喝过的水碗上,随手端走饮掉剩余的半碗。 一想到章无虞刚才碰过,戚书望已经快跳的心更是有如擂鼓。 章无虞:“....”这人喝个水都能把耳根子喝红? 此次上山找了几个野猪洞,村民都道是托了县令的福,戚书望让村民们夜间加强巡逻,等下雨时就拨一些衙役来萍乡,顺着脚印去寻野猪巢,用烟熏将野猪逼出一网打尽。 章无虞也道,野猪抓了后,若是村民不要的可以卖到浪仙居来,比市面上的猪肉还要贵一些。 村民一听有衙役帮忙抓野猪,抓到的野猪能卖钱,谁都乐意。 夜晚,一顿农家饭吃得宾主尽欢,村长让家里女儿去跟邻居家的女娃睡一晚,腾出个房间给章无虞,戚书望睡在主卧中。 夜间农家多不出门,又不想浪费煤油,家家户户都早早歇息。 章无虞向来晚睡,正在屋里发呆,忽的听见敲门声。 戚书望举着手要敲第三下时,门开了,他把拳头收到后背去,目光游离。 “今晚难得满月,星辰也灿烂,乡间夜晚别有一番景色,要不要去夜游?” 话落后,戚书望别在身后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这番邀请说得自然而又妥当.不枉费在房内彩排了好几次。 完美。 “不去。” “.......” “知道了,早些歇息。” 戚书望声音平平仄仄,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拉,他现在只好回房独自一人品味尴尬! “你去哪,还不快进来。” 章无虞大门让月光照进屋内,催人快进来,一边拿过从马车上带下来的笔墨纸砚,催人办今天未完之事。 想请秦修颜帮忙销货的事三言两语就可写完,戚书望搁笔,问:“你要不要学写字?” “我就不用了,反正也这么大,认不认字无所谓。” “总该懂写自己的名字。” 戚书望抽出张白纸写下章无虞三字,示意她坐下,自己则起身绕到她背后。 章无虞顿了顿,坐在板凳上。 戚书望手臂从她耳边穿梭而过,大手覆着她的小手,轻轻牵引着。 他垂眸,发现章无虞后颈修长漂亮,平日被衣领掩着的后颈肌肤十分白皙,有些细小得近乎透明的绒毛,一颗圆润的朱砂痣隐于其中。 那一刻,他听不见风,听不见窗外蛙叫蝉鸣,耳里一片寂静。 鬼使神差的,他俯身轻轻的吻上章无虞的后颈。 冰凉的唇 温热的皮肤 两人同时一震,章无虞捂着后颈弹跳起低呼躲开,脸在一瞬间绯红,瞪向戚书望,只见人脸更红。 两人视线相对,同时转开,背对着对方。 “你早些睡。” 戚书望匆匆说完,猛地转身,带倒椅子,撞歪桌子,大步流星跨出门去。 章无虞关上门,喃喃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得很....大得很。” 次日清早,村民便送着马车离开。 进了城,章无虞下车去酒楼,戚书望去衙门。 衙门里并没有什么大事可报,师爷倒是带来了个小道消息,隔壁县出了命案,死的正是那几天经过宜阳城的几个书生,听闻是被盗贼伤了性命,其中一个叫浩文的身负重伤苟延残喘了几个时辰,还是去了。 那几个书生在隔壁镇的地界,自然就是隔壁镇的县令管,师爷感慨道幸亏命案没发生在宜阳城,否则又得忙许多日。 城中今早说的都是几个书生遇害案,来浪仙居吃早茶的食客点上一壶茶可聊上好几个时辰。 章无虞向来不在意这些八卦,让店小二将信带去玲珑客栈给秦修颜。 店小二回来时道对方给了准信,道午后在玲珑客栈见面。 ☆、酒席上的暗涌 再去玲珑客栈, 有丫鬟引着章无虞上楼,直到一门口摆着两盆修剪得当的月季,这一排的上房,唯独这一间门前散发着幽香。 进了屋就能嗅到雅香,一个丫鬟抬来一个装清水的银质小盆,另一个丫鬟拿来拂尘。 “我家小姐爱干净,请洗了手,擦了鞋底的灰再进去。” 章无虞洗了手除了鞋底尘土,丫鬟又拿来一茶盅。 “我家小姐不喜欢和口气不好的人呆在一起,请喝了香茶再去。” “难道每一个来见你们家小姐的人都得如此?” 那丫鬟一听, 骄傲的表情跃然于上。 “那是当然,多少人想请我家小姐上门做菜, 达官贵人多了去了, 都是这样做的。” “我不信。”章无虞浅笑道:“你家小姐会摆谱,恐怕那些达官贵人更会摆谱, 一条绳子也就把人强架着去了。” 那丫鬟语塞,另一人争辩道:“我家小姐认识的贵人可多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谁敢动他!” “那我认识的人也挺多的, 比如你们所处地界上的县令, 是不是也要不看僧面看佛面?” 那两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按照小姐的吩咐,稍后还有熏香, 弹灰等等,这一下也有些顾忌。 一丫头掀开珠帘走进内室,不一会出来对章无虞点点头。 秦修颜正在内室,靠着躺椅慵懒的喝茶,两人无言对坐了会。 章无虞开口;“酒楼遇到了麻烦,进错了干货,你厨艺好,想请你坐镇酒楼,将这一批干货销了。” 秦修颜道:“我的作用还不止如此,我不仅能烹饪,一到你们酒楼,还可以利用名气为你们造势。” 章无虞也不否认,秦修颜的厨艺确实响彻大江南北,一票文人为她写词撰曲,更有一掷千金只为吃秦修颜一顿饭的传闻。 “那你打算怎么支付报酬?” “你开价。” 秦修颜笑了笑。 “我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你这酒楼刚开也不了钱,按你家大厨的价格往上升三倍。” 秦修颜的要价不仅不高,而且章无虞还觉得低了,她不信对方也这么好心。 “我是为了戚镜而去,你也不用多想。”秦修颜眸光一闪,态度高傲强势,“他是我看中的男人,谁都不许抢。” “镜哥哥是人不是物,你要是能抢,就去抢,用不着跟我报备。” “这就好办多了。”秦修颜盈盈一笑,举着茶杯虚空示意,“合作愉快。” 临走钱,章无虞道:“既然合作,我也得有东家的样子,明晚在浪仙居宴请,秦大厨要是有时间过来也可,没时间也罢。” 秦修颜浅笑,能和戚镜见面的任何一个机会她都不会错过,怎么会没时间。 出了玲珑客栈,章无虞随手召了轿夫。 “夫人,去哪?” 章无虞坐进了轿子,“去城东。” 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院门很闹,听见人说话的声音,章无虞停下脚步。 “我这衣服可是上好的料子,得单独洗涤,你可别跟其他人家脏兮兮的衣物混在一块。” “洗好后,得用熏香绕过一遍,要是有一点褶皱我可是不付款的,到时候你别怨我,我拿去别人家洗,洗得可好,这算是照顾了你生意。” 又是一阵絮絮叨叨,一女人扭出院门外,扫了眼章无虞后才离去。 苏巧儿正在院子里浆洗衣服,察觉有人进来,以为是刚才的阿姐,抬眸一看是章无虞,顿了顿才说:“夫人来这有事?” 章无虞只觉开口有些难,眼神飘忽了一会才道:“我那酒楼正好缺人手,挣得不多,包午饭和晚饭,你要是现在还想去,明日可以去开工。” 苏巧儿擦了擦泡得发白的手,起身朝着章无虞走去,眼眶渐渐有点湿。 章无虞后退,摆手道:“不用谢我,我很严格的,小厮做得不好就得挨骂,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会放水....” 被苏巧儿抱住,章无虞一时间手足无措,听得哭声头都大了,连声说: “我也没打你,怎就哭了。” 她从小因长姐的事内疚许久,性子内敛,又因后与秦修颜闹掰,从此与人交往不走心,后来流离到宫里,更是勾心斗角的地方,早就忘了怎么安慰人,半响才笨拙的拍了拍苏巧儿的背,嘀咕道: “我也不是那么凶,别哭了。” 苏巧儿噗嗤笑出声,放开章无虞,边拭泪边说: “你且放心,我干活利索着,请我不会吃亏的,是不是要签个契约什么的?我这没纸笔,明日去酒楼签。” 章无虞手握成拳头放嘴下干咳声,“都是朋友...不用那玩意。” ..................................... 次日,秦修颜来早了,和章无虞在雅间大眼瞪小眼,两人不说话。 听见脚步声,两人暗搓搓的都朝着门口看去,小厮开了门,戚镜跨进门槛。 章无虞松了口气,总算来个活人,她可不想再喝茶掩饰尴尬,一肚子的水。 身体一放松,小腹坠落感更强,她起身和戚镜打了声招呼后出门寻茅厕。 “镜哥。”秦修颜拢了拢发饰,今日她特意装扮得来,美艳动人极了,在路上还有个公子哥偶然见了她探出轿子的侧脸,更是追了一路只想要个芳名。 戚镜冷漠而疏离。 “秦姑娘。” “你以前叫我颜颜。”秦修颜笑着纠正,饱满的指尖滑过细细的眉梢,“你可还记得,以前你最喜欢为我描眉,你说过水湾眉最适合我,从此之后我便只画这眉,可惜总画得没你好。” 戚镜扫了眼秦修颜的眉,淡淡道:“我早已经忘了。” “我却没忘,你说过的话,为我做的事,我一一都记得,从未忘记过,正如我对你的心一如既往。” 秦修颜温柔似水,柔软的掌心覆在戚镜手背上,满目含情。 大门忽的敞开,戚书望抬脚走进,刚跨进门槛就看见饭桌暗流涌动。 他面无表情的进了房间,由于长得实在过于正派,平日在外人面前又是严谨示人,所以撞破了这一幕表情还是很镇定。 戚镜不动声色的摆开秦修颜的手。 “若是要回避,我稍后再来。” 秦修颜笑到:“来都来了,再出去算什么事。” 她含笑瞥了眼戚镜,却见人并不领情,目光疏离冷淡,心下有些受伤。 “老爷们,我进来添置茶水。” 门外的人喊了声,这才推开门。 看见苏巧儿,戚书望有些诧异,等后者斟好茶水才问。 “苏氏,可是无虞招你进来?” “是呢,夫人还为我置办了一身衣裳,说是在酒楼里应该穿得得体。” 章无虞刚好进来,见人已经到期,就对苏巧儿点头。 “巧儿,你先出去。” 苏巧儿点头,提着茶壶出了门,关好门后才离去。 戚书望目光温和的看向章无虞,这世上除了死去的孝帝和琼妃,他只心甘情愿的听章无虞一人的话,知她也是这样,虽嘴硬心却软,却也是能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就是暖暖的。 章无虞觉得窘,“我们酒楼确实是缺人,再者算是还你这次帮忙的人情。” 戚镜蹙眉,“这可是当时所说的苏巧儿?无虞你糊涂,为何非要给自己招致隐患?” 章无虞道:“反正人也找来了,到时候真出了事再另说。” 戚镜还想开腔,却被戚书望截断。 “若是苏巧儿娘家人来闹事,我保酒楼。” 他气势沉沉的话一出,再加上皇家掩饰不住的浑然贵气,一时间让戚镜无话可说。 秦修颜想把戚镜的注意力转到身上来,娇笑:“聊完了没有,我快饿死了。” 几人默契不再说话,秦修颜勺了一勺鲜虾放入戚镜碗中,温柔道:“你喜欢吃嫩虾,多吃些。” “多谢秦姑娘。” 秦修颜笑得更加温柔,低头吃饭,菜桌上一道江米丸子最对胃口,在她夹了几次后,再抬头,那一碟子江米丸子就换到了面前。 她心里有点苦,更多的是甜,柔情似水的凝视着戚镜,这一个举动足够她开心好几天的。 戚书望和戚镜同时伸向盘中的一条鱼,两人目光相撞,各自夹了一块。 “无虞,你最喜欢吃鱼。”戚镜温和的将鱼放进章无虞碗里。 刚开始还觉得甜蜜的秦修颜脸色褪了血色,咬着下唇忍住心痛。 他一定要这样?记住其他女人的喜好,当着她的面对别的女人关怀备至? 章无虞看了眼秦修颜,后者立刻摆出高傲而不可亲近的模样,就算是伤心,她都想被章无虞看不起。 戚书望夹走章无虞碗筷里的鱼肉放在骨碟里开始挑刺,再将挑好刺的鱼肉放回碗里。 “鱼刺已经挑净,放心吃。” 说罢又接着去挑另一块鱼肉。 饭食到半响,秦修颜调整好心情,笑道: “今天的日子倒是要喝点酒助兴,我从客栈带来了瓶好酒,用着最合适。” 她一拍手,等候在门外的小丫鬟们提进来一壶酒,去了封泥之后酒香四溢,同时走进来的还有新菊。 “老夫人。”新菊泪眼汪汪的喊了声。 戚书望对章无虞道:“如今你管着酒楼,身边得安个亲近的人照料,新菊跟了你许久,以后就再跟着你,有个人帮你记着事,也少些这次的事故。” ☆、县令大人的温柔 章无虞再得新菊, 如今酒楼的事也能解决,心情舒畅的让丫鬟给满上酒。 “这是桃花酿,酿倒是不难,就是用料费,又难找,开得不盛的不要,有虫眼的也不能要,,就连枝干不直的都要不得,一根枝桠上, 只选一朵开得最好的,用的酒糟也是上品, 最难得的事存放, 过冷过热味道都不好。” 几人饮了口,果真是清香扑鼻, 难得的好酒。 章无虞喝了一碗,再想倒第二碗,酒杯就被夺走。 “不可贪杯。” 章无虞已是浑身放松, 闻言取笑, “傻子, 别的男人巴不得心上人贪杯好献殷勤。” 听得此话,秦书颜和戚镜没什么表情,只喝自个碗里的酒。 戚书望欲言又止。 桃花酿好喝却容易醉人,秦修颜喝了两三碗, 心里越想越是不甘,委屈的看着戚镜。 若是以前他早该来劝了,可是如今看她这么糟蹋身体,这人却无动于衷。 她一碗接着一碗,直到面色酡红。 “你也不许再喝。” 秦修颜乍一听以为是戚镜,抬眸后才知是戚书望,心里失落而失望,摇了摇快见底的酒坛,笑着对戚书望道:“想喝也没了,以后我再弄几坛好酒好喝个够。” 她起身拍了拍手,两个丫鬟小跑进屋。 秦修颜依偎在丫鬟身上,目光涣散的寻着戚镜的影,模模糊糊的对焦含糊道:“镜哥,你莫要生气,今日我喝得多了些,以后不会了。” “秦姑娘早点回去歇息。” 秦修颜点头,由着丫鬟搀扶着走出大门,等丫鬟把门关上后又十分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喝酒,他不管。 她醉着离开,他也不担心路上会有危险。 “小姐,怎么哭了,可是哪里难受?” 丫鬟着急的声音传入屋内,戚书望冷冷的扫了戚镜一眼。 秦修颜走后,戚镜借故有事也跟着离开。 章无虞惊叹桃花酿果然上头,虽然不醉,但意识飘飘忽忽的,便坐着吹风醒酒。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喝酒。”戚书望凝视着面色绯红的章无虞,“虽然让你喝醉或许有机可乘,但我更不愿你喝酒伤身。” 章无虞噗嗤笑出声,“这就是你全程欲言又止的原因,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话,刚才为何不直说?” 戚书望不自然的扭过头,“这些贴心话,才不说给外人听。” 忽的,章无虞伸出两指捻住戚书望下巴转向自己,后者一顿,目光忽的变得深沉。 “你说你,难不成是以前见的女人太少,情窦快开,开到我身上了?” 戚书望扫开章无虞的手,语气颇为不服气。 “我见过的美人可多了去。” “戚书望。” 戚书望看着外头的风景,没好气道: “做什么。” “要不我嫁你得了。” 戚书望猛地回头,震惊全写在脸上,但看人表情全是调侃,很快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 “要不是知道你醉酒,我就生气了,那种话是能随便说的!”他语气越发的狠,想要扳回一局,威胁道:“下次再拿这种事开玩笑,我当真娶你!” 章无虞看着人发狠发窘,笑弯了腰肢,心想果真是没混过情场的,藏不出心,被看得明明白白。 ............................. 有名的厨神秦修颜到了浪仙居做厨子,一时间宜阳城躁动。 不少人听说过秦修颜美名,只苦于不能像权贵富商将人请到家中吃一顿,到浪仙居打听,价钱也并不昂贵,一时间纷纷佣去。 还有些不知秦修颜的,听别人说得神乎奇乎,也按耐不住想品一品厨神的厉害。 浪仙居人满为患,苏巧儿,新菊还有几个小厮们从开店后就没停歇过,声音都喊哑了。 章无虞亲自跑堂帮忙,一圈下来抓着巴掌厚的单子。 厨房里,秦修颜带来的四个丫鬟打下手,由着秦修颜叮嘱火候,也十分忙碌,浪仙居本来的大厨占据灶房另一边,做的是其他菜,唯独有关于杂色鲍的菜由秦修颜带领丫鬟们做。 今日跑堂的特意贴了大报,介绍秦修颜主刀的砂锅鲍,腥味极重的杂色鲍经过秦修颜之手不仅不腥,且十分入味好吃,再加上出自于名厨,今日光是鲍鱼就卖出不少。 晚上,等挂上歇业的牌子,酒楼全员已是累得瘫倒。 戚镜算好账,看现场躺倒一片,走到趴在桌上章无虞身边,戳了戳她的后脑。 章无虞生无可恋的抬头。 戚镜失笑,把今日营收单递过,章无虞扫了眼数目,不敢置信的坐起,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失声道:“我爹娘当年的酒楼,还没一日营收高过今日浪仙居的。” 众人听了,相视一笑,却又扯动酸痛的肌肉,各自龇牙咧嘴。 戚镜走向秦修颜 她累得够呛,双臂已经难以抬起,因丫鬟们今日也出力帮忙,她便让人四处休息,不用来伺候。 “今日辛苦。” 秦修颜疲惫笑着:“得你这一句话,就是多辛苦得值得。” 戚镜眸光渐深,与秦修颜相视无言。 外头有轿夫在吆喝,丫鬟道: “小姐,咱们叫的轿夫来了。” “我先走,明日再来。” 秦修颜说道,跟着几个丫鬟走出酒楼。 天晚没有马车,秦修颜看几个丫鬟累得走不动路,便让人上轿一同走,无论怎么安排,还是多了一人。 丫鬟们懂事,道轮流着坐,玲珑客栈也不远,走一会,坐一会也就到了。 身后马蹄声阵阵,秦修颜眸光一亮。 戚镜了然的扫了眼众人。 “你们几个先行回去,我带你们主子走。” 几个丫鬟笑意吟吟的钻进轿子里,秦修颜款款走到马旁,正要自个爬上马,却见戚镜已经跳下。 迎着她的视线,戚镜淡淡道:“手不酸?” “酸。” 秦修颜笑得开心,任凭戚镜抱自己上马,疾驰而去。 在酒楼,章无虞已是哈欠连连,四处查看无碍后才离开酒楼,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得身后马蹄声急来,转眼间已在脑后。 章无虞急忙跌进右手边的小巷子里,一批枣红色的大马疾驰而去,她探出头,恰好马上之人回眸,却没有折返而是朝着远处疾驰。 她惊魂未定,如果刚才不是右手边有巷子,她必会被马撞倒受伤,那人虽然回头,却穿着夜行服看不出样子,只知是个男人。 章无虞担忧,今天夜晚的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五年的风平浪静,难道即将有变数?她和贤王是否暴露?如果是,想要害她们的宫里还是慧能? 即便是琼妃的意思,章无虞也未曾相信过慧能。 但既然琼妃想贤王归位,她还要依仗慧能召集效忠孝帝和琼妃的人马。 章无虞心里沉甸甸的,琼妃的恩还没报完,她要一手将贤王的皇位给抢回来。 一路再没见到马上人,章无虞望见家中灯火骤亮,一时狐疑,捡了墙角用来叉稻草的三叉棍,门忽然由内打开,章无虞急忙收手。 “我还以为进了贼。” “不会,戚府就在对门,平日会有人看宅院。” 戚书望见人汗津津的,皱眉: “你在害怕?” “我一个弱女子住在这里,当然害怕,如今也不像是住在对门那么热闹。” 章无虞怕被戚书望看出异样,顾左右而言他,快步走进家门,忽的听见了鸡叫。 原来空荡荡的墙角现在放了两个叠起来的鸡笼,里面跑着七八只小黄鸡。 “厨房养的鸡孵了许多小鸡,我带几只来,养大给你下蛋吃。” 戚书望踱步跟着,很熟练的拿起一旁的饲料,‘咯咯咯’的叫了几声,察觉到身旁人复杂的神色,理直气壮问:“干嘛。” 章无虞:“你平日在戚府也是这么....这么叫着喂鸡的” “怎么可能,本官怎么可能在别人面前如此失态。”戚书望悠哉的放下饲料,踱步朝屋子走,“吃宵夜。” 章无虞进屋,桌上是暖粥小菜。 “你做的?” “嗯,你在酒楼忙,我身份特殊不能老往那儿跑,做些夜宵等你回来。” 章无虞刚吸溜了口粥,肩膀一重,她吓得弹跳而起,却又被适中的力道按了回去。 “你今日很忙,想必腰酸背疼,我给你捶一捶,今夜好睡。” 章无虞扭了扭,侧身站起,浑身不适。 “今日汗水流得多,我先回房换身衣物。” 她匆匆跑进侧房,刚关上门又忽的跑出来,指着屋内表情震惊“我房里的脏衣服” “你的衣服堆了好几日,我顺手给洗了。” 章无虞这时才看见角落里迎风招展的衣物,中间还穿插着两条红色的肚兜。 她头疼扶额,“戚书望,你到底想干嘛?” “伺候你。” “......” “如今你不能住戚家,下人总跑来你这里服侍也不好,你开酒楼忙,家里乱糟糟又总饿肚子,有我在,你安心在外头挣钱。” 戚书望又指了指挂在灶房上的一条白色围裙,“别给丢了,我来时还要穿的。” 他仰头看了下天色,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叮嘱道:“我回去了,晚上谁来叫都不要开门。” 章无虞茫然的把人送出门,刚合上门,外头就有敲门声。 她开门,戚书望一脸不悦。 “刚说的,谁来叫都不要开门。” ☆、家庭煮夫戚大人 再次将人送出门, 章无虞狐疑的靠着门站了会,确定人不会再折返才进屋。 一层不染的院子,新增的鸡笼,院子里随风飞扬的衣裳,桌上的宵夜,灶房里,带着热度的炭火灰煨着洗澡水。 章无虞头疼,堂堂贤王是把自己过成了新妇么.... 次日,公堂之上,宜阳城父母官端坐于高堂, 台下一米八的汉子不敢言语。 惊堂木一拍,汉子看了眼高堂上那张威严厉色的脸, 后背忍不住发凉, 双膝一软跌跪不敢起来。 “老母将你养大,你听信妇人谗言, 把老母带到荒山上丢弃,可恶至极!” 县令每落下一字,夫妻两个跪趴在地不敢言语。 外边听审的百姓有认识这两夫妻的, 道这两人平日在村里特别嚣张, 曾有人不小心骑牛车蹭到这户男主人的裤子, 结果夫妻两把人打骨折 这两人在村里谁都不怕,县令大人可比两人凶悍多了。 戚书望命男人打五板,女人打三板,二人将老母接回家侍奉, 再有丢弃老人之事定当捉来下狱。 衙役拖来两条长凳,把男女压在长凳上。 第一大板,男人尚且还可以忍受,女人哭天喊地道受不了,抬头想要求情,一眼看到县令大人表情犹如罗刹,吓得一哆嗦,大厅之内弥漫着一股膻腥味。 直到日落十分,戚书望回了府邸,小厮伺候着把官服换下,换上常服,溜达去后厨。 以往,灶房是县令大人最不常来的地方,这两日却走得最频繁,厨娘看着县令挎着一个篮子,在灶房内挑挑拣拣。 作天管家就吩咐了,以后早饭和中饭照常,晚饭得做得快一些,大人吃完有事的。 从灶房内挑了半篮子的瓜果,戚书望又溜达到平日浆洗衣物的天井,顺了两块洗衣服的猪苓膏,一块搓衣板出了门。 端着官架走进对门,门一关,插上门栓,严肃的县令表情逐渐软化,变得柔和愉悦。 跨进大厅,昨晚夜宵的盆盆碗玩碗还没有收拾,戚书望把残羹剩饭收入灶房,摘下围裙系在腰间,拌好饲料走到鸡笼,边喂别嘀咕。 “一看就没有碰过,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她怎么就不喜欢呢。” 戚书望一本正经的等小鸡们吃饱了才打开笼子,看着满地黄灿灿的小鸡,目光很慈祥。 帮小鸡们消食后,戚书望将小黄鸡一只只的抓到笼子里,这才走进章无虞的房间。 当年逃亡时,章无虞带着他一起睡过破庙,住过桥洞,虽说男女有别,但兴许是一起逃命的经历,两人都并不在意。 昨天刚收拾好的房间一塌糊涂,换下的衣物随处乱丢,戚书望一一归位,拾得一件破了袖子的素衣。 在匣子里翻找了一会,捞出绣包的时候却带出了一卷画轴。 戚书望打开,目光一震。 就算是只有背影,他也看得出来这是母妃。 他出生后就交给皇后抚养,平日是不许说要见母妃这些话的,纵是母妃要见他都不容易,母子相见时身边宫人得候着,更没有说贴己话的时候。 再大一些,他被送去寺庙积福,母子两更是见不得面,由是如此,母子两人感情依旧笃深。 如今他不愿再做贤王,宁愿在一城,得一人过一生。 若是能追得章无虞,那也就圆满了。 将画卷重新放好,他拿着绣包举着烛台出了屋。 认真缝纫的戚书望一炷香后放弃最初的想法,把缝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丢到角落‘毁尸灭迹。’ 今日,章无虞并未归家,派了苏巧儿来传话,道回家麻烦,夜晚睡在酒楼里。 次日,戚书望早上去衙门,章无虞才从酒楼回来,下午章无虞去酒楼,戚书望才结束了公务,到院子里一瞧。 小黄鸡们饿得嗷嗷直叫,夜宵未动,房间依旧凌乱,煨着的热水已经变凉。 戚书望收了夜宵,喂了鸡,倒了水,又提着扫帚进屋,今日,章无虞依旧未归。 第三日,四日,章无虞晚上都未回来,连派人回家说一声忘了。 酒楼,气氛很凝重。 章无虞这些天狠狠赚了一笔,她想着既然当初处理杂色鲍的那道菜如此受欢迎,当然是要继续做下去,只要一天有人吃,这菜品就能做。 秦修颜不肯做,道既然让她当了大厨,菜品自然由她决定,她不愿再做之前那道菜,而是要推新菜。 两个主子意见不一,下人自然要护着主子。 新菊和苏巧儿护着章无虞,看秦修颜那几个丫头不顺眼,跟着秦修颜的几个丫鬟,也同样和两人较劲。 章无虞较真了一下去,气得直奔戚镜家中。 戚镜正擦拭一柄玉如意,扫了眼大口喝茶的某人,悠悠道: “早知你是吞茶,还不如随便上点粗茶算了,上好的碧落春,只有碗盖大小的量,知道你喜欢,特意存了很久的。” “我恼,你别管我,等我生完了气就好。” 戚镜起身,接过丫鬟手里的蒲扇为章无虞扇风。 “秦修颜又怎么招惹你?” “她...!算了,我不说,免得你说我在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 戚镜俯身,笑意满满。 “当真是气得脸色通红,你当年被虫咬了都爱跑来我家唠叨,我又何时说你不是君子了?” “还不是书望?我一在背后说秦修颜,他就说我不大气。” 章无虞缓了一会,冷静了。 “这些年成长了不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偏偏就还是会被秦修颜气死。” “生气就来爱找我唠嗑的毛病也没有改。” 戚镜笑着插话,他还没认识秦修颜时就与章无虞深交,这丫头因为长姐溺亡之事愧疚,有事就喜欢憋在心里,唯独就喜欢同他说。 有时在别的地方受气就跑到他家中蹭吃蹭喝外加蹭聊,如今也长成了大姑娘,习惯居然没改,依旧如此信他,想到这,戚镜心中颇暖。 章无虞今日是真气了,从戚镜家中出来还窝着一股火,就这么回了家。 还没掏钥匙,大门便开了。 她将戚书望从上往下打量,见人系着围裙,嘴巴张了张,还是忍住了想笑的欲望。 有路人朝这边走来,两人很默契的先关门,保留形象。 “今日居然这么早就回来。”戚书望端详了下章无虞的表情,忽然道:“回来了就去喂鸡。” “我很累。” 章无虞不愿挪,酒楼如今正是挣钱的时候,她有时间还不如跑去经营,喂什么小黄鸡! 戚书望带着人到鸡笼,端来饲料塞过。 章无虞认命,打算去开鸡笼。 “你干什么?” “不开笼子怎么放鸡出来吃饲料?” “不行,它们出来后只玩,不安心吃饭,先喂饱再放出来消食。” 章无虞震惊:“谁教你的” 戚书望一本正经,“自学成才。” 在戚书望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章无虞喂饱了小黄鸡,又放鸡出来消食后才走进灶房。 “你生火。” “我动不了。” 章无虞挣扎着被按柴火旁,只得搬来小板凳开始生火。 既然连火都起来,她就顺道打下手帮戚书望炒菜,既然菜都炒了,又顺道挑了井水放在灶台上,用余下的火煨洗澡水。 饭桌上,章无虞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戚书望坐她对面,这才问:“今天为何生气?” 章无虞一怔,回来一直被拉着忙活,倒是忘记生气了,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了。 “被秦修颜气死了。”她瞪戚书望,“我就是要骂她,你只准帮我说话,不许帮她说话,我说什么你都得对。” 戚书望觉得好笑,有心逗弄她,做出为难的样子。 “若是你说得不对,难不成我也得附和,这样有失公允。” 章无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巧儿和新菊还知道帮我说话呢,你和秦修颜是朋友,但咱们两是自己人,自己人都不帮,真是...” “胳膊肘朝外拐。”戚书望插了一句。 章无虞重重点头,嘟哝道:“今日我都没在镜哥面前抱怨,只回来与你说,你却还不帮我。” 光这一句话就足够让戚书望心花怒放,凝视着章无虞的眼睛,他道: “明日要不要在家一日?今日我收到了书望的来信,足足有三个页,九月菊花开得也盛,明日我带你去赏菊,边赏菊边念信给你听,消消这气如何?” 章无虞应了。 次日,戚书望提早出了衙门,在城门口等着章无虞。 两人约定酉时见面,直到夕阳西斜也没见到章无虞的影子。 车夫问:“大人,还要等下去?” 戚书望令马车直朝酒楼而去,却见酒楼门前熙熙攘攘。 新菊看见戚书望,忙迎上。 “无虞呢?” “刚才巧儿以前的娘家人来闹,不慎伤到了戚公子,老夫人急忙跟着大夫去戚公子家中。” 戚镜的宅邸,小厮不敢拦戚书望,引他去卧房。 在门口听见章无虞哭声,戚书望示意小厮不用通报。 章无虞抓着戚镜的手,看着昏睡的人默默流泪。 戚书望从来没见她为谁这么伤心过,看着章无虞守着戚镜时那种悲伤与无助,他心里有一块地方似从万丈高楼落下,摔个粉碎。 她为琼妃守了五年丧,期满第一件事就是回乡找戚镜 她说过世上最信的就是戚镜 她只有在戚镜面前才如此活泼灵动 她说与戚镜相识多年,是至亲好友所以才如此亲昵 她外出回城第一件事就是给戚镜报平安 这个傻女人,把爱一个人的表现解释成了友情,自个却没有发现 ☆、不要点醒她 秦修颜匆匆跑来, 来不及和戚书望打招呼就跑进屋内。 她推开章无虞,瞬间泪如雨下,轻声呼唤:“镜哥?” 章无虞擦泪,“伤了手臂,大夫说失血多,再加上开的药汤容易犯困,得睡个把时辰。” 秦修颜听完,淡淡道:“我在这,你先回去。” “我也在这等着,有什么事可以照料得到。” “我和他曾经有婚约。”秦修颜要赶走章无虞, “我留在这里更合适,就算你是他的朋友, 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 章无虞不想走, “你也说了是曾经,既然你现在和他没有婚约, 我凭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秦修颜眼神复杂,“你还说不喜欢戚镜。” “我关心他,是因为我们交情深厚, 他是我最看重的朋友。” 秦修颜高深莫测的看着章无虞, 忽的讥讽一笑。 “也罢, 你就这么信下去,对我只有好处。此次是苏巧儿娘家人害了镜哥,她是你招进来的,你责无旁贷, 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镜哥需要休息,你快些走。” 章无虞语塞,戚镜这次会受伤确实与她有关。 心中虽然万般不舍,却还是一步三回头跨出门去。 戚书望从树后走出,漠然的看着章无虞的背影,因过于震惊,反而面无表情。 她那么伤心,连他在身旁都没有发现。 章无虞失魂落魄的去了趟酒楼,交代好事情后才回家。 戚书望就站在戚府大门台阶上,强硬带着她回了戚府,一路行到书房,小厮无人敢拦。 压下一切情绪,戚书望神色淡淡:“怎么了?” 章无虞忧愁全写在脸上,“镜哥受伤,巧儿的娘家人知道她在酒楼干活就来闹,阿荣拿刀威胁巧儿,却误伤了镜哥。” 她伤心,并没注意到戚书望的冷漠与眼底的伤。 这个女人,恐怕已经喜欢了戚镜多年,却没分清这份情愫是爱,还傻乎乎的当成是友情。 他更傻,居然信。 戚书望冷冷道:“这和你又什么关系,值得为他哭?”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亦师亦友,此次又是因我受伤,我当然难过。” 看章无虞难过,戚书望脑中却想着:既然她没发现对戚镜的感情,为什么要说破?任凭她放错情又如何?他又不是君子,可没有那么大度。 “你与他年少时开始深交,如今他受伤,你伤心是应当的。” 章无虞点头,心中那么痛,定当是因为愧疚所致。 戚镜目光高深莫测,循循善诱道:“朋友之间难过亦可以理解,但也不可太过,苏巧儿之事我会负责。” 他起身坐到章无虞身边,掰过人脑袋放在肩窝上,悠悠道:“既然当我是自家人,以后要哭就在我身边哭,别给外人看见。” “谁说我哭,那是风沙迷了眼。” 章无虞不领情,起身就走。 戚书望收回追随章无虞背影的视线,悠悠的目光逐渐凝重,由悲伤逐渐凝成求而不得的狠戾,周遭气息压抑,掌心狠狠握着椅子扶手,独坐大厅许久。 .................................. 宜阳城有不少人知苏巧儿的前夫带着刀到浪仙居去闹,众人都在传,这次阿荣伤人,一定要被衙役抓的。 两日都没有动静,第三日却又人发现苏巧儿前夫的房子人去楼空。 他们这一家是本地人,房子也是自个建的,祖辈在此地生活了几代,这次却走得匆忙,连鸡鸭都没卖。 也有人说看到两母子连夜走的,神色害怕,仿佛再也不愿再宜阳城多留一刻。 几日后,酒楼内。 秦修颜道:“若你执意如此,咱们就分开做,我将那道菜教给你的大厨,同时另做新菜,咱们倒是来比一比,究竟是你的想法卖得多,还是我卖得多。” “这再好不过,我家中就是开酒楼的,还能输你这做菜的?” “说什么这么热闹。” 戚镜进屋,右手臂膀虽然衣裳盖住,却依旧不灵活。 “镜哥。”秦修颜急忙起身。 章无虞也急,但看秦修颜冲过去后就踌躇不前,心想书望说得也对,她和戚镜就是朋友,凡事得有个度才行。 秦修颜与戚镜本来有婚约,虽然黄了,但总归是亲近点的,自己要识趣。 “多谢秦姑娘关心。”戚镜表情寡淡,走到章无虞面前,侧头看她表情,问:“怎么见了我话反而少了,你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淑女?” 被冷落一旁的秦修颜神色暗然,失落离去。 戚镜虽与章无虞说话,却不曾正眼看她,余光只追寻着秦修颜,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楼下,秦修颜正想出去走走,却被苏巧儿叫住。 苏巧儿崇拜道:“其实我打小就爱下厨,只不过嫁人嫁得早,家里人又管得严,不敢有做厨子的想法,如今想做也来不及。 之前早就听说姑娘的名气,但我家掌柜的脾气比较较真,我也不好同姑娘太过亲密,今日说这些,心里痛快多了。” 秦修颜浅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何时想做都不晚,你可认字?” 苏巧儿道认不全,也不会写。 “你爱做菜,我念个菜方给你,这是我在外偶然习得,不用开火也好上手,下一回我再教你别的。” 苏巧儿高兴,忙应下,得了菜方后满心欢喜,默念数次牢记在心。 章无虞自认家里是做酒楼的,知道经营之道,要搓一搓秦修颜的锐气。 秦修颜更是要强之人,既然要比就绝对不会输。 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浪仙居的大厨做的砂锅鲍味道色泽直逼秦修颜的水平,章无虞心想,吃这玩意腻味,要是能配上一碟凉拌小菜则相得益彰,就让大厨弄一些小菜出来,可惜大厨零零散散提供了七八种小菜,她都觉得不好。 已是深夜,浪仙居还亮着烛光。 “如何,你觉得这七八碟小菜,哪个和砂锅鲍搭着卖好?” 戚书望放筷,轻轻摇头。 “我也觉得不好,难不成这次真要输秦修颜?” “输给她又如何,输了,你不用赔什么,赢了,你也得不到。” 章无虞正色,“话不能这么说,我输了不是证明她比我厉害?我咽不下这口气...你那是什么古怪眼神?” 戚书望表情微冷,这女人连和秦修颜斗气的真正原因都没想对。 秦修颜与戚镜曾经有婚约,这女人嫉妒,不服,死揪着秦修颜不放,还要想这些光面堂皇的理由搪塞,骗别人,连自己都骗。 他凝视着章无虞俏丽的面庞,心里叫嚣着:一辈子都不要点醒她,就让她这么懵懂下去。 戚书望也疯狂嫉妒着。 收起叫嚣的情感,戚书望问:“后院可有酱缸,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合适做小菜的腌酱。” 两人一同到后院去,每家酒楼都会有各自腌制的酱缸,好的酱缸还能成了酒楼的招牌,浪仙居后院专门腾出一块地方用来放置酱缸。 章无虞一连打开好几个都不满意。 戚书望看了眼天,对弯腰在酱缸堆里摸索的人道:“天色已晚,也看不到什么,明日再来。” “你先回去,我现在也睡不着。” 戚书望嘴角一勾。 “小财迷。” 章无虞转身,“这你就不懂,一来开酒楼是我打小的心愿,二来这酒楼大有用处,而且还是对你有用。” 这酒楼所挣的银两,可以用来扩大孝帝与琼妃旧部之用,贤王从未接触过宫闱斗争,章无虞也并不打算告诉他,成功,再来接人轻轻松松当皇帝,不成功,她也没想那么多。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顾盼生辉,摇曳的烛火衬得黑白分明的美眸里有亮闪闪的光,她站在黑暗中,带亮了一切。 戚书望将烛台放到一旁,黑暗遮住充满男人欲望的眼睛,他不想吓坏章无虞。 他直直朝着章无虞走去,从她身侧穿过,低头问:“这里的酱缸,哪一份最贵?” “必须是这个。”章无虞双手朝着一个坛子一举。 戚书望搬起,示意章无虞伸手,将沉甸甸的坛子往她手上一放。 “重?” “非常重!”章无虞咬牙。 戚书望很很满意,慢慢走进,靴尖抵住章无虞的鞋尖,两人之间隔着个坛子,他悠悠道: “既然知道贵,那就好好捧着,摔了浪费。” “你要干什么....” 章无虞见人慢慢凑近,有些发愣,双手又捧着酱缸坛子动弹不得。 戚书望满意的从章无虞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俯身侧头,盯着章无虞玫瑰色的唇。 章无虞倒吸了口冷气,却见人往上移了几寸,把吻落在她额头上。 戚书望后退,去接章无虞手里的坛子,膝盖窝被踹了一脚。 他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后才站稳。 “好好拿,掉了浪费。” 章无虞冷声说道,转身走进灶房里,用袖子擦拭额头。 莫不是发春期到了,还是她太纵容,才让这人这么胆大包天? 灶房深处有动静,章无虞喝了声:“谁!” ☆、演技派 苏巧儿赶忙站出来, 道自己还没回家,就想在这做做菜,没想来了人,脑子一热忘记自己就在酒楼干活,躲起来了。 章无虞松了口气,嗅到香气。 苏巧儿端出刚做的凉菜,按照秦修颜给的方法调制的酱汁,常见的小菜,做出来却又独特的味道。 章无虞吃了满满惊喜,忙问苏巧儿怎么会懂调这么香的酱。 “咱们就用这小菜来搭配砂锅鲍!” 苏巧儿心想, 掌柜的和秦姑娘向来有嫌隙,要是实话实说难免掌柜不用, 于是笑笑道: “是我家乡的特产。” 章无虞欣喜, 忙叫苏巧儿再做一遍。 院子外,听到厨房动静闻声而来的戚书望看着忙碌后连生气都忘记的某人, 失笑。 秦修颜要推出新菜的前一晚,章无虞焦躁不安,连新菊和苏巧儿都不太懂掌柜为何如此。 酒楼内, 食客并不多, 苏巧儿劝说章无虞回去休息无果。 恰好戚镜听见, 摆手示意让自己来。 他握着拳头亮到章无虞面前,笑得温和。 “你且猜猜是什么,猜对了就送你。” “一个拳头能装什么东西,不就是些小玩意?” 章无虞状似不经意走开, 又猛地扑上去掰戚镜手腕,后者笑出声,顺从的张开拳头,空空如也。 “你诓我?” “我何时诓你,这明明是两张去听戏的戏票,当然,也得你愿意才能看得见,与我一道听戏去?” 章无虞倒是许久没听过戏了,闻言笑眯眯的答应。 戚书望入门时便是看到这一副和谐的景象,他目光如利刃,刺透戚镜。 戚镜颇有压力,明明他比戚书望年长许多,家境应也更富裕,有时却觉得此人贵气逼人,有意泄出的威压令人不适。 他率先移开视线,示意章无虞往后看。 戚镜因在气势上败下阵后有些不悦,看见戚书望面对章无虞时特意隐住敌意后便勾唇一笑。 “今日衙门没事,怎来了?” “昨日下雨,衙役在萍乡助百姓抓得野猪数头,本官是父母官,今日也当去萍乡看看,刚回来。” “野猪肉可好吃着,可别忘了卖到酒楼来”章无虞也为萍乡的百姓高兴,道:“既然都到酒楼了,也别回府那么麻烦,在这吃了吧。” 戚书望颔首,“一起。” “不了,我和镜哥要去听戏,你要是晚来一会,我们都走了。” 戚镜看了看外头渐晚的天色,提醒道:“时候不早,咱们此时出发最好。” 戚书望忽的捂住额头,一手按在桌上,看似要站不住。 章无虞吓了一跳。 “兴许是今日在萍乡晒过了头,此时有些晕眩。”戚书望善解人意道:“既然迟了,就快去看戏,本官晕一会也就好了。” 章无虞有些犹豫。 戚镜催促道:“大人身强力壮,不会有事,且这里小厮多,即便出事了也有人照应,丫头不用担心。” 当章无虞转身去倒水的时候,戚书望给了戚镜一个眼刀,后者一愣。 “那你先休息?我交代新菊多看着你点,外头可有轿送你回去?” “本官歇一会,只怕晕眩难好,听说这是急症的前兆,听闻有百姓就是晕眩后无端去了。”末了,戚书望背过身去,干咳两声,“无虞,不用担心,你且快走。” 戚镜眉头一跳,但很识趣。 “既然大人身体不舒服,丫头你也不能安心看戏,下次再说。” 章无虞想想也是,看向戚书望,后者都开始在捂头干咳。 “镜哥,今日就算了。”又对戚书望道:“我去叫马车,你先歇息。” 章无虞一出们,戚书望直起腰板,清清冷冷的一甩袖,精神气十足的跟着出门去。 坐上马车,戚书望打量看着窗外风景发呆的章无虞。 “喜欢看戏?” 章无虞对看戏倒没有那么热衷,只不过年少时经常跟在戚镜身后去听戏,戏楼里有他的雅座,每次去必有专门的小厮伺候他。 他每次看戏时神态慵懒,手指扇柄轻轻跟着节奏晃着,听到喜欢的桥段时嘴角就会噙着笑,那眼神叫一风流倜傥俊朗无双。 章无虞离开家乡后还是第一次能再和戚镜一起听曲,心中自然是想的,不过也想费口舌解释那么多,就草草点头。 “当然喜欢听,可你在酒楼内一副虚脱的样子,我也不好视而不见。” “嗯。” 戚书望抿唇应了声,也听不出心情如何,面对着车壁而坐,勾起无声的笑。 马车一停,章无虞下车,发现这不是戚府,而是戏台。 宜阳城的县令居然亲自到戏台来,管理戏班子的班主一听跑堂来报,连盘了十几年的核桃掉了都不知,赶紧让人去准备雅间,好好伺候。 戏班上下紧张得很,生怕普通的过道太拥挤冲撞了县令,两名小厮在前方开路,让人从戏班子私下的通道走。 戚书望扫了眼拥挤的的人潮,默认了戏班的安排。 雅间,班主捧着曲目而来,今日本有安排的戏曲,但县令在此地就不敢随意来。 戚书望将戏目递给章无虞,班主小心的陪在一旁候着。 章无虞知道戏曲都是提前选好的,服饰妆容恐怕都已经画好,就不为难戏班,让人按着之前的曲目走。 班主这才带着小厮离去。 “还来听戏?不怕急症了?” “怕,所以你莫要离开,本官的命可在你手里。”正看戏台的戚书望含笑扫了章无虞一眼,复又看向戏台。 两人平日都是极忙之人,难得吃着蜜饯听戏,章无虞也渐渐入神。 .......................................... 酒楼,苏巧儿为在雅间的戚镜换茶,笑道:“今日公子在酒楼呆得比平常久?” “你家主子不在,我就受累点坐镇。”戚镜合上账目,含笑看苏巧儿,“我平日走得很早?” 苏巧儿想了想,“因每次秦姑娘离开酒楼后,公子你也差不多就走,一来二去就记住了。” 戚镜收敛了笑容,对苏巧儿道了声谢,等人走后,俊朗的面容里多了一丝阴霾。 他扯下腰间药囊用力握着。 她说没忘记两人之间的点滴,他又何曾忘记。 初见她时的惊鸿一瞥,想和她厮守一生的情义,还有那日遗留在房中刺目的喜服。 门忽的被推开,戚镜不悦转身。 “公子,您快些去看看我家小姐,她病得重,又不肯好好喝药。” 秦修颜贴身丫鬟着急道。 戚镜子捏紧药囊,淡淡道:“你家小姐生病,应该去找大夫,在下帮不上忙。” “我家小姐昏睡时只叫着公子的名字,我这才跑来。”丫鬟低头拭泪时,只觉身边疾风阵阵,戚镜已夺门而出。 ............................... 深夜,玲珑客栈 秦修颜昏睡了一天,只觉口干舌燥,昏沉沉的起身。 “阿玉,倒些水来。” 一杯水从帷幔外伸来,她接过一口气喝了,叹谓: “刚才做梦梦见在泉水边饮水。人果真是想什么就梦什么。” 帷幔外一声轻笑,她愣怔。 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帷幔,看清外头是何人后,秦修颜猛地捂住面孔。 戚镜眉毛一挑,听得床上人气急败坏道: “你快放下帘子到外头去,我还没梳洗,今日又流汗,面色憔悴又丑。” 戚镜掰开人的手指,拨去人汗湿的额发,语气清扬,“又不是没见过你不施粉黛的样子,现在才想着遮,是否有些晚了” 话洛,两人都有些愣怔。 戚镜脸上笑容逐渐褪去,又恢复清清冷冷的疏离模样。 秦修颜扯住人欲要抽离的袖子,深情呼唤,“镜哥,你心里还有我。” “秦姑娘,只因你家丫鬟将我寻来,不用多想。” “如果你心里真的对我没有半点轻易,我就算病死你也不会来的,你心疼我,担心我。” 戚镜抿唇,不带力道的拂开秦修颜的手,转身就走。 “镜哥。” 他停住脚步。 “我舒服多了,稍后吃些流食就好,莫要担心。” 秦修颜高兴,扬声喊完后笑出了声。 戚镜并未回复,脚步不停的跨出房门,伫立后听见房内传来的笑声,情不自禁的也跟着笑了。 ..................................................... 浪仙居,因厨神秦修颜要推出新菜,来试吃的几乎要踏破门槛,秦修颜还设定了份额,早早的都抢购一空。 让人去挂上售罄的牌子,秦修颜扬头高傲的看着章无虞。 不甘心在气势在输人,章无虞回了个更高傲的神情,沉着张脸出门,恰好撞见戚镜。 “丫头,又沉着张脸。” 戚镜轻点眉头暗示,悠悠道:“当年你还小,就能给自家的酒楼出主意,每每还能成功,你爹都说你天生是做生意的料,我信你明日能做好。” 章无虞听这话,心里暖了许多。 身后,秦修颜笑着走出来,娇声道:“镜哥鼓励了她,难道就不夸夸我?” 戚镜摇着扇子,看似表情依旧平淡,余光扫了眼秦修颜后欲下楼。 秦修颜跟上。 “镜哥,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镜哥,听说有菊花宴,我很想去。” “......” 章无虞凝视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叫住路过的新菊。 ☆、冰释前嫌 “你稍后到药铺去, 找大夫抓些药。” 新菊紧张:“老夫人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不舒服,就是偶尔胸口疼得发紧,让大夫给些汤药来吃。” 新菊应了,心想老夫人好面子,今日秦姑娘卖得好,说不定是紧张得胸口疼呢。 次日,涌进浪仙居的食客被告知,今日推出的菜单依旧是前几日大火的砂锅鲍。 跑堂们说得天花乱坠,道今日点这砂锅鲍的还能得一份凉菜,这凉菜的酱可是本地没有的特产, 食客一听也就要了。 章无虞正在后厨亲自监督大厨做鲍鱼。 大厨的鲍鱼如今做的味道不比秦修颜当时的差,再加上有小菜当佐料, 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很快第一批热腾腾的砂锅鲍就端出了后厨, 还没一炷香呢,苏巧儿急冲冲的跑进来。 “掌柜的, 外面有个老爷让您出去一趟。” 章无虞到外堂去,扫了一圈,见诸多看热闹的, 沿路看去, 送上的小菜吃得都差不多, 心里颇稳。 “这就是我们掌柜的。”苏巧儿道。 来人指着这小菜问:“你们家跑堂的说这小菜宜阳城你们独一份?” 章无虞扫了眼苏巧儿,点头:“这做小菜的酱乃是我家工人家乡特产,确实只有我家有。” 那人笑了,“掌柜的, 吹牛可不是你这样吹的,这小菜我昨天才刚在玉堂酒楼吃过,人家也说这是宜阳城里独一份,且人家一份小菜卖一个铜钱,你们家得三个铜钱,更坑。” 四周哄堂大笑。 章无虞看向苏巧儿,后者脸色苍白,低下头去。 今日章无虞准备了数百份的份量,最后此菜反而卖得惨淡,到了下午也就没什么食客来吃,大厨在后院闲得发慌。 章无虞昨日心口疼,今日一整日又抑郁得很,知今天经营惨淡,输得惨得狠,也无心在店里。 她刚走,戚镜的轿子刚好停下。 他一进大厅,看了眼食客的数量就能猜测到几分。 “你家掌柜呢?” 新菊道:“我家掌柜说心口疼,昨日给抓的汤药说不管用,刚才去看大夫了。” 戚镜今日是过来看看营收情况,既然章无虞不在,他也准备离开。 “镜哥。” 秦修颜下轿,欢天喜地的跑到戚镜身边,主动挽着他的手。 “我们两个就是有缘,我一来就看见你。” 戚镜拂开秦修颜的手臂,表情淡淡的。 “戚姑娘,在下不是为秦姑娘而来,也请姑娘以后自重点,男人的手臂随便挽,轻浮了些。” 秦修颜一怔,她以为生病时戚镜肯来,定然是原谅了她,所以暗自高兴了许久,没曾想现在人又是这样恨不得撇清的态度。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秦修颜眼里慢慢有了泪花。 戚镜一怔,快步走进轿子里。 秦修颜忍了忍,把泪水逼回去,再跨进酒楼时又是一副高傲自信的模样,笑着走进后厨。 “快些来给我打下手,早知道章无虞今日必败,这下可吃足教训,来个人重新把新菜的牌子挂出去,干货泡发后过夜做不了菜,今日泡了多少说给我听听,我给统统做了。” “用不着你好心。” 苏巧儿怒气冲冲的冲进后厨,新菊担心的跟了进来。 秦修颜一怔,有些疑惑,“巧儿,怎么了?” 苏巧儿冷笑,“你明明知道我家掌柜一直在找新的小菜搭配砂锅鲍。” 秦修颜疑惑:“我是知道。” 苏巧儿怒了,“你故意教我新菜,就是吃准我就告诉掌柜的,这新菜你已经提前教了别家酒楼的厨子,今日故意让掌柜的丢脸,你这蛇蝎女人。” 秦修颜的笑渐渐凝固,看着苏巧儿的表情越发的冷,忽的讥讽一笑: “我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谁规定交你的东西不能再教给别的酒楼?我就是算准了章无虞会用这新菜,故意让你们出丑,那又怎样?” 苏巧儿骂道:“我就不该崇拜你这种人,满肚子的坏水,难怪外面有人说你能走到今日都是不折手段,见人下菜。” “说够了没有。” 冷冷轻轻的一句话,在场的人均看向门口的戚镜。 戚镜面色铁青,目光从表情依旧高傲的秦修颜脸上挪到气得脸红的苏巧儿脸上。 “她并非你口中那种人,也不会故意害你们家掌柜出丑。” 戚镜拉走秦修颜,将人带到楼上雅间。 “为什么不解释” “她正在气头上,就算我解释这事确实不是我所为也不会信,再者说信我的人自然无需解释,不信我的了解释多少遍也没有用。” 秦修颜柔声说:“你信我,这就够了。” 戚镜要走,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秦修颜拦着戚镜的腰肢,面颊贴着他宽阔的背部,小心翼翼的问:“你去而复返,是不是舍不得我?” 听不见戚镜开口,秦修颜的泪水簌簌的掉。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我尽力去讨好你,每日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你会爱上别人,我明明是那么高傲的人,却因为爱你而变得很卑微。” 揽着戚镜腰间的双手被拿开,秦修颜哭得更凶,泪眼朦胧的见人并没有走,而是转过身来。 “被冤枉都不哭,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哭得像是被欺负了似得。” 戚镜叹了口气,张开双臂主动将人拥入怀中,轻吻人发顶。 就算这人做过再恶劣的事,可他的心不受控制。 ........................................................ 从药铺出来,章无虞提着汤药回了家,浑身恹恹的提不起劲,耳边啾啾叫烦得很。 “再吵把你们都炖汤吃了。” 身后那啾啾声叫得更欢,章无虞认命起身朝笼子里撒了一把玉米粒,嘀咕:“养这么小的鸡多费劲,那小子闲得慌。” 见笼子里一只小黄鸡缩在角落里挤不进鸡群里,章无虞捧了半捧谷子凑到落单的小黄鸡面前,骂骂咧咧。 “抢吃的都不积极,小心抓你去做小鸡炖蘑菇!” 其他的小黄鸡一拥而上,三下两下的啄光了谷子。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吃不上只能怪自己。” 章无虞又捧了半捧,蹲得近一些,送到落单的小黄鸡喙下,用手肘拦住其他小黄鸡。 落单的小黄鸡吃得慢吞吞的,没吃几颗谷子,其他小黄鸡蜂拥而上。 “不管了,本事弱活该吃不到。” 章无虞凶凶的指着小黄鸡骂了一通,气呼呼的进门去。 晚上,戚书望提着篮子走进院子,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一只小黄鸡满院溜达,空地上放着一捧堆得高高的谷子,还有一碗清水。 今日回来得这般早?吃晚饭了没? 戚书望进灶房,提起药罐摇了摇,去敲门,屋内悄无声息的。 “可在?” “.......” “可有哪里不舒服?喝的什么药?看过大夫没?” “.......” “你且说一句,我好安心。” 听不见屋里的动静,戚书望生怕人是生病了昏厥,用不大的声音道了句:“数三声,不阻止就是答应。” “......” “一” “三” 戚书望推门而入,听见呼噜声,提起的心放下,走到床铺前看着和衣而睡的某人。 悄悄退出来,他转而提着药罐子出了门,朝药铺去。 章无虞一觉睡得直到星辰灿烂,嗅见香味,还以为是别家做汤,后来闻着实在太香,骨碌爬起来开门。 外头香味更甚,她寻着味去灶房,两个灶台,一个煨着鸽子汤,另一个煨着菜。 转悠出来朝着灯光敞亮的大厅走去,站在门口干咳了声。 埋首处理公务的戚书望抬眸,唇角一勾,踱步而出,手掌就着章无虞面颊比了比。 “睡得脸上全是印子,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看过你邋遢的样子?” “当然不是。”章无虞义正言辞,迎着慕然紧张起来的某人道:“我爹娘也见过。” 她晚饭没吃正饥肠辘辘,能吃得上热饭,喝得上热汤,像是重活了一次。 “天天来我这打扫做饭洗衣服,你就不怕别人知道笑话?” “我关了门,别人不知道。” “邻居总该知道的吧,你面子不要?” “要”戚书望悠悠道:“你何时给个名分,让我光明正大洗衣做饭。” 章无虞慢慢收了笑,放下碗,叹气道: “你明明知道...” “书闻又来了信。” 戚书望截断,他知道这女人接下来要说什么,因为知道,所以不想听。 他将信掏出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等人坐下后才念。 信中说的无非是的道观里的道长们都夸戚书问有慧根,饭量大一点都不怕,道观里香火很旺,而且书问长得可爱,靠着一张脸吸引了无数食客,食客们听说戚书问吃得多,时不时的送些好吃的来。 “书问道想你,问咱们何时去看他。” “你写回信,就说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就去看他。。” 提起幺子,章无虞的心颇暖。 “信中还提到一事,有了书问爹娘的消息,书闻查到,一年前确实有一对夫妻在渝州四处寻访道观寺庙,那对夫妻便是将儿子遗落,只不过那时不知放的是尼姑庵还是寺庙,既然当年那对夫妇去寻,定有蛛丝马迹。” ☆、互相揭老底 章无虞表情黯然, 戚书望合上纸张,问:“不舍得?”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捡他,一来是第一眼喜欢,第二是想着,以后你羽翼丰满,迟早会走,书闻只是过客,恐怕也不会留着多久,唯独书问不识爹娘的时候就由我带大, 不会离我而去,却没想到到头来, 他是最先离开的那一个。” 话落, 鼻尖就被人不轻不重的弹了下,她捂住, 瞪某人。 戚书望颇为无奈,“原来对我们这么没信心,这话要是给其他两人听见, 恐怕要上心。” 章无虞理直气壮道:“我爹娘都死了, 没个亲人, 想从小把娃养到大以后孝敬我,又怎么了?” 戚书望心中一震,当初只从秦修颜嘴里听说章家酒楼失火后全员连夜消失,却不曾想居然是死了。 见人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戚书望也不不问,又想这人原来这么不信他,以为他会走,不由得闷顿,复抬手。 章无虞抢先一步捂住鼻子,得意洋洋的瞥着人。 “得逞一次,还想得逞第二次?” 戚书望悠悠的弹了下章无虞光洁的额头。 “不管书问是否找到爹娘,书闻会不会离开,我都不会丢下你,这世上你我最为亲密,无人可分开。” 见章无虞不语,似有心事,戚书望沉声问:“有事瞒着我?” 章无虞笑得心虚,连连摇头。 “既然没事瞒着我,药罐是怎么回事?大夫开的都是些治心口痛的药,你以前就有一激动心口痛的毛病。” 章无虞挠头,“之前是骗你的,有一段时间你总爱闹别扭,无缘无故不与我说话,隔三差五的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我说东你就说西,一次咳嗽,心口疼了些日子。” 见人的表情越发的阴沉,章无虞也品出危险来,声音越来越小,“我发现装心口疼,你似乎就比较听话,这不也想找机会说清楚,没想机会没找着。” “章无虞!” 戚书望一喝,十分暴躁,样子似要吃人般。 章无虞忙说:“最近倒是真的心口疼,揪揪的疼,我得进去躺一躺。” 说罢捂着心口扶着门框快快的进屋去。 戚书望只能独自生闷气,那是他和章无虞生活的第三年,情窦初开,不敢讲也不好意思讲,不说话,是因为害羞至极,躲她,是因初次喜欢上人,也没经验,不知该如何示好,和她作对,是想多被注意些。 她说心口痛,他哪里还管得了自个那点小心思,一想到打那以后,他时时对两个弟弟耳提面命,生怕两人惹了章无虞不高兴引发心痛的老毛病,那时见他这么较真,这女人在一旁心中是不是暗笑!? 实在是气不过,戚书望抬脚踹了下墙根,脚掌麻麻的痛,墙根纹丝不动,遂更气。 章无虞因为输了秦修颜,又被苏巧儿摆了一道,忘了那些泡发的干货。 泡发后的鲍鱼已经不能拿来做菜,丢掉又十分可惜。 新菊小心翼翼的看着章无虞,后者盯着几桶泡发的鲍鱼已经有半柱香的时间。 “老夫人?怎么办?” “想尽办法卖掉。”章无虞道:“钱都拽手里,没有再给溜走的道理。” 看她神采奕奕,酒楼里其他人表情也松懈了许多。 下午,章无虞领着苏巧儿和新菊到集市去,支起一个摊子卖鲍鱼。 新菊第一次到集市摆摊,苏巧儿和章无虞之前摆摊卖吃食也用不着摇曳,三人看到来来往的人都有些放不开,坐在小板凳上被太阳晒。 “掌柜的,咱们是不是得吆喝两声。”苏巧儿指了指远处卖鸡蛋的。 章无虞凝神,听得那卖鸡蛋喊着:“农家土鸡蛋,不吃饲料只吃五谷,鸡中的极品,蛋中的精华。” 这么一吆喝,驻足观看的不少。 又听卖橙的也跟着吆喝,“卖橙卖橙,一个铜板买不了一根油条,一个铜板买不了一斤猪肉,一个铜板什么都买不了,我家橙子两个铜板一个,两个铜板一个,全是甜母橙,绝没公的。” 章无虞心里有数了,清了清嗓子,吆喝道:“鲍鱼鲍鱼,泡发的鲍鱼,女人吃了养颜,男人吃了滋补,小孩吃了补脑夜不惊梦。” 苏巧儿崇拜的竖起大拇指。 新菊压低声音,“老夫人,真的有这功效?” “我哪里晓得,商人的良心就只有鸡心那般小,太有良心挣不着钱,卖了再说。” 章无虞眸色闪动着奸商的光芒。 虽然几人吆喝得很卖力,但本地人一看卖的是杂色鲍,而且还是泡发的,都不愿意要,吆喝了一个时辰才卖出去了半桶。 市场另一头忽的熙熙攘攘,秦修颜一身滚雪细沙的芙蓉色衣裙,黑发只别一支羊脂白玉笄,身后四个丫鬟簇拥着走来。 她名声在外,如今在宜阳城名气也大,长相又美,不少人想凑近多看几眼。 她走到摊位前,抱臂,脸上依旧是那一付傲气逼人的模样。 “怎么,这么久才卖出去一点,可怜。” 章无虞最不愿输她,也扬头回击。 “不牢费心,想卖弄风情的就站到一边去,莫要挡住我们做生意。”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着,秦修颜冷哼着转身,朝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回意,只吆喝道:“厨神秦修颜卖鲍鱼,独此一次,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秦修颜盈盈一笑,得意的朝着章无虞看去。 她这厨神二次,足够让百姓趋之若鹜,刚还冷冷轻轻的摊子,一下涌了不少人。 新菊问章无虞,“老夫人,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抓紧卖。”章无虞跳起冲进人群。 直到夜幕降临,几大桶泡发的鲍鱼卖得干干净净,几人也是腰酸背疼累得很,拖着疲惫的步伐朝着市场外走。 章无虞戳了下秦修颜的手臂,目光游离。 “今日辛苦。” “呵,道谢都道得没有诚意,也不知说些好听的。” “你这张嘴...” 章无虞怒抬眸,却见秦修颜眉眼都是带着俏皮的笑。 “戚公子,大人。” 新菊欢喜的叫了声。 戚镜与戚书望立在马车旁,两人都是来集市找人,半路遇上就一同前往,见这些女人卖鲍鱼卖得忙碌不停,便一直在外等候。 今日章无虞高兴,让大厨准备了两桌酒席,丫鬟们一桌,各自闹腾吃喝去,没有主子在身边也放得开。 桌上开了几坛酒,气氛热烈,章无虞与秦修颜两人难得没有剑拔弩张,两个男人看着不说破。 酒过三巡,两个男人只浅酌,并未有醉意,而秦修颜和章无虞反而喝高上头。 秦修颜抱着酒坛,指着章无虞,“不就是因为一件破事,要和我绝交。” 章无虞酒杯都举不稳,“谁说是破事,你做错事还不道歉。” 戚书望不动声色的扶了要歪倒的章无虞一把,他很好奇当年身边人为何要和秦修颜绝交。 戚镜虽然不说话,目光却也透着探究。 秦修颜冷笑,酡红的脸打了个酒嗝,“当年是蒋见方先喜欢上了我,我何错之有,你自个留不住男人,还把错推到我身上,你的心胸只有拇指盖大小。” 蒋见方?戚书望眉头一跳,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章无虞掷杯,喝到:“胡说,明明就是你三番四次的去找他,又是请他画像,又是一起游湖,许多人都见着了。” 画像?游湖?戚镜不动声色扫了秦修颜一眼。 两个男人坐得笔直,气势散发着阴沉,但两个女人丝毫没有察觉。 秦修颜又道:“人家为了追心上人,种桃树,十里桃花那叫浪漫,你为了追蒋见方,种杨树,十里柳絮飘飘呛死个人,活该蒋见方不喜欢你。” 章无虞摔杯,“他先向我示爱的,若不是你横插了一脚。” 秦修颜冷笑,“事到如今还撒谎,游湖的时候,蒋见方还说和你之间清清白白,心里只有我呢。” 轻重不一的杯子同时掷在桌上,章无虞和秦修颜同时看向身边的男人。 戚镜掏出手帕擦拭掉酒渍,轻飘飘道:“我送你回去。” “好啊。” “好啊。” 秦修颜和章无虞同时开口,又同时看向对方,她们都以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镜哥,我走不动。”秦修颜靠着戚镜撒娇。 戚镜将人扶起,让人贴着自己站着。 秦修颜娇笑着,双手缠着戚镜的脖子。 “我们先走。” 戚镜对章无虞和戚书望点头道,揽着秦修颜的腰朝外走。 章无虞愣怔的看着两人出了门,一时失了神。 额头被人不轻不重的弹了下,她回身不满道:“做什么。” “我以为你醉得不省人事。” 戚书望语气轻松,握着酒杯的手力道却大得青筋毕露,举杯一口气饮掉杯中酒,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 章无虞百无聊赖的挑着餐盘,忽然道:“其实人还是得实诚点好,以往随口说心口痛诓你,最近还真的频繁心口痛,刚又痛得很,你说我明日是不是要再去看看大夫,拿几副药来吃。” 戚书望眉头凝得死紧,声音冰冷毫无起伏,淡淡道:“若是能治得了,甚好” ☆、亲家,结个亲事 “算了, 光咱们两个也没什么意思。”章无虞摆手离席,戚书望跟随。 堂厅有两桌大汉,从他们下楼就紧紧盯着,章无虞扫了眼壮汉身侧的佩刀,装作若无其事的往下走。 腰间被人轻戳了下,章无虞用余光回应身旁人。 他们刚下楼梯,六个壮汉齐齐起身。 “你们哪一个是章无虞。” “我是。” 戚书望淡淡开口。 壮汉声音粗旷,说话像是要找人吵架。 “老子几个都问过了,都说章无虞是个女的,怎么又成了男的。” 章无虞看这几个壮汉确实不像是说假话, 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多,现在只要是个陌生人来找她都会紧张。 戚书望道:“既然你们要找的是个女人, 而我是个男人, 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还是别处找去。” 他迈步, 眼角余光示意章无虞跟上,不管这几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佩刀又一身的江湖气息, 还是不要又瓜葛。 “无虞姑娘。”秦修颜的婢女小跑进来, “我家姑娘刚才不小心落了根簪子, 我来看看。” 小丫鬟跑上楼,留下两方面面相觑的人马。 “你就是章无虞。” 六个壮汉齐齐开口,声音嘹亮得让周围食客侧目。 一壮汉伸手就要靠近章无虞,半路被截, 戚书望立在章无虞面前,扣着男人的肩膀,声音一沉,“想干什么!” 壮汉咧嘴一笑,“亲家,我们是来提亲的!” “......” 雅间,需要两张桌子才能坐得下六个男人。 “大哥,你是说我们家书闻和你们妹妹莫小七私定终身?” “叫我莫大就行,这是我弟弟莫二,莫三,莫四。说私定终身也不对,我们家有个祖传的珠子,是留给妹夫的,现在那桌子就在你二儿子那,信物都拿了,当然得成亲。” 莫大这么一说,戚书望就知晓莫小七是当日的采花大盗,静默不语看章无虞怎么处理。 章无虞头都大了,去招惹有六个哥哥的女人,想想以后的画面,小两口一吵架,当娘子的一吆喝,六个哥哥雄赳赳的拖家带口为妹妹主持公道。 她讪笑道:“也没听书闻说过。” 莫大摆手:“听没听过不打紧,他们两个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亲家,妹夫在哪里,我们赶着带人回寨子成亲。” 章无虞被茶水呛得直咳,眼下出现了一方手帕,她赶忙接过。 戚书望不慌不忙的拍着章无虞的后背帮她顺气,看向莫大:“你们住的是什么寨?既然要联姻亲,双方自然要了解清楚。” 莫大道:“那是自然,我们莫家寨有上百号人,一直盘踞着一块山头,就留我们七兄妹,我们家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莫家寨?戚书望只知道有个十分出名的莫家寨,民风彪悍,连朝廷招安都不看在眼里,自成一派,官府不敢管,也管不了,但这莫家寨,是山贼窝。 他眉头紧蹙,“莫非是莫家七雄?” “小哥知道我们的名号?”莫大拍着胸膛,“虽然我们是山贼,但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在我们寨子里还有教书先生的,对了,你们既然是戚书闻的家里人,又各自弄什么营生?” “戚书望,书闻大哥,宜阳城县令。” 戚书望悠悠道。 席间第二次沉默,莫家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豫。 他们是山贼,和个县令做亲家,不太吉利.... 章无虞看这几个壮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颇觉得好笑。 “如果真的有夫妻之实,那莫小姐要个名分是应该的,这提亲当然是我们男方家来做。” 莫大不在意挥手,“我们不计较这些。” 莫二和莫三将拎着的箱子放下,打开后揭开绒布,里面全是手掌长的大金条,金灿灿的。 章无虞表面很镇定,私底下狠狠捏着戚书望手臂,触感真实,这一切都不是做梦。 戚书望表情也很淡定,被捏痛后就皱眉。 金条啊!满满两个箱子,莫家寨天下第一有钱大寨名不虚传! 莫大继续说道:“我们家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所以想妹夫去寨里生活,这些聘礼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要是亲家答应,改天我们在把聘礼送来。” 章无虞脸一拉,“那就没得商量,我家书闻也不是差劲得无人问津,怎么能到娘家去生活,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难道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 戚书望抿唇不动声色勾起唇角,如果刚才不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金条不放,这些话听起来确实够底气。 莫大也觉得这条件对男人来说有些难,忙说:“以后生出来的是男娃娃,就跟夫家姓,生女娃娃要是能跟莫家姓,那是最好,实在不行,我们也不勉强。” 莫家几兄弟眼神里都透着遗憾。 章无虞拍桌,“不行,你们要多少彩礼就说,我们来出,但不做上门女婿。” 她这架势震慑住了莫家几个兄弟,他们来这一趟就是打算用钱活生生把妹夫家给收买了,可要是妹夫家也很有钱的话,那很难办。 章无虞正用气势震慑莫家几兄弟,手背被戳了戳,她不耐侧头警告戚书望不要来捣乱,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戚书望示意章无虞靠过来,压低声音用气流说话,“你确定出得起那么多彩礼?” 说罢,他朝着那两箱金子勾了一眼。 “出不起。”章无虞同样用气流说话,见莫大看过来,忙坐直了身体。 莫大下定决心:“这样!我们家确实舍不得妹妹远嫁,妹夫坐上门女婿,我们莫家出一半财产当聘礼。” 戚书望注意到章无虞瞳孔一锁,还特意把激动到发抖的手臂垂下用桌布挡住。 他垂眸盯着杯中茶,只不过是民间稍微有些资产的山大王而已,这女人就如此激动,若是自己还是贤王,亮出聘礼时,那这女人还不得昏厥? 章无虞闻了闻心神,“一半财产是多少?” 莫大摸后脑,为难道:“我们这些大老粗也算不出精确的数字,总之买座城是没有问题的吧。” 买座城....章无虞干咳,掩饰放光的眼睛。 一声清朗的声音提醒她,“这事还是让书闻亲自决定为好,且他现在也不在宜阳城。” 听说妹夫不在宜阳城,莫家几兄弟都很失望。 章无虞随口一提,“我能不能见见莫家小姐?” 戚书闻要是想成家,早就成家了,城内的姑娘一堆,章无虞是不相信二儿子会随便要了某个女子的清白又不负责任的。 他以这个身份提出来合情合理,莫家几兄弟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难道,莫小姐也并不同意这门亲事?” 莫家几兄弟开始坐立难安,看着这几人一脸被说中的表情,章无虞心里大致有了谱,总之不是戚书闻始乱终弃,不然这莫家几个大哥不会这么客气。 她心稳了,信心满满道:“成亲不是儿戏,书闻如今不在宜阳城,莫姑娘也没与几位壮士同行,还是等哪一日书闻回家,且莫姑娘也愿意到我家做客时,两家在一起商量。” “麻烦死了,就应该按我之前说的,找到人直接扛回寨子。”莫三嘀咕道。 戚书望表情冷下,警告道:“戚家也不是任凭揉捏的柿子。” 莫大示意弟弟不要乱说话,略微思索。 “亲家,既然妹夫现在不在,那我们改日再来,要是有什么事要告知我们,只需要遣人送信到凉水山的莫家寨,不会有人拦着。” 莫家人又重新收拾好两箱金子,扛下了楼。 他们一走,戚书望就唤来衙役跟着。 章无虞让戚书望写封家书,问问二儿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家书写完,衙役刚好回来,道那些人确实是出了城,沿着官道坐马车离开,未曾回头。 ............................................... 家书刚发出去两日,却先收到了戚书闻的家书,戚书问的爹娘找着了,家书中只说是在朝中做官,因要寻子所以一直留着个仆人在渝州。 你仆人也不敢确定,已经送了家书到老爷家,戚书闻家书就是让章无虞去渝州的。 “如果书问的亲生爹娘在朝中做官,这渝州我还是不去得好。” 戚书望知道她在顾及什么,道:“这些年当官的未必就是当年那些人,就算是是,你当初只是个宫女,应该无人知你。” 他拿出另外一封信,“除非你想迎接陈世贤。” 提起陈世贤,章无虞感慨良多,她唯一一次萌芽想成亲的念头恰好撞上了陈世贤,要是当初顺利,恐怕她和陈世贤真的成了亲。 今年,陈世贤竟然也高中,如今衣锦还乡特意捎来信,到中途要路过宜阳城,再来看看章无虞。 章无虞:“那我还是去渝州吧,早走早好。” 如今酒楼正挣钱,章无虞要去渝州,少不了又得请去镜帮忙看看酒楼。 她提着一篮子瓜果,小厮将她迎进院落,笑着说: “我们家公子正见秦姑娘呢。” 章无虞心头一跳,又听得那小厮说:“不过也不碍事,我们家公子曾经吩咐过,您来无需通报,就把这当做自己家。” 刚才心头那股抑郁顿时消散,章无虞笑了笑,朝戚镜屋寻去 ☆、老太监 她在荷塘边寻到了戚镜。 八角亭下, 秦修颜正在抚琴,戚镜立于桌前似乎正在做画,亭内熏香袅袅。 戚镜不经意抬手,凝视着秦修颜浅笑,目光一转看到了芭蕉叶后的章无虞。 他将笔搁置在砚台旁,朝章无虞招手。 秦修颜也停下,亭亭玉立的站在戚镜身边,后者自然而然的牵着她的手。 “看来我来得不凑巧。” 章无虞笑笑说,余光从面前两人交握的手到桌面上还未完成的画,画上女子轮廓是秦修颜。 小厮捧着瓷盆走来, 戚镜边洗手边道;“这你随时想来都可以,哪里有什么巧不巧, 小厮就就去泡你最爱的碧螺春。” 秦修颜撒娇道:“镜哥知道她喜欢喝碧螺春, 那我呢,你可知我爱喝什么。” 戚镜接过软布, 扫了眼秦修颜,无奈道:“莫不是连这种风头也要争?我究竟知不知道,你心里没数?” 小厮撤掉案板上的东西, 改为上热茶。 章无虞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你们两...破镜重圆?” “本来就没有破, 何来重圆,只是闹别扭罢了。”秦修颜吃吃笑着,眉眼里全是幸福。 章无虞拾起茶碗闷声不响的喝了口,压下心口怪异的感觉, 忙开口道: “我家幺子找到爹娘了,这几日我要赶到渝州去,镜哥想麻烦你帮忙看下酒楼。” “没问题,你去时什么样,回来酒楼依旧是如何。” 秦修颜也道:“有我坐镇,你就是一年半载不回来,保证也生意红火,镜哥答应你在本地留够一年,我也陪他留够一年。” 章无虞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秦修颜放软了声音,“咱们两那些仇都是旧怨,镜哥哥也说了我,让我大方些,我先认个错,当初就算我不对,以后咱们两和平相处,我和镜哥决定成亲,你也跟着我们回家乡?” 章无虞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成亲?” “那也是在一年之后。” 戚镜温柔的看了眼秦修颜,要操持亲事有许多礼节要办理,再加上答应了章无虞,所以一年的时间说长也不常。 这两人周遭弥漫着插足不了的和睦,章无虞连最爱的茶都没喝出味来,放下茶碗匆匆离开。 她在酒楼呆到月光高高挂在枝头才晃悠悠的往家的方向走,心里也知道这时候戚书望肯定在家中做好宵夜。 一推门果真能嗅到靓汤香,院落干净,洗好的衣服正迎风招展,起初她很不习惯,可是久了之后也就淡然接受。 院子里多了几株茶树,戚书望正在浇水和修建枝丫。 “你干脆把正个戚府搬到这里来算了。” 这几株茶树就是戚府的,章无虞喜欢喝茶,戚书望就高价请人从盛产碧螺春的地连土带茶树挖了几株。 戚书望没有回头,细心的翻找茶树上的虫眼,道:“搬的都是你用得上的。” 章无虞道:“连浇花都能自个来,我看戚府的仆人可以裁掉一半,反正洗衣做饭你都会。” “我只是为你一人做这些罢了,平日在府里没这兴趣,还是喜欢让人伺候着。” 戚苏望收起剪子朝灶房走。 章无虞冷不丁的想,若是戚书望是戚镜便好了,这念头也不敢深想,忙甩开。 吃过夜宵后,章无虞心情不佳,又看今日星光璀璨,提出要到屋顶赏月。 戚书望搬来云梯,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屋顶,果真视野开阔,柔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两人各自坐在屋脊上,章无虞坐了半响,忽的想上茅房,于是起身打算下屋顶,一阵凉风刮过,没有挂稳当的云梯摇摇欲坠,掉到了地上。 两人站在屋檐上,沉默的看着地上的云梯。 对面戚府,小厮找到管家。 “福伯,我看到了大人!” “看到大人有什么可稀奇的,大惊小怪。” 正忙着盘算的福伯不悦的看了眼小厮。 “可是福伯,大人站在屋顶上!” 小厮道自己正准备趁着夜晚风凉的时候为府里的树木修建下枝干,在树上猛地一抬头就见自家大人在对面院子的屋顶上。 “福伯,大人是不是上得去屋下不来了,咱们要不要去问一问?” 福伯看向窗外,见星辰灿烂,月亮圆满,老神在在的摸了摸胡须。 “不用,咱们家大人是在赏月赏星辰,吩咐下去,让人不要出门,也不要到院子里去,以免打扰了大人。” 小厮虽然疑惑,但都应着,吩咐下去。 对面院子,戚书望不动声色的看着对面戚府的大门,这时候如果有个小厮出门,喊一声,让人进屋里把云梯立起来也就好了。 两人左等右等,不仅仅对面大门紧闭,院子里似乎也看不到人。 章无虞急着上茅房。 “你把腰带脱下。” 戚书望欲言又止,但又想看章无虞想做什么,就照做。 章无虞量着腰带的长度,自言自语道:“腰带承受不住男人的体重,女人应该没问题,你把另一头绑在屋脊上,我顺着腰带往下爬,虽然长度不够,剩下的跳下就是了。” 她正这么打算,忽的看见邻居走出个人,忙喊着:“大婶。” 隔壁大神一抬头,黑暗中只看见一男一女站在屋顶上,男的看不清面容,但是袍子松松垮垮的贴在身上,胸膛半露半是遮掩。 “罪过罪过,戚寡妇,你夜间偷男人就算了,叫我干什么。” 章无虞哭笑不得,“大婶,我没偷男人,你快来我家帮个忙。” 大婶捂着眼睛,“没偷男人你手里还拿着男人的腰带。” 章无虞眉头一跳,下意识把腰带一丢,等看腰带飘下楼后才懊恼。 隔壁大神快步走进屋子里,不一会连屋内灯都熄了。 顶多再挨一炷香,章无虞忍着肚中坠意无奈的想,到最后实在不行,也只能扯开嗓门喊一通。 “若是戚镜在这里,他会如何?” “若是镜哥在这里,虽然下不去,但他会将所穿衣服给我御寒,他对我一向关怀备至。” 章无虞正愁着怎么下去,随口一答,却听得耳边的声音犹如清风划过。 “他给你衣物避寒,我可舍命救你。” 身侧人影一晃,眼看着人直挺挺的跳下屋顶,章无虞的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双手扑着要去抓,声音破碎,惊骇至极。 “书望!” 戚书望跃下的身影以及最后那句话重重的敲打在章无虞心头上,令她震颤不已。 章无虞眼巴巴的看着戚书望跳向杨桃树,只听得树枝相撞摇摆不定,随后戚书望摔下杨桃树。 “书望!” 戚苏望轻巧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稳稳站起,身上面颊多处被树枝划出细小伤口,听见章无虞的呼唤,他仰头爽朗一笑,清澈的眼眸里全是笑意。 明明此人此时衣衫凌乱,却不见狼狈,当视线对上时,章无虞的心却毫无预兆的被某种力道敲了下,感觉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章无虞下了云梯,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的锤了人一拳。 戚书望站着不动受了这一拳,悠悠道:“憋得脸都红了,不去茅房还能顾着打人。” 章无虞捂着发热的脸匆匆离开,此时她并不是急着上茅房,只不过要掩饰脸红的真正原因。 ...................................... 还未等章无虞启程去渝州,陈世贤提前到了宜阳城。 衙役来报时,戚书望只道了声知道了,就让衙役将人迎到后堂去,他处理好公务后才前去。 如今陈世贤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落魄样子,一身新衣,姿态自信,没了之前总怂拉着肩膀的畏缩样,面色红润,有点纨绔子弟的潇洒样。 见到戚书望,陈世贤起身,弯腰拱手,表情诚惶诚恐。 “大人” 戚书望要上座,陈世贤却抢先一步疾步走到椅子前,弯腰用袖子把椅面擦干净。 衙役好奇的看着,这大爷刚才进来的时候嚣张得很,现在对县令居然如此毕恭毕敬。 戚书望坐上另外一张椅子,碰过热茶,态并不热络。 “陈公子既然已经高中,何不快快回家报喜,还绕路来宜阳城。” “之前多亏了大人的银子,小的才有机会赶考,当然要先来谢过大人。” 比起那日还算有些骨气的陈世贤,当下的陈世贤谄媚得有些让人讨厌。 “大人,小的能不能同大人说几句话?” 陈世贤频频看着衙役,戚书望一使眼色,衙役这才退下。 人一走,陈世贤噗通跪下,刚才的谄媚如今已经是诚惶诚恐。 “大人,您的旧识来了。” “王爷。” 一声苍老的呼唤,一位老人摇摇晃晃的从屏风后而出,艰难的跪下,颤巍巍道: “怀英给贤王磕磕头。” 五年前,叫怀英的老太监给了贤王和章无虞出宫的衣物,避免贤王葬身火海。 陈世贤激动得手脚发颤,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那一声王爷恍如隔世,戚书望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救自己的老太监。 他却不应,凌厉的目光扫向了陈世贤。 怀英忙说:“贤王,要不是陈公子,老奴也不知道贤王如今安定在此地。” 他掏出一锭金子塞给陈世贤,“陈公子,有劳你先到外面歇息,老奴和贤王叙叙旧。” 陈世贤接了,走到外头却不离开,贴着门面听。 ☆、血洗后宫的主 屋内, 老太监怀英又要跪,戚书望拂手挡了一道,不让人跪,温声道:“没想到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怀英不敢坐,涕泪连连,“从皇上将奴才赏赐给贤王的那一天戚,奴才这条命就是王爷的,本以为此生再也没有侍奉王爷的一天,上天可怜我,奴才跨进棺材前还能再看您一眼。” 他看着戚书望的官服连连摇头, “这么粗糙的衣料,贤王受苦了。” 戚书望唇角一钩, 这衣料要是以往的贤王, 确实会觉得粗糙,可与章无虞逃命时, 一件衣裳烂了缝上再穿,可比现在苦多了。 怀英正哭着,忽的听上方沉沉一声, “可是宫里那位让你来的?” “怀英只有一个主子, 就是孝帝。”怀英又跪下, 浑浊的目光透着决然,“贤王要是不信,老奴宁愿磕死在这,也早日去伺候孝帝去。” 戚书望早年都在寺庙, 对如今的皇帝了解不多,只知道他这叔父性子与优柔寡断的孝帝不同,且身强体壮,颇有权谋。 孝帝身体日渐消瘦时,他这野心极大的胞弟渐渐掌握了朝中大权,逼得他离宫多年。这样的人若是知道贤王还活着,应该坐不住才对。 他垂眸看老太监,“陈世贤又是怎么一回事。” 怀英知贤王这事信自己,感激相望,忙说道:“这也是上天恩赐,老奴在家中一直供奉着贤王的画像,这陈世贤听闻盛帝对老奴不薄,还恩赐宅邸让老奴出宫养老,想上门求老奴搭桥牵线,偶然看见了贤王的画像,主动讨好招供,老奴唯恐有误,这才让人假借回乡之名跟过来看看。” 戚书望眉头紧锁,陈世贤算不上坏人,但绝对是个小人,今日能为步步高升带怀英来,他日就会因其他荣华富贵走漏他的消息。 “王爷所担心的,老奴都知道,且放心,陈公子口风很紧,趁着老奴还能说得上话,为了报答陈公子,此次回去后一定为陈公子谋一个好差事。” 怀英沉沉说道,望向门口眸色一冷,神色是多年权谋下生存的老辣。 门外,陈世贤心中一喜,这才悄悄退去。 屋内,怀英又问:“贤王,当日那小宫女,可还伺候着您?” 戚书望温声道:“她叫章无虞,依旧在我身边,今日引你们相见。” 怀英却后退,神色抗拒,“老奴和那小宫女没什么交情,只不过当初是琼妃之令,老奴年纪也大,无法带着王爷离宫,只能暂且将你托付给他。” 顿了顿,怀英压低声音道:“王爷,这小宫女忠心,当年能带着王爷出宫伺候到现在,算是有功,可王爷切记不要太信此人,有必要时打发人走更好。” 戚书望一顿,“她只是个柔弱女子。” 怀英连连摇头,“孝帝多情,后宫有七十二嫔妃,就有二十余人得宠,琼妃虽然识大体,但如何肯别的女人瓜分丈夫,王爷你可知那小宫女在琼妃身边,两人联手斗后宫,二十多个宠妃最后弄得只剩下零零散散五六个,琼妃得以独宠。 你母妃性格温婉,并不是善斗之人,那姓章的小宫女帮你母妃三年时间清了一片后宫,且还没被抓住把柄,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个弱女子?” 坏应见戚书望面色微沉,叹气道:“不过这小宫女确实对你母妃很忠心,当年她陪伴在你母妃身边,因此得以常常与孝帝碰面,孝帝曾有意纳她为妃,那也是你母妃唯一热心想要促成的好事,毕竟小宫女一旦成了妃子,两人联手更能压制后宫。 那小宫女并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贵妃头衔,依旧甘愿做你母妃身边的宫女,若不是如此,恐怕你母妃最后也不会把你交给她。” 戚书望心先是一提,然后稳稳落下,后背一阵汗湿,若章无虞当年答应,恐怕他还真的多了个养母。 “恐怕这章无虞走不得。” 怀英面色一肃。 “难不成这小丫头有别样的心思?” “她有没有别样的心思本王不清楚,但本王要她做贤王妃。”戚书望提到章无虞时,目光很温柔。 怀英一顿,张了张嘴,刚想说区区一个宫女怎么能配得上贤王,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尽量说得委婉。 “王爷,恐怕万事艰难”。 再怎么说,如今贤王是当今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正统储君,宫女怀龙子后母凭子贵很正常,但要做正室万万不能的。 “确实艰难,无虞至今还不肯答应。” “........” 怀英刚想说这小宫女不知好歹,连贤王都敢拒绝,后一想,对付五年前连贤王的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也就稍微释然。 他叹了口气,问:“王爷,你可想回家?” 戚书望负手而立,看不清神色 四周寂静,这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人听去了,可是有杀头的大祸,怀英频频擦汗,若是要回家,那就得夺了盛帝的帝位,顺利的话,只是一场宫廷争辩,否则,天下又要乱一场。 怀英笃定道:“若是贤王想回家,老奴虽老眼昏花不中用,但定当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助贤王。” 戚书望紧握的拳头逐渐放松,俊朗的面容多了丝烟火气,不似刚才那么冷漠。 “自母妃和父皇去了之后,天下再无贤王,如今只有宜阳城县令戚书望罢了。” 怀英神色复杂,千万思绪最后化成一叹,他知贤王已经做出了选择。 当年盛帝已经权势滔天,琼妃担心贤王遇害,这才让人远离宫廷,在寺庙避祸,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这贤王竟无心帝位。 怀英缓缓下跪磕头,“奴才遵旨。”他抬头,浑眼清泪,“老奴这一走,此生是不能再见,贤王既然无心帝位,那便快走,如今您非五年前初出宫时,这宫外险恶多少能对付些,老奴以后对孝帝也有交代。” 他不敢多留,交代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从后门出时却见陈世贤在一院落门前徘徊。 “陈公子这是在做什么?”怀英敛去刚才愁苦,气定神闲问道。 “公公。”陈世贤忙说,“其实当初我差点就娶了贤王的养母章无虞,不过当时忙着赶考,无奈错过,刚才一打听,听说她现在还是孑然一身,如今我也算小有成就,所以就想着再续前缘。” 怀英瞥了这二愣子一眼,心想宫内那些主子可都是各个有铁血手腕的,章无虞都能帮着琼妃清了一片,你要真将了娶了,后半辈子可就有得受的,这是逃了苦海还不自知。 再看陈世贤提到章无虞那一副垂涎样,怀英不喜,走近道:“陈公子以后可是要飞黄腾达的,哪个黄花大闺女娶不到,什么相貌的没有,何苦要丢掉西瓜要芝麻,我们且赶紧回话去?” 陈世贤想想也对,就不再纠结,连声说好,两人上了马车后匆匆离去。 郊外,二十人精队正歇在凉亭,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将军,身姿挺拔伟岸,鼻头大而圆,看起来颇为凶悍。 “罗将军,公公来了。” 罗易示意下属将怀英扶下,关切问:“在宜阳城的可是贤王?” 怀英冷冷一笑,转身就给了陈世贤一耳刮子。 “狗东西,想飞黄腾达想疯了,居然敢拿这种事糊弄皇上,害本公公跑一趟,结果只是个没用的县令。” 罗易眉头一皱,狐疑看向陈世贤。 陈世贤捂着脸,“公公,怎么是我造谣,明明那就是贤王,我可是听见您亲口承认的。” 怀英坐下喘气,指着宜阳城的方向,“这狗东西事到如今还要嘴硬,本公公如今靠着皇上圣恩活着,也没个处置人的本事,只盼罗将军自个去一趟,看清楚后斩了这胆大包天的东西。” 陈世贤一听‘斩’字,浑身哆嗦。 罗易知道,盛帝之所以留着这老太监,是因怀疑贤王根本没死,当年孝帝驾崩那一夜,全朝混乱,琼妃宫殿走水。直到今日,谁都在猜是盛帝急不可耐放的火,他却曾听盛帝亲口说明,当日那把大火并非自己所为。 大火过后,只有几具烧焦的尸体,盛帝将计就计,认了贤王。 这几年,他命盛帝之令暗中调查,直到五年期满时,盛帝终于相信贤王已死,没想多了个变数。 “公公虽然以前服侍孝帝,但对盛帝也忠心耿耿,此次更是主动将此事上报给盛帝,末将自然是信的。” 怀英顺势而下,“皇上给老奴戴罪立功的机会,老奴发誓定当竭尽全力效忠皇上,罗将军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老奴不敢欺骗。” 罗易并没有听进那几句恭维话,只不过这老太监家里十几口人如今都在他手里严加看管,再加上老太监知道贤王的下落后主动告知皇上,还要请缨来宜阳城辨认,还让他亲自去,不管怎么看,这老太监如今应该不敢作乱,确实是忠心。 他猛地看向陈世贤惠,“大胆!竟然连皇上都敢戏弄。” 陈世贤看怀英与罗易两人你来我往十分和谐,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再看那二十个精兵威严吓人,膝盖一软跪下。 ☆、戚书问身世 罗易是武将, 看陈世贤身为一个男人却动不动就下跪毫无气节,心里鄙视,表情越发不耐和凶悍。 陈世贤不敢看罗易,宁愿看慈眉善目的老太监怀英。 怀英悠悠说道:“咱家和罗将军也不是嗜血之徒,陈公子可是朝廷的栋梁之才,虽然看错了人,但毕竟忠心耿耿,要是在此处认错也就罢了,咱家和罗将军一定在皇上面前为陈公子美言几句,可陈公子要是死不悔改, 我们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罗易神色微变,心想这老太监故意将两人关系说得如此亲密有何企图?且说这陈世贤要是说谎, 他也没资格做主, 还得听候皇帝发落,更不会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陈世贤看怀英面庞和蔼, 罗易凶狠恶煞,心里害怕,犹豫极了。 怀英对着人为不可闻的点头, 眼神示意对方答应, 忽的又闪过一丝厉色, 一松一狠之间,陈世贤方寸大乱,以为只要先承认看错了人,把这关过了, 日后再想办法,嘴一松。 “那可能,我真的看错了。” 话刚落,罗易一脚踹上陈世贤心窝处,点了两个精兵把人压着回去复命。 陈世贤后悔,顾不上痛,忙抱着罗易大腿,“我说错了,那真的是贤王,将军我带你们去看,那人肯定是贤王,我亲耳听到这太监喊人,不会又假的。” 罗易早就失了耐心,命下属将人嘴巴堵上,连宜阳城都懒得进,改走官道,天黑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宜阳城隔壁城镇落脚。 夜晚,罗易心腹特意找来。 “大人,已经到了宜阳城门口,为何不干脆去看一看,以绝后患?” “贤王五年消声灭迹,要是真的还在世,怎么可能自投罗网,而且宜阳城的县令要真的是贤王就应四处躲藏,怎么会如此招摇做官,皇上其实也不信,且那县令还有娘有弟弟,更不符合,此外,老太监全家十几口全在我手里,不会说谎,而且此次来我还有事要到渝州去一趟。” 他也是谨慎之人,要是以往肯定会再花些时间亲自去看一看,但这次有额外的事要办。 心腹了然,“是小公子之事?” 罗易眼里多了丝心痛。 当年他追随盛帝登上皇位,朝中支持孝帝的旧臣想擒他家属以做要挟。 他听了风声,连夜让仆人护送刚分娩的妻子,连同老嬷嬷伪装出城回岳父家。当时民间大乱,主仆二人不慎丢了孩子。 这些年,那小孩一直成了两夫妻的心病,自家娘子郁郁寡欢一蹶不振,近日听闻有了消息,两夫妻激动不已,正巧又出了这档子事,他急着解决完好去寻孩子。 罗易叮嘱下属。 “我到渝州快马加鞭需要五日,你带着陈世贤和怀英公公先走,不管那孩子是不是我儿,之后我都会从官道赶上你们,一同汇合。” 次日,罗易带了一名精兵,取一匹快马冲去渝州。 另一边,章无虞也准备启程,看着身边提着小包裹的戚书望。 “你确定要一同去?” “我和书问情同兄弟,自然要去。” 戚书望提过章无虞的包裹,自从从怀英嘴里得知这女人原来还是厉害角色,以前只是扮猪吃老虎,他心情颇为微妙。 秦修颜说:“让人跟着去也好,人家戚大人有勇有谋,别人也不敢诓他,你一副傻大姐的模样,就别逞强。” 章无虞很暴躁,“你夸书望没问题,为何还要再踩我一脚才甘愿?” 戚镜和戚书望将两人拉开,戚镜笑道:“其实修颜是担心你一个女子再外头有危险。” 秦修颜傲慢搭着手臂,“她听不出来也就算了。” 戚书望拉着章无虞,“她好歹是你酒楼里的镇店大厨。” 章无虞想想也是,有秦修颜在,酒楼日进金斗,就忍了。 戚书望忍不住多看几眼,实在是想不到,这个能和母妃联手清后宫的女人,能被秦修颜气得跳脚。 车夫已经检查好马,戚镜和秦修颜送他们上马车。 还未行驶百里,章无虞问,“咱们去那要十天,回来要十天,你这将近一个月不在宜阳城,是不打算当官了” 戚书望撑着面颊,勾了勾手指让人靠近。 “你倒是聪明,我确实有这意思。”顿了顿,戚书望道:“昨日,我见到了怀英。” 章无虞诧异过后是恐惧,手掌微微发抖。 戚书望大手盖住她的小手,安抚她。 “只有他知道。” “恐怕不只有他知道。” 章无虞心情有些不稳,她虽然和那老太监不熟,但琼妃很信任那个太监。 “不管如何,等书问的事情告一段落,我递交辞表,你我一同离开,天大地大去何处都好。” “可是我的酒楼刚挣钱。”章无虞很肉痛,“其实认识我的也不多,要不你先自个找个地方窝着,我再挣些钱....” 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戚书望,章无虞自动咽下剩下的话。 “立刻走反而让人起疑,诸多事办完,要走也需一年半载。” 章无虞点头默认,其实若是真的要走,那酒楼定是比不上戚书望重要的。 戚书望换了个话题,“怀英还说,当年你与母妃曾经联手斗遍后宫,我倒是好奇,你怎总被秦修颜气得无可奈何?” 章无虞的表情很精彩,那老太监来就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她没好气道:“后宫那些都是敌人,斗起来用不着手软,秦修颜就一个小厨子,我又不是闲得发慌,还要处心积虑跟她斗。” 坦然承认一句是因还把秦修颜当好朋友有这么难?这女人极其护短,聪明才智都去对逮外人了,对自己人懒得用脑子。 戚书望想,这些年或许真不是扮猪吃老虎,而是懒得动脑,如此想着,越看人越发觉得可爱,忍不住探过上半身,捏了捏白里透红的面颊,还没收回手,章无虞已经快速出手,狠狠的捏回去。 ............................................................. 渝州,罗易早一日到,不敢休息,让老仆人带路匆匆去了道观,入门后先打发下属捐了不少的香火钱。 此时正是用午饭的时间,道观的监院带着罗易赶往饭堂。 隔着窗户,一眼看过去有不少小道士,罗易看得心焦,忙问:“哪个是我儿?” 监院道:“碗垒得最高的那位就是找爹娘的小道士了。” 罗易看去,果真看到墙角有小道士,穿着道士服装,侧脸白白嫩嫩肥嘟嘟,小手捧着个比脸还大的碗吃着面条,身边已经放着三个空碗。 罗易看得痴了,觉得这小道士长得和自己小时后一模一样,他儿时也特别能吃。 “将军,一起进去用膳?” 罗易点头,跨进大厅,直直往视线所至的地方走去。 负责饭食的道士送来一碗面条,一个馒头。 “真能吃啊。”罗易看着对面的小儿感慨,也端起碗大口吃面。 因为看人吃得认真,罗易不好打扰。 戚书问吃完面条,捧起四个大碗,对面忽然伸出来一只大手。 罗易看到儿子小胳膊小手的要端四个碗,赶紧伸手要接过,第一次和儿子说话,十分紧张。 “我来。” “谢谢福主,不过师兄说了,业障要自个消除,吃的碗当然得自个洗。” 看着小孩子捧着碗筷排队去洗碗,罗易心里全是:儿子声音软萌真好听,儿子真懂事,还知道洗碗。 吃过饭后道士们要静坐,监院几次暗示俗人不能进,却不知人是故意不听还是听不懂,只好开口: “罗将军,道士们静坐,唯恐大人无聊,贫道带将军四处看看?” “不用。” 罗易看着儿子跨进宝殿里,就要跟进去。 “罗将军,静坐堂只能允许道士进入。” “本将军捐了那么多善款,各位大罗神仙收了我的善款,难不成还挡我在外头,过河拆桥?” 罗易虎下脸,监院一噎,忙说: “主要是怕冲撞了各位大仙。” “放心,本将军习武之人,知道怎么调理气息,绝对不会冲撞了列位神仙。” 对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监院也不管拦得太过,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人走进。 罗易躲在柱子后,越看越觉得那盘腿坐着的小道士就是儿子,他小时后睫毛也长,这小道士睫毛同样浓密修长,还有那饭量,简直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小道士动了动,罗易有些心疼,小小年纪本该上树抓鸟,现在要一动不动打坐,定当是累了。 他正心疼着,忽的听见一声轻轻的“噗~” 戚书问舒爽了,赶紧摆好坐姿继续打坐。 躲在柱子后面的罗易默默捂鼻子,心想不愧是我罗易的儿子,放的屁都比别人臭。 做完功课之后,道士们各自有活计要干,戚书问负责给后院的菜园子浇水。 他提着小水桶,先到台阶下的水井旁取水,然后搬上台阶。 罗易躲在树后,看着儿子小胳膊小细腿的抬着水桶,上一个台阶就休息一下,赶紧上前帮忙。 戚书问见有施主,忙站立双手抱拳拱手,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当着正主的面密谋 罗易帮着浇菜园, 一来二去就知人叫戚书问,刚听闻只觉得名字有些耳熟,却没有细想。 “爹娘对你可好?” “我没有爹,只有养母,娘说是从尼姑庵里抱的我,她待我可好。” 罗易看人面色红润,白白胖胖的,就知道从小生活不错,又问:“既然你在养母家生活得好好的,为何又来做了小道士?” “她们都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戚书问头垂得低低的, 举着小铲子铲土,刚还眉飞色舞, 现在表情低落。 罗易心里一痛, 当年孩子就是在尼姑庵附近丢的,面前这孩子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孩子, 他神色温和。 “孩子,让我看看你屁股。” 他的孩子屁股有块蝴蝶状的胎记,虽然心里已经确定, 但又不敢现在立刻相认, 万一不是的话, 恐怕会伤这孩子的心。 看戚书问没有反应,罗易着急的想自己来,双手摸上戚书问的裤头。 一道飞镖从林子里穿梭而出,罗易急忙带着戚书问躲开, 却还是被镖打中了肩膀,他把镖折下,面色大变,这镖有毒! 身后有人,罗易此时身体已经被毒素麻痹,脑子硬生生的挨了下。 “啧,这还不晕。” 戚书闻朝人脑袋砸了数下,罗易晕倒的时候,只听得戚书问喊了一声:“二哥。” 戚书闻踹了地上人一脚,帮弟弟穿裤子,骂骂咧咧的:“打不死你这有龙阳之癖的。” 从林子里走出来个古稀老人,白发白眉,身材矮小,动作却很利落。 “师傅。” 戚书闻喊了声,自从来到渝州后,他飞鸽传书请来了师傅,平日练习手艺,今日结束得早,来道观看看弟弟,谁曾想就看到这死龙阳正想做龌蹉事,刚才那飞镖就是老者所发。 他找来麻绳,手脚利落的将人五花大绑,塞住嘴直接丢进废弃的祡屋了,老者吩咐了几句后翩然离去。 戚书闻阴冷的看了眼身后柴屋,他这辈子最恨龙阳之好的人,要不是急着去接章无虞,现在就要那混球好看。 章无虞一行人直到入夜才到,戚书问高兴,死死要抱着不松开,依旧这么粘人的幺子弥补了章无虞心里的失落感。 “书问的家人何时才到?”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他们家有个老仆人,要是到了自会引到道观来。” 章无虞慈爱的看着幺子,从包里取出崭新衣物一套,不管那家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孩子丢弃,既然来找,她就得让幺子看起来过得好,这样以后到了亲生爹娘家才不会被轻看。 “为何戾气那么重。” 戚书望看向弟弟。 戚书闻心里正对欺负戚书问的混蛋咬牙切齿,闻言后灿烂一笑,“我哪是戾气重,一直都这样,久不见了,生疏感而已。” 看人不愿意说,戚书望也不戳破。 道观里外出的规矩,章无虞想自个风尘仆仆的,要是去了道观对神仙不尊敬,就让戚书闻送幺子回去。 他们下榻在客栈,稍作歇息之后,章无虞也想出去置办一身,明后日能见书问的父母,刚和戚书望跨出客栈,慧能已经等在门外。 “章施主,好久不见。” 章无虞并不意外,她知道这渝州都是慧能的眼线,既然敢带戚书望来,当然不怕。 慧能炯炯有神的看着戚书望。 章无虞:“这是我亡夫的儿子,戚书望。” 她太坦然,慧能就没往那方面想,既然不是贤王,他也不在意,邀请道:“施主,上次说禅一别,没想今日还能再见施主,老衲想请施主一叙。” 戚书望若有所思的看了章无虞一眼,这老和尚第一句就说了句谎话,章无虞从不信佛,更别说禅。 “书望,我和大师聊聊佛法,你自个在四周逛逛,别迷路了。” “何不带我一个?我也想听听佛法?” 慧能神色不变,十分热情的邀请戚书望一起同行,章无虞蹙眉,心里不愿意,却不能让慧能察觉。 她本以为戚书望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一路上两人真的聊佛法聊得还能投机。 进了寺庙,慧能引着两人进厢房,门一开就有人从房梁跳下,一刀先架在戚书望脖子上。 章无瑜失声尖叫,“你要对我养子做什么?” 她自认这满脸的吃惊演得非常好,但却见戚书望表情淡然,好像架在脖子上的不是刀是一根柳条。 截住着戚书望的人也很奇怪,这男人气定神闲自带一股气势,他只能继续喝道:“乖乖的不许动,不然让你见血。” 戚书望看着章无虞,回答身后人的话,“我没动。” 普通人被截住是会害怕的!贤王你这么淡定是会让人起疑的! 章无虞只好硬着头皮,“书望,你别怕。” 在章无虞的眼神示意里,戚书望了然,可是他真的不想装出害怕的样子,恐怕也装不像,干脆眼睛一闭,直挺挺的朝后躺。 “嘿,我当是多能耐,原来早就吓昏了头。”挟持的人踢了踢戚书望的手臂。 看着一动不动的人,章无虞决定不去理会,若是不跟来也不会被挟持,活该。 “慧能,你想干什么?” “夫人,老衲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只是想提醒夫人,你养子这么年轻,出了事怪可惜。” 慧能亲自给章无虞倒了杯茶赔礼,又自个倒了杯,悠悠道; “夫人寄来的银两老衲已经收到,多亏了这些银两,如今忠于孝帝的人马每日都在壮大。” 章无虞扫了眼闭眼直挺挺躺着的人,觉得有些头疼,这和她起初的计划不一样,都怪这多事的老和尚。 慧能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当下所有忠义之士的名单,老衲如此诚心,夫人是不是也要告诉我贤王的下落,引荐一番,别让贤王以为我们不懂规矩。” 章无虞冷冷道:“你拿我养子要挟,我怎么办把贤王交出去。” 慧能笑:“若不是夫人只字不提贤王的下落,老衲怎么会出此下策。”他起身边走边说:“要起义,当然要贤王号召,可如今老衲连贤王的面都没见到,唯恐贤王不知我这号人物,将功劳都算在夫人的头上,那老衲可就白忙活一场。贤王是真命天子,老衲若是能见一面此生足矣。” 慧能从戚书望身边走过,嫌弃的直接从人衣服上跨过。 章无虞张了张嘴,默默的看着慧能:老和尚,你刚从真命天子身上跨过去。 见章无虞不松口,慧能威胁道:“别以为你可以单独把贤王藏起来,一个人邀功,没有我,这些人不会听命于你,贤王依旧回不了宫,夫人要是没点诚意,诸事休矣。” 慧能如今手上已经有足够的人马,却依旧还不见章无虞提起贤王,心里有些发急,起义之事,贤王与人马缺一不可。 章无虞喝了口茶,淡淡道:“贤王早就被我卖了。” 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戚书望:“......” 慧能一怔,随后冷笑,显然不信。 “当年我之所以肯带着贤王出宫,就是看重这人有点身份,没想到这人只懂吃喝,一点活计都不懂干,就是个行走的饭囊,我看他长得还不错,卖给了鸭子馆。” 因地面太冷太硬而不愿意躺的戚书望:“.......” 章无虞继续说道:“我又不是有病,无条件供应一个废物吃喝,盛帝登基后他也不可能是贤王,卖了还能挣点银子。”说罢还用埋怨的语气道:“要是早知道琼妃还安排了你,我就不卖了。” 慧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的拍案而起。 “妇人之仁!你怎么就能把贤王卖了呢!” 他暴躁的走来走去,路过戚书望时还踹了人胳膊一脚。 已经把仇暗自记下的戚书望:“......” “既然你卖了,之前为什么不说,为何还要出资供我找孝帝的下落?”慧能狐疑。 章无虞一指地上戚书望,“因为我想来个狸猫换太子,难道你不觉得我养子很有贵气。” 还在气头上的慧能,“并没有,只是普通货色。” 默默把仇再加上一笔的戚书望:“....” 章无虞给了慧能算你厉害的眼神,继续说道:“贤王已经卖掉了,如今哪里找?还不如找个现成的,贤王要是还在,与我养子岁数差不多,你我一口同声咬定他就是贤王,谁人不信。” 慧能忽然哈哈大笑,既然贤王不知是死是活,他也不用再顾及章无虞,“妇人,你以为能骗得过我,你用养子充当贤王,自然你们是一伙的,到时候过河拆桥我怎么办?他倒是成了真正的贤王。” 章无虞摆手,“那你去找可冒充贤王的,若是找到满意的,我出面承认也无所谓。” 慧能眼里透着精光,半响后又给章无虞倒了杯茶,意味深长道:“今日与施主说禅,收获颇多,老衲下次再去拜访。” 知这是该走了,章无虞假意的去扶戚书望,骂骂咧咧,“把我养子给吓晕了,这么好的一颗棋子不用,还要再去找什么贤王!” ☆、妹夫,喜当爹 瞒过了慧能, 章无虞松了口气,却也不大有底气,假意去扶戚书望。 后者顺势而起,整个身体的重量沉沉压下,章无虞本来是装的,现在真的只能死咬着牙槽撑住,神色倒是自然了。 “慢着。” 章无虞心里暗骂老秃驴,这才转身。 “夫人,既然来了渝州,老衲尽尽这地主之谊, 陪游几日如如何?” “你倒不如直说信不过我,无数的银子都给了, 难道还不够表明我的诚意?” “贤王的价值可是千金都换不来, 莫不是夫人还有事瞒着,才不愿老衲跟着, 要真的是这样,那就请走,老衲也不勉强。” 章无虞知道, 刚才那些话老和尚只是半信半疑, 现在不依他不行, 便不再坚持,随意让人跟着。 半路上,戚书望适当的‘醒来’老和尚对他爱理不理,他也无所谓, 靠着车厢若有所思。 客栈。 “掌柜的,来一间上房。”慧能刚说完,侧身双手合十看着章无虞,“夫人,为何一直盯着老衲。” 章无虞:“我汇给你的银子,不会都这么挥霍掉了吧。” 慧能一怔,道:“老衲用的是自己的银子。” 章无虞眼神更奇怪,“我把挣的银子给你,你居然用自己的银子开小灶!” 慧能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纠缠,还算冷静的对掌柜说,“那给我换间中等的厢房。” 中等厢房在二楼,上等厢房在三楼,看着慧能进屋后,章无虞拉着戚书望回到房间,把门关严实了。 “那老和尚太鸡贼,刚才那法子也是受你当初当官的启发,让他真的当做假的,假的当作真的,糊弄过去。” 见戚书望要开口,章无虞打断,“我知你有很多话想说,但这都是你母妃的意思,如今怀英已经知道,难免盛帝也会知道,这次可不像五年前那么好逃走,若是没有自保能力,被找到那一天,你和我都得死。” 戚书望剑眉蹙着,“此事过后,我要你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不许隐瞒。” 章无虞没想到怀英已经找上门,这几日心里总沉甸甸的挂着事,也不想隐瞒,便点头。 “你想怎么做?” “我想得到慧能写满孝帝旧部的册子,那些人都是为了追随贤王而甘心聚集在慧能身边,我们要夺过来,为自己所用,慧能跟来也好,那本册子他一定随身携带,咱们找个机会拿到手。” 为了避免隔墙有耳,章无虞和戚书望很快就止住了话头。 见戚书望要走,章无虞将人叫住。 “这是要去哪?” “回房。” “回什么房,如今关键时刻,你要在我眼皮底下才行。” 戚书望抬出去的脚立刻收回。 晚饭后,一行人吃得各怀鬼胎,回了房间后,戚书望正掌灯,身边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他心头一跳,往旁边退开一步,那温热又重新贴过来。 戚书望又侧站了一步,察觉人又有要贴过来的动作,发狠的转身,两人鞋头抵着鞋头。 他按住章无虞肩膀,神色复杂,这女人是不是故意拨撩他! “做什么。” 章无虞愣了下,没料到这人忽然会这么凶。 “有事找你商量,又怕老和尚安排人偷听,就靠近点,想等你掌灯后再说。” 戚书望知会错意,松手干咳了声。 “说什么。” 章无虞本来觉得没什么,可被这么一吼,再加上屋内烛光摇曳,两人齐齐站着,袖子贴着袖子,也觉得不自在,离开距离后坐下。 “稍后我缠着慧能,你去他房中趁机把人名册找到。” “他就算是个和尚,也是个男人。” 戚书望配合章无虞,不意味着让她肆无忌惮的跟着男人出去。 “他是个和尚,更是个太监。” “........” 还没等章无虞说完,屋外有人敲门,站着的正是慧能。 “之前说了要带夫人逛一逛这渝州,今晚夜色后,恰是最适合出游。” “我正有此意。” 章无虞关上房门,与慧能脚步声渐远。 戚书望做不来这些偷偷摸摸的事,直接开了门,朝二楼走去,他刚走,一个人从后窗翻入,轻轻落地,环顾四周后开始翻找。 楼下,店小二看着戚书望就这么开了门走进中等厢房,他拐了身边跑堂的一下。 “那屋住的不是个和尚?别是个偷东西的吧?” 跑堂急着给送水,不耐道:“那位爷一身正气,再说一个和尚有什么东西好偷,横竖就是几个同伴,破烂袈裟,你看那位爷走得气宇轩昂,一定是富裕人家,怎么可能偷东西。” 店小二心想也对,不再纠结,去做自己的事去。 和尚的房间一览无遗,除了几件衣物之外再无其他,还未开始找,忽的看见窗户有动静。 他身型伟岸,床下太窄,也只有桌下能遮一遮。 戚书望微不可闻的叹气,坐进桌下。 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六个身影一字排开。 “老二,你当真看到妹夫溜进了这房间?” “还能有假,还是大哥你聪明,顺着信鸽找到了妹夫,咱们就在这等着。” 楼上,上房。 戚书闻朝外看了看,发现今日跟着自己的那伙人没跟上,这才坐下倒了杯热茶悠哉喝着,床底下,躲着的人一动不动。 章无虞在外面闲逛了半柱香,心想该找的也该都找了,便提出要回去,慧能欣然同意。 上了楼,靠近慧能房间时,两人都听见里面有烛台落地的刺耳声。 慧能伸手就要开门,章无虞半路截住,捂着头。 “大师,我在外面受了凉,要不你先送我回房。” 慧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频频回头看着房门。 到了楼上上房,屋内却有倒茶的声音,章无虞心想既然戚书望在楼下,那楼上就不应该有人才对,当下虎虎生威的要娶开门。 慧能半路截住,双手合十:“哦弥陀佛,老衲年纪大,身子骨弱,在外头走一遭后口渴得很,施主要不要到大堂去饮些热茶。” 两人心照不宣的往楼下走,刚到楼梯,楼上楼下共开门。 .......................................... 一炷香时间后 莫大几人知进错了房,频频和慧能道歉,另一头又兴奋的揪着戚书闻。 “好妹夫,快些回莫家寨成亲去,我妹妹莫小七可等着你。” 因之前的家书被莫家六兄弟截下,戚书闻有些回不过神,想了许久才记起莫小七是谁,当场脸拉下。 他没找那贼女算账已经不错,那人又想再干什么,因为不悦,他语气也冷冰冰的。 “她要嫁的本是宜阳城银翅馆的老板,不是我,在下也不准备做谁家的女婿。” 章无虞用余光环顾四周,莫家老兄弟说早就在房内了,那戚书望在哪里?难道早就回去了? 正想着,膝盖忽的被人一点。 察觉到她表情一滞,慧能目光追过来,却被莫大叫走。 “大师,您是出家人,来评评理,既然他拿了我妹妹的信物,是不是应该成亲。” 趁着慧能被莫大揪着不放的时候,章无虞往桌下伸手。 掌心被捏了下,她冷汗直冒,人,怎的躲到桌底下。 慧能心不在焉的敷衍着莫大,直到门口出现个小僧。 “各位施主还是另找厢房断了这家务事,老衲年事已高,帮不上忙。” 戚书闻甩袖就走,莫大几人追上。 章无虞不能走,坐得如磐石。 慧能:“夫人?” 章无虞:“我再坐一会。” 慧能:“夫人的上房更加宽敞一些。” 章无虞:“我偶尔爱换换口味。” 慧能表情古怪,打量了章无虞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道: “夫人,老衲虽然是个假和尚,但是个真太监,恐怕不能解夫人风情。” 忽的,桌布被掀开,慧能吓得起身后退,戚书望面无表情的钻出站起来,扑了扑袍子上的灰尘,坐下。 章无虞捂着额头,搪塞过去的理由还没想好。 慧能眼神阴暗,幽幽道:“这位施主为何在老衲的房间。” 戚书望淡淡道:“阻止大师成为我后爹。” 慧能阴暗的眼神变得惋惜,若有所思的看着章无虞。 “夫人,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心思。” 章无虞苦笑,“不过大师很正直,那就算了吧,我再给娃儿找后爹去。” 说罢起身就走,戚书望紧跟其后。 两人出了门,刚好看见戚书闻疾步走出客栈,莫家几人依旧紧紧跟随。 那几人武功高强,戚书闻无论走到哪都摆脱不了,怒了。 “那珠子也还了你们,难道你们妹妹没人要,非要扯上我不成。” 莫大几人听了却不生气,六个壮汉异常沉默,终于有人开口。 “我们并不是死皮赖脸之人,我妹也不是没人要,若不是有情非得已的原因,也不会逼你们成亲。” “是何原因都与我无关。” 戚书闻对那莫小七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妹妹怀了。” 戚书闻倒吸了口冷气,下意识问:“莫不是找老实人接盘,怀的当真是我的种?” 话音刚落,他就被莫大揪着领子丢了出去。 戚书闻捂着摔疼的腹部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这真不怪我,你们家小妹可是主动找上的我,这么奔放的女人,说不准早有男人。” ☆、深夜动手 莫大止住还想说话的弟弟们, 对戚书闻抱拳道:“望妹夫再想几日。” 不等戚书闻拒绝,六人齐齐跃上屋顶抛开。 次日,罗易的仆人来找,道作天自家老爷来了道观之后一直没有回去。 道观里的监院问过昨天守门的小道也没见到人。 戚书闻一愣,道;“是不是天庭饱满,留着小八字胡,鼻头特大特圆?” 那仆人连忙说道:“这就是我们家将军了。” 慧能神色微微变化。 戚书闻一拍脑门,带着众人去道观后面的柴房,拎出依旧被五花大绑的罗易。 章无虞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询问, “这寿星公模样的人,是你家老爷?” 戚书闻干咳, “昨天这人在脱书问的裤子, 我拿铲子打了他脑门几下,兴许是肿了。” 众人已经给罗易松绑, 却见人眼神迷离,好像是喝醉酒了似的,走路都在飘。 一旁的戚书闻解释, “当时情况紧急, 我给了一飞镖, 飞镖上有点轻毒,这是中毒的症状,都一夜了,毒有该清得差不多。” 章无虞不认识这将军, 温声问;“这为老爷,为何脱我家幺子的裤子?” 罗易眼神游离,好不容易对焦看到面前的人形,愣怔了好一会才捋直了舌头说:“我儿子屁股上有蝴蝶状的胎记。” 戚家三人一听就知道这是真的,戚书问确实是罗家的孩子。 厢房,罗易吃了解毒丸也不肯休息,晕晕沉沉的要见戚书问。 章去虞指着罗易对幺子说:“这就是你亲爹爹。” 戚书问有些害怕,埋头在章无虞的怀里。 罗易因身上残留着余毒,思绪如醉酒样难以思考,昏昏沉沉的说:“孩子,你娘日思夜想的就盼着你回去,当年是爹娘不好,没看住你。” 跟着罗易的老仆人道:“我家老爷姓罗,单名易,乃是皇上所赐的威猛大将军。” 章无虞手里的茶杯忽然脱手,众人齐齐朝她看去,还没开口说话,慧能又不慎饮茶咳嗽。 戚书望看着因中毒和被打而脱相的罗易,要不是这样,他早就将人认出。 当年盛帝之所以能够力排众议,把孝帝的旧部收拾得服服帖帖,就是因为罗易忠心耿耿,夺位那一夜,罗易率领精兵镇住朝中大小官员的宅邸要挟,盛帝把手下的兵权悉数交给罗易,事成之后罗易又悉数交出,知当年之事的都清楚,盛帝能夺位,罗易功不可没。 床榻上的罗易开口。 “这位夫人见笑,我儿承蒙这几年你家照料,偏偏此时我诸多不便,等到明日一定设宴款待。” 听不见回话,罗易只当是这家人被吓到,忙道:“那位小公子也不用自责,是我行为不当,生了误会,定当不会记在心里,你也别往心里去。” 章无虞稳了稳心神,“罗将军,你且好生休息,不过我家事情多,不知道等不等得到明天。” 罗易一听着急要起,迷迷糊糊眯着眼睛在满当的屋子找人,却不知道屋里坐着两个准备叛乱的,还有一个贤王。 戚书问离了章无虞,去床榻看罗易,问:“你真的是我爹爹?” 罗易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忙说:“我当然是你爹,咱们长得一样的!” 戚书问有点伤心,“我大哥长的俊,我二哥长得美,我要是长得和你一样如何是好,我不要和你长得一样。” 罗易忙安慰 “你爹是粗人,但你娘长得美,你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长和你极像。” “可是你有胡子,看起来凶凶的。” “爹立刻剃,明日就剃,稍后就剃!” 罗易有两个小妾,所生的子女都是庶出,他与正室成亲多年才有这宝贝疙瘩,如今终于寻到了别说剃胡子,什么都能答应。 在座的人悄悄退开,让两人相处。 慧能私下找到章无虞,面有喜色,难得皇帝跟前的红人独自一人落单,等于是羊落进了狼群里。 “夫人,解决掉罗易,相当于迈出了帮贤王夺权的第一步,振奋忠于孝帝的旧部!” “贤王已经被我卖掉了。” 与慧能的兴奋相比,章无虞面上淡然,手心一片汗湿。 “这有何难,像之前夫人所说的,大不了我们找一个人暂时先冒充贤王,等夺了位,再慢慢将真正的贤王找回来。” “他是我幺子的爹。” 慧能眯起眼睛打量章无虞,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章无虞往罗易暂住的厢房走去,贴着门听见里头说话声不断,罗易正给戚书问讲家中大小事,她悄无声息的退开。 罗易吩咐道观另批了两间厢房,章无虞同站在院门外的莫家几兄弟笑了笑,这才跨进屋内。 戚书望和戚书闻正在院里喝茶,她坐下,问:“你也大了,莫家的事我不干涉,不过拖着也不是办法。” 章无虞还不知莫小七有身孕的事,以为只是普通的女追男,并不担心。 “若是真的不喜欢,就早点告诉人家,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 “这事我能处理好,你就别管了。” 这事戚书闻不太好开口,有些烦躁,语气重了些。 “若是要人别管,早就该处理好,而不是一拖再拖。” 戚书望沉沉掷下茶碗,目若寒星,语气里包含着对弟弟的斥责。 戚书闻不敢回嘴。 “我有事想和你说。” 章无虞看着戚书闻,随后又看向戚书望,后者知道她要说什么,点头支持。 屋内,因章无虞神色严肃,戚书闻无端也紧张起来。 “这事本不该让你知道,但这几年来,我们情同一家也算是缘分,就算说了,你也不会出卖我们。” 章无虞已经决定要说,语调和缓,不急不慢道:“你身边坐着的这人,并不普通,他乃孝帝之子,是当今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真命天子。” 戚书闻心一紧,却没有太惊讶。 听到‘出卖’二子,他还以为章无虞是朝廷通缉要犯之类的人物。他们三人虽然都是章无虞养的,但他早察觉到待遇依旧不同,章无虞与戚书望之间有旁人无法插手的和谐。 他看向戚书望,难怪年纪轻轻就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第一眼时他就觉得此人不凡,私底下他也好奇问过,戚书望却说只是普通之家,这理由敷衍得相当于没说,那时他就知道大哥不愿说,也不能说,就不再问。 章无虞道:“如今出了点事,我和你大哥自身难保,不打算再在宜阳城呆下去,你家世清白,跟着我们会有危险,若是不知道去哪里,我再想办法安置你。” 比起刚才得知戚书望的身世,此时戚书闻更诧异。 “你要让我走?” “是。” “我不愿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是有谁知道了大哥的身份?” 戚书望道:“这些事与你无关,走得远远的,就当是不认识我们。” 戚书闻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小心翼翼的问。 “那你们会有危险?” 章无虞笑了,戚书望也扯出个淡淡的笑来。 “不用担心,我们命可大着。” 两人表情是雷同的默契,戚书闻知自己也管不了,又问: “那书问?” “书问找到了亲生爹娘,自然会跟着一起走。” 三人沉默了会,戚书闻道: “其实我有个师傅,我与他学习手艺已经几年,师傅时常让我出门闯荡,我总下不定主意,若到了这一步,我打算同师傅走。” 话落之后,他自个难受了半天,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五年来承蒙照顾,宜阳城已经有了他的家。 章无虞温和的拍了拍戚书闻的肩膀。 “也好,之前还担心你的归处,你有打算就好。” 戚书闻小心翼翼的问:“那我能不能再跟你们回一趟宜阳城?” 章无虞心里感动,原来二子对这个家的感情如此浓厚,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回家! “有这份心就好,迟早要走的,宜阳城如今也不安全,别冒险。” 戚书闻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在宜阳城还有几家油条铺子,还有些家当也要收拾。” 章无虞:“........” ................................................... 入夜。 当有人翻墙而入时,戚苏闻惊醒,他同师傅学艺学的都是精细活,夜间最怕睡得死,普通人轻微的脚步声都能察觉。 他起身凑到窗下,戳破窗纸后就见四五人从墙头跳下,砍刀在月光下淬着阴寒。 戚书望也已经起身,两人四目相对,等那四五人离开之后才开门。 隔壁屋子吱呀一声,莫大几人也走出来。 戚书望去敲章无虞的门,无人应答,推门一看,屋内被褥齐整,人并不在。 罗易厢房的院门外,四五人悄悄靠近,却见台阶上坐着一人。 章无虞打了个哈欠,“就知你沉不住气,一定会来要罗易的命。” 慧能摘下面罩,“妇人之仁,难道你忘了琼妃的嘱托。” 章无虞为枕在她腿上睡得香甜的戚书问整理衣领,不抬眸道:“就是因为没忘才坐在这里,这个孩子是罗易的亲生子,听说那人武功高强,你们就来四个半桶水,还不知能不能成功,有这孩子做人质,事半功倍。” ☆、罗易见贤王 “此法甚好。” 慧能向左右人使眼色, 等下属接过戚书问后,又快速将刀子架在章无虞肩上。 “既然这孩子如此好使,那再加一个夫人,胜算肯定跟大些,就委屈夫人一阵。” 章无虞:“你真不要脸。” 慧能笑了笑:“人不要脸,制胜无敌。” 一行人直接闯入厢房,有人提着砍刀对着床铺一通猛砍,掀开被子后只找到两个枕头。 罗易从房梁上持刀跳下,先解决了近身的一个。 慧能夹持着昏睡的戚书问靠近,罗易果然谨慎后退。 “罗将军, 如果不想你的娃儿还有娃儿的养母有生命危险,就自我了断,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他们死。” “你们是谁, 为何要害我。” 慧能目中凶光乍现,“你为狗皇帝卖命, 就该想到今天是你的死期。” 罗易长剑一挥,削去了桌角,冷声道:“本将军戎马一生, 岂会怕死。” 慧能劝说道:“将军何苦, 何不打个商量, 你做我们的内应,帮助贤王登基,日后你就是功臣,别说是威武大将军, 就是再高的头衔也要得,此外还能救下儿子的命,一举两得。” “贤王没死?”罗易一震。 慧能循循善诱,“当然没死,所以将军还是弃暗投明的好。” 罗易将剑刃的地方对准慧能。 “本将不做背信弃义的混账事。”他痛心的看着戚书问,“当年我堵上一家老小的命也不曾背叛盛帝,你休想以我儿要挟,要是他死了,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要将你五马分尸!” 被罗易眼底的狂虐震慑,慧能抱着戚苏问后退。 被人擒着站在身后的章无虞道:“大师,你先拿我开刀,吓吓他。” 慧能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压低声音:“夫人,辛苦了。” 他把章无虞拎过来。 罗易抱拳,“想必这位就是养我儿的恩人,你放心,要是你出事了,罗某定当为夫人风光下葬,再血刃狗贼。” 章无虞:“将军,大家立场不同,说人家是狗贼不太好吧。” 慧能本来没什么,一听章无虞这话,心里也不舒坦,骂道: “不愧是盛帝身边的走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模狗一样的,说出来的话如此粗俗。” 罗易讥讽回击,“那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慧能怒了,推开章无虞,一把拎过戚书问按在椅上就要刺。 一道身影极快的扑在戚书问身上,用手臂挡了下。 罗易早已飞扑而起,利落的解决掉三人,只剩慧能一个。 慧能被逼退到墙角下,正寻思着如何跑掉,忽的有人撞开大门。 “大胆,贤王在此,谁敢放肆。” 戚书闻吼开后退开,戚书望跨进厅堂,初见章无虞手背有伤,刹那间,他如同地府里走出来的修罗,踹开挡路的人,直朝章无虞走去。 “装得可真像。”慧能心想,见罗易被唬住,急忙跳窗而逃。 罗易长剑脱手,不可置信的看着戚书望,“贤王!” 戚书望见章无虞手臂血流成注,撕下衣袍挡住伤口,再转头时面色冷得可怕。 罗易不自觉的后退。 戚书望拾起地上长剑,拖着走向罗易,剑尖在地上滑过刺耳的声音。 “贤王。” 即便知道面前人没有任何势力,但罗易就是心胆怯,不敢回击。 “又不是他刺伤的我,你找他算账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扶我去包扎,再晚血都流光了。” 看着暴戾的贤王果真停下,按照章无虞的话去做,罗易万分震惊。 莫六有些医术,他为章无虞包扎。 戚书闻忧心的看着禁闭的房门,问:“那个罗将军不会把大哥杀了吧?怎么里面静悄悄的?” “不会。”章无虞笃定道。 那个罗易重情重义,相比之下慧能还比较无耻一些。 “娘,我怎么觉得你今晚胖了许多?” 章无虞撸起袖子露出马甲,她早猜到慧能今晚要杀罗易,既要抱住幺子亲爹的性命,又不能让慧能怀疑,她有只能演场戏好让罗易感恩,谁知道那慧能不往穿了马甲的身上戳,偏偏划手。 “我还是去看一看。” 戚书闻坐立不安的起身,还没走到门口,门开了,戚书望与罗易一前一后的走出厢房。 戚书望快步迈进堂厅,捧起章无虞的手腕查看。 远处,罗易持剑站立,此时心里天人交战。 贤王没有夺位之心,宁愿一生只做逍遥人,昨日与书问聊了许多,知儿子十分崇拜贤王,他也不愿让儿子失望难过。 见章无虞看过来,罗易走进屋,抱拳道:“夫人连续两次救了我儿子的性命,是我们罗家的恩人。” 章无虞幽幽道:“恩人不敢当,只盼罗将军能放我们一马。” 罗易一顿,半响后才下定决心,“有叛军之事,我一定会禀告盛帝,至于贤王的下落我不会说,当时还你们的恩情,可若是有谁发现贤王的身份,下次再见就是擒拿你们之时。” 有这句话已经足够,章无虞心下松懈,看向昏昏欲睡的戚书问。 她给人喝了些安神汤,没到明早醒不来的。 “这孩子跟在我们身边不安全,趁着他还没醒你带走,以后好生对他,不要让人受了委屈。” 罗易自有这个想法,感激的朝章无虞点头,抱起戚书问,神色复杂的看向戚书望。 “贤王,盛帝除了名不正言顺,却是个好皇帝,如今国泰民安,贤王若是当真心怀天下,就莫要争,平平安安活一世。” 罗易抱着戚书问连夜离去。 次日,当章无虞几人回到客栈时,慧能笑眯眯的等在大厅,还送了章无虞一袋红枣补补血。 戚书望气势沉沉的落座,散发着生人忽进的气息,盯着慧能像是盯着案板上的肉。 可在路上,章无虞说过,此人不能动。 “像,太像了,老衲找了许久的替身,没找到像公子这么适合扮演贤王的。” 他绝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绕着戚书望打转,伸手要拍人肩膀时却比凌厉的视线剐了一刀。 “滚。” 戚书望不悦道。 慧能笑得更欢快。 “像,像极了。” 他退回去坐下,笑眯眯道:“咱们的人已经去追罗将军,若是有消息定当告知。” 戚书望讥讽:“皇帝有七十二御林军,三十二禁军,十二贴身护卫,就你找的那些虾兵蟹将也想成事。” 慧能:“公子怎么又知道我手下的是虾兵蟹将而不是罗汉金刚?” 章无虞:“那就拿出来我们看看。” 经过昨日之事,慧能对章无虞已经不再那么提防,只觉这人对琼妃忠心,又只是个女流之辈不用像之前那么防备,真心实意道:“如今人还不够多,想要推翻盛帝建功立业的不少,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扩到足够多的人,自然会告知夫人。” 这时,戚书闻在门外敲门,道马车已经准备好,随时可走。 莫大几人一人扛着个包袱,见戚书闻下楼就道: “妹夫,我们老哥几人再送你们去宜阳城一趟,虽不知你们家发生了啥事,不过有我们哥两几人,这一路不用担心,保护你们性命无忧。” 戚书闻被缠了这么多天,知这些人爱妹心切,并不是什么坏人,含糊的应了声。 在章无虞一行人启程前往宜阳城后,宜阳城十分平静,酒楼因有秦修颜坐镇确实生意兴隆。 傍晚,见戚镜准时跨入酒楼,新菊笑道:“公子每日都准时来接秦姑娘,我们可真羡慕。” 戚镜莞尔一笑,“那等你主子回来我帮着说一说,让无虞为你找个良婿。” 新菊乐不可支,好奇的瞅着戚镜手上的锦盒。 她好奇,戚镜就打开让她看看,原来是个散发异香的香囊,同戚镜腰间佩戴的是同一个。 正巧秦修颜走出灶房,见戚镜后娇媚一笑,两人款款上了楼上雅间。 苏巧儿路过,笑着撞了下新菊的腰。 “看人家恩爱也能看得出神,可快些干活吧。” 新菊赞叹,“两人可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若是能找到一个如同戚公子那样对我的男人,就是短命我也愿意。” 苏巧儿接了一句,“是否还要有戚公子的好相貌。” 新菊遐想,“那是最好。” 苏巧儿笑嘻嘻,“那就到银翅馆去找个相貌后的,他们知道怎么疼女人。” 两人嬉笑着走远。 楼上,秦修颜好笑问:“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听说这银翅馆里都是美男子,各色风情,就是没去过。” 为她揉肩的手加大力道,戚镜垂眸。 “想去?” “想去看看,反正去了之后只会更加确定,所有男人都不及你。”秦修颜听见敲门声,忙让戚镜停下,道:“别让人看去,说你为女人揉肩。” 戚镜让人进来,继续帮秦修揉肩,并不在意。 “看到又如何,等我们成亲后,我会对你千万倍的好,若是要遮遮掩掩,恐怕你我都出不了门。” 他拿出锦盒,将香囊拿出。 秦修颜看到一样款式的香囊,倒出来一看,顿时湿了眼眶。 那是当年他们要成亲时,戚镜寻遍大江南北才找到的蛟珠,举世无双,嵌在凤冠上,可惜她终究没有戴上。 ☆、你不是生病,而是喜欢他 “我等不了一年之后, 此次无虞回来后,我们便启程回去成亲。” 秦修颜又惊又喜,还有些担忧。 “你爹娘会不会怪我?” 戚镜的爹娘不喜欢秦修颜抛头露面,本来就不看好这亲事,不过当初戚镜坚持,再加上秦修颜本身也不靠夫家,娘家优渥,终是松了口,当年她逃婚,这次回去肯定会被刁难的 戚镜安抚似的拍拍秦修颜的手背, “是我娶亲不是他们,若是不喜欢, 我们自己在外置办宅子生活。” 正巧有厨子来叫, 道有食客点名要吃秦修颜做的菜,你侬我侬的两人这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戚镜在雅间坐了一会, 期间还吩咐小厮到外头买了冰送到厨房降温,写了封要回家成亲的家书,这才下楼去。 秦修颜并不在厨房, 而是在大厅间和一个塞外人聊得火热, 戚镜在两人身侧的桌子坐下。 “早听闻塞外美食多, 做法新奇,一直没能成行。” “塞外民风彪悍,秦姑娘要是没人做接引,找不到正宗的美食, 如今我要回塞外去,秦姑娘要是愿意同行,我可以做向导。” 秦修颜一生追求厨艺,难得遇到个懂吃的塞外人,眼睛都在放光,聊得意犹未尽。 “来去需要多久?我快成亲了,心里有牵挂。” “也就几个月,过几个月就是塞外狩猎节,四年才一次,我就是要回去参加才路过这里,要是错过了,可是要四年之后。” “是啊。” 秦修颜嘀咕道,眼角余光扫旁边的桌子,兴高采烈的把戚镜拉过来。 “这便是我夫婿。” 戚镜兴致不高,朝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不是约好了看戏,此时出发正好。” 秦修颜眼神遗憾,见人聊得意犹未尽,戚镜目光一沉。 “镜哥,要不你先去,我稍后抄近路赶过去,很快的。” 戚镜压住心头的不悦,朝店门走去,迈出门槛时回头,秦修颜又坐了回去,聊得兴起。 戏楼,秦修颜姗姗来迟,由着跑堂指引上了二楼,悄无声息的走到戚镜身后,拍了拍人的肩膀。 戚镜视线不离戏台,拉住秦修颜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后才放开,淡淡道:“有什么想看的戏就呼人来点。” 秦修颜笑眯眯的坐下,瞥见都是自己爱吃的小零嘴,心里暖洋洋的。 “刚才那塞外人带了些少见的菌类做了礼物,咱们早点回去,我做给你吃。” 戚镜这时才看她,眉眼的冰霜融化了不少。 “每日你都做菜,就不嫌累?” “做菜给别人是为了挣钱,给你做菜是幸福,越做越开心。” 戚镜笑,招手让清修颜过来,拉住人手腕一带到大腿上坐着。 秦修颜羞红了脸,小声道:“也不怕有人进来。” “你以为我为何要雅间?”戚镜环绕纤细的腰肢,笑着看戏。 看戏看到一半,秦修颜开口。 “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戚镜手臂一顿,继续若无其事的看着戏台,漫不经心道:“就快到最精彩的部分。” “我就说几句。” 秦修颜一开口,嘴里就被塞了颗松子,戚镜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继续看戏。 见戚镜专心戏台,秦修颜也就不好再开口。 她没看见戚镜的眸已经逐渐变冷。 晚上小院内,秦修颜下厨端上一盘黑漆漆的炒菌菇来,戚镜提着筷子半天下不去口。 “这是好东西,美味无比,不过就是有点不好,带点毒性,吃了容易中毒。” 戚镜一愣,伸手止住秦修颜下筷的动作。 见他紧张,秦修颜哈哈大笑。 “虽然有毒性,但也只会出现幻觉罢了,真中毒及时喝些井水吐出来就好。” 尽管她说得轻松,戚镜面色依旧紧张。 秦修颜先吃了一筷,频频点头。 戚镜嘴唇抿得死紧,也跟着夹了一大筷子。 “不害怕?”清修颜打趣道。 戚镜没好气道:“大不了一同中毒,若是吃得连命都没了,也认栽。我吃得比你多些,若是中毒也快些,你见我中毒就停筷莫要吃。” 秦修颜见人一本正经好似在吃毒药,继续挑逗。 “那如果你真中毒丢了明,我可怎么办?” 戚镜喝了口茶谁漱口,“若是我真中毒,你就回到戚家去,我挣下的产业,留一份给爹娘,其余的你都拿去,好好生活,几年前成亲那一晚我就留了封家书,早就为你置办了产业,这几年没动。” 秦修颜听得感动,面颊飞起桃红。 戚镜看得心里蠢蠢欲动,喉咙一紧,抬起人的下颌吻上。 情动之处,秦修颜忽然道:“今日有一事一直想和你说。” 刹那间,戚镜的心冷了半截,退回去坐下,眼神颇冷。 “我一直想到塞外看看,品品塞外人做菜的方式与咱们中原人有什么不同。”秦修颜小心翼翼的看着戚镜,“很快的,来回只三四个月。” 戚镜声音硬邦邦道:“我说过,回去就成亲。” 秦修颜点头认头,“我想着成亲琐碎的事情也要耗费几个月之久,我去一趟刚好赶得及回来。” 戚紧握着拳头,放缓了声音,“如果我说不呢。” 秦修颜没再说话,但神色倔强。 戚镜拍桌而起,咬牙切齿的看着秦修颜,失望透顶。 “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将我置于你心中何地!当年你逃婚学习厨艺,如今又再搁置我一次。我就应该知道本性难移,不应该给你机会,我要的是一个陪伴在身边的夫人,而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跟一个男人走的□□。” “镜哥,你别生气,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先不去。” 秦修颜忙说,却被戚镜扫掉茶碗的动作吓了一跳。 茶碗掉落在地碎开,外头小厮婢女偷偷探头看了看,不敢进来。 “镜哥,你的手。”秦修颜想捧起戚镜被碎片划破的手,却被甩开。 戚镜目光如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秦修颜,你根本未曾将我放在心上,我们没有成亲的必要。” 秦修颜忙跟着戚镜追出,泪如雨下。 “什么叫没有成亲的必要,我只想嫁给你,若是不行,宁愿削发为尼,一生不嫁。” 戚镜冷漠的任凭她流泪,吼住一旁颤巍巍的小厮。 “将人赶出去。” ..................................... 直到章无虞回来,戚镜依旧不肯见秦修颜。 马车刚进城,章无虞就要先去戚镜那处。 戚书望忍住心头的不快,将人拉住。 “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怎好去做客,还是先回去。” “我和镜哥可不用计较那些,你先回去,我今天要是见不着他,心总空落落的。” 戚镜又将人拽了回来,咬牙切齿的吩咐车夫改道。 戚镜宅子前,马车与秦修颜的轿子相遇上。 章无虞看秦修颜后吓了跳,问;“酒楼里有这么忙?你怎么如此憔悴?” 秦修颜苦笑着不说话,哀怨的看着禁闭的大门。 “不进去?” “镜哥不愿意见我。” 章无虞一顿,门内的小厮听见她的声音却立刻开门,邀她进去。 秦修颜的目光更加哀怨。 “你和他,发生何事?”戚书望朝进门的章无虞颔首,示意人先走。 秦修颜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吵架罢了,一切都会好的。” 戚书望意味深长的一瞥,拿出手帕递给秦修颜,这才进门。 屋内,章无虞正掏着路上买的小玩意,与戚镜说话。 她越是积极,戚镜脸上的疲惫越是明显。 戚书望看得心抽痛,这个女人只想着如何哄戚镜高兴,却不知那人的疲惫与消瘦全是为了秦修颜,她就像个傻瓜。 “今晚留下来吃饭?朋友送来了两只新奇鹦鹉,我带你去把玩。” 章无虞自然同意。 “她一路奔波,几天都没睡好,你就一点都不心疼,还让她陪着你。” 戚书望恨不得骂醒章无虞,后者却道:“没关系,我不累。” 戚镜似笑非笑的看着戚书望。 “随便你。”戚书望甩袖就走,迈出门槛后又折返,冷脸叮嘱:“你这几日肠胃不好,晚上只能吃清淡的。” 章无虞却已经听不进去,随口应了声。 戚书望走后,戚镜吩咐下人去做粥,询问这些天在渝州可好。 章无虞说了些趣事,可是他却没在听,目光总是朝着外面飘去。 “镜哥,你消瘦了许多,可是生病了?” “我和秦修颜完了。” 章无虞一怔,心里有处地方塌陷下,闷闷的。 夜晚,从戚镜宅邸出来后,章无虞的心依旧是空落落的,甚至没看到立在马车旁的人。 戚书望只能将人叫住。 “你怎么来了?” 戚书望也气自己为何要来,好让这女人看清楚,戚镜当下浑浑噩噩的,居然放她一人三更半夜独自回家。 章无虞一声惊呼,已经被人抱起放在马车上,绣鞋也被脱下放到一边。 “明明鞋子打脚得很,今日还要跟着他胡转,看什么鹦鹉!” “你怎么知我鞋子打脚。” 戚书望看向窗外景色不回应,他如此关注着,怎么会不知道,这女人走路一瘸一拐的,恐怕那戚镜根本就没有发现! “我总觉得心口不舒服。”章无虞忽然说道:“今日镜哥说与秦修颜再无瓜葛,不知怎的便极不舒服,明日我还是再抓些药来吃。” 戚书望凝视着她,胸腔一阵怒火与无可奈何。 她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可见她因戚镜欢喜悲哀,眼里根本见不到他的好。 或许总有一天,我会后悔。 “章无虞。”戚书望把章无虞逼在角落里,定定的看着她,“你不是生病,而是喜欢戚镜。” 话说完,看着人瞪大的双眼以及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后悔了。 ☆、纠扯不清三角恋 章无虞愣怔了好半响, 忽的扬手捶了下额头,似笑非笑道:“我可真傻。” 她又要敲,被戚书望一把拉住,余光却扫到门口站着一人。 章无虞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戚镜也不知站了多久,神色有些古怪,信步上前,将臂弯里的披风递给她。 “刚刚才想起忘记让小厮送你回去,这才追出来,现在有人接你,我也放心, 回去好好休息。” 章无虞搂着披风,看着戚镜跨进门内, 心有些受伤。 他一定是听到谈话, 却假装不知道,心里定然是没有她的。 次日, 章无虞到酒楼去,新菊说秦修颜一来就喝酒,谁都劝不住拦不住。 章无虞到雅间去, 刚要推门而入, 却透过虚掩的门缝看着屋内的秦修颜边流泪边喝酒。 她停下推门的动作, 她也喜欢戚镜,做不来昧着心安慰的举动来,便转身下楼,让小厮等下送点醒酒汤上去。。 来酒楼转悠的戚书闻已经章无虞在雅间, 猛地推门而入。 秦修颜还拉不及擦泪,带着两行清泪诧异的看着来人。 戚书闻尴尬,正要关门就走。 “闯都闯进来了,还怕什么尴尬。” 秦修颜朝椅子奴嘴,示意戚书闻坐,自个掏出个手帕来把泪水擦干。 “厉害,一个人喝了那么多酒说话还没有醉态。” 秦修颜把酒壶递过,傲气道:“本小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酒量可比普通男人还要好。” “我可不敢青天白日就喝酒。”戚书闻谢绝,捻了颗花生米边吃边说:“我还得去卖铺子,听说你很有钱,有没有兴趣买我的油条铺?” 秦修颜呵呵一笑,“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你这张脸倾城绝色,就是吃软发吃得,还做什么生意。” 戚书闻不甘示弱,“你长得也不错,相夫教子就算了,做什么大厨。” 两人相视一笑。 犹豫了会,戚书闻问:“有些事不太好咨询我娘,问问你,我有一个朋友,阴差阳错下让个姑娘怀上了孩子,可我那朋友也是无辜的,又年轻,不肯那么早定下来,两人又只有一面之缘...” 秦修颜斜眼看他,“那个朋友就是你吧?” “真不是,就是我一个朋友。”戚书闻心虚的挪开目光。 秦修颜叹气,“那我问你,我也有一个朋友,不想相夫教子一辈子只做个普通的女人,可是她爱的人却希望那女人将他当作唯一,你又有什么高见?” 两人相视一叹,都知道是无解的局面。 听说戚书闻要卖油条铺子,城内只要是个女的都知道,宜阳城的女人们聚集起来坐在浪仙居商量。 “城花怎么忽然要卖铺子,难道是生活不济难以维持。” “我们是城花坚强的后盾,银子嘛,咱们凑凑就好。” 一新媳妇小声说道: “可是我没有钱。” “钱,是个俗物!能帮上城花的忙,以后你就是城花的恩人,一个铜板也是情,一个铜板也是爱!” 新媳妇听得热血沸腾。 又有人建议,在场是丫鬟的,伺候着千金小姐的可以回去同主子商量,闺秀们出手比较大方。 众人以茶水碰杯,宣誓守护好城花的店铺。 短短四天,宜阳城的女人们筹措了上千两银子,一大早就派了几个代表送钱去。 戚书闻翘着二郎腿正在等买家。他对宜阳城没多大感情,如今也知大哥身世,决定与师傅到走遍天涯学习手艺。 五六个女人将他团团围住。 戚书闻撒腿就要跑,一个足足两百多斤的女子挡住店面。 “城花~” 女人们惊喜出声。 戚书闻扫了眼窗户的距离,心想怎么逃脱,离开宜阳城后,他一定要建议师傅往没有女人的地方走。 听得‘哐当’一声,戚书闻诧异的看着女人们把一个大包袱砸在桌上,打开后让他看。 包裹里什么都有,银票,女人的首饰,金银玉器,铜板... “城花,这是宜阳城女人们送你的,你别卖铺子,缺了多少跟我们说。” 戚书闻愣怔,内心腾升出异样的感觉,他向来不喜欢这些咋咋呼呼的姑娘们,以前只为了诓她们买油条,看他们的围前围后的样子取乐。 半响,他万分感动,哑着声音道:“戚某何德何能。” 几百斤的胖女人接口道:“城花你尽管拿,你就如同我们的孩子,哪有当娘的不管孩子的!” 戚书闻差点被口水噎死,“孩子?” 一个看起来比戚书闻还小的姑娘笃定道:“没错,孩子!” 自从宜阳城的女人们都得不到城花后,大家反而和谐了许多,反正城花也不会喜欢她们,姑娘们也宁愿城花谁都不爱,慢慢的,大家都把城花当儿子养。 以往姑娘们担心城花喜欢上谁,见了都是分外红眼,硝烟弥漫,自从把城花当儿子养后,宜阳城的女人们看开了,见面你不是就问一问:“咱家的儿子外出这么久,怎的还不回来” 戚书闻无语,看到这些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如此真诚,心又热呼呼的,噗嗤笑出声。 这一笑看呆了现场的几个姑娘们。 “我也不是过不下去,只不过要离开宜阳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这些银子买下我几间店铺绰绰有余,你们若是想要,这些银子首饰我收下,那店铺就是你们的了。” 他话刚落,就有姑娘泪珠子像断线似的往下掉。几个姑娘哭坐一团,相继跑开。 半天的时间,宜阳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男人们十分不理解,为何今日走在街上的女人愁眉苦脸的如此之多。 当娃的不太懂,娘亲今早还欢欢喜喜送自己上学堂,为何中午回来的时候连午饭都没得吃,自家的娘唉声叹气的望着远方,还有富裕的员外们也不太懂,为何女儿和丫鬟游园赏花都能抱团痛哭,甚至有青楼罕见的挂起了歇业一晚的牌子,有常客去问,龟奴说是老鸨和姑娘们今天心情不好,有的开哭肿了眼,无法营业。 又一日,宜阳城的女人们商量着一同经营那些店铺,赚的银子就给寺庙给穷人,还要给戚书闻修金身像。 苏巧儿和新菊说这些给章无虞听的时候,三人乐不可支。 “笑什么如此开心?” 温和的嗓音响起,三人回头,章无虞表情很不自然。 戚镜摇着山子风度翩翩的走来,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衬得人温润如玉,他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笑。 “为何一看我来却又不说,难不成是我听不得?” 新菊笑嘻嘻道:“还真听不得,都是我们女孩子家的玩笑话。” 戚镜掏出两块碎银子,一人给了一块,笑道:“古灵精怪,各自去忙,上杯好茶来,我同你们掌柜的说会话。” 得了银子,新菊和苏巧儿脆生生的应了句,这才出门。 戚镜收了扇子,扇柄轻轻敲了下章无虞的额头,“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章无虞看着人怡然自得的坐下,表情坦然淡定,心情十分复杂。 自从那天过后已经有五日没见到戚镜,这人却什么都不说,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早就忘了还是故意装不知道。 “莫不是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天气热,我晕了头。” 戚镜假装朝外面看了看,附和道: “确实是热,快九月了,日头还是明晃晃的。” 送茶来的并不是新菊,而是秦修颜,戚镜的笑慢慢收紧,直到变冷。 秦修颜端着茶放下,对章无虞说道: “我们两有话要说。” 章无虞如今喜欢戚镜,又知秦修颜是戚镜旧好,一时不太适应,起身就要走却被拉住。 秦修颜和章无虞同时看向戚镜。 “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戚镜放开章无虞的手腕,“丫头坐下,该走的人不是你” 章无虞看看戚镜,又看看秦修颜,只好坐下。 秦修颜含着泪,怔怔的看了戚镜一会,僵硬的转身离开。 “戚大人要离开宜阳城?” 章无虞回过神来,点头,戚镜已经递交了辞表,打算辞官。 “那你呢。” 虽一定会离开宜阳城,但章无虞此时却说不出口。 “无虞,虽你从不说以往的事,但不管如何,他并不是需要你照顾的小童,现在酒楼才起步,你留在宜阳城经营酒楼,远离纷扰。” 戚镜继续道:“我也打算继续留在宜阳城开店铺,你我共同联手,定没有做不成的生意。” 章无虞笑了笑,并未接话。 楼下有人在叫卖脆柿子,戚镜莞尔一笑。 “还曾不曾记得,我家庭院有柿子树,有一次你去寻我,不巧我在午睡,你便自个爬上了柿子树,结果柿子没摘到,还掉进了池塘里。” “当然记得,那时把你们全家都吓得够呛。”一提起往事,章无虞也一扫刚才的沉默,喋喋不休道,“到头来,也没吃上你加的柿子。” “这还不简单,普天下的柿子都是一个味的,你且等等,我去买几个。”戚镜说完起身,阔步出门。 拐角处,秦修颜将人拦住。 ☆、他向我示爱 “镜哥, 刚才你可是生气了?” 秦修颜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戚镜冰冷的表情。 “以后我会改改这性子,刚才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只是想与你单独聊聊罢了。”她娇嗔的看着戚镜,“吵架就吵架,总要有和好的时候。” 戚镜冷冷看着扬着讨好笑容的秦修颜,声音比目光还冷。 “戚某没那闲心与谁争吵,我此生再不会和你有任何可能,你要去何处,要做什么都自便,不要来烦我。” 秦修颜被逼得后退, 泪光闪闪的,见有小厮经过, 又忙把眼泪逼回去。 她向来只在戚镜面前哭, 外人面前却一定要高傲,自信。 戚镜见她这样, 勾起的嘴角带着嘲讽,越过她往下走。 连哭都要瞻前顾后的女人。 “镜哥。”秦修颜追上,“今晚依旧在戏楼, 我已经包下咱们平日常去的雅间, 你定要来。” 戚镜买回柿子。 章无虞笑他, “你还自诩是个柿子行家,怎么买了几个生的回来。” 戚镜回神,举过一个柿子捏了捏,眸色阴沉, 他讨厌这时候还会被秦修颜左右心境。 “生了便丢了罢,稍后我让小厮买些好的来。” 章无虞从他手中夺走几个生柿子。 “别,捂几天也能吃,别浪费。” 她擦拭几个柿子,爱惜的神色戚镜都看在眼里。 “稍后要不要一同去看戏?” 章无虞心一跳,茫然抬头。 “我来接你,打扮得好看些。”戚镜似笑非笑,“明明正值貌美年华,天天穿得这么素雅,可不要再这么穿来。” 戚镜走后,章无虞一颗心也安定不下,傍晚前就回了家。 戚书望在院子里喂小黄鸡,如今他递交了辞表闲赋在家,等着上头的批文。 “今日回来得这么早,稍后我做饭。” 见人置若罔闻的走进大厅,戚书望拎着只小黄鸡跟过去。 怀里冷不丁多了一只软软的东西,章无虞吓了一跳,抖了抖衣裳,戚书望及时大手捞起,再次将小黄鸡放回章无虞怀里,它自个也抱着一只。 “它吃得毫无顾忌,撑了,帮忙顺顺气。” 章无虞没好气的看着戚书望认真的揉着小黄鸡的肚子,开口指着脖子旁的嗉囊,“人家吃的放在这里,你揉肚子有什么用!” 戚书望愣怔,掰着小黄鸡捏了捏,不可置信道:“若是哪一天吃饱撞到哪,破了怎么办?” 章无虞心想,这人虽然如今比普通人家的男子还能干家务,但骨子里那一股尊贵不谙世事的一面还是有的。 她给小黄鸡顺毛,低头道:“镜哥约我晚上去戏楼听戏。” 戚书望摸着小黄鸡的动作一停,状似不经意的问:“何时。” “日落后就来接我。” “那我做些吃的。” 戚书望快步走进灶房内,狠狠一砸灶台,疼了手伤了心。 他做了碗面,章无虞吃得很高兴。 戚书望为她倒了杯热茶,“以前你最爱吃厨娘做的阳春面,这几日我闲着无事跟厨娘学了来,以后都做给你吃。” 他又拿过蒲扇,为吃得满头大汗的人扇风,不小心碰到了手背的水泡,不动声色的用袖子掩去。 为炸一碗爆香面条的葱头油,刚刚他的手被溅出的热油伤好几次,现在手背大小不一的水泡火辣辣的。 听见敲门声,章无虞要站起来,又被按下肩膀。 “我去。” 门外,戚镜家的小厮站着。 “大人,我家公子来接戚姑娘。” “她还在吃饭,再等些时候。” 小厮折返回去,又跑过来。 “我家公子说,戏要开始了,还是先走吧,稍后那里有吃的。” “看戏重要还是她吃饭重要?”戚书望不悦扬声,“若是要接人,就好好下马来,难不成她还不配你下马亲自来接。” 车帘被拉开,戚镜下马车,信步走来。 戚书望毫不掩饰怒火。 “她还在吃饭,等着。” “镜哥。”章无虞匆匆走来,被戚书望拽住,喝道:“急什么,吃完再说。” “我吃饱了。” 章无虞甩开戚书望,奔向戚镜身边。 看着人马车离开直到消失在视野里,戚书望关了门,进了大厅,看着还剩大半碗的面。 门又被敲响,他心中一喜,念着是不是她回来拿什么东西,快步走去,开门却是盛装打扮的秦修颜。 “怎么是这个表情,见着我是有多失望?闻到油香味,可是做面了?正巧我还没吃饭,你也做一碗我尝尝?” “灶台可以借,自己做。” 秦修颜哭笑不得。 “那还是算了,我还有事,路过这里顺道与你说两句闲话,现在就走。”顿了顿,她忍不住道:“你这人就没一点好奇心的,也不问问我去哪?” 戚书望抱臂站着,“你向来有主见,我问不问没什么关系。” 秦修颜叹气,“幸好我不喜欢你,不然非得气死。” 戚书望挑眉,心里并不赞同秦修颜的话,他并不是不解风情,只不过一腔的柔情都给了章无虞,只关心她会去哪而已。 “不说了,我赶着去戏楼,晚了听得上不上下不下的怪难受。” 秦修颜理了理簪子,快步钻进轿子里。 戚书望又回了大厅,刚将碗碟收拾到灶房内,目光陡然一闪。 奔到院内牵戚马就走。 他刚好在戏楼外截下秦修颜色。 “怎么跟来了?” “别进去。” 戚书望喝到,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戚镜撕碎,那个男人在利用章无虞,既要伤了章无虞的心,恐怕稍后也要伤秦修颜的心! “怎么忽然说这话,我是真的要迟的。” 秦修颜无视他的阻拦,形色匆匆的进了戏园,拉住个小厮问:“天字号房是不是有个戚公子已经到了” 见小厮应‘是’,秦修颜心里高兴,匆匆上了楼,却瞥见了两道身影。 她放缓了步调,心是又痛又涩,慢慢的走近,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章无虞顾着看戏,不小心沾到了茶水,正打算往裙子上擦擦了事。 “手给我。” 戚镜掏出手帕,拉过她的手,细心的擦拭水渍,语气温和无奈。 “大姑娘家的,怎么连手帕都不带。” 章无虞心一跳,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戚镜嫌她邋遢,一时间无地自容。 “今日衣服也没换,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出来了,并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听见你来了,一时高兴,忘记了。” 戚镜闻言抬眸,余光扫见门口含着泪水的秦修颜,他挑衅的抬眸与秦修颜对视,冷漠的挪开目光对章无虞笑。 他将手帕递给章无虞,似笑非笑的说:“看见我连衣裳都顾不上换,我该欣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 章无虞觉得这话怪不对劲,却又不想自作多情,就没有接茬。 门外,秦修颜狼狈离去。 散场后,戚镜送章无虞回家,在门口却又将人叫住。 “你愿不愿意陪在我身边?”他拉住面色诧异的章无虞,忍不住笑了,“不是说喜欢我,总藏着不说,我要再不主动些,你是不是得把这心意带到棺材里?” 他凑过来,章无虞下意识闭眼,心跳如麻。 鼻尖药香先浓后淡,她睁开眼睛,戚书望只取下了她头上的钗子。 “这算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戚镜晃了晃钗子,嘴角噙笑,“至于我给你的,得好好想想。” 见人还愣怔着,戚镜轻轻将了推进院子里。 门内,听着马车声走远了,章无虞漫无目的的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忽然捂面跺脚,嘴里嗷嗷的叫,耳根子红了一片。 大厅内幽幽的声音传来。 “踩着蛇了?叫得如此厉害。” “书望。” 章无虞快步走进,面色憋得通红,气息不稳,话说得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 “镜哥.....镜哥他刚才向我示爱。” 戚书望抓着扶手的手一紧,掌心被木料扎得刺痛,他面若冰霜看着章无虞心花怒放,他这五年以为章无虞是个冷静自持的人,没有小女人的娇态,现在才知并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遇上那个让她娇羞的男人罢了。 “你可幸福?” 章无虞微微一怔,却笑容满面的点头。 戚书望表情由痛而释然,他爱章无虞,但若是有人能令她幸福,为何要死抓着她不放,令她为难。 他唇齿轻启,只说得出一个‘好’字。 “书闻呢?” “他今夜不回家。” 章无虞终于正眼看着桌上的包袱,戚书望给了个‘你终于看到’的眼神,本想说要在这里住到他们两人一同离开宜阳城,脱口而出时却是: “既然辞官,在我离开宜阳县之前,自然是住在这里。” “那倒是无所谓。” 章无虞没听出弦外之音,今夜她也听不进别的事,匆匆应下后就回了房。 .................................. 戚书闻之所以不回家,是约莫大几人到了酒楼,要了几坛子酒。 莫大几人都是山贼起家,平日都把酒当水喝,别的酒客都是小杯小盅的喝,他们这一桌是每人一坛。 酒过三巡,戚书闻将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齐整的银票。 “这是我所有的家当,知道你们并不缺钱,可这也是我最后能留下的东西,莫小七与她腹中胎儿究竟如何,我付不起责任。” ☆、暗自竞争 一看戚书闻起身, 莫大几人也跟着想起,各个都觉浑身软绵无力。 “不这样怕走不了。” 戚书闻付了酒钱出了客栈,马已经备好,他骑上后直奔戚府。 此时已经是深夜,他进了家里,先到章无虞窗下站了会,然后悄悄回了房,收拾好行李。 门板被轻巧,他抬眸惊喜发声。 “大哥。” 戚书望看了眼桌上的包袱。 “为何不明日才走,你不告别, 她会难过。” “今晚趁着莫大几人不注意下了点药拖住他们,趁着这时机我得赶紧走, 娘有你照顾, 我时常会捎信回来。” 戚书望目光沉沉的看着弟弟,半响后视线柔和了几分。 “你做出决定就好。” 戚书闻知他说的是莫小七那件事, 沉默不语。 “再过些日子,我也会独自离开宜阳城。” 在弟弟诧异的眼神下,戚书望背手走到窗下望着天空皎月。 “她有戚镜照顾, 过些普通人过的日子也好。” 戚书闻小心翼翼问:“可是大哥, 你是个路痴, 确定不会走丢么?” 有些悲伤的气氛随着这一句冲淡了不少。 戚书闻再问:“大哥,你只会做官这一行当,你自个走确定能谋生么?” 比起担心章无虞,戚书闻更担心这个身世惊人, 生存能力不强的大哥。 戚书望拍拍弟弟的肩膀,暗示不用担心,他已经不是五年前的贤王,还不至于到混不下去地步。 外面传来一长二短的哨子声。 “我师傅来了。” 戚书望送戚书闻出门,门口立着个牵着马的驼背老者。 “拜见贤王。” 驼背老者抱拳,一旁的戚书望蹙眉,一个江湖术士认得他是贤王,实在可疑。 “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大哥是...” 驼背老者眼神示意戚书闻不要问,率先上马调转方向。 戚书闻也只好上马,朝着戚书望挥了挥手,让他明日记得和章无虞说一声,这才扬长而去。 ......................... 次日,当章无虞知道戚书望离开后,伤心是有的,却也释然,她们一家本靠的是缘分生活了几年,如今戚书问找到亲生爹娘,戚书闻有了想做的事,也算功德圆满。 “老夫人,戚公子找你。” 章无虞心一跳,因昨夜刚被示爱,现在一听戚镜的名字她就会心跳加速。 戚镜信步进来,看章无虞站着等他,笑道:“跟以往一样就好,你这么拘谨,让我心生罪恶感,会后悔昨晚不应该那么莽撞。” “不莽撞,”章无虞快快的回了一句,瞥见他手里拿着的锦盒。 戚镜打开,里面是个玉簪,小巧贵气,嵌着颗雪白的珍珠。 “这是...”章无虞想问是不是定情信物,却又不好说出口。 戚镜看出她的小心思,笑道了:“我要送你的定情信物,定当不是这些俗物。” 章无虞摆弄着簪子,“只要是你送的,就算是一颗石头,我也觉得很好,不要那些贵的。” 戚镜微微一怔,目光越发的柔和,接过玉簪替人戴上,轻笑: “就这么喜欢我。” “嗯。” 他垂眸,神色复杂,他要的便是这样的爱意,将他放在第一位,全心全意的崇拜他,拥护他,可为什么秦修颜。 意识到想起不该想的人,戚镜气息骤冷。 久久不见人有动作,章无虞抬眸,撞上垂眸的戚镜,两人视线相撞,互不挪开。 章无虞心乱如麻,闭上了眼睛。 额头一软,温度很快抽离,她睁眼时戚镜已经走到窗前,所以未曾看见他的表情,可是心里却有些失落。 戚镜要走,章无虞隐去心里的失落,笑着让人回去小心些,却见人站在门口一脸的无奈,又走回来牵起章无虞的手。 “送送我。” 章无虞本想说这地方都走了千百回了,但看人侧脸带着浅笑,脑子忽然开了窍,知戚镜是想两人多呆一会呢,心情就像染上了蜜糖。 秦修颜就站在门外,面色冷漠。 章无虞吓了跳,想抽回手,却被戚镜牢牢握住。 戚镜牵着章无虞目不斜视的从秦修颜身边走过。 送走戚镜后,章无虞被秦修颜挡住去路。 雅间,秦修颜面色冷漠,语气咄咄逼人。 “你和戚哥在一起?” “对。” 秦修颜冷笑,眼神不屑。 “他只是为了与我斗气,你连这都看不出?” “你又不是他,怎知镜哥不是真心想和我一起?” 两人都被对方气得够呛,秦修颜拉住章无虞,刚才不可一世的表情慢慢软化。 “别答应他,算是帮我一次。” 章无虞知道要让心高气傲的秦修颜放低姿态不容易,她胸膛也很闷,缓缓开口。 “其他事能让,这件事不能。” 秦修颜的婢女正好进门找主子,见人含着泪水瘫坐在椅上,忙问人怎么了? “去告诉宜阳城各大酒楼的老板,就说我秦修颜要另找东家。” 婢女小心翼翼问:“姑娘,您这是不在这酒楼做了。” 剩下的话她没敢说,秦修颜要是在别的酒楼,就等于光明正大的和章无虞的酒楼作对。 “快去!” 婢女吓得一激灵,忙应声。 厨神秦修颜要再宜阳城另找东家的事不到几日就传开,每个酒楼的老板都卯足了劲想将将她请到自家去。 章无虞的酒楼因没了秦修颜色,一时间生意惨淡,早上买的食材到了晚上,有一部分就得扔掉要不得。 这几日忽然降温,阴雨不断,入夜后寒气逼人。 章无虞已经习惯了一回就见着灯光,有暖碳的日子。 她刚从轿子出来就被喝住,戚书望让她站在屋檐下,自个撑了伞快步走过迎接。 章无虞跑到伞下,发现人衣角肩头均湿,就将伞面移过去一些,伞面却又被挪了回来。 “今日又那么晚回来?” “生意不好,没办法。” “你和秦修颜...” “打住。”章无虞示意不想再听,“她要走就走,想要用这种办法逼我放弃镜哥,没门。” 她从袖子里掏出下雨前摘下的玉簪,笑眯眯道: “明日镜哥约我去游湖。” “在这种天气去游湖?这几日江面湿气大,他难道不知你体弱?” “知是知道,不过他喜欢就好。” 戚书望要被气个半死,那个戚镜若是将她放在心上,怎么会忍心在这种天气只顾着自己喜好提出游湖,又怎么会明知章无虞身体弱还置若罔闻,偏偏这个女人开心得他无法点破。 看她满是笑意的脸庞以及散发出的幸福眸光,戚书望狠不下心。 次日果然是阴雨绵绵,戚书望准备了护腰和护膝让人带上,章无虞嫌丑不肯要,离时偷偷撇下,气得戚书望肝儿疼。 入夜后,他等在门口,先骂戚镜不知早些送人回来,再骂章无虞这么晚了不知回家。 前一个骂得咬牙切齿,后一个边骂边心疼。 他去章无虞房间,望着陈设,心中逐渐安定,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竟撑着手肘睡着。 次日戚书望惊醒,见屋内摆设如旧,床铺干净,猛地站起。 昨夜章无虞没有回家,难道是去了戚镜家中! 一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戚书望心沉沉的往下落,开了门就往外冲,牵起院子的马就准备到戚镜家里去。 余光扫到自个房内大开的房门,昨夜还是关着的。 他屋内,章无虞趴在桌上睡觉,衣物都是昨夜的,鞋子也没脱,戚书望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番,见人衣着齐整,这才推了推。 章无虞迷茫的睁开眼睛,哎呦了声捂着后颈,看见戚书望后嘟哝着站起来。 “有能耐了戚书望,我昨夜回来你居然不在房内,现在胆子肥都知道夜不归宿,待我先睡醒再说....臭小子。” 戚书望亦步亦趋的跟在人身后,站在门口探头,见人进了屋扑在床上打起呼噜,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又看了一会才细心的关上门。 前一刻气急败坏,后一刻欢欢喜喜。 章无虞睡醒之后没来得急审讯戚书望就赶着去酒楼,而让酒楼这几日生意惨淡的人提着酒来。 戚书望收了酒,换上了茶。 “早知道这样就不找你喝酒,没趣。”秦修颜叹气喝着热茶,“那酒稍后我还得带走,好东西,你又不喝,别浪费。” “若是在这里都要装,确实应该趁早回去。” 秦修颜一怔,看着神色平淡却目露关切的戚书望,眼底隐隐有了泪光。 “换酒楼之事如何?” “不行。” 秦修颜实话实说,她心高气傲,早就不帮酒楼做事,一向只为达官贵人上门做菜,之前虞章无虞合作是为了戚镜,可若是去了普通酒楼,以后她这厨神不就成了人人都能吆喝的普通厨子,所以定是不能去其他酒楼的。 “我身上银子已剩不多。” 她向来花钱大手大脚,而且一人要四个丫鬟,每日住在玲珑客栈的高档厢房里,吃最好,用最好,早就入不敷出,如今虽然表面风光,暗地里已经入不敷出。 戚书望饮了口茶,这才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何不与无虞合作,在她的酒楼,你可随心所欲,且所挣不少。” “不行。” 秦修颜笃定道。 ☆、都是可怜虫 “既然如此, 何不与无虞合作,在她的酒楼,你可随心所欲,且所挣不少。” “不行。” 秦修颜笃定道。 “随你。” “怎么不为她劝我?” “劝了你会听?” “不会。” “正是。” 两人四目相对,颇有默契一笑,秦修颜想和戚书望联手。 “你喜欢章无虞,我想挽回镜哥,我们不如一起分开他们。” 戚书望看着窗外如同珠帘的雨丝,那女人现在在干什么,忙忙碌碌?还是和戚镜一起?一想起她, 就很想见面,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我欠她太多, 如果她与戚镜一起能幸福, 我会放手。” 秦修颜呢喃:“她若是幸福了,我怎么办?” 送走秦修颜, 戚书望揣了些银子出门,福伯正在外头等着,两人并行而走。 “按照大人的吩咐, 府里年轻力壮的, 已经遣散回家, 年纪大一些的,多给了些银子,能回去做些小营生,也不至于吃不饱饭。” “我已经不是县令, 不用再叫我大人,你可有子女供养?” “有的,老奴的儿子虽然没大出息,但粗茶淡饭还是供养得起,正巧孙子还小,回乡下也好。” 两人并肩走进集市,戚书望停在小白菜面前,福伯也跟着停下。 戚书望问:“大婶,这白菜怎么卖?” “两个铜板半斤,来一些?今日刚挑进城的,这里就数我家卖得最新鲜。” 戚书望看成色还不错,就挑了一些,正要付钱的时候,福伯接走了白菜奋力的甩了一地的水渍,这才让菜贩子重新称,比刚才少了一个铜板。 福伯目露精光,老神在在道:“大人,这家可不好当。” 两人走了一趟集市,天又下雨,戚书望念在章无虞早上出门时有些受冷,便要去酒楼一趟,便要去酒楼一趟。 福伯欲言又止,他虽在戚府当差不久,却知道这年轻的大人深陷暗恋之苦,起初他也不太明白,但却人总把心事压得极深,守着章无虞,恋着章无虞,久而久之就也看开,能帮上忙的就帮,日后这两人如何,也只能看造化。 戚书望回了家,煮了些抗风寒的草药,提着罐子去了酒楼。 章无虞正和戚镜一同,最近酒楼生意差得很,戚镜让她再去拉秦修颜入伙。 “我去肯定不行,如今她把我当仇人,不去还有一线机会。” 章无虞连连摇头,只道这绝对行不通。 戚镜却很有把握,“她花钱向来没有节制,想来最近已经拙荆见肘,你不一定会落下风。” 章无虞叹气,又觉头更疼了一些,经营酒楼可真难。 戚镜关切问道:“不舒服?” “可能是近日雨水多,沾了寒气。”章无虞不在意道:“一会就好。” 戚镜道怎么能如此草率,把小厮唤过来,让人稍后到药铺去买些治伤风感冒的,交给新菊让人熬好。 他还有事,不能在酒楼多呆,出门时却与戚书望打了个照面。 戚镜摇着扇子万分潇洒,笑意吟吟的扫了眼戚书望提着的罐子,意味深长道: “承蒙大人照顾无虞。” 戚书望眸光一闪,淡淡道: “无需谢我,我关心她是应该的。” 戚镜逐渐收了笑,表情认真了几分。 “也对,你是她养子,这样做是孝心。” “我和她早就断了关系,至于我为何关心她,你比我更清楚。” 两人视线相对,一人眸子冷若冰霜不服气,一个目光灼灼不退让。 戚书望越过戚镜,提着药罐进了酒楼。 大厅内,新菊擦着桌子看着戚书望上楼,问苏巧儿,“你说掌柜的和戚大人一起好,还是同戚公子一起好。” 苏巧儿道:“当然是和戚大人。” 新菊:“虽然我也是支持大人的,但总觉得掌柜和戚公子在一起也不错,戚公子家世好,以后掌柜的就是做夫人的命,且为人温润如玉,风趣知疼人,再挑不出毛病的。” 苏巧儿笑了,“那是因为你还没成亲,我是成亲的人,自然看得清楚一点,戚公子就算百好千好,肯定不比大人爱掌柜的深。 你看,掌柜的染了风寒,戚公子只让小厮去买药,而戚大人却亲力亲为,煎了药送来。” 新菊茫然,“这有何不同。” 苏巧儿也不再解释,只道一句等新菊成了亲,就知晓不同之处在哪。 章无虞正难受着,听见敲门声,以为是戚镜回来了,忙强打起精神,等看是戚书望后,是松了口气,在戚书望面前,她无需伪装。 喝药的时候,章无虞还想着戚镜的建议,寻思着问问戚书望该不该找,后者只回了个字。 “该。” “可是找了也没用,她肯定板着张脸,对我冷嘲热讽。” “不试试在这想得再多也没有用。” 戚书望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捞出个油纸包,铺在桌上打开,里头是颗颗饱满的蜜饯。 章无虞回了个‘你怎么知道这药苦还提前准备了蜜饯’的眼神,边吃边犹豫,末了还是把新菊叫过来。 “你去玲珑客栈带话,就说今天在月轩饭庄,看她有没有空吃饭,没空就算。” 话落下,发顶就被人轻轻抚摸,戚书望一手撑着面颊,“乖,真听话。” 新菊捂着嘴偷笑着离去。 章无虞心里是不抱着多大希望的,但又暗搓搓的紧张,坐立不安的等到新菊来回话。 “秦姑娘说知道了,会去的。” “她说...会去?” “是啊,我还特意多问了一遍。” 章无虞向心里激动,等新菊走后独自偷着乐,次日带着苏巧儿和新菊去赴宴。 秦修颜身边跟着四个婢女,众人落座后各自沉默。 苏巧儿神色一直不对,频频看向秦修颜。 章无虞先开的口。 “我也不是求你,如今你我坐在这里,各自都有目的,顶多算是合作,谁也别高人一等。” 秦修颜默认,两人谁都不提戚镜。 苏巧儿忽然开口。 “掌柜的,莫要听她的,我听月轩居的人说早就重金聘请了秦姑娘,她还来这,显然是诓我们玩的。” 新菊一听,也跟着愤愤看向秦修颜。 “月轩居的人确实要重金请我,但我没必要和你们说这些。” 刚有缓和的气氛又遇冷,秦修颜冷冷道: “小小丫鬟,凭什么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我要去哪里,还用不着你们几个批准。” 她起身,又狂又傲的甩袖离开,把新菊和苏巧儿气得半死,直骂人不道义。 章无虞也跟着起身下楼,秦修颜并没有走,而是在大厅喝酒。 她坐下,问;“你真的答应了月轩居?” 秦修颜语气很冲,“关你什么事?” 章无虞正想骂回去,忍了忍,她和秦修颜性子都是咄咄逼人,两人都不愿让步,一有事谁也不退让。 戚书望总说要学会退让,以往她很不屑,今日忍住不回骂后,似乎退一退也不那么难。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秦修颜愣怔,神色复杂,再开口时语气也不算高傲。 “月轩居确实来找我,可我已经吩咐丫鬟们把聘金退了,若是我答应月轩居,今天不会坐在这里。” “那...那你解释不就好了?” “你那丫鬟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我为何要解释,要误会就误会,我不在乎。” 两人又各自沉默,气氛倒没有刚才的剑拔弩张。 章无虞压低声音,“你和我本来是闺中好友,就算争一个男人,用得着斗成这样又不是杀父仇人。” “当然用得着,你先把镜哥让了。” 章无虞刚想骂这也太得寸进尺,却见人话说得狠,可是嘴角带着笑,就知那些狠话不是真心的。 两人默契的不再提戚镜,一同喝酒喝到入夜。 趁着酒意,秦修颜醉醺醺的来到戚镜家中砸门,小厮报给戚镜。 此时正阴雨绵绵,地上湿冷,秦修颜落魄的坐在台阶上,头上多了把伞。 她回头,惊喜站起。 “镜哥。” 戚镜嗅到酒味,微微蹙眉。 “秦姑娘若要闹事就上别处,莫要叨扰了邻居,让戚某难做人。” “镜哥。”秦修颜忙将人叫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等你到下个月十五,若是那一天你还不肯原谅,我就离开。” 戚镜停下脚步,面上冷笑不止,这女人现在又用上了新的招数,逼他就范,真是可笑,他无情道: “秦姑娘爱去哪都可以,我已经决心和无虞一起,待她的酒楼经营稳定,我便带她回去见二老,商量亲事。” 秦修颜耳鸣头晕,再不知戚镜是何时走的。 大门虽没关上,但她也知道,这门挡住的不是人,是她的心。 外头阴雨刺骨,秦修颜游荡在街头巷尾,经过戚家小院,见里头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见章无虞说话。 “怎么又等我?” “醒酒汤?姜少放一点。” “我和他,都是可怜虫。” 秦修颜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失落离去。 秦修颜又重新回到了章无虞的酒楼,却放话说会在下月十五号之前走。 百姓听闻厨神要走,唯恐再吃不到佳肴,每日都将酒楼挤得水泄不通。 ☆、他不来 秦修颜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失落离去。 秦修颜又重新回到了章无虞的酒楼,却放话说会在下月十五号之前走。 百姓听闻厨神要走,唯恐再吃不到佳肴,每日都将酒楼挤得水泄不通。 有些嘴碎的,说这都是些哄人的托词,是酒楼为了招揽生意做出来给旁人看的。 越发临近十五,章无虞的心总有些不安定。 “秦修颜说十五要走,如今算一算没有几天了。” 雅间内,章无虞端坐着。 正在执笔为她画肖像的戚镜俯身作画。 “这只是她手段罢了,连市井百姓都知道她是作秀, 我更不会上当。” 章无虞正要开口,戚镜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怎么, 不吃醋?她走岂不是更好, 没有人能来打扰我们两。” “那固然是好,只不过....” 章无虞在戚镜的示意下换了个姿势, 端坐着心却如麻。 秦修颜这些天都没有为难她,也没有冷嘲热讽,这固然是好事, 但她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滋味。 她问戚书望, 那人也不说。 “听闻这附近有座山, 山上泉水冷冽可饮,风景又好,现在秋高气爽,再过一月入冬后就没有好景致, 要不要一同去一天?” 戚镜停了笔,走过来拉着章无虞的手把玩着。 “好,哪一天去?” 从那日戚镜示爱后,两人见面时都在酒楼,未曾一同出去玩过。 “就十五号那日。” 章无虞表情怪异,为什么偏偏选那天,可戚镜已经松开她的手,将画立起来。 被画吸引,章无虞惊喜,画中的她神态有七八分像。 “还不能送你。”戚镜悠哉的摆伞,正巧小厮举着东西进来,“公子,装裱师请来了,画卷卷轴也按照吩咐买了,上等货色。” 说罢拿出个精巧的匣子。 章无虞在宫内也看过不少宝贝,知道这装画的卷轴用料奢侈,四角用上了金嵌上等祖母绿,寻常手艺人做不出的金丝拉线。 “只不过是普通的画像,用不着要这么好的装裱。” “此言差矣,给你的,定然是要最好的。” 送茶水进门的新菊听了朝苏巧儿挤眉弄眼,退出后感慨道:“戚公子可真疼掌柜的,隔三差五的就送礼物,且都是上等货色,前几天送的那盘果子,咱们都没见过,听说是别处才有的,戚公子特意让人跑了上千里,每日放在冰匣子里保存,送来时还是鲜的,这一趟得花不少银子呢,今天给掌柜画的像都要上好的卷轴才装裱。” 苏巧儿笑而不语。 因又是装裱又是找地方挂,章无虞倒是把戚镜偏要十五日时候出游的事给忘了。 到了那日早上她才想起,正准备出门。 “我同你一起。” 戚书望要同她一起。 “你怎知今天我和镜哥今日要去山上玩?” 戚书望一顿,比常人要黑得多的眸子带上了不悦。 “今日,秦修颜要走。” “镜哥说,那只是她的手段。” 章无虞在戚书望的视线下有些心虚,只能看向别处。 “你这么认为也好。”他拾起墙角的伞塞到章无虞手中,“山上露水重,多护着自己。” “你要去哪?” 章无虞追出院子,可戚书望已经骑马奔远。 城门外,四个婢女时不时就朝城门看去,直到看见戚书望。 “姑娘,戚公子来了。”一婢女说完,另一边婢女生怕秦修颜误会,忙又补了一句,“是戚书望。” 秦修颜在马车内心情欢喜与失落也只是一瞬间。 她下马车,等人到跟前才到:“宜阳城的人都说我是作秀,不会真的走,也就你相信。” 说这话时,她依旧企盼的看着城门。 秦修颜递给婢女一个包袱,道:“里头只是一些吃食,在路上不至于饿肚子,我一直都知道你是真的要走。” “可是他不信,他竟连你都不如。”秦修颜慢慢湿了眼眶,带着哽咽声道:“可不能哭花了妆容。” 她还是放不下,“我再去找找他,说不定这天早,他还没醒,也说不定是不知我是此时走。” 戚书望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有些不忍,别过头去不看秦修颜的眼泪。 “今日,他们去山上踏青。” 听不见哭声,有力道轻轻将他手抚开,秦修颜脸色惨白,垂眸也看不清神色。 两个婢女见状就来扶她上马车。 “慢着。” 忽的又听见有人喊,是个架着马车的粗人,看到章无虞从马车上跳下来,戚书望神色一暖,充满爱意的看着她。 这人就是这点可爱,他说的话总能听进去。 秦修颜看见章无虞,只觉得悲哀,这两人都信了,那人却依旧不来。 章无虞很局促,半路只觉心慌让车夫改道,可是想说什么没想好。 “我不会祝福你们。” 她一怔,抬头,秦修颜已经放下了帘子,车夫吆喝了声朝远方行驶去。 章无虞到山脚下已经过了多时,戚镜正在凉亭中,见了她也不恼,反而让她坐下吃瓜果。 “山泉水浸泡过的,果然清冽,你尝尝。”戚镜拨去章无虞额上的湿发,“来迟无所谓,怎么把自己累成这样?” “秦修颜走了。” 戚镜表情看不出异样,垂眸笑看章无虞。 “今日我们不说她。” “她真的走了。” 戚镜笑容逐渐凝固,着魔似的盯着章无虞,忽的朝外冲去。 章无虞被带倒,等爬起来时戚镜已经卸马走远。 小厮忙来扶,她爬起时才觉脚腕钻心的疼。 她怔怔的看着戚镜远去的背影,觉得有些事明白了些。 在山上等了个把时辰,小厮总说公子很快就回来,可章无虞却没了兴致,让小厮送回家。 小厮问是要回酒楼还是院子,章无虞想到了戚书望,只觉他一定在。 进了院子,果真见人在研究花草,也不回头,语气淡淡的。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不好玩?” 章无虞一路上本没什么情绪起伏,此时一回家忽的觉得委屈。 “我脚伤了!” 戚书望果然回头,快步走来,蹲下抬起她脚踝查看,耳后扎马步让她上背,将人背进的大厅。 他端来凉水伤药,章无虞刚想拿过来自个敷,手背被不轻不重一拍。 戚书望没好气的蹲下,他是生气!这人玩归玩,为何要弄伤自己,她自个不心疼,他还心疼着。 那药油覆上后,戚书望大手措得起劲,章无虞鬼哭狼嚎的叫。 “你轻点。” “忍着!”戚书望手里不停,看人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下不去手,放缓了力道,“不重力些明天脚踝会肿。” “无所谓,反正你又不会放着我不管。”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戚书望自嘲,这女人倒是把自己吃得死死的,不过她想得对。 戚书望问这伤怎么来的,章无虞只说摔了,直到吃晚饭。 “外面有人敲门?” 章无虞朝院子看了几眼。 “听错了,隔壁。” 戚书望给夹了个猪脚肉。 敲门声又响起,在章无虞开口时,戚书望先放下了碗筷。 “最近有僧人沿街化缘,我去看看。” 他起身,开了门,堵住要进去的戚镜。 “我找无虞。” “她不在。” 屋内传出章无虞的喊声。 “书望,是谁?” “化缘的和尚。” 戚镜眉头一扬,表情似笑非笑,戚书望挡住门口,抱臂不让进。 “今日有些事我不得不提前离开,小厮说她伤了脚,既然你不让我进去,把这伤药给她。” 戚镜递过一个匣子。 戚书望不接,他本是皇家人,不悦时总能给人沉沉压力,天生的贵气便是普通的衣裳也难以掩盖,戚镜只好开口。 “这是好药。” “镜哥?”章无虞一瘸一拐的走出屋子,“快进来。” 戚镜颇为得意的扫了戚书望一眼,越过他走向章无虞。 “我和镜哥有话想说。” 章无虞只让戚镜入大厅,随后将门关上。 戚书望在门口徘徊,脑海里有两道声音,一道说身为贤王,又是君子,是不会做出听墙角这等下作的事,另一道声音又道风花雪月的事要什么君子。 他将院门关上,确定左右无人后光明正大的靠近房门。 屋内,戚镜拿出伤药。 “这是宫内御医调的好物,我也只有这么一瓶,你先用着,要是用得好,我再想办法要些来。” “镜哥,你今日追秦修颜去了?” 戚镜顾左右而言它。 “伤哪了,我来上药。” “镜哥。” 戚镜坐端正,神色也不似刚才温柔,他不喜欢被人这么逼着,秦修颜是这样,更别提章无虞。 “没有。” 秦修颜定是去了塞外,到头来那人还是未曾将他放在第一位,为何要去追一个注定不属于她的女人。 他这一句两个字,却让章无虞看清了他的心。 “镜哥,你是否从没喜欢过我?” “为何要这么问。”戚镜想搪塞过去,“是不是怨我今日走得急?以后再不会的,我保证。” 章无虞心凉凉的疼。 “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要和我在一起。” 戚镜站起,掩饰的擦了擦药瓶。 “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 ☆、嫁给我 “镜哥。” “你为何要学秦修颜那样咄咄逼人。” 知道自己语气不好, 又见章无虞神色受伤,一时不语。 门从外推开,戚书望表情冰冷,将章无虞拉到身后,语气不善。 “她不需要学秦修颜,滚。” 戚镜每想走到章无虞身边都被挡住,他眼神不善的睨着戚书望,后者挑衅回击。 “近日来是想说一事,邀你一同回家乡去,去禀告家里二老敲定婚事。” 戚书望身体一震, 不愿去看身后章无虞的表情。 “我承认现在对秦修颜还无法释怀,可你更适合我, 娶你入门难道还不够?” 章无虞从戚苏望身后走出。 “所以你承认, 并不爱我?” “那并不重要,你喜欢我, 我娶你进门,你还有什么不满?”戚镜有些焦躁,缓了下语气, “无虞, 你我太过熟悉, 往后余生就算没有爱,相敬如宾也很圆满。” 戚镜目光沉沉的看着章无虞,并不觉得亏待了她,是他成全了章无虞的爱, 所以她不能再要求更多。 “你聪明伶俐,定当不会让我失望。”戚镜重新恢复潇洒自如的模样,抖开扇面,深深的凝视章无虞后离开。 “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章无虞匆匆截断戚书望的话,迈着扭伤的腿回了房。 这一夜,章无虞没出过房门,戚书望亦一晚未睡。 清晨,戚书望挡住了院门,眼神满是疲惫。 “你要去找戚镜。” 他不是询问,而是语气笃定。 “是。” 戚书望自嘲,昨天当戚镜说出‘成亲’二字的时候,他早就知道答案,这女人那么迷恋戚镜,怎么会放过成亲的机会。 他让开一条道,却在人经过身边时猛的将人拽住压在门板上,双手按住举高,对方身上淡雅的香气窜入鼻腔,两人气息交缠。 “你说过讨厌我触碰你。” 戚书望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颊,正气禀然的面庞此时却很邪肆。 “这一次,恐怕你要气得发狂。” 他呢喃自语道,垂眸狠狠咬上了章无虞的唇。 章无虞的挣扎只会让他吻得更加放肆和霸道,直到两人气息不稳,他才放开。 不给章无虞破口大骂的机会。,戚书望回头牵了马就走。 “书望?” 章无虞追了几步,摸了摸被咬疼的唇,眼神茫然。 戚镜的宅院里,小厮看见她后十分热情。 “我家公子今天还吩咐人去搜罗时下流行的好布料,连裁缝都要去别处请最好的,说是想给您做几身衣裳,正说着您就来了。” 章无虞笑得极淡,熟门熟路的拐到书房前。 戚镜正在抚琴,章无虞就站在他身后。 她知戚镜一旦开始抚琴,向来是雷打不动,除非一曲完毕,否则谁来都没用。 小厮在戚镜面前低声一说,他却停下了动作,转身笑意吟吟的看着章无虞,眸色里有欣喜。 “来得正好,稍后自有裁缝上门为你量身,至于衣裳,我看这里裁缝的本事不大,还得外请客,书信是早就寄出去的,现在已经已经到了,酒楼的事也可放放,我们先回去见过二老。” 戚镜难得话多,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章无虞沉默,忽的开口。 “镜哥,你寄回家书的那一天,想成亲的对象是不是我?” 戚镜笑容逐渐收敛,章无虞便就懂得,他最先开始要娶的并不是自己。 “我不能答应。” “无虞,想清楚,若你不想嫁给我,今日不会来。” 戚镜表情似笑非笑,只想是章无虞又吃飞醋,并不在意。 “我今日来,是因你我多年交情,总要说个清楚,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嫁你。” 小厮送来热茶,听到两人谈话,不敢出气,猫着腰送完就走。 戚镜拾起热茶,再不看章无虞,表情淡漠,好似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似的。 那碗茶他端着,却一口也没有饮,半响后他叹道: “除了没有爱,我什么都能给,也是真心想娶你,或许有一天我会真的爱上你,你能不能等一等。” 他不似以往的风流潇洒与运筹帷幄,语气有着诸多不确定,请求着。 章无虞说开后,反觉得豁然开朗,她坐下。 “其实以前我曾经想成亲,随意找了个对象,那人连你一分都比不上,那时只想着跟谁过不是过。 兴许是我矫情,换了你却无法忍受,总自我哀怜,现在就已经如此,等到成亲以后,我保不准就跟个深闺怨妇似的闹个鸡犬不宁,咱们两都不好过,还是算了。” 半响,戚镜忽然道: “裁缝已经请了,也退不了,那衣裳还是接着做,我早说过你得穿得艳丽些,明明正是芳华时,总穿素色不好。” 知他是不再强求,章无虞面上笑着答应,心里却难免空落。 虽然不后悔,但她却再次深深的意识到戚镜心里她的分量有多轻,恐怕只要不是秦修颜,戚镜娶谁都无所谓。 “家书已经寄回去,我也不好食言,再过几日就走,寻常跟着的小厮都会留下,有事能帮衬你。” “你要走!” “可千万别留我,就算是男人,被想成亲的对象拒绝也会难过,就让我找个地方把狼狈藏起来。” 戚镜收起扇子,扇柄轻轻打掌心,信步离去。 他腰间只有玉佩环绕,一直不离身的药囊不知何时已经取下。 ............................................. 章无虞去了趟酒楼,秦修颜走后,酒楼生意依旧不好,不过靠着之前所挣下的,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等再回到家中时已经傍晚,难得的却没看见戚书望的身影,家中黑漆漆的,锅灶冰冷。 章无虞喂了鸡生了火煮了饭,心想这么久都是那人做饭做菜,今日她来,等人回来后一定会吓一跳。 她从傍晚等到深夜,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冰冷,这才察觉出不对,忙打开戚书望的房门。 里面摆设依旧,却少了几件衣裳,抽屉里,琼妃留下的镯子也不翼而飞。 章无虞忙出门,沿街查看,可如今深夜店铺早就关了一片,连乞丐都自找地方安息,连个人影都没看着。 她直至天快放明才睡了一会,次日清晨公鸡打鸣后又爬起,打开远门却看见一小童。 “你可是戚家人,叫章无虞?” 见章无虞点头,那小童嬉笑道: “昨天有个公子让我今日来说一声,他走了,莫要牵挂,让你好好生活。” 小童说完后蹦蹦跳跳的往街角走,章无虞错愕的关了门,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品不出此时心滋味。 五年了,她从没想过戚书望会走得那么突然。 “混蛋小子。”她低声咒骂了句,眼眶酸溜溜的。 她一日都没到酒楼去,新菊找上们来,见院门虚掩着没锁,推门进去,一边叫一边寻人,直到看见窗口扬起了一条手臂。 她进屋,章无虞正侧躺着。 “掌柜的,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青天白日的躺着。” 章无虞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声音嗡嗡的传出来。 “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今早都没见你到酒楼去,觉得奇怪就来看看,怎的无精打采?” 新菊断了杯热茶走到床榻前,笑道: “喝些茶?戚大人去了哪,怎的不管你?” “他走了。” 新菊一时没听清楚,又靠近了些。 “掌柜的?” “我说他走了!” 章无虞猛地翻身坐起,被上却忽然被泼了热茶,新菊手忙脚乱的忙扯开被子,转身去找布巾,脸色苍白无血色。 看她擦被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章无虞拉住人。 “我没事,也不骂你,用得着吓成这样?怎的听到书望走,你如此吃惊。” “我只是太意外,毕竟和大人相处过这么久,怎么就走了呢。” 新菊表情僵硬,还没擦干净水渍就问戚书望去了哪里,何时走的。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躺在这里。” 新菊凝视着章无虞的表情,似是要从她脸上找到破绽。 “你很奇怪。”章无虞一把扣住新菊的手腕,眼神狐疑。 男欢女爱她不行,但帮着琼妃那几年,后宫什么样的角色没见过。 “我只是太吃惊,大人按理说不可能会撇下掌柜的不管才是。” 章无虞神色渐渐暗淡,松了手又躺了下去。 新菊道回酒楼看着,神色不安的出了门。 她到酒楼后做事不利索,一次是收错了客人的账,一次是与人相撞,连走路都没费心思。 苏巧儿觉得奇怪,她素来和新菊关系不错,一整日都挂心着。 酒楼要打烊时,新菊推脱身体不舒服先走。 苏巧儿看着人出了门才想起今日账本还在新菊身上没有交接,追出门去时对方已经隐入了夜色中。 新菊去的方向并不是平日落脚的院子。 苏巧儿喊了几声对方似都没听见,脚步匆忙。 难不成是会男人去了? 苏巧儿捂嘴笑,难怪今日心不在焉,要是为了男人,这可就能说得通。 她悄悄的跟着,想见见新菊的男人是谁,却见新菊走进了小巷,然后进了银翅馆。 苏巧儿蹙眉,本地人都知道银翅馆是什么地方,里面的男人来路都不正。 ☆、盛宠小公子 苏巧儿撞见了新菊进银翅馆有些尴尬, 又想着要是被新菊发现自个也说不清。 探头探脑的徘徊了一阵就要走。 “小娘子。” 深红的大宅院子开了,一个相貌上乘的年轻男人提着袍子下摆快速走出来,笑意吟吟的问: “既然都来了,小娘子何不到里面坐一坐?解解乏?” “我是路过。” 苏巧儿后退几步,又好奇的看了下以后摆设,前厅看着挺大,连纱幔都是红色的,看着有些不正经。 “现在也晚了,要不是来这里当客人,怎么会在外面徘徊良久。” 年轻男人拉着苏巧儿进了馆。 就算对方是那种身份的男人, 力道还是比女子大,苏巧儿被动着随着走, 进了大厅后并不敢睁开眼睛看, 耳边传来男人的嬉闹声:“又不是豺狼虎豹,小娘子要是再闭着眼睛走小心小心面前的台阶。” 苏巧儿这才睁开眼睛, 所见之处男人不少,有妩媚的,有清秀的, 也有阳刚俊逸的, 来来往往的都是男人, 却好像也不见有人接客,大家都是各自做着手里的活动。 “这里每日都有歌舞表演,亦或是诗词大赏。” 乍然听见男人的解释,苏巧儿很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 这是那种地方。” “小娘子想得没错,这就是那种地方。” 年轻男人也不在意,说这话时语调很温和,一少年捧着热茶来,他随手递给苏巧儿。 “我没有银子。” “不打紧,这是我们大馆主赏给你喝的。” “大馆主就是传闻和城花一样美的男人?” 苏巧儿还是听过那传闻的,在宜阳城里有两大美人,一个就是戚书闻,另一个就是银翅馆的馆主,不过几乎没人说得清银翅馆的馆主到底长什么样子。 男人耐心的解释道:“那是我们的二馆主,平日里主要负责馆里各项事务,前些日子回去娶亲,到现在还没回来。” 苏巧儿心不在焉的听着,见这里到夜间一个女人都没有,来来往往的都是面色姣好的男人,只觉得怎么都不舒坦,放下茶碗就要走,就在这时她看见新菊从楼上下来。 新巨虎看见她同样吃惊,跑下楼。 还没等苏巧儿开口,面前人影逐渐重叠,意识飘出不省人事。 次日,新菊找到章无虞,道昨天苏巧儿和客人起了冲突,一时气恼说不肯干了,今早也没来,她去苏巧儿下榻的小院子也人去楼空,衣裳首饰均空了。 苏巧儿是外嫁到这里的,如今之前的夫家也已经离开本城,这里也没个亲人,要是她主动走就如同石沉大海,找不到踪迹。 章无虞这几日正烦恼戚书望不辞而别,如今不知在哪,顾不上苏巧儿。 新菊松了口气,退出雅间,又来敲门,道外面有个和尚,点名要见章无虞。 雅间里一桌的素菜,慧能比上一次见面还红光满面。 “大师越活越年轻,可喜可贺。”章无虞淡淡的吃喝,不想让慧能看出自己的烦恼。 慧能眉眼里都在着笑容,“人逢喜事精神爽,夫人,咱们的机会来了。” 如今贤王不知所踪,有机会又能怎么样,章无虞兴致不高。 慧能压低声音。 “盛帝每年都会在入冬之前法华寺听经,如今已经秋末,人手已经准备充分,随时可以动手。” “法华寺?” “距离宜阳城得有十多天的路程,如今只差贤王的号令,你那位养子现在在何处?” “离家出走了。” 迎着慧能的目光,章无虞叹气。 “没骗你,走了好几天,我也不知上哪找,” 慧能猛吸了几口气,一时间接不上话,胸膛剧烈起伏不定,懊恼道: “我找的这批人纵然有许多是想建功立业,但也有只忠于孝帝,心中有大义的,没有贤王人心不稳。” 话落下后,慧能思索了一番。 “如今只能再寻替身,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 慧能引着章无虞到一破庙,有一衣衫褴褛的男子正背对着捏着泥土吃。 “老衲来时在路上捡着的一痴儿,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贤王犹在,只不过是得了失心疯,你是琼妃身边人,由你来作证,一来能号召勇士,二来是个傻子,反而更不容易露出马脚。” 章无虞绕到疯子面前,虽然没有在慧能面前表现出来,但却已经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陈世贤。 戚镜已经于两天前正式回乡,酒楼生意也一般,如今在宜阳城,章无虞也没个牵挂,让新菊看着酒楼,同慧能离开,要赶在盛帝到达法华寺前到达. ......................................... 罗府 盛帝不喜铺张浪费,再天子脚下,罗府宅邸宏大奢华却是天子授意为之,罗家如今在盛帝跟前最受宠爱,这事有目共睹的。 罗府,特意请来的夫子和罗家如今最受宠的小公子四目相对,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哀愁。 夫子哀求:“小公子,就看一页,咱们今日就放堂可好?” 如今已经更名的罗书问哀求:“夫子,你要再逼,我可就哭了。” 年老的夫子连忙摆手,他心里苦啊,自己多年教书,也是培养过高中的人才的,听闻这次要给罗家失散多年的小公子辅导学问,还想着能借助罗家的声势让自己名扬天下,现在他只想走,可不能把自个名声给毁坏咯。 这孩子做起学问乱七八糟,也不是故意不学,是真学不好,可是涉及道术倒是说得一套一套,要是普通人家,夫子也不怕建议送人去做道士,可这可是罗家,小公子可是如今罗府上下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他不敢做这让人断子绝孙的建议。 罗易携着妻子来探视,两人隔着窗口探头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爹爹。” “艾!” 罗易兴高采烈的应着,罗夫人眼巴巴的看着儿子。 回来时,罗书问喊罗易爹喊得很顺口,就是每次喊她做娘的时候总是扭捏。 为了这事,罗夫人已经无数次掐青了丈夫的手臂,一定是当初她没跟着去,才没在儿子面前争取第一印象。 罗夫人听不到儿子叫她,心里空落落的,强撑起笑脸。 夫子提醒道;“罗将军,今天我们才教道第三页。” 罗易语调飞扬,“已经教到第三页,真不错。” 夫子:“可是罗将军,昨天我们也是在第三页。” 罗夫人接口:“不碍事,反正有大把时光,明天再继续学。” 夫人心里叹气,小公子进度缓慢除了自身原因外,这两夫妻的纵容也是一大原因。 罗易把罗书问坐在后颈,甘愿当儿子的坐骑,身后仆人丫鬟环绕跟随,罗夫人还担心粗鲁的丈夫摔了爱子。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罗书问摘了朵紫薇花。 罗易转身吩咐,“小公子喜欢紫薇花,明日把这些花都撤了,换上紫薇花。” 罗书问扭着身体要下来,含蓄的把花递给罗夫人。 虽然刚才没听见那声娘,但罗夫人是第一次收到儿子的礼物,泪眼朦胧的接过。 把人接回来后,她掏心掏肺的对人好,人心果然是能捂热的。 祠堂,罗易的两个小妾,庶出的子女,全府下人都在,有将近百人。 罗易有两个庶女,一个庶子,见到一家三口后都忙低头。 罗书问左右牵着爹娘,他虽然小,但见了这么多人不怯场。 一小妾笑着说:“不愧是老爷生的,这么小就如此有气度。” 这话听得罗易心里舒坦,罗书问却不解的看了爹的小妾一眼。 明明就是大哥教的,要行得正坐得端,不能畏畏缩缩。 他从小被两个哥哥带大,无形中学得戚书望几分贵气。 罗夫人坐下时手一抖,那朵紫薇花不小心掉在地上,罗书问的三哥罗安随脚踢开。 罗夫人脸色一变,起身扬手给了罗安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震得在场的人一震。 罗安是二房所生,如今也有十二岁,已经是少年,冷不丁被这么一打面子下不来。 二房小妾心疼的看着儿子,哀怨的朝无动于衷罗易投去一瞥。 可怜她的儿,就算是庶出,也不用当着下人的面让人难看! 不就是一朵花儿么,借着花欺负她儿子,实在是可恶! 罗夫人还要发作,袖子被人扯了扯,她回眸。 罗书问又送了一颗提子。 罗夫人眉开眼笑的接过,一身的暴戾化作春风细雨。 二房小妾趁机给罗安使眼色,让人赶紧退到一边,如今这失散多年的小公子就是罗府上下最不能得罪的人,哪怕是脚被一颗石头咯到,整条石头小径都要被移走, 罗易目光沉沉的扫过众人。 “书问刚回家,他年纪小难免害怕,你们这些当哥哥姐姐还有长辈的都应多些心,疼疼他。” 几房小妾还有庶子庶女们都低头不敢言语,他们都不敢在罗书问面前经过,生怕惹祸上身,还能怎么疼? 罗书问爬下椅子,开始分发提子,也只有他敢在罗易说话的时候四处溜达。 罗家两个小妾,两个女儿都赶紧接过,罗安不想接,他本是罗府里唯一的男丁。 ☆、夺位风云(1) 虽然只是庶出, 但只要这流落在外的嫡出的回不来,罗家一切都是他的。 二房小妾忙推了儿子一把,后者看着垫着脚尖艰难举着提子的罗书问,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 罗书问开始给下人们发提子,一旁的罗易干咳。 儿子啊,谁都有了,你老爹还没有呢? 眼见儿子已经派发提子怡然自得,就是没想起自己来,罗易只好先说正事,朗声说到。 “以后书问自然事要继承我的衣钵, 这罗家上下都是他的,罗安, 以后你要好好辅佐你弟弟, 管理家业。” 罗安被点名,忙不迭的上前应下。 三房生了两个女儿, 她也无所谓,反正女儿迟早会嫁出去,到时候有一份嫁妆就好, 两个庶出的姐姐们不需要争夺家产, 且罗书问可爱乖巧, 一点都不仗势欺人,心里也没多大意见。 唯独二房小妾心火烧火燎的,不知道自己儿子最后能得几分家产? 罗易现在正值壮年,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的, 下人都知道这事明摆着让众人站好队,认清楚谁才是主子。 正巧宫内传话,皇帝召见,罗易自个摘了颗提子,权当是孝敬自个的,这才去换衣服。 宫内。 盛帝也将近中年,生得天庭饱满,五官突出,下颌续着胡须更显干练,与孝帝虽然长相相似,但孝帝有病在身,眼神无光,比不上盛帝精神。 太监正在身旁伺候着,看见罗易来了,盛帝停看手中批文,扬了扬手。 立刻有小太监端来椅子。 朝廷上下,只有罗易能够佩戴武器上殿。 太监们悄无声息的退出。 “宜阳城的县令发出了辞表,这事你可知?” 罗易表情不变,“臣不知。” “你去了一趟宜阳城,那县令不久后就上了辞表,实在可疑。”盛帝悠悠道:“但朕知道你不会骗朕....你可知怀恩昨日上吊而亡?” 罗易心里一咯噔。 盛帝叹息,“他留了一封书信,道多年来一直坚信贤王活着,前些日子去宜阳城落了场空,回来后抑郁寡欢,竟不肯撑过八十大寿。” 罗易收敛了神色,“那太监思念故主,回来时恨陈世贤说假话,竟擅自将人推下悬崖,虽做法可恶,不过倒是一片赤诚之心。” “没错,念着他这一片赤诚之心,朕也会让他安享晚年,哪有什么贤王。”他又坐回宝座,“再过数日,朕要去法华寺。” “皇上。” 罗易急忙忙开口,却被阻止。 “朕知道爱卿想说什么,朕的身边有侍卫,还有你,肯定能高枕无忧。” “可是如今知道当年支持孝帝的余党还在活跃...臣以为,还是不要冒险得好。” “朕本来就篡了胞兄的皇位,他们要闹自然也有闹的理由。” 皇帝这么主动坦白,罗易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说: “自从有了圣上,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对民生好的便是真命天子。” 盛帝无所谓的摆摆手。 “那些都是对外的客套话罢了,朕对民生倒是不那么上心,只是从小性子就不服管教,不喜被人踩在头上,自然就只有做皇帝。” 罗易默默低头装作没听见,这话他没法接,这么坦白的皇帝还能怎么办?连拍马屁都没法拍,偏偏他又不像那些文臣能鬼话连篇。 “听说你已经找到了孩子,现在如何?” 罗易松了口气,“很好很乖巧,就是不爱读书。” 盛帝不在意,“不爱读书也没事,以后可以做武将。” 罗易叹气,“从文从武都可以,可是臣家里的孩子,似乎对做道士比较有兴趣。” 盛帝朗声大笑。 “不愧是爱卿之子,想法都如此脱俗,此次去法华寺,也将那小家伙带上。” 罗易哀怨,要是当了道士,好歹有头发,还俗的时候容易点,到时候去了一趟法华寺,真的转行当和尚了怎么办! 盛帝就爱看臣属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当下心情很预约。 “爱卿莫怕,朕有多个公主,此次也带上一个小公主,给你家小公子来些世俗牵绊,若是合适,你家小公子指为驸马,你也无需担心人会半途去当了道士和尚。” 皇帝都如此说,罗易当然只能应下,回去后与夫人说了,开始准备远赴法华寺。 ............................................................ 香洲大小官员每年都因盛帝要到法华寺听禅而倍感压力。 皇帝驾到非同小可,今年中秋刚过,全城加紧戒严,普通老百姓进城门时要搜查一次,出城门又要搜查一次。 因盛帝恩宠,和尚在香洲地位高,也是唯一无需搜查便可进入城内。 章无虞和慧能前日才到,客栈掌柜的见有个和尚,忙不迭的安排上房,连房费也不敢收多,生怕这个和尚大有来头,之后能碰见盛帝的。 住了两日,慧能道该来的已经陆续分批进城,为了方便行事,众人租了院子。 退房时,陈世贤却忽然跑除外头玩,如今他疯疯傻傻,一路上也看了大夫,说是被人毒坏了脑子,此生都是无用人。 章无虞走出店门外要将人拉回来,不经意间却见到戚书望的身影。 他再人群里一晃而过,随后再寻不着,因为隔得远,蒋小舟不知那是幻觉还是真的戚书望。 随着慧能走了不少小道,直到进了一条小巷。 “哪个院子是落脚处?” 慧能平视前方,“所看之处都是。” 这一条巷子的房屋没有上百也有二三十,普普通通的院落,里面潜伏着暗·杀盛帝的各方人物。 一处有梧桐树的僻静院落,三二一女正在院子里商量事情,看见慧能后忙起身。 他们见了章无虞也不惊讶,抱拳当做打招呼。 “这都是我的心腹,东王,西王,南王和北王。”顿了顿,慧能继续道:“这是章夫人,若是没有她资助钱财,我们也不能成事,之后她就是南王。” 东王,西王都是男子,闻言又抱了一拳,北王是唯一的女子,却只点头,态度冷淡,在听见慧能喊章无虞夫人的时候脸色才稍有好转。 “这就是贤王。”慧能指着疯疯傻傻的陈世贤。 东王和西王一听忙跪下,甚至不敢抬头,慧能也作势跪下,看到北王还站着,低声一喝。 “阿凤!” 那叫阿凤的女人才不甘心的跪下,又看向站着的章无虞。 慧能忙说:“章夫人是琼妃贴身人,当年就是她带着贤王颠沛流离,光是这一点恩情,就足够受我们一拜。” 东王是个四十出外的汉子,毫无预兆的给章无虞磕头。 “我虽然没见过贤王,可慧能大师说的绝对没错,多谢夫人。” 西王更年轻一些,狐疑的看着贤王。 “若是贤王如此,还怎么引我们行大事。” 那叫阿凤的女子冷笑: “西王瞎操什么心。” 那叫西王的男人不屑:“那也是,北王一不会武二没有谋略,瞎操心也没有用。” 慧能喝住要回击的阿凤。 东王耿直的劝说:“有大师在,贤王无需操心任何事。” 章无虞扫了眼表情各异的众人,忽的笑道:“其他倒是没有异议,不过大师如此辛苦,怎么没有个王当当?” 东王面露敬佩。 “大师超然度外,自然不想要这俗家的头衔。” 西王面露嘲讽,但却不说话,而北王阿凤抬起下巴得意道:“大师劳苦功高,当然不止封王,以后等事成了,什么赏赐都不过分。” 慧能双手合十:“哦弥陀佛,老衲一心向佛,只因琼妃所托,事成之后就云游四海,富贵不沾身。” 他将贤王安置在最大的厢房,让东王伺候,章无虞落脚的屋子虞阿凤为邻,如此歇下。 夜间,章无虞吃过饭就出了门,在门口遇见了阿凤。 阿凤热情,一听她要出去,好姐妹似的挽住了她的手,道自己早来了几天,正好能带人四处去逛逛。 章无虞嘴角勾笑,并不点破,与人手拉着手去逛街。 一个时辰后,大小小包坐在酒楼里的两人已经以姐妹相称。 “章姐姐,我真恨没有早些认识你,咱们如同异姓姐妹般投缘。” “那倒是,你再试一试这胭脂,我看这整个香州再没有女子比你更合适,若是有心上人,保准迷得他七晕八素。” “当真?可就是你破费了。” 阿凤喜滋滋的打开胭脂盒子在那摆弄。 “可不破费,我这人便是有一毛病,喜欢美人儿,总觉得美人儿就该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若我是公子哥,能娶到你三生有幸,一点银子而已,花得值当。” 阿凤神色逐渐暗淡,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没看见章无虞嘴角讥讽的笑。 “以后你可要记住,若是连点银子都舍不得给你花,那些山盟海誓可全别信。” 话完,章无虞亲和的挽着若有所思的阿凤回去。 临近睡觉时,慧能进院子大,脖子却被挠了几道口子,章无虞装作没看见进了屋。 后半夜,陈世贤一直在大呼小叫。 章无虞睡不着,心中思量着。 慧能定不是清醒寡欲之人。 ☆、夺位风云(2) 慧能让东王看守陈世贤, 定是把那人看作是心腹,东王唯慧能马首是瞻,中心得很。 西王看似并不慧能管教,至于北王阿凤,今日跟着她应该是受慧能的指使,至于这两人什么关系,看慧能脖子被挠成这样也能猜得出来。 屋外有动静,章无虞坐起,她已适应黑夜,能清楚的看见慢慢拉起的窗户。 一只手悄悄的伸了进来, 已经踱步到窗口处的章无虞猛地把窗户拉下。 外头一声闷哼,她诧异, 开了窗, 一道身影扑进来。 西王捂着五指,哀怨的看着章无虞。 章无虞耸肩, 以‘真的不能怪我的’眼神回应。 西王坐下,道:“废话不多说,我知道你不是慧能那一派的。” 章无虞:“你想多了, 我是。” 西王一顿, 咬着压槽说:“我也不是他那一派的, 跟着他只不过为了建功立业,但那老秃驴让老相好当什么北王,又只信楞头小子做心腹,我早就看不过眼, 就算事后真的成功,荣华富贵还没享到,他第一个就要拿我开刀。” 章无虞问:“你想做什么?” 西王:“现在这个疯子,真的是贤王?” 章无虞:“当然是。” 西王狐疑,忽然冷笑,“我如此真诚,率先亮底,夫人这么防着我不合适吧。贤王就算疯了,也不会是这副畏畏缩缩猥琐的样子,我都能看得出,你们以为能瞒多久?” “看破不说破。”章无虞笑眯眯的说。 “我知道那老秃驴的意思,要一个假的贤王帮他夺位,到时候自个做皇帝,他还允诺阿凤,事成之后让人做皇后,可笑,从没听见一个太监能做皇帝的。” 章无虞:“......你怎么知他是太监。” 西王不屑道:“我手下的人潜伏在他身边良久,那老秃驴行不了男人事,在床上花样还多。” 章无虞:这人把蹲墙角说得真清新脱俗。 “如今我手下有一批人,慧能之所以能暂时镇住大局,是因他以四王为首,自己不留一兵一卒,东王是他心腹,北王是他床边人,等于已经为他掌握了大部分的兵力,他虽然给了你一个西王的名衔,但今日并分兵给你,我就知道他舍不得,只想借你的身份让人信那疯子是贤王。” 他亮出一块令牌,“有这东西就可以号召兄弟们,我的诚意已经摆在这,与其被那秃驴利用,不如咱们两个联手,你揭穿他,我负责镇住另外两个,得到的兄弟你一半我一半。” 顿了顿,西王眼底放光,“等事成,我我做了皇帝,就封你为皇后。” 西王一步步逼近章无虞,早上看得潦草,如今夜晚一看,这女人身姿妙曼,气质清冷,比只会发嗲的阿凤好得太多。 “从了我,你就是我的女人,以后一家人做事才放心。”西王咽了咽口水就要扑过。 章无虞退到床前,扬手抬起花瓶嫣然一笑,手松花瓶坠地。 西王愣怔的时候,床边架子也被章无虞推倒,架子上的铜盆哐当倒地。 黑夜里,这接二连三的声音十分响亮,西王回过神来想跑时,门已经被撞开。 章无虞护着前胸,挤出两滴泪来。 “他要轻薄我。” 阿凤和东王面露鄙视,慧能干咳。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东王不是这种人。” “什么叫不是这种人。”阿凤斜眼看慧能,“半夜三更都跑到这里来了,还不是那种人,你们男人就知道帮男人。” 章无虞委屈道:“他说要我成为他的女人,以后好办事,还说要我出面做证贤王是假的,当面揭穿慧能大师,东王想当皇帝!” 慧能冷笑:“我早知道,不过一直顾大局不说,如今三王都在,日后也好向其他兄弟们交代。” 西王瞄准窗户就要跑,东王已经抢先一步,抽出随身携带的大刀劈过,一刀嵌入骨头。 阿凤尖叫了声,扑进慧能的怀里,慧能很尴尬的将人推走。 东王是个好帮手,砍完人之后也不用吩咐,负责将人拖走。 章无虞别过头不看地上的血,叹气,“西王还说,大师只是吊着我利用我,所以一点人也不分我,让我当个名存实亡的,我当然不相信,大师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 慧能讪笑的点点头,又想戚章无虞以前曾在罗易要杀他时帮忙,这次又主动举报了西王,于是很大度的把西王的令牌给她。 章无虞拉着阿凤的手。 “今晚咱们两个挤一挤,在这里我害怕。” 阿凤也是个女的,不管真心假意,总是有同理心的,当下连声答应,两人同去阿凤房间,盖一条被子。 阿凤正要睡时听得耳边章无虞道: “我知道你和慧能大师的事。” 迎着阿凤敌意的目光,章无虞道: “我和大师都为琼妃做过事,也是有故交的,且你看我这一身素服,梳的是妇人的头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阿凤的敌意慢慢融化。 “大师也说了计划,以后他真的当皇帝,要娶你为皇后。” 阿凤娇羞点头。 “傻妹妹,我在宫里呆过,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七十嫔妃,好看的大把去了,到时候他能立你,也能废你,再说那些飞黄腾达的人抛弃原配娶了新欢的事听得还不多么。” “他不会的。”阿凤捂着嘴笑,“他就不是个男人,就算真的要嫔妃也无所谓,反正我还是要当皇后的,而且他什么事都不瞒着我,比如那疯子哪里是什么贤王。” 章无虞一脸的欢喜,“那可就好了,刚才见他都不肯安慰你,之前看你穿的用的也一般,还以为他待你不好呢,我这才担心着提醒你,这样,想必他已经在众人面前介绍你了吧。” 阿凤面色逐渐凝重,“他说现在自己身份不便,不能给我名份。” 章无虞拉着阿凤的手语重心长道:“现在不给你名份,以后事情成了,见的美女多了,他心难免就不会动摇,依我看你得让大师有危机感,他既然要做皇帝,以后肯定是会还俗的,咱们得多做准备。” 阿凤感激的看着章无虞。 “姐姐,你如此帮我,怎么谢你好?” “也不用谢,到时候你当了皇后,我也跟着飞黄腾达,已经足够。” 阿凤一想到以后当皇后的美梦,心就噗通的跳,当下允诺要是当了皇后,一定掏心掏肺的对章无虞。 次日,章无虞与阿凤已是如胶似漆的关系。 慧能提出要帮章无虞接风洗尘,她来的第一天就死了个西王,慧能心里隐约不安,席间多加注意。 陈世贤闹腾个不停,在阿凤喂了一碗粥之后竟然拉了裤子,席间一股臭味。 阿凤和章无虞对看了一眼。 东王耿直,起身带着贤王去清理,他对贤王十分尊敬,搀扶着人也不敢抬头,护出房后和店小二又要了一间雅房,命人去买些上好的衣料,再让人提两桶水来。 有人敲门,东王以为是店小二,背对着门口让人进来。 有人走近,却是整个人伏到东王背上。 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才松了口气,又同时急忙忙的拉过外袍盖住已经脱裤的陈世贤。 “贤王恕罪!” “东王。” 阿凤娇滴滴的喊了一声,轻轻的拉下肩膀的衣服,媚眼如丝,勾着人靠近。 东王本是个山里的猎户,和慧能有深交,年轻时却因为娶不到老婆而独身到此,他性子耿直,更不敢去窑子等地方,到现在都没碰过女人,哪里能看出慧能和阿凤之间的暗涌,初看女人雪白的肩头,脑子里嗡嗡的响。 阿凤捂着嘴偷笑,能把男人迷得七晕八素的,她心中也颇为得意,语气更加的娇软,几乎要再次趴到东王身上。 嗅着鼻尖的芬芳,东王连身后贤王的叫嚷声都听不进去。 “阿凤与东王神交已久,可惜东王榆木脑袋不开窍,我也只好亲自开口。” 她的手指轻轻的滑过东王的面颊,后者身体绷得硬邦邦的不敢动。 “东王,你愿不愿意娶我?” 四十多岁第一次有了桃花,还是风情万种的女人主动开口,东王激动得肝儿颤抖。 “你要是愿意,等下就去和大师说说,让他给咱们做媒,咱们现在做的这事风险极大,谁知道还有没有命享受荣华富贵就把命丢了。” 东王感同身受的点头,他也时常在想,如果这次把命丢了,到阴曹地府还是孑然一身的童子鸡,在鬼里都抬不起头。 平日他都不敢肖想阿凤这种风情万种的女人会看上自己这大老粗,当下立刻道: “我稍后就去。” 正好店小二提来了热水,阿凤这才言笑晏晏的离开。 阿凤到另一间雅间时听到章无虞在劝说慧能撮合她和东王,在门外偷偷捂着嘴巴笑。 就得好好逼一逼那冤家! 东王带着贤王出现时已经是酒过三巡,慧能是和尚,喝的是素酒,但此时喝了好几盅。 “大师。”东王一坐下就迫不及待道:“大师,您是佛家子弟一定有神仙保佑,还望这次帮我这粗人做个媒。” ☆、夺位风云(3) “老衲当时确实允诺过, 如果东王他日有中意的人选,一定帮忙。” “现在就有了,请大师为我和北王做主。” 东王迫不及待说道,频频看着阿凤。 慧能的表情看不出喜乐,没立刻回答,一旁的阿凤见慧能这么久都不拒绝东王,委屈的朝章无虞看去。 她就是想测试自己在慧能心里的分量,所以故意挑弄东王,还能逼他还俗,给自己一个名分。 一旁的章无虞悠悠道:“我看挺合适的, 东王年轻力壮,是个真男人, 一看以后就是以后能子孙满堂的。” 慧能最忌讳的就是不是真男人, 又不能留子嗣,他生性猜疑, 想着章无虞的话,难道阿凤是嫌他不是男人,生不了孩子, 所以和东王搅合在一起了? “大师, 行不行就一句话。” 东王有些莫名其妙, 主持个婚事也不是天大的难事,大师为何要考虑这么久? 阿凤久久听不见慧能出面抢她,心里委屈,阴阳怪气道:“大师, 我看东王挺不错的,我愿意跟着他过日子。” 慧能心里本来就不舒坦,这下听阿凤主动这么说一时妒意上头,又喝了多杯清酒脑子晕沉,气得拉出东王放在椅上的剑朝东王刺去。 东王一直不对慧能设防,当下被刺中胸膛,软软滑下椅子,未交代一两句就去了。 慧能下手后才后悔,可惜东王已经没了气。 气氛十分凝重,慧能懊恼而狐疑的看着章无虞。 她来第一天,死一个西王 她来的第二天,死一个东王。 回去之后,慧能独自叫来阿凤,循循善诱下,阿凤才说出事情。 “章姐姐是好心好意,想促成你我的情愿,除了这些之外再无其他,明明就是你不问清楚,把东王给了结了!” 慧能顾不上和阿凤纠缠,他总有不安的预感,叮嘱章无虞说什么都不许信,这才出去办事。 傍晚回来后还特意问过阿凤,知道这一日章无虞都没来,这才松了口。 东王平日对手下的兄弟还还不错,身边有两个贴心的兄弟,把人的尸体拉回来后,这两个贴身的兄弟负责操持身后事。 晚上守灵的时候,有人报告慧能,道章无虞去灵堂祭拜,再过两个时辰,慧能再问起,去监视的人道还在跪呢,也不与其他人说话,就是跪着,嘴里还念叨着难得的英雄豪杰。 慧能还是有些心虚的,不敢去灵堂,直到晚上入睡的时听到监视的人道章无虞还在灵堂呢,也没和谁说过话,慧能这才睡去。 第三日清早,跟着东王的两个心腹红着眼睛感谢章无虞。 他们一个是东王的远方堂弟,一个是东王从小一个裤衩的好友。 章无虞叹气,“慧能大师怎么能这么冲动,东王对他忠心耿耿,结果这么草率的了结了东王的性命,我为他不值啊。” 那两个心腹眼睛更红了,其中一个还算冷静,说:“怪东王没有福气。” “可不能这么说,你们东王和北王阿凤情投意合,要是不死现在你们都有嫂子了,我听说慧能也喜欢北王,因爱夺恨,才让东王惨死的。” 两个心腹不太相信,慧能大师是和尚,平日又真诚待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章无虞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让人到四王住的院子里,偷偷去阿凤的房间看看。 两个人半信半疑的去了,天未亮时怒气冲冲的回来,一回来就跪在东王的棺材前咬牙启齿的骂老秃驴。 “可怜的东王,我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外人都看过去了,你们还是节哀顺变,早些让东王下下葬,千万别去报仇想不开。”章无虞叹着气踱步出屋。 那两个心腹目送着章无虞离开,眼里全是恨。 傍晚,两人三催五请的让慧能来吊唁。 慧能带着阿凤一同前往,刚进了灵堂就有人锁住了大门。 东王的两个心腹从灵桌下钻出,各持大刀扑向慧能。 慧能反应快,抓住身边的阿凤来挡住,阿凤肚子中了一刀,不敢置信的看着落荒而逃的慧能,倒地的时候死死抓着慧能的脚踝不让他跑。 眼见脚腕被抓,慧能急得踹阿凤的脸。 两个心腹一人一刀,慧能应声倒地。 门忽的被推开,慧能死死的看着走进来的章无虞。 章无虞看着抓住倒地流血不止的慧能,又看着死之前还抓着慧能脚腕不松开的阿凤,叹了口气。 从阿凤和慧能身上摸出令牌,她看着面前四个令牌很是惆怅。 不过短短三天,这些人散的散,死的死,就这种货色还能学人去造反?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起义,带着这些人去只会送死。 她让那两个心腹把所有人都叫来,当初慧能担心一家独大,特意把人手打散,一王带一批人马。 如今能做主的全死了,两个心腹索性听章无虞的。 来的人比预料的多,大约有两百人,院子里站得满满当当的。 章无虞无语的看着站在人群里一驼背老汉,问:“大伯,您这是来干啥来了?” 老汉咧着嘴,露了一口缺牙的笑,憨厚道:“来造反的。” 两个心腹送上当初章无虞想偷没偷到的花名册。 “盘龙村苟小二?”章无虞随意念了个名字,一猴似的小孩走出来。 章无虞问:“你年纪轻轻,知道起义是怎么回事么?” 苟小二点头:“我家乡发洪水,没得饭吃,听说在招募,管吃管喝,成功了还有官做,就来了。” 章无虞:“那你怕不怕死?” 苟小二犹豫的点头。 章无虞一排排的看过去,确实有一些看起来有点能耐的人才。 她让人取过来一包银子,先招手让那驼背老汉过来,抓了一把银子塞过。 “您也别想着造反,拿着银子回老家去,该种田种田,该吃点好的就吃。” “姑娘,你说啥。” 感情还是个耳边,章无虞摆摆手,让人把这老汉送出去,然后又把苟小二叫到跟前,同样给了银子。 “瘦得跟猴子似的,刀子都扛不起,造什么反,拿了银子回家乡去。” 她按照花名册点,边点边让人走,点了十几个累了,看着黑压压的人群。 “这造反是要死人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干,这五十岁上的,十五岁下的,都来领点银子回家去,这里不收。” 一群人涌上,去领了银子后陆续离开。 章无虞又道:“剩下的,不怕死的留下,怕死的也可以来拿银子离开。” 又是一群人等着排队拿银子,刚才还满满当当的院子,此时只剩下十几个人。章无虞扫了一遍,留下的多是她看中的哪一些。 章无虞问:“里面还没有娶亲的有几个?” 有五六人站了出来,章无虞骂道:“还没娶亲学人家造什么反,不想讨老婆了?有想讨老婆的过来领银子,宁愿不讨老婆也要起义的回去站好。” 那五六个人愣了愣,默默的去拿银子。 那两个心腹很想提醒章无虞,再走下去就没人了。 剩下□□个人眼巴巴的看着章无虞。 章无虞叹气,“你们这几个有老婆孩子的,学人家造什么反,死了孩子谁管,婆娘还要费力气改嫁,过来领银子走人。” 又陆续又四五个人离开,只上三个,其中一个汉子道:“我成亲了,双亲俱亡,没一个需要照顾我,我娘子也死了,没有娃娃,愿意起义!其他两个人也附和。” 章无虞点头,欣赏的看着他们,让人带来了陈世贤。 “慧能大师一定和你们说过已经找到了贤王,只不过贤王疯了是不是。” 那三个人默默点头。 “他并不是贤王,真正的贤王下落我也不知,即便我们成功挨近了盛帝的身,也不知去哪里找贤王来继承皇位,你们五个。”章无虞看了眼东王的两个心腹,“要是愿和我天南地北的先把贤王找到,那就留下。” 那五人沉思了良久,又有三个人拿着银子离开,剩下两个,章无虞都气笑了,“剩两个起什么义,送过去当人肉垫子么,走走走。” 诺大的院子走得干干净净,章无虞头疼,嘀咕,“花钱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就这还想起义。” 忽的听见朗声大笑,章无虞诧异抬头,院子四周不知为何已经被弓箭手包围。 大门打开,罗易簇拥着盛帝走进院子里。 盛帝还在笑,“以前早就听说我哥身边妃子有个有趣的宫女,今日看确实是个宝贝。”他的笑容渐渐收敛,意味深长道:“你可知刚才有万千弓箭手准备着,你这一赶,可救了几百人。” 罗易目光深沉的看着章无虞,这些叛军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就是那慧能也不是聪明的,早在这些人涌入时,朝廷就一手把控,本想一网打尽,没想章无虞第一天就害死了个西王,第二天害死了个东王。 盛帝让人潜伏不动,果然第三天慧能和阿凤也死了,刚才他们一行人在外面听着章无虞一个个的骂起义的叛军,直到一个不剩。 盛帝说得没错,弓箭手都已经搭好,章无虞无形中救了几百人的命。 ☆、夺位风云(5) 两个侍卫上前擒住章无虞, 后者叹气,“要知道有人偷听,我嘴巴该牢一些。” 盛帝意味深长的扫了眼罗易,与孝帝几分相似的面庞带着志在必得的浅笑,道:“朕与皇侄多年未见,以为他与孝帝一样软弱无能,倒不知真能跑出宫去,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不过以后见了,自然也就晓得。” 章无虞被押出门, 一道小身影冲到她怀里。 章无虞深吸了口气,又惊又喜, 脱口而出。 “书问啊, 你怎么胖了。” 戚家以前伙食好,但不让戚书问多吃, 他到了罗家去,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能迟到不想吃为止, 现在就是一个小胖球。 她回头, 很严肃道:“罗将军, 这么胖不行。” 盛帝也看向罗易,点头,“是有些胖了,我家小公主都没这么胖。” 明明是壮烈的, 捉拿叛军的场景,倒是聊起了育儿经。 罗易尴尬,“回去减减。” 章无虞看着亦步亦趋跟在罗书问身后一身贵气的小姑娘,见人穿得不俗气,身边又有侍卫保护,就知道是公主,她笑着看罗书问。 “好好带着小公主玩,不许欺负人家。” 罗书问撇嘴。 “她总跟着我,我不喜欢。” 章无虞神色一严肃,罗书问立刻垂眸应了声知道了,然后去牵小公主的手。 盛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这小公主从小娇生惯养,见罗家小公子却喜欢得很,当了一路的跟屁虫,还告状说罗书问不理她。 对着几岁的孩子,盛帝总不能摆出个皇帝的架子,只好让罗易出马。 罗易疼着罗书问到骨子里,只舍得用商量的语气,也没辙,君臣二人每天看着小公主亦步亦趋的讨好着罗书问。 今天章无虞一个眼神就有了效果,盛帝摸摸下巴小胡子,自家公主有个厉害的婆婆。 “娘,你要去哪?” 罗易有些紧张,毕竟对于罗书问,章无虞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他不想让儿子恨他。 “娘去学堂找夫子。” 罗书问麻溜的放开了章无虞,乖巧的退到一边,那神色生怕也被带走,奶声奶气道: “娘慢走。” 一旁的罗易敬佩的看着章无虞 ,不愧是养到大的,连孩子不喜欢上学堂这一点都抓得很透彻。 章无虞一走,侍卫带走罗书问和小公主。 罗易噗通跪在盛帝面前,将在宜阳城历经的事一一说出,末了小心翼翼道: “贤王说过对皇位再无眷恋,宁愿当普通人过一生。” 面上大人不言不语,罗易也猜不透盛帝的心思,只能作罢。 ......................... 章无虞伙食还不错,大牢内也有松软干燥的棉被,夜晚,章无虞睡得打呼噜,连人来了都没有察觉。 盛帝身旁的侍卫进牢房,推了推人的肩膀。 章无虞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侍卫请示盛帝,后者拾起桌上茶碗丢在地上。 章无虞被震醒,茫然坐起来,看清楚盛帝的样子后微微愣怔,然后疯狂打理鸡窝似的头发。 盛帝等着,直至章无虞神色逐渐清明。 盛帝喝令其他侍卫退下,诺大的牢房里只生息章无虞。 “你就不怕我害你?” “我查过,你会武的概率很小。”顿了顿,盛帝凝神聚气,一手掌劈了块桌角放到章无虞面前,目光带笑,“坐下说话,朕总抬头看你,累得慌。” 章无虞一屁股坐在地上,盛帝一顿。 “朕是让你坐在椅子上,你倒是自觉。” “只不过是在宫里生存久了,知道不嚣张是活下去的前提罢了。” 盛帝满意,本想喝茶,但见茶壶上有茶垢,便打消了念头。 “我要知道贤王的下落。” “我不知道,就算你关着我,要砍我的头,他也不会出现。” 章无虞目光坦然。 “我彻查过宜阳城,也听过关于你们的故事,我不信你在贤王心里没分量。”盛帝话锋一转,”“当年你和他是怎么逃出皇宫的?” “有老太监给了我们两身衣服,我们伪装成太监,我带着他逃出宫外。” “贤王锦衣玉食又不谙世事,去了凡间可还适应?” “不,好几次我都想把这货丢了,刚出去时,路痴又爱耍脾气,称馒头为猪食。” 盛帝朗声大笑。 章无虞有些疑惑的打量盛帝,这人确实比孝帝更加像个皇帝,体魄强壮,有帝王之态,眸眼里全是刚毅,举手投足有睥睨之感。 之前在宫内,她只在御花园可看过人几眼,剩下的全是听琼妃所说。 琼妃说孝帝的弟弟狼子野心,早就想篡位,为人极其有心机而冷血。 “皇上,当初你为什么要烧死琼妃。” 琼妃之死是章无虞最不能原谅盛帝的地方,他夺位就罢了,哪怕让琼妃在冷宫里呆一辈子,亦或是贬出宫外都行,为何一定要人死? 盛帝的笑容渐渐收敛,淡淡道:“当年的火并不是朕所放,而是你的主子,琼妃。” 章无虞一顿,她不相信。 “朕夺了孝帝的皇位是真,但孝帝有顽疾在身,要不是朕里里外外帮他操持着,压着那些居心否测之人,他不被夺位也要累死,能多活几年还是朕的功劳。” 盛帝絮絮叨叨:“你可知每天有多少奏折要批,就他走十步路一喘气的身体哪里挨得住,朕当时权倾朝野是没错,但大部分奏折到了我这里,留给他的只是一小部分不需要动脑的,他夜晚准时就寝,朕还批改奏折呢。” 章无虞盛怒,“胡说,明明就是你下药毁了孝帝的身子。” 盛帝诧异神色不似做假。 “谁与你说的。” “琼妃。” 盛帝墨色的眸沉沉的看着章无虞,摇头叹气。 “你也是可怜之人,朕从未下药害死兄长,我用不着下药,他也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我也只是多等几年罢了。” “如今人都死了,你要怎么说随你。” 在琼妃和盛帝面前,章无虞自然是更信琼妃的。 盛帝起身,抚平袖子的纹路。 “既然你不肯说出贤王的下落,朕也只好用些手段。”他朝牢房大门走去,淡淡吩咐,“五日后,斩了。” 章无虞要被砍头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小公主举着个画轴去找罗书问。 门槛很高,小公主不让老嬷嬷抱,先把画轴放到地上,跨第一只脚,坐在门槛上休息一下,再跨第二只。 罗书问正坐在榻上看道书,小公主手脚并用的爬上榻,依偎着罗书问,凑过去也要看。 罗书问把手挪开。 小公主不干了,奶声奶气,“本公主命令你,立刻被本公主,不然就杀头。” 罗书问眼睛不离字,凑过脑袋,“砍吧。” 小公主好气啊,可又被人光洁的额头吸引,嫩嫩的唇朝人额头‘波’了口。 罗书问小手捂着额头,一脸震惊。 小公主得意洋洋,“以后你要是再不听本公主的话,本公主就亲你,大不了你去和我父皇告状好了,就说本公主轻薄你。” 对方这么厚颜无耻,罗书问反而不话可说,他跳下榻就要走。 衣摆被人拉住,身后的小跟屁虫可怜兮兮的。 “我错了。” “.........” “你是公主,能不能不要老缠着我!” “不能。”小公主叉腰,虎虎生威,“我父皇说了,公主就是可以刁蛮人任性的,谁不听就砍头。” “.......” 罗书问转头又要走,这次小公主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腿。 “我错了。” “.....” 罗书问被公主抱着的画卷吸引,小公主见他不走了,很开心的打开画轴,奶声奶气到: “你养母要被杀头啦。” “......” 罗书问的哭声响遍了屋顶。 盛帝下榻的行宫里,小公主闯了进来,爬上了盛帝的腿坐在他怀里。 “父皇,你不许杀书问养母的头。” “为何?” “你不杀她的头,这功劳就是本公主的,我可以去邀功。” 盛帝刮了下小公主的鼻子,问: “你邀功了,想让罗家公子给你些什么?” 小公主很认真的想了想,有些娇羞,“想亲他一口。” 盛帝不满,“你是朕的公主,怎可要这小家子气的理由,你得逼他当你的驸马,那可以亲一辈子。” 小公主眼里似有星光,“父皇你说得对,那能放了罗书问的养母么。” 盛帝:“不能。” 小公主的哭声响彻上空。 ................................. 章无虞这四日吃了睡,睡了吃,整个牢房就她一个犯人,牢狱得了罗易吩咐,平日不敢为难她。 要被问斩的前一天晚上,章无虞睡得迷迷糊糊,手臂被人摇了摇。 她有些烦,以为又是盛帝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唠嗑,反正明天也活不了,当下心宽得继续睡。 “娘!” 章无虞猛地睁眼,戚书闻笑意吟吟的站在一边,悄声说: “娘,你睡得可真沉。” “你怎么...” 戚书闻指着地上一人可通的小坑,迎着章无虞吃惊的表情,戚书闻得意笑笑,他这一身的本事是拿来挖古董宝贝的,一铲子下去要找个牢房,一找一个准。 “大哥在等你,咱们现在走。” 戚书闻将章无虞带进坑内,又悄悄掩上草席。 次日清早,盛帝看着大坑,地上已经跪倒一片人。 ☆、琼妃 盛帝语气听不出喜怒, 淡得如同蜻蜓点水:“一个女人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皇上饶命。”今日看守牢房的衙役瑟瑟发抖。 罗易一摆手,数个衙役被架着拖走。 侍卫端来热茶,罗易伸手断过再递给盛帝,后者接过饮了口,余光凌厉的看向县令。 “连几个看守女人的守卫都培训不出来。” 县令本来缩着身子尽量不引起皇帝注意,被点名后身子一软跪下不敢抬头,直呼下官该死。 盛帝:“哪里该死?” 县令不敢言语,颤巍巍的抬头看盛帝,想看人的脸色行事。 罗易喝道:“大胆, 圣颜也是你能看的。” 县令身子伏低,空气里忽然弥漫起一股腥膻味。 盛帝抚摸着玉扳指的动作一停, 闪过一丝嫌恶, “砍下你一根指头,算是惩罚此次失职, 这么大的坑不是一两日可以挖好,必定有蛛丝马迹可追寻,留你剩下九指办事, 若是办得好了, 朕赐你金银珠宝, 办不好,那你余下的手指也无需再用。” 浑厚低沉的嗓音平平仄仄的吩咐着,却让县令头捣如蒜,千恩万谢的爬着出去。 整个香洲城门被封, 只能进不能出,一时间涌进了大量守卫,挨家挨户的搜查。 法华寺戒备最为森严,却又是最松弛的。 森严在于,此地是皇帝听禅的地方,自然连只鸟都不放过,又正因皇帝在此,犯人不可能藏匿在此地,所以全城只有这处没被搜查。 章无虞被接到这里已经有两个时辰,面前是个极老的和尚,目光却炯炯有神,与常人不同。 “大哥说这是他以前常驻寺庙里的老住持,有他在的话不用担心有人搜查。” 那老和尚只管自己打坐,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你不是已经跟着师傅远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我师傅认出了大哥是贤王,我奇怪一路追问,问出了点事,这才心急火燎的折返....其他事我也不好说,你问大哥去。” 戚书闻支支吾吾的不肯再说。 正谈话,有人推门而入,戚书望的目光定定的落在章无虞面庞上,好一会才挪开,放下了所提之物,那是喷香的粥。 章无虞上前给了人一拳,老和尚纹丝不动继续打坐,戚书闻收声,同情看着自家大哥。 “死没良心,我何时束缚过你,走时都不肯说一声,我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当时被抓的时候还担心你也被擒,一颗心都不够用的。” 戚书望硬着挨下那一拳,也不辩解,藏起柔情道:“吃粥。” “滚蛋。” 章无虞肩膀忽的被蛮力按下,坐下时屁股都震得生疼,戚书望盛粥放到她面前,语气硬邦邦的。 “吃完后我想办法送你出城,先别回戚镜身边,我找个地让他去寻你。” “关镜哥什么事。”章无虞翻白眼,“他早已经回了家乡,那日我去他那,就是想拒绝与他的亲事,你这小王八蛋,我那时可伤心着,那可是镜哥啊!我情窦初开时刚喜欢上的男人。 拒绝可要多少勇气,回去后屋冷锅灶凉,你还跑得不知所踪,我还来不及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又得担心你的安慰....” 她还未骂完,已经被宽广的怀抱拥住,一旁的老和尚动了动,转过身去打坐。 章无虞用手肘狠狠拐了人腰腹一下,对方纹丝不动,却也老实放开,眉眼里全是快满溢的温柔和深情。 一旁的戚书闻酸溜溜道:“咱们现在是在牢笼里,人家等着瓮中捉鳖呢,能别腻腻歪歪了么。” 章无虞坐下,点了点旁边的位置,戚书闻和戚书望也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书闻说从他师傅嘴到了个天大的消息,才会回来找你,是什么?” 戚书望沉沉道:“我的母妃,你的主子,没死。” 章无虞如被人打了当头一棒,愣怔不知如何反应。 “当初把琼妃接出宫外的,就是我师傅,人称他叫鬼手老人,天底下没有他盗不了的墓,也没有带不走的人,他曾是琼妃爹的幕僚,所以他才会在宜阳城呆了那么久,直到收了我做徒弟。” “什么叫在宜阳城呆了那么久,如果琼妃没死,你是说她在宜阳城...” 章无虞身体晃了晃,戚书望及时接住。 戚书闻担忧的看着章无虞,“我师傅说,你口里的琼妃,一直都没离开过宜阳城,她在银翅馆。” “怎么会呢。”章无虞喃喃道,如果琼妃没死,为什么从来不现身,她明知道自己忠心耿耿,定然不会背叛她的。 戚书闻刚想说不仅如此,银翅馆里的男人们还都是琼妃的男宠,这些年,琼妃过得滋润着呢 戚书望一个眼神制止弟弟,他握住章无虞颤抖紧握的拳头。 “以往你总背着母妃的嘱托不肯死心,要帮我夺得帝位,如今我再说一次,我确实有夺位之心,但是在爱上你之前,如今我只愿与你执手天涯。” 章无虞顾不上这话里的情义,目光里带着谨慎,“你也猜到琼妃想做什么。” 戚书望颔首。 章无虞猛地跳起,“快...书闻快走。” 戚书闻不解,这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要他走。 “书闻,听话。”戚书望却也开了口,对着老和尚一拜,“老住持,珍重。” 戚书闻莫名其妙的被赶出了禅房,正莫名其妙着就遇到了前来接应的鬼手老人。 听到章无虞赶人走,老者叹气,“他们这是在救你,琼妃连自己儿子都肯瞒五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夺位,你以为到了这关键时刻,她不会拿儿子做饵引盛帝现身?” 戚书闻急得跺脚,“那赶紧的,赶紧让他们也跟着走。” 鬼手老人截住他的去路,“那是那两人的宿命,你我掺合不得,恐怕琼妃已经将消息告知盛帝,我来接你走。” 禅房内,章无虞和戚书望坐着,明知前方十个坑,并未想赶谁走,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盘局里,他们都成了琼妃的棋子,逃不掉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章无虞说了句;“放心,琼妃不会让你死。” 戚书望温柔回应:“若我活,你便活。” 天暗了,章无虞刚点上灯,烛火摇曳不停,她心一顿,看向大门。 罗易带着一队精兵冲进来,神色复杂的看着端坐在桌前的两人。 他制止下属,让开一条道,侧身道:“贤王,请。” 诺大的宝殿中,盛帝视线从宝相庄严的佛祖身上挪到身边翩翩男子身上。 “以前在宫里你身子骨弱,没想到几年下来,硬朗不少,兴许又是章姑娘的功劳。” 戚书望引着章无虞坐下,自个坐了另一张椅子,双手搭着椅子扶手,一派浑然天成的贵气。 这殿内只有临时准备的两把椅子,一把当然是给盛帝的,另一把给自然是贤王,罗易为章无虞捏了把冷汗。 “放肆。” 盛帝从唇齿间挤出来几个字。 戚书望目光沉沉,眼射寒星刺向盛帝,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放肆的是你。” 盛帝一怔,目光变得深幽,半响之后才转身面对着佛像。 “你可知我这五年到法华寺来,总会为你那失去的父皇,我的哥哥念些经文,有时想为你念念,可心里总想你死了,朕的皇位就能心安理得,可你又是我哥哥唯一的骨肉,我唯一的侄子,死了又太可惜。” 他摇头,“要不是你母妃妒心太重,你也不至于孑然一身没个兄弟,我只篡位,你母妃可是杀了众多生灵,连胎儿都不放过。” 盛帝意味深长道;“章姑娘可是最清楚。” 章无虞面无表情坐着,“琼妃是我主子,我愿为她做任何事。” 盛帝眯起眼睛,“好一个忠心的婢女,朕倒是对你有几分兴趣,朕若封你做妃子,你可否对朕一生忠心?” 话刚落,戚书望已是满面阴鸷,沉沉的警告盛帝,“她不是你该碰的女人。” 盛帝啧啧摇头,“你还是太年轻,藏不住脾气。” 章无虞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一种就是你,呆在你身边我恶心。” 盛帝赞赏的看着章无虞,“没错,朕也讨厌太监,孝帝也不知哪里来的癖好,重用太监,害得朕上位后还得大片的清。” 一旁的罗易看着咬牙切齿的盛帝,孝帝在位时提拔了很多太监,盛帝又极其讨厌不男不女的太监,更不允许太监干政,上位后清了不少出宫,连出宫都宁愿侍卫服侍而不是太监。 “章姑娘,就冲这一点,朕倒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做朕的妃子。” 盛帝不得不去搭理下落在背上如刺芒一样的警告,罗易已经派人又送来一张椅子,他坐下,话锋一转,“贤王,你的下场是什么,可有想过。” 章无虞紧张,肩膀却被人按住。 盛帝笑着看她,“不用急,你也得一起死,朕让你们死在一块,就埋在这法华寺如何?日日听人诵经念书,倒是快哉。” ☆、那一碗毒酒 外头有走动声, 盛帝表情闪过不悦又回归平淡。 罗易出门,那些惊扰圣驾的,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活不了。 盛帝摸着玉扳指不再说话,似乎铁了心等罗易将处置的消息带回来。 章无虞心忽的一揪,时不时的看向门的方向。 门在敞开时,罗易被人架着走进来,面色颓丧惨白。 “皇上,有叛军。” 盛帝抓着扶手的力道一紧,随后猛地松开,保持仪态起身, 缓缓朝着门外走去。 他此次带来的精兵悉数被人围剿,一阵铃铛声响起。 盛帝站在阳光下, 保持着摸玉扳指的姿态, 目光阴沉的看着从阶梯那一端走过来的十六人大轿。 清风滑过,轿顶铃铛清脆, 杏红窗纱轻轻飞扬,十六个抬轿的轿夫体格身高一致,且面容绝色, 轿前轿后均有六个梳着百合髻的婢女开路。 现场肃静, 唯独铃铛声清脆, 一下,一下的叩击着现场人的心。 并没有人去抓盛帝,后者面色也没颓丧之气,如同每一次上朝时那样的庄严冷漠, 直到大轿到台阶下。 婢女将纱帘捧开,随后跪下。 一双尖翘头方履踩着婢女的背,随后一张明艳的脸庞露面。 五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微微发福的鹅蛋脸,长眉杏眼,端着贵态,妆容服侍雍容华贵至极,阳光之下比牡丹还要尊贵几分。 “琼妃。” 盛帝咬着牙槽,像是要把浊气全吐出来似的。 琼妃的目光落到同样震惊的戚书望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玉珠落到盘上,字字圆润。 “翎儿,为何见了母妃还不过来请安?” 章无虞一震,她以为这世间再没有人会称呼这么名字,萧翎,贤王的名字。 萧翎扫了眼章无虞,大步流星走到琼妃身身边,还未请安已经被琼妃扶起。 “总觉得还是瘦了,无虞,你服侍得不好。” 后半句话,琼妃声音微微冷下。 章无虞快步走到琼妃面前就要跪下,已经有一道身影更快截住她的动作,萧翎不让她跪。 琼妃扬眉,却不惊讶,而是越过两人身边走向盛帝,朗朗开口。 “乱臣贼子谋害了孝帝,谋朝篡位,狼子野心谁都可诛杀!今日孝帝唯一子嗣贤王在此诛杀乱臣,重立朝纲!” 盛帝的精兵各个如同霜打的茄子不敢言语。 盛帝却好似不在乎这些话,依旧抚摸着玉扳指,神色自然,问: “你如何得知贤王在此处。” 罗易强撑着精神回答:“有个老妇人告知县令,说是看见一年轻女子被人救走,往着法华寺去。” 话还没说完,罗易忽然噤声,懊恼不已。 那个所谓指路的老妇人一定是早就安排好的,要引他们到法华寺来个瓮中捉鳖。 盛帝看着琼妃身边的精兵,了然道:“孝帝生前一支精兵下落不明,原来是落到你这来了。” 琼妃面色现出哀怨,“那事孝帝特意为我们母子准备的护卫,五千前我们孤儿寡母抵不过权倾朝野的你,五年后的今天,一切都该还给我们母子。” 她深吸了口气,喝到:“见到贤王还不跪!” 琼妃带来的精兵跪倒一片,盛帝的兵有的弃武器投降,跟着跪下,那些不肯跪的也被打弯了膝盖,强制下跪。 罗易膝盖弯被狠狠敲打而被迫单膝跪地,死都不肯双腿下跪。 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中,唯独盛帝,琼妃,萧翎与章无虞站着。 琼妃深吸了口气,脸色表情逐渐恢复贵气,他抽出一侍卫的长剑递给萧翎。 “请贤王就地斩杀逆臣,在此登基。” 萧翎接过长剑,信步走向盛帝。 两个体格身高甚至面貌的相似的男人对视。 盛帝缓缓闭上眼睛。 长剑坠地,声音沉闷,盛帝嘴角勾着一丝笑,叹气道: “终归是像你父皇多一些。” 萧翎背手而立,睥睨四方,声音如同沉钟般:“将人带下去严格看守。” 琼妃欲言又止,却也知不能在此时违背儿子的意思,否则难以服众,只好忍住一口气,哀怨的看着盛帝。 一阵静默后,有士兵押走盛帝。 法华寺,在片刻之间发生了巨变,外头的人却无所知,还以为当今的皇帝如同往年一样听着佛法。 禅房内,琼妃泪眼婆娑,几度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捧着手帕抹眼泪。 萧翎看着妇人美丽的面庞以及哭肿的双眼,轻声说:“母妃,我在等你的解释。” 琼妃含泪道:“当年那贼人掌控了朝纲权倾朝野,你父皇命悬一线的那几日将精兵交给了我。他知道一旦自己驾崩,贼人就会立刻篡位,你和我都活不了。 当时我们力量太过于薄弱,若是我带着你直接走,那么他一定不肯放松警惕,我怎么有时间布局,找机会夺回属于你的帝位 章无虞是我千挑万选的人物,我对她有恩,她为人忠心耿耿不会负我,她带你走才能悄无声息不引起注意,大隐隐于市,她没让我失望。” 萧翎又问:“你到了宜阳城,也从未想过来见我?” 琼妃只当这是孩子气的话,破涕为笑,“你可知我为何要到宜阳城去,可不就是时刻守着你么,虽然不曾让你见我,可我时刻都在关注着你,你府里的新菊,可就是我安插过去护着你的。” “那么银翅馆里的男宠呢?” 琼妃一顿,并不想提起,模糊道:“那些都是逢场作戏,你父皇一生多情,而我只留了些玩乐的仆人,算不得什么。” 萧翎抬眸,正视琼妃。 “所以,你也知我喜欢章无虞。” 琼妃的眸色瞬间骤冷,而后才慢慢回暖,“我知道,但一直确信她有自知之明,不会逾矩肖想不该她得的东西,这一点,她做得也很好。” 兴许是萧翎目光越发的冷,琼妃又多加了一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真的喜欢,登基之后收入后宫也就罢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萧翎理了理袖口,表情寡淡:“母妃舟车劳顿,先歇息。” “翎儿,娘是为你好。”琼妃起身,苦口婆心道:“接下来每一步,我们都如履薄冰,不能错。” “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该知我对皇位没有兴趣。” “那杀父之仇呢,你他毒死你父皇,难道你也不管。” 琼妃语气缓和,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吩咐贴身的婢女把章无虞叫来,见儿子神色紧绷,道: “你且到屏风后,稍后我们二人说什么,你都不许出来,否则就听不到章无虞的真心话。” 章无虞来得很快,她一直在等待琼妃的召见。 她进屋,下跪行礼。 琼妃赐坐,抿了口茶才温声说道: “这些年你做得很好,我儿多亏你照料才有今日,你可怨我当年连你都欺骗?” “主子所托,奴婢不敢违抗。” 琼妃微微笑道,唇齿轻启: “我也不绕弯子,翎儿情窦初开,误打误撞喜欢上了你,你对他可有半分的动心?若是还认我这主子,就实话实说。” “未曾。” 章无虞回答得斩钉截铁,屏风后的萧翎握紧了拳头。 “你并未说实话。” 萧翎一顿,好似又活了过来。 章无虞思索了半响,忽的问:“主子,奴婢能否先问一个问题?” 琼妃颔首。 “还在宜阳城时,有一次我喝了些酒放肆,开玩笑说要与贤王成亲,不久后夜归就险些被马撞死,可是您的意思?” “是。”琼妃并不回避,“我知就算翎儿不懂事,你也绝不会跟着胡闹,而事实来看你确实做得很好,从未给他机会,而那次你太放肆。” 章无虞了然,道:“直到今日,我确实还未喜欢上他,只是心中有些好感。” 琼妃问:“若是让你嫁给他做妃子,如何。” 章无虞抿唇,“主子,看在奴婢五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子上,请让奴婢离开。” 屏风后,戚书望硬生生止住要跨出的步伐,拳头青筋毕露。 琼妃不依不饶,“如果是我的命令。” 章无虞缓缓道:“当年奴婢入宫,差点被人害死,是主子救了我,赏了饭,一饭之恩与一命之情,此生不忘.....奴婢遵旨。” “本王还用不着你心不甘情不愿的嫁!”萧翎从屏风后走出,也不看章无虞,拂袖离去。 琼妃目送萧翎的身影,严肃看向章无虞。 “接下来我所说的,才是让你来的真正目的。” ................................. 夜色里,章无虞捧着托盘缓缓前进,托盘上两碗满溢的清酒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撞击着碗沿。 她的步伐沉稳,不急不缓,与夜色融为一体。 守卫推开门让她进屋。 被软禁的盛帝依旧一身齐整,威严万分,不见狼狈。 章无虞把酒碗放下,坐好。 “毒酒?” “嗯。” “怎么会有两碗,莫不是怕我死得不彻底?” “另一碗是我的。” 盛帝在章无虞对面坐下,摇头道: “其实这后宫里,最狠的还是琼妃,由你毒死我,贤王不会恨她,更不敢恨你。” “上路吧。” 章无虞端过一碗端正的放到盛帝面前,端起自己那碗。 ☆、这亲事,也就定了 章无虞看见盛帝喝了, 正要饮下自己那份,瓷碗却被端走。 盛帝接过一饮而尽,迎着章无虞诧异的表情莞尔一笑,“难得你正眼看朕。” 他阖眼,手指轻敲桌面,嗓音悠扬,问:“这药有多烈,是穿肠破肚而失死还是七窍流血。” “我又没喝过,怎么知道。” 盛帝睁眼,朗声大笑, 静默不语,两人沉默了好半响。 “这药效....略差。” 章无虞默默点头, 这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 盛帝怎么还不死,她得亲眼看着对方死, 然后才能去向琼妃领命,至于后面琼妃要如何处置她,那是之后的事。 这时, 萧翎却推门而入, 身后跟着表情阴鸷的琼妃。 盛帝聪明, 了然后嗤笑,摇头道:“你定会后悔的。” 琼妃阴冷的盯着盛帝,她好恨,明明铺好了一切, 偏偏生了个不愿意当皇帝的儿子,千算万算,却还是走错。 有将压着罗易进屋,琼妃虽然不悦,但却压在心中不喜,道: “无虞,既然本宫答应你放过罗将军一家,虽事与愿违,但念你忠心,本宫依旧会放了罗将军一家,若是你能让罗将军效忠贤王,那还有赏赐,你的养子以后前程似锦。” 罗易冷哼,他对盛帝的忠心如巍峨峻岭,活一天,忠心一天,至于最疼的妻儿,若是他们又闪失,一定会血刃仇人,以告他们在天之灵,复仇的那一日,就是他去奈何桥和全家团聚之时。 章无虞道:“奴婢并不打算再要赏赐,主子能放罗将军一条生路,已是恩赐。” 两方都有她所关心的人,若是贤王一方胜,那么书问会被连累满门抄斩,若是盛帝那方胜了,那么贤王也没有命可活。 她累了,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再前进一步,事态接下来如何发展,无能为力。 “你走吧。” 章无有一怔,看向萧翎,心中泛起了感激,他定是知道她的痛苦。 早有侍卫送来包袱,萧翎接过后递给章无虞,温柔的看着她。 “早在你愿意喝下毒酒之时,我便决定放你走,且大胆的去,天地之间任你行,无需像以前那样东躲西藏。” 琼妃微微蹙眉,章无虞是个很有用的棋子,要不死,要不为她所用,本没有第三条路,可她不能拂了儿子的威望,便沉默不语。 “谢谢你。” 章无虞感激道,她拿了包裹走了几步,却折返在琼妃面前跪下,深深的行了礼,再抬眸时是泪眼盈眶。 琼妃的心一揪,若不是形式所迫,她并不是个冷血的人。 章无虞的忠心,她比谁都清楚。 萧翎看着章无虞头回也不回的离开,心里有一处也跟着她离开。 “他必须死。” 琼妃的温情转瞬即逝,冷冷的看着盛帝,一旁的罗易紧张。 烛光下态势剑拔弩张。 “母妃,你曾说过,父皇是被毒死。” 琼妃冷哼,“当然,他虽然身体赢弱,但不至于伤了性命,是这人急着做皇帝,一点点的毒死你父皇。” 盛帝不屑回应,抱臂站着。 “书闻。” 门外有人应了声,戚书闻进屋,将所调查之事说出,“大哥,那时你让我离法华寺去做的事已经查清,孝帝身上没有被毒死的痕迹,就是病死的。” “胡说,孝帝在皇陵里,你如何得知。”琼妃怒喝道。 戚书闻并不怕这高高在上的妃子,莞尔一笑,“小的干的一直是盗墓的行当,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他见琼妃不语,也知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便道:“哥,那我可走了,师傅还在外头等着。” 萧翎朝弟弟温和一笑。 待戚书闻走后,他看向面色不悦的琼妃,道:“母妃,我知你想借着父皇的死让我生斗志,夺回皇位。” 琼妃动怒,“可是你并不领情。” 盛帝难得正色:“我虽然想做皇帝,但却从来没毒死孝帝之心,帝王家虽无情,不意味着我良知丧尽,他驾崩时那一夜,我唯一做的,只不过是逼宫坐上那位置罢了。” “那本来就不该是你的位置,我儿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萧翎淡淡道:“父皇曾经私下颁过诏书。” 话一落,盛帝和琼妃均是一愣。 孝帝未曾交代何事就驾崩,宫内到处找不到遗照,接下来的话让两人更震惊。 萧翎:“遗诏一直在我身上。” 琼妃欢喜:“那就好。” 盛帝只是脸色微沉,如今他被软禁在此,知不知那遗诏也没什么不同。 “遗诏第一条,若是贤王登基,赐死其生母。” 萧翎转身,刚毅的脸庞深沉的看着错愕的琼妃。 琼妃连连后退,虚软的握着桌沿,嗤笑了声,眼里生出恨意,那个人好狠心的心。 “遗诏第二条,天下民生乃是根本,贤王登基后,若是昏庸无能,摄政王可取而代之。” 盛帝默默听着,手掌成拳。 从小,他就有野心要做皇帝,恨那人平庸无能却因皇后所出而当了太子,做了皇帝,一直以为胞兄视自己为眼中钉,难道这一切都错了么? 争锋相对的两人都如同受了伤,失了刚才的斗志。 萧翎再次开口. ....................................................... 章无虞离开后第一次听到萧翎的消息时是在一家茶馆,说书的口沫横飞。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传出本应继承皇位的贤王没死,又传是盛帝多方寻找,寻得流落民间的贤王,迎回了宫。 百姓议论纷纷,当初民间流传的是孝帝驾崩,贤王葬身火海,摄政王才会继位,如今贤王回来了,那谁当皇帝? 众说纷纭没有个盖棺定论,百姓们紧张得很,生怕又灾祸,民间一时间恐慌。 等章无虞回到了宜阳城,所谓的灾祸还是没来, ‘浪仙居’门前,新菊正招呼着客人,见章无虞站在门外后一怔,泪水簌簌的往下流。 雅间,新菊忐忑不安的交代,她确实是琼妃安插在戚府里,却不是监视,而是琼妃留下帮衬两人。 “凤阳楼呢?” “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章无虞看着局促站着,不安搅动手帕的新菊。 “那你为何还在这里。” “掌柜的,前几日我已经接到琼妃派人送来的消息,她放我成了自由之身,而我想继续留在这里。”新菊顿了顿,“琼妃还要我带一句话给您,主子说,当年恩情已经全部还清,以后再不是主仆。” 章无虞并未露出欣喜,新菊观察了许久,总觉得那一刻,掌柜的表情是‘解脱。’ 苏巧儿听问章无虞回来,急忙来寻。 当时琼妃走了后就放了苏巧儿,她选择了保密,也留了下来,等章无虞回来。 忽的,章无虞道:“这酒楼,你们经营得很好。” 苏巧儿与新菊相视一眼,各自笑开。 新菊嘴快,忙说:“每日生怕经营不好搞垮了,睡觉都不踏实。” 苏巧儿也叹气,捂着额头,“幸好我这厨艺精进得还行,秦姑娘当初离开给的食谱可大有用处,如今吊着一些常客还是没问题的。” 章无虞笑笑,望向窗外,美眸一顿。 下雪了,冬日来袭。 ............................................................ 春天,宫内再传出消息,却是贤王被赐府邸,依旧保持贤王名头。 有百姓道,看来是盛帝胜了,那贤王夺失败。 也有百姓认为,既然盛帝坐上皇位,就算孝帝子嗣回来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把皇位让出去 当然也有人可怜贤王,有皇帝运,没皇帝命。 贤王被赐府邸是大肆宣扬的,还有一事只有少人知道,那就是贤王即将成亲,对方是巡盐御史的女儿,温银娇。 贤王的府邸距离皇宫最近,十分奢华,建筑连绵不绝,几乎占据了大半条街,夜晚亮起的灯光足以照亮半条街道。 春日,雪还没有融化,琼妃因婢女递暖炉晚了些大发脾气,忍不住训斥。 “若是无虞在这里,定当什么都做得妥妥当当,哪里用得着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 话落,琼妃自个住了嘴,心烦意乱的让人下去。 婢女低着头出去,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抬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小心些。” 萧翎背手而立,自有人解下他肩上大麾,身上冷香阵阵,婢女忙站得远一些,低低应了,走几步后回头,脸上飞着两坨红晕,看着气宇轩昂的贤王走进室内。 每日,萧翎都会来请安。 琼妃看着儿子的面庞,就会怨恨狠心的孝帝,甚至恨自己。 若不是要保她的命,儿子就做皇帝了! 当然,他们手上还有遗诏,未来怎么变,都还说不定呢! 婢女在门外请示着,道巡盐御史家的千金-温银娇来了。 片刻之后,就有个大家闺秀由着婢女搀扶着走进,来人外貌说不上闭月羞花,却是小家碧玉,发饰与服侍一丝不苟,连步伐都是按着礼仪来的,连笑都遵循着不露齿,须臾之间就需回复端庄的女仪。 琼妃很满意,这事她早就选定的儿媳妇,品行家世无可挑剔。 她故意离席,好让两人相处。 温银娇含羞带怯的看着萧翎,对付不开口,她就这么坐着。 “你还有机会。” 温银娇一愣,虽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贤王居然开口了,她很高兴。 她与贤王只见过两面,都是匆匆,连目光都不曾相遇。 “本王心里有别人,即便你当了王妃,却只能得一个名头。” 温银娇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她软言软语道:“银娇明白。” 有别人就有别人,帝王之家何来爱呢? 萧翎怜悯的看着温银娇,朱色的唇开启,声音如沉钟 “好。” 这亲事,也就定了。 ☆、大结局 这亲事在贤王的意思下并不大肆宣扬, 可是春天还没过,贤王却染上了恶疾。 御医是带着绝望而来的,看过贤王的病之后,就算他没有染病,也不能再回到宫内当差。 一个伺候贤王的小厮被传染后,再也没人敢接近贤王的卧房,每日进去服侍的人都带着必死的决心,连后事都交代清楚,才战战兢兢的进去伺候。 温银娇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不肯嫁给贤王。 开玩笑!嫁了贤王, 还没做几天王妃就成了寡妇,她年纪轻轻, 为何要受这个苦, 且不说其他的,若是她近了贤王的身被传染了怎么办。 她不愿陪贤王死。 “请您成全。”温银娇哭得妆容都花了。 旁边的婢女鄙视, 自从贤王允诺了婚事之后,对这温银娇以正室的礼仪相待,甚至琼妃计划着纳妾的时还被贤王谢绝, 道只要个正室即可。 现在凡是有点家底的, 现在谁不是三妻四妾, 贤王将不会再娶妾的话摆到明面上说,当时温小姐可以感动得很,现在王爷还没死呢,就忙着要悔婚。 温家人可是什么都不敢说, 还特意派人上门来,道成亲大典,若是贤王没问题,一切照旧的,今日这温小姐自顾自的跑来,已经哭了好一会。 琼妃好言相劝,“银娇,你是识大体的,贤王的病,大夫说过并非一点希望都没有,你所付出的情,一定能得到回报。” 温银娇才不管什么回报,她只知道贤王生了会传染人的病,还会死,她才不要做傻事。 琼妃目光闪过一丝狠戾,已经决定的婚事,就算是娶过来具尸体,都得嫁! 这时却有小厮在这时候进来,不敢看痛哭的温银娇,忙说: “贤王刚才吩咐了,道....和温家的婚事做废。” 温银娇千恩万谢,在琼妃的沉默中忙不迭的逃出门去。 琼妃起身,手脚冰凉的朝外走去,踏过积雪渐融的地面,行尸走肉般的走到那禁闭的朱门前。 里头隐隐传来咳嗽声,她两行清泪落下,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的儿...她的儿活不成了! 后几日,贤王连让人伺候都不愿,发了火将人赶走。 小厮们心里都庆幸着,不伺候正好呢,免得还搭上一条命,现在下人经过那朱门,都躲得走的。 一日,难得放晴,春天的太阳并不暖人,但聊胜于无。 琼妃默默坐在六角亭内,她每日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整个贤王府笼罩在一股死气之下。 “主子,门外有个叫章无虞的求见。” 小厮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沉思的妇人掉了脑袋。 章无虞踏着暖阳而来,她穿着一身杏红的衣裳,略施粉黛,梳的流苏髻,饰以雅致的珠玉,是死气沉沉的王府里唯一一抹春色。 琼妃看见她,满腔的辛酸一涌而出,那些可恶的下人,没一个是真用心的,唯独面前这人,一定懂她的心碎。 “我儿的命保不住了。” “我不信。” 琼妃一怔,她都已经接受的事实,这人居然说不信? 章无虞道:“我愿意照顾他,若是他还是撑不住走了,那也当送了一程。” 琼妃神色复杂,“他的病会传染。” 章无虞扯出了一抹笑:“我也知道,要是我也染上了,那就一起走,那时我的身后事,就请主子多多费心。” 琼妃让小厮带章无虞去见贤王,凝视着那一抹杏红的背影,忽的将人喊住。 “无虞,你是我见过最忠心的......孩子。” 琼妃目光柔和,还很脆弱,事到如今,她将章无虞当成是孩子而不是仆人,这个‘孩子’正在救她另一个孩子。 章无虞转身俏皮一笑,“这次我来,并不是因为对您忠诚,而是为了他,所以莫要夸我。” ..................................................... 院落内,腊梅残雪,今日有些暖阳,贤王置身于梅园中,坐在躺椅上,膝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手上捧着鎏金紫色暖炉,正阖眼休憩。 下人均被赶走,诺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人。 身后脚步声细碎,贤王只当是哪个婢女受了母妃的吩咐来,便开口道: “这里用不着你,且退下,就说是我的命令。” 没人应答,鼻息反而有一股梅花幽香窜入,他睁开眼睛,却见章无虞眉目如画,正握着一支梅花,俯身轻笑。 他身体动了动,那未曾变过的深情毫不节制的透过双眸涌出,双唇微微颤抖,墨色的眸死死的锁住日思夜想的脸庞。 暖炉掉在地上,‘哐当’一声打破了沉寂。 ....................................................... 章无虞照料戚书望,可谓粗暴。 早晨,丫鬟们端着粥站在门外等着,章无虞来了,问:“大夫不是说了每日早上辰时三刻就要吃早饭,一炷香后喝药,怎么还在这等着。” 丫鬟小声道:“王爷不放话,我们不敢进去。” 章无虞隔着门板听了听,一脚踹开了大门,领着丫鬟们浩浩荡荡的走进屋里。 萧翎睁眼,满脸的戾气。 丫鬟们小心翼翼的后退,害怕被波及。 萧翎沉默的坐起,垂着头,咳嗽声阵阵,空气里异常的诡异沉默,好半响沙哑的声音传来。 “茶。” 丫鬟们忙不迭的去倒茶,好奇这忽然出现在府里的姑娘是谁,居然如此大胆,更神奇的是,贤王居然不发火。 漱口洗脸的萧翎沉默的被章无虞摆弄着,丫鬟们的心渐渐放下,大家有预感,有章姑娘在,贤王是不会发火的。 吃早饭时,捧着粥碗的丫鬟有些抗拒,不想靠近床榻。 章无虞伸手让人把粥端来,勺子搅了搅,哐当又放回去。 “这什么东西,天天吃这个,谁能吃得下。” 丫鬟问;“那去弄些燕窝鱼翅来?大夫说只能吃清淡的,就是燕窝鱼翅也不能多吃。” 章无虞摆手,“没事,去弄些咸萝卜干,咸菜头之类的,剁碎了放点油炒香。” 丫鬟们不敢应,那咸菜都是下等人吃的,贤王可是尊贵之躯。 她们还在犹豫,却见贤王摆手,便也不敢说什么,忙去做。 这一天早上,丫鬟们第一次看见贤王把整碗粥都给吃了。 汤药很苦,萧翎也不扭捏,端起来就喝,刚放下碗嘴里就被塞了颗糖渍莲子。 “我问过大夫,你的病总呆在室内也不好,若是没风,多晒太阳是好的。” “我不去。” 萧翎并不想出去,生病之后,他知晓自己消瘦得厉害。 “去把躺椅摆好,炉子什么的也都生好。” “章姑娘,王爷刚才说他不想去。” 婢女小声的提醒,章无虞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蹦出话来。 “王爷他什么都没说。” 萧翎:.... 婢女:..... 萧翎是宠章无虞的,所以不愿拂了她的好意,转移到花园后,他被安置得很妥当,这园内景色他早就看腻,也不想欣赏,于是阖眼休憩,耳中却听得章无虞中气十足的声音。 “伺候王爷的婢女和小厮都跟我来,绕着这花园跑几圈,大夫说了,体质强了才不容易传染,让王爷赏赏花,咱们走。” 下人们怯怯的看向王爷,谁都怕传染,但大家都不敢说,宁愿平日里躲着。 本以为王爷会生气,却没想萧翎却露出个淡淡的笑。 章无虞可没空看他笑,领着下人们绕着花园开始跑步。 一大早,琼妃还没近院子就听见闹哄哄的脚步声,管家来报,说是新来的章姑娘正带着大家跑步。 “大夫说了,要静养。” 管家忙道:“奴才这就去办。” 琼妃扫了眼花丛中看着章无虞跑步的贤王,摆摆手示意不用,领着人转身而去。 自从章无虞来了之后,死气沉沉的贤王府很热闹,每日跟着花园跑的下人队伍越发的壮大,而且时不时会有些事不得不请示卧床修养的贤王,比如 某一日有小厮来报,说章无虞想进书屋,下人们不知该不该放人进去。 萧翎:“锁砸了。” 小厮领命而去,不一会书房处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从此书房再无锁。 又某一日,章无虞组织几个手艺好的婢女弄了个厨艺大赛,评委自然就是贤王萧翎。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了后,今日颇感身体舒适了些的萧翎举起筷子。 “干什么?” 章无虞一边把菜挪远一边道: “只是让你看看菜色,大夫说了,这些重油的东西你不能吃。” 举着筷子的萧翎就这么看着章无虞在面前大快朵颐。 章无虞也有把贤王气得叫大夫的时候。 在闲暇时,章无虞有时会捧着一本小儿学的《千字文》坐在床榻边认字,有不懂的时候会让卧床休息的萧翎教一教。 有时候丫鬟们进来添茶的时,看见贤王半卧在榻上,乌发披散,修长的指尖点着书本轻声解释着某一词的意思,章无虞垂眸频频点点头听得很认真。 下人们都不去打扰这岁月静好的画面,直到某一天从屋内传来贤王的怒吼以及咳嗽声。 “这字读‘凹’读凹,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那一日,章无虞还是被琼妃罚站三个时辰,而且规定以后只能拿《三字经》之类的书去问贤王。 那次惩罚才刚过一炷香的时间,还在生病的贤王坐在软轿上亲自来带走了章无虞,且好似因为出了院子,病情加重,往后琼妃再也不敢罚章无虞。 内探将这些消息全数禀告给宫内的盛帝时,后者笑得前俯后仰。 “宫里无聊,要不赐这章无虞一个妃子身份罢了。” 一旁的罗易面色微变,希望盛帝只是说说而已,现在贤王确实没有争夺帝位的心,但如果章无虞真的被弄进宫内,那人恐怕不要命都得造反,不死不休。 “皇上,三思。” “朕也就说说。” 盛帝只想当皇帝,美人哪里有皇帝重要。 “皇上,如今贤王重病,正是根除他的好机会。” 大殿内,气氛因罗易的话而渐渐凝固,盛帝执着在朱砂笔垂眸批改公文。 “若是他死了,正好;如果命大也是他的造化,当初他放虎归山,如今在这皇宫内,纵是他有多少精兵,想动朕也不容易。” 罗易松了口气,听盛帝的意思是不会加害贤王,当然,贤王手里还有遗诏,盛帝也忌惮贤王 他命人私底下给章无虞带了封信,让人放心。 收到信件的时候,章无虞就在贤王门外。 萧翎即便生病,也不愿让人伺候洗澡。 听见屋内椅子被带倒的声音,章无虞忙推门而入。 萧翎要进浴桶时因体力不支不慎摔倒,身上也是衣衫尽除,看见章无虞后脸色大变,撑起双臂拉过地上衣料,沉声喝:“出去!” 章无虞立刻退了出去。 萧翎狠狠捶地,不愿让章无虞看到自己没用的样子,却还是失策。 章无虞很快进来,眼上蒙着纱布,摸索到萧翎身边,触碰到他冰凉的手臂时,两人都微微一颤。 萧翎不再失控,冷静道:“去叫两个小厮来。” “小厮不在院内,来了还要费一些功夫,你不能在地上着凉。” “那就去叫几个丫鬟进来。” 被丫鬟看到这没用的样子,总比被章无虞看到的好。 章无虞顿了顿,“我不愿意让别的女人看你的身体。” 萧翎一怔,没再反驳,费力的站起攀着浴盆,他低声问: “你心里可还记挂着戚镜?” “镜哥不久前已经成亲,如今我的心里没有别人。” 察觉人成功跨进了浴盆里,章无虞松了口气,正欲解开蒙在眼上的纱布,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扯过,她失重朝前倾。 萧翎一手压住她的后脑,吻向章无虞的额头,随后放手,满眼都是爱意。 “若是此次死不了,给本王一个机会。” 章无虞扯下纱巾,先是怒瞪,随后面颊无端飞上两朵红晕,转身离开,却也没说拒绝的话。 今年的春来得急,章无虞到了贤王府衙一个多月后,日头一日比一日好,眼光充足,每年都有春雨,今年的春雨也少。 花园里,腊梅已经扯下,换上山茶花以及水仙,整座园子弥漫着淡淡的香。 一日清晨,章无虞没有如期到萧翎的房内,婢女说是睡过头。 吃了早饭,又有御医来看诊,笑着说:“贤王身体倒是一日比一日见好,如此下去,痊愈指日可待,这药可不能停。” 琼妃听了心花怒放,忙着给御医准备大礼,还让人立刻去附近寺庙捐善款。 一整个早上都没见到章无虞,萧翎命人去请。 屋里忽然跑进来个五六岁的孩童,手里握着根惟妙惟肖的竹蜻蜓。 萧翎大喝:“站住。” 男童吓着,站在门槛不敢动。 一个妇女冲了过来抱住男童,随后管家还有几个小厮惶恐的进来跪了一地。 “王爷饶命!这娃本是厨娘家的,偶尔会来送饭,每次都是乖乖在下人呆的后院里,今日不知怎的犯糊涂,居然跑到前院来。” 厨娘捂住男童的嘴,不敢让人哭出声。 “今后不许无关人间进府。” 下人们磕头应了。 萧翎脸色稍霁,“找个大夫看看,无大碍了才放回家。” 他看向竹蜻蜓,眉毛一扬。 孩子被带走,还得了些压惊的赏钱,那竹蜻蜓也到了萧翎的手里。 他把玩着竹蜻蜓,想起当年他刚出宫,第一次见到这玩意惊为天人,还被章无虞嗤笑的往事。 那人嘲笑过后还编了只竹蜻蜓,要认错又死要面子不肯说。 听见脚步声,他面带笑意抬头,却只见小厮不见章无虞。 “王爷,章姑娘今日出府去了,说是有事要办,快的明日就回来,慢的得好几天。” 萧翎凌厉的视线让下人心虚得挪开目光。 章无虞从今日早上就发烧咳嗽,下人猜疑是被传染了恶疾,琼妃吩咐不许告诉贤王。 萧翎体虚,拄着拐杖下了软轿,下人想阻止,却被贤王可怕的视线震慑。 进了屋,萧翎看着面色潮红,正闭眼半昏半睡的人,他缓缓拨开人额前汗津津的碎发,心碎的感觉很疼。 他不曾阻止章无虞的靠近,一是存了侥幸的心,二是私心作祟,只想死之前多和她多相处一些。 “王爷,琼妃已经命人去请当日给您看诊的御医,再有些时候应该就到府了,我再派人去催一催。” 管家也不敢多说,章姑娘若是真的染了疾,最愧疚的莫过于王爷。 自从章姑娘来了后,王爷命人去搜刮加强体质的补药方子,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寺庙里送,求的是章姑娘身体健康,可这老天怎么不开眼呢。 萧翎将拐杖放在床沿,合衣躺在章无虞身边,拉过她的手五指紧扣,忽的爆发出一阵咳嗽。 管家心急,看着样子,要是章姑娘真的有事,恐怕刚有起色的王爷也活不成了! 他急得跺脚,忙出门再去催。 章无虞在阵阵咳嗽声中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帷幔,声音沙哑道: “吵死了。” 话落自个也咳个不停,她缓了缓气,道: “我这人难追,心又冷,难得刚又多喜欢了你一些,结果真是倒霉啊!” 扣着她五指的力道紧了紧。 “我要是真死了,你可别死,琼妃还靠着你呢。” 萧翎也道:“那你就等等我,记着我的名字不要忘。” 章无虞苦恼,“你的本名我也不会写,笔画太多。” “戚书望。”萧翎叮嘱着,“爹娘给的姓名无法丢弃,你给的我也万般珍惜,若是真的有那一天,牢牢记住,奈何桥我听道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你。” 这时,大夫匆匆赶来,为章无虞把脉,摸了下额头的汗水,战战兢兢道: “王爷,这位姑娘只是感染了风寒,个把日就会好的,不过她现在体虚容易邪气入侵,王爷还是回避的好。” 萧翎发誓,这辈子他从没跑得这么快过。 春天一过就是初夏,贤王没死,大夫的凝重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好看。 初夏的某一天,又有人来报,道门外站着个叫‘戚书闻’的。 戚书闻背着个小包袱,进了贤王府后东看西看,路过的婢女看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男子,走不动路,恨不得眼睛都黏在人身上。 章无虞扶着萧翎出门,还没下台阶就异口同声道:“站住,别靠近。” 戚书闻笑眯眯的站定,“哥,娘,来晚了,这些日子走了不少地方,带来了不少有本事的大夫,别说什么御医,真正的高手可都在民间,还好赶得急,你没死。”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要被打到爹妈都认不出的,但下人们不敢说,如今只要自称是戚的,他们都怕是王爷的亲戚。 戚书闻带了十几个大夫住在贤王府,吃贤王府的,住贤王府的,有好事的几个下人闲时聊天。 “这姓戚的两手空空的来,不就带了一些大夫,吃住都在这里,莫不是老赖,赖在这里不走了吧?” 有下人反驳:“你算算,他现在这世道带着十几个大夫一路过来,吃饭住宿,一个人养着十几个人,听说走遍大江南北,你们居然觉得他是老赖,在这里骗吃骗喝,今日我还听王爷对琼妃说,别赏东西,因为他那兄弟都看不上。” 众人觉得此话非常有道理,此后再不敢轻看戚书闻。 又有一天,下人又来报,门外站着个叫戚书问的,左边一排宫内侍卫,右边一排带着罗将军家徽的护卫,浑身豪气。 戚书问自带被褥家具,装了三大车子。 见了章无虞,戚书问十分有礼貌的行礼,稚嫩的嗓音道: “孩儿来晚了。” 为了来见哥哥和娘,戚书问需要搞定罗家一家老小,费力得很,近日得了宫内小公主的帮助,这才成功的带着家当住进了王府,他带来的那些人,把贤王府挤得水泄不通。 琼妃开始抱着敌意,她知道这叫书问的小孩是罗易的孩子,那一对宫内的侍卫,莫不是来监视他们的。 可一连多天,她派去反监视的人回来报告说,那些宫内的侍卫是宫内小公主派的,住要是跟着罗家小公子,看人有没有去找了其他小姑娘,至于罗将军派来的那些护卫,跟老妈子似的, 整日只跟着罗家小公子转,只关心小公子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确实对贤王府没什么兴趣。 闲暇的时候,下人们又在讨论。 “那小公子不会是要在王府长住吧,连被褥都是自带,白吃白喝?” 一下人忙制止,“那小公子虽然说自己叫戚书问,但其实是罗将军家最疼的幺子,那可是罗将军,皇帝身边第一大红人!还有听说小公子是盛帝最疼爱小公主认定的驸马,没看见那些宫内的侍卫每日都跟着么,这可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主。” 当琼妃回过神来时,贤王已经热热闹闹的都是人,还有隔三差五仗着身份来找未来驸马的小公主,每日在门口晃悠又不好意思进来的罗大将军。 时不时夜晚就有某个江湖人士从翻墙飞进王府找戚书闻商量江湖之事,她的精兵抓了好几次,到最后她都懒得在宅邸四周布防。 秋天时,贤王恶疾痊愈。 琼妃高兴得派人去布粥十日。 温银娇被爹娘骂了一通,也后悔当初不坚持,盛装打扮之后于一日坐着轿子前往。 下人依旧恭敬的将她迎到大厅,她寻思着琼妃不好惹,兴许不会告知贤王自己来了,私下处理也难说,于是叫住了路过的一女子。 她本以为是婢女,但看人气质落落大方,衣料虽然简单却都上乘,特别是手腕间的镯子应该是宫内之物。 既然已经将人叫住,她也只好开头,让婢女拿出一锭银子。 “去告知贤王,就说温银娇求见。” “好嘞。” 女人拿了银子爽朗应下,转身离去。 “没有规矩。”她身边的婢女小声嘀咕了句。 温银娇低声呵斥了婢女,这才耐心等着。 坐了一会,两人忽的见一美男子优哉游哉的走过,主仆二人一时失了神,只会怔怔的看着,那美男子竟朝着大堂跑来。 进了大堂后才发现有人。 温银娇是大家闺秀,刚才痴痴看着男人已是失态,赶紧垂眸掩饰,好奇问: “你可是贤王府的客人?” “贤王是我大哥。” 大哥?贤王是不可能有兄弟的,莫非是认的干弟弟? 因人长得俊美无双,再加上可能是贤王的干弟弟,因此温银娇嫣然一笑。 “姑娘,能不能问你一事?” “请说。” “有没有见一穿着藕荷色衣裳的女子来过?” 藕荷色衣裳?温银娇点头,“见过,刚我让人去去办点事,那是你的....” “她是我娘,往那边去了?” 温银娇指了个方向,看着人离开的背影纳闷,那个姑娘好年轻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才刚喝上热茶,又见一小公子,身后跟着两队护卫呼啦啦的跑过。 温银娇知道这是罗将军的幺子,也是未来公主驸马,忙敛神匆匆起身走到门口,喊了声。 “小公子好。” 罗书问停下,身后的一干护卫也停,他问: “你可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穿着藕荷色的衣裳,脸蛋尖尖的。” “倒是见过。” 温银娇指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好奇: “小公子可是有何事?” “我找我娘。” 罗书问有要事得办,没空搭理这个女人,带着侍卫跑远。 他也找娘?罗将军什么时候又有了妾? 温银娇实在搞不懂那女人的来头,琼妃款款而来,她忙起身迎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琼妃却先开口,“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温小姐无需介怀。” 温银娇忙说:“一直想来,但总怕叨扰了您与贤王,今日总算愿望成真,就不知贤王可好?” 琼妃面色嘲讽,悠悠道:“温小姐再晚来几天,贤王都可出门听个小曲,游个湖。” 温银娇知道这是嘲讽,脸色一白。 “是贤王和温小姐没有缘分,以后祝温小姐有个良缘。” 温银娇知道,恐怕贤王府自己一辈子都进不到了。 “对了。” 琼妃忽然转身,她忙聚集精神。 “你来时有没有见着一个穿着藕荷色衣裳的姑娘。” 温银娇下意识伸手一指,小心翼翼问:“她.....是?” 琼妃若有所思,“今日若是能成,便是儿媳。” 温银娇愣愣的看着琼妃的身影,迷茫更甚,她不懂,实在不懂。 一个年轻的女人,有两个儿子,还即将成为琼妃的儿媳... 她茫然的跨出大厅,心想应该是妾,没听见贤王又要和哪个大家闺秀成亲。 快走出贤王府,温银娇又碰见匆匆而过的下人们,她喝: “站住。” 管家带着下人给温银娇行礼。 “你们不会也是在找那个藕荷色衣裳的女人吧?” 管家诧异,“温小姐如何得知?” 温银娇默默的继续走路,再拐过一个走廊就能走出贤王府,她本来心情低落,迎面却见那藕荷色的女人面对面走来。 与全府正在寻找的女人两次相遇,温银娇居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姑娘,正找你呢,我找不到贤王,特意把银子还给你。” 温银娇不接,反问:“全府的人为何都在找你?” 她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女人,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只见人不好意思的挠头,道: “昨天贤王问我愿不愿意做王妃,大庭广众之下的,我没好意思答应,你这就走了?找贤王可是有事?” “没事。” 温银娇硬邦邦的说道,拽过一两银子,不死心问: “那你要答应?” “应了吧,年纪不小,该找个人嫁了。” “...............” 贤王府门口,婢女兴奋的小声说: “小姐,贤王在那。” 温银娇走向贤王。 萧翎刚跨进门,正问着身旁下人。 “无虞呢?” 下人还没答呢,就听得正要出门的温银娇一口气道: “前方第一个拐弯处,藕荷色衣裳,正在那里纳凉。” 温银娇说完,出了门扬长而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